39 自殘症候群患者(完)

淚眼婆娑,她十分難過地望着白書遠:“你不用怕dad會怪你的。”

白書遠心裏亂。對不起亡妻,該怎麽和老友交代,之前不該那麽放任這小丫頭讓她掌握了白家鑰匙。

這時候,門鈴一聲接一聲響起來。

張姐正洗菜,甩一甩,走出來,手還在滴答水,探頭望這邊看。

白書遠額頭青筋蹦了兩蹦,長長吐出一口氣,克制着向小姑娘道:“你先上去,把衣裳換好。”

姑娘眼睛眨巴兩下,癟着嘴上去。

“你們都回屋。”

給人都指派走,白書遠才整好衣衫開門。

魏建國。十多年前的老同學,新鄰居,新上任和他搭班子的a市.市.長,也是魏瑤口中的dad。

“老魏。”

白九川與容淵待在卧房出不去,門留一條縫,外頭的聲音也聽不清。

在官.場上混久了都是明白人,撒潑打滾的事情做不出來。丢面子的事,再憤怒,争執着都是壓低聲音的。

三點半,白九川聽外頭一聲響亮耳光。然後是哐當一聲大門被狠狠甩上。她走出去,稍稍看了眼,白書遠筆直坐在沙發上,看不見神情。

白家這個年沒過好。明明什麽也沒發生,魏瑤鐵了心當做什麽都發生過。她腦子活,身手巧,被魏建國關着,也能時不時過來鬧上一回。白九川原想着撮合撮合,再一看,又覺着不靠譜。小姑娘還沒長成,拿着仰慕刺激新鮮感當作轟轟烈烈的愛情。

誰都是這麽想的。

年初三,魏瑤割腕自殺,救回來,被連夜送去e國。白九川二人沒走成。陪在白書遠身邊,怕他心結打不開,又自己一人沒個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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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再有兩天開學,二人想走,又沒走成。

白書遠被人檢舉,實名,一下子捅到省.委那裏,停職查看。檢舉人叫容雅楠,容家企業現在的副董。名頭是收受賄賂。證據是去年容松非要給容淵打的兩百萬,容淵沒卡,打在白書遠戶頭。白書遠看容松堅持,分文未動轉交給容淵,被容淵丢了。一片好心害了自己。

白書遠一輩子按規章辦事,上下都知道。尤其是收受賄賂這罪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硬扣在白書遠頭上的。可上頭不但聽了信了,還辦了。

有人嫌白書遠礙眼。

白家氣氛低迷。白書遠竭力裝作什麽事也沒有,卻從外表就能看出來,一下子老了許多。四十多歲的年紀,白發一茬一茬地生。他不是安貧樂道随遇而安的人,心裏嘔着一口氣吐不出來。

十二樓,咖啡廳。

白九川姍姍來遲,柳峰已等候許久。

她坐下,目光落到對到西裝革履人模人樣的人身上。變化太大。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會和這事扯上關系。

“來啦。”他笑了笑,一旁侍者擺上來兩杯熱咖啡,他拿着長勺在裏頭攪一圈,勺放一邊,輕抿一口,“這裏的咖啡很不錯的。”

“短信什麽意思。”

柳峰輕笑,“字面上的意思。容淵是容松的奸細。他們父子倆聯手,要搞垮白伯父。為了容淵她媽。當年要不是你媽媽任性,非要讓她去看醫院裏的她,大雨天,容淵他們不會出事。”

“你怎麽知道?”

“白雅楠告訴我的,她想讓我接替容淵。她喜歡他,忍受不了他再與你在一起。”

“你以為我會信?”

柳峰目光落在左側的玻璃上,用手往那頭指了指,“你看。”

容淵與白雅楠。

白雅楠改頭換面,一副精英女強人的ol裝,推着容淵,在對面大廈的火鍋店坐下。從這邊望過去,言笑晏晏,很和睦的模樣。

“柳峰。”

“嗯?”

“別在我身上下心思了。”

柳峰的手指收回來,将熱咖啡全喝下,又熱又苦的滋味順着味蕾流到胃裏,他皺了皺眉,“你不相信?”

白九川搖頭,餘光在對面遺留。“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我喜歡你。”

“對不起。”

白九川走出咖啡廳,給容淵打去電話。容淵那邊很靜,隐約的熱水沸騰聲好像是她想象出來的。她在拐角,盯着上頭的兩個人,容淵說他在家。挂斷。她沒上去找容淵,慢慢在熟悉的路上走着,給容松回了短信。

早在柳峰聯系她前一天,容松的短信已經到了。他配合白雅楠的野心,想換回自己兒子——自以為是的容松以為一切都是白九川在搞鬼,容淵還是那個在他面前搖尾乞憐奢望父愛的小可憐。而柳峰那套說辭,是容松騙了白雅楠還是白雅楠騙了他已經不重要。

“可以談談。”

沒過一會,容松的短信傳來。“容淵回來。”

這種實名而牽扯重大的訴訟哪裏那麽好撤。涉嫌故意诽謗,一旦退一步,不被扒下一層皮不能脫身。這只老狐貍。疼愛白雅楠的時候把人捧到天上去,現在借刀殺人,卻要和獵物商量,一起把刀毀掉。

“好。”

張姐被勸回家,白書遠把自己關在書房看書。白九川拿了沙發旁的報紙,長腿交疊,報紙放在腿上,邊看邊等。

門響,門開,半張報紙沒有看完,容淵自己轱辘着輪椅進來。四目相對,白九川先笑着開口,“我看見你了。”

容淵默了下,“我也看見了。”

她走過去,給容淵推到樓梯口,将人抱起來,上樓,放到床上。一股火鍋的底料味道,和着肉的腥,白九川蹙眉,給他外套剝下來,挂到通風處,自己做到他身邊。

打開容松的短信,遞給他。

容淵接過去,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動,眼睛垂着,纖長的睫毛蓋住他所有情緒。他十分平靜地敘述,“今天去是為了爸的事。白雅楠說去了談撤訴的事。我怕你擔心。”

“我也是。”

容淵的睫毛顫了顫,“她要我。我沒答應。”他擡眼,眼裏如一潭死水,嘴咧了咧“你答應了麽?答應容松。”

“怎麽會。”白九川捏一捏他的臉,将他面帶微笑的臉捏得變形,“我不舍得。只是”她接着道:“我可能會利用你做一些事。但我會一直陪着你。”

容淵擡眼笑,“我願意的。”

沒有抛棄他就好。

三天後。市委.書.記白書遠受.賄案大反轉。他公布一段錄音,裏頭是容松與容淵對話。經技術鑒定不可能作假。可以直接證明白書遠的清白。

白書遠并未起訟容松與現在的容雅楠,但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加上事情披露,牆倒衆人推,容家更是大不如前。短短幾個月,商業帝國的資産已經縮水一半。

容松自負,沒想到會被親兒子這麽算計,一下子老了十幾歲,比之前白書遠更甚。白雅楠被趕出容家,又不知哪裏去了。

兩年後。

該實習的季節,應屆生到處找着合适的公司。容淵和白九川直接保研,閑的發慌,寫完畢業論文就回了a市,準備給白書遠一個驚喜。

意外發現家裏多了個人。成熟版魏瑤不知怎麽收服了白書遠,一手攬着他的胳膊,一手熱情沖他們招呼,“九川,容淵。”

親切而不讓人別扭。

其間白九川暗暗觀察白書遠神情,放下心。

二人定居在b大做教書匠。閑來無事回家看白書遠一眼,再閑就出去旅旅游。白書遠與魏瑤沒再添丁,據說這是他最終答應與魏瑤在一起的唯一要求。

容淵的自虐症狀時常反複,懲罰多了不再管用。漸漸地,白九川摸到規律——每次她接觸別的小公子,哪怕多說一句話多個眼神,他那症狀都會癫狂發作。

她再沒多接觸過小公子。夜裏撫摸着容淵光滑白嫩的身軀,總有些微妙的成就感。

四十三歲,白書遠突發腦溢血,當夜去了,白九川在急診外冷靜地安慰着嚎啕大哭的魏瑤,聽着她語無倫次的懷念與道歉。當年那個設計白書遠的推手是魏建國的哥哥,省.長魏建民。

魏瑤表面成熟,內裏還是那個孤注一擲的幼稚丫頭。不想睹物思人,辦完白書遠後事就消失了。說是去環游世界散心,行李箱永遠壓着白書遠和她的婚紗照。

物是人非,曲終人散。容淵将白九川抱在懷裏。她沒哭,有些悵然若失。帝王有不得激烈濃重的情。這一世越平和溫馨,她就越提醒自己。終于還是有效果的。

五十七歲,白九川重病。白家基因裏好像就與腦子不對付,也是腦溢血,九死一生回來,躺在床上一睜眼就見着容淵通紅的眼眶,見她睜眼,那淚珠子不要錢似的往下竄,容淵撲在她身上,“你別吓我了再!我受不了了!”

講臺上揮斥方遒的容院士在她面前哭得聲嘶力竭,像只失去母親的幼獸。白九川揉揉他的頭,“再不吓你了。”

從此白九川更加被容淵嚴格掌控,原本只是交際方面,如今衣食住行,甚至喝一口紅酒都得被管。白九川心甘情願。

管到八十八歲,容淵先不行了。他緊緊抓着白九川的手,已到彌留之際,精神恍惚,也說不出來話。只能通過口型辨別,好像是,九川。

白九川知道他的意思,親了親老頭子的眼皮,“放心去吧。我去找你。”

那只怎麽也不肯松開的手就松開了。

白九川擦擦眼角,好像有淚光,又好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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