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容廠花風華絕代(1)
夜幕時分,簡樸廣廳頭次張燈結彩,花團錦簇。嫣紅燈籠暖紅濃稠深黑,容淵一襲紅袍,端立廳前。他肌膚白皙,輪廓柔和,眉眼秾麗,望之比對面的新嫁娘容顏更盛。
廳正中坐着一玄服公公,面白無須,塗着紅唇,一笑露出眼尾皺紋,“該夫妻對拜哩。”
新嫁娘臉上的笑容怔愣片刻,随即變得更歡喜。二人且要緩緩彎下腰去。
“磅——”
白靴破開不堪一擊木院門,白九川冷臉,極速飛上前,将聽着動靜詫異盯着這方還未來得及彎身的人錯開與童瑾的位置,一把拉到手邊。
她捏着他的下巴,迫使容淵不得不直視她的眼眸,“孤說容得你與她對食了麽?”
後頭追随太子的一幹人馬這時喘着粗氣吭哧吭哧緊趕慢趕追上來,站在後頭,同被聲音驚動的一旁站着的小太監一樣,垂頭縮脖不敢妄動。
玄服公公笑凝了瞬,趕緊起座,上前兩步,和氣道:“殿下怎地有空來容淵這兒?”
白九川側過眼,這是白恒身邊兒的司禮監掌印,童升。與白九川一樣,深得帝王寵.幸。不過比她會來事兒,持寵不嬌,在前朝後宮都很有面子。
“孤來不得?”
“殿下這兒哪的話,咱們巴不得您來給這蓬荜生輝。”他側身“太子賞咱們面子來觀禮,還請上座。”
白九川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趁功夫晃眼邊上老實站着的童瑾,她正低着頭,絞着袖心的衣裳。目光落回容淵身上,白九川道:“今兒孤可不是來觀禮的。”
她松開手,欣賞着容淵被她掐紅了的下颌,緩緩道:“容淵是孤定下的人,孤是來帶他回宮的。”
容淵一直垂下的睫毛一顫。
氣氛僵凝。
“殿下”容淵沖白九川拜禮,從懷裏掏出一張金黃長布,布上朱筆禦批“奴才請了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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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容淵拿過來,打開,掃視兩眼,手一抖,內力竄到布上,那黃布化為灰燼。她攤手,“現在沒了。”
容淵盯着從白九川手中漏下的灰燼,蒼白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父皇一時糊塗,這事兒孤會再上奏,至于你。”白九川的手順着他半束的長發滑下,到他胸前,修長的手指纏着漆黑的發絲繞了兩圈,“是孤的人。這次孤原諒了你,”她的目光冷冷點在童瑾,童升,“和你們。沒有下次。”
手脫離發絲,轉在容淵臉上暧昧滑過,“好了,咱們回宮。”
處變不驚的容督主身子輕輕一晃,眸中情緒翻滾,白九川眸中劃過絲心疼,順勢将人摟住,運功踏虛空飛起。腳尖幾點沒了蹤影,留下衆人敢怒不敢言。童瑾咬了咬唇,隔着紅色珠垂的眸子裏不知是慶幸還是憤恨。
幾瞬到了東宮,踢開殿門,将人一把抛到榻上。白九川壓上這個不會武功的文弱督主,容淵側過頭,合上眼。不讓滔天的恨意從他的眼眸裏傾洩。
他死過一次,極其凄慘,死在白九川的封後宴當夜,幽冷別苑裏,被數不清的大漢輪死。衣不蔽體,連夜被丢到亂葬崗,可她那時卻在洞房花燭,摟着溫香軟玉春宵一度。
是宮裏偷偷照顧了他幾年的灑掃宮女童瑾給他收了屍,還在土包前落了淚。
孤魂在那一刻涅槃重生到一年前,他開始排兵布陣,提前一年升上督主,還是躲不開這命麽。
白九川的手摸到他的領口,他全身僵硬,甚至打起冷顫。心一扯,手便不好使,手背碰到他的下颌,他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将她的手用力撥下來,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怒視着白九川,被冷汗與怒火冰火兩重的身子被這一撥用盡所有力氣,連從床上爬起來都做不到,他狠狠瞪視着這個曾經毀滅了他的一切的男人。如果目光能為利刃,白九川概早已死了千萬遍。
他的額上還有冷汗,眼眸有恨有怨,還有深深的恐懼。嘴唇不斷顫抖着,不知何時被咬出的血絲挂在上頭。一個被閹的男人,美得驚心動魄。白九川被丢下的手動了動,收在背後,緊緊攥緊。
她勾唇,目光露骨地在容淵身上打量,好像已經給他的衣服撕碎了,再一寸寸審視過他的肌膚。将這一世白九川十幾年如一日裝出來的荒唐扮得分毫不差。
“孤就是喜歡你溫順皮囊下的這股野勁兒。”又用将右手從背後拿出來,揉一揉,“不過,爪子太利也不好,撓得疼了。”她笑笑,“你說。孤要怎麽罰你?”
半晌,容淵目光垂下,恢複溫順的樣子。手抖着,放到自己的領口,解了兩下都沒解開。白九川望着,迅速想下一步對策。
這一世白九川女扮男裝為了外戚許家,現在還不到暴露身份的時候。上輩子白九川故意折騰磋磨容淵,他若知曉這消息,鐵定不過明日,老來昏庸偏聽偏信寵信宦官和佞太子的老狐貍就得給她從這位置上扒下來,并趁機誅許族,歡歡喜喜送真愛珍貴妃之子上位。
要說容淵也是。
上輩子他在童升後頭跟着做司禮監秉筆太監,做得好了,正要被委以重任從心生退意的童升手裏接管東廠時,被白九川搶回東宮,成小寵,那督主的位子就讓了他人。
白九川本是女兒身,搶他也不是為了和白恒奏時的看上眼。而是因她忌憚他的能力,不想讓痛恨的暗地裏為非作歹的東廠走狗再如虎添翼,便将他搶回東宮拘着看管着。
她的身體構造幸不得容淵,又不能叫人懷疑,便每當黑燈瞎火,讓自己貼身暗衛代她動作,自己次日一早與早已累昏了的人同睡一床。
這一睡睡出問題。一來二去,白九川真正看上他了。白九川遲鈍,待她察覺自己的感情的時候,已經實打實寵了他一陣,而容淵也已經被感動,一顆心落到她身上,整日在東宮沒什麽事做,唯一需要愁得就只有被強加的斷袖之癖,與心上人最近怎麽一到夜晚就流連書房。
白九川一察覺,容淵的好日子就到頭了,他被心煩意亂的太子發落到清冷別苑。其實一方面是為了避開他,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他。暗流洶湧的朝堂與後宮都奈何不得他,所有人漸漸遺忘這個太子的第一個小寵。
誰能想到,白九川與容淵的一切,都被一個人在暗處看在眼裏——前朝公主,董鳳回,也是東宮裏的下等宮女童瑾。
白恒這個江山得來的不光彩。當年藩王入京,皇城內血流成河,所有董性皇族被趕到高樓,金玉琉璃付之一炬。焦土埋着焦骨,誰也不知道,從狗洞裏,被現在的武安伯,窦青偷出去的遺孤。
時隔多年,知曉一切的童瑾在知道一切後,不顧武安伯的安排,設計冒充與書生私奔了的窮鄉僻壤的縣令小姐入宮,卻沒自己想象中的用美貌武功征服天下報仇雪恨。
潛伏三年,被排擠打壓成下等宮女,平時連太子皇帝的面都見不到。
她終于後悔,要脫身之際,又在容淵身上看到希望。
她覺得,有朝一日,容淵定能翻身,便偷偷有意無意對他好。卻沒想到,在新皇登基封後夜,還沒等登基,就被新後派人處理了。
別苑的事後來是她在管。她不敢得罪新後,又怕白九川怪罪,情急之下,只能将容淵的屍體又費心費力從亂葬崗假模假樣拖到別處,埋下,嚎啕大哭,哭暈在土包前。
這輩子重生,容淵便一心撲在童瑾與權勢身上。自己提前一年成了督主不說,一手給童瑾推成童升義女。原本接下來他們該一路順風順水,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最後容淵謀得江山,交到童瑾手上。轉眼就被說要給他後位的女皇淩遲。
人家心裏有真正喜歡的人,光風霁月柳獻之,柳丞相,是她的青梅竹馬。他的愛意在童瑾心裏不值一提,甚至引以為恥。他的觸碰讓這一世一帆風順自視甚高的童瑾只能咬着牙,才能抑制住嫌棄與惡心。
兩世為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就是看不清人心。
白九川與童瑾之于他不過是豺狼與虎豹的區別。他卻一輩子心儀一個,悲催兩輩子。
所幸,終歸還是看清,所以他的願望只有一個,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利。予取予求,随心所欲。
“呵,這麽主動?想讓孤輕點兒罰?”
容淵的手一滞,想起上一世開始那夜夜簡單粗暴,光是想就疼得一抖。心底痛楚攜着其他更重情緒如潮水襲來,将他整個人淹沒。他不敢擡頭,張了張嘴,想識時務說句讨饒的話,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手指貼上冷汗涔涔的肌膚,輕松挑起玉一樣白的下巴,唇貼上,冰涼。容淵不自制地抖得更加厲害,幹燥的唇瓣不斷蠕動,卻讓白九川詭異心跳快了下。
“啧,無趣。”
抹一抹嘴唇,白九川嫌棄地望他,“怎麽一句話就怕成這樣。你那股狼崽子的勁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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