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葉潛離開冰冷的雪地,回到溫暖如春的華朝首府汴粱,向皇帝報告寧州土壤氣候及農課情況。皇帝見他身子并無大礙,單薄的衣衫上圍着一塊狐皮圍脖,襯得他的風姿清貴而卓越,心底暗暗有了計較,想出了一條毒計。

“汴河上流堵塞殘雪,漕運受阻,你去疏浚一番。”皇帝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是随意打發的差事一般。

可葉潛知道皇帝吩咐下來的差事向來是暗含惡意的,他秉持着往日裝低伏弱的樣子,恭順應了一聲是。

少年特有的清冷嗓音一落在大殿裏,就讓皇帝得意地笑了。

似乎馴服這個沒落王孫,最後一個正統血脈的李家人,并不是什麽難事。

領禦命出行之前,葉潛遵循慣例,先回了太子府廢宅更衣梳洗。

負責刺探外情、收集消息暗報的修謬已經侯在那裏了。

宅子裏荒草萋萋,寒鴉悲鳴,光景慘淡。一間間殘破的房屋杵在廢墟上,增添了幾絲凄迷煙氣。皇帝派出的眼線每日會巡視這裏,得到的均是廢宅殘景的印象,深處瘆人的動靜,就讓他無法巡查下去。葉派但凡有重要的商議,都在廢宅裏推定,一直以來落得安全而清靜。

葉潛站在司衣間裏,小心除下外袍及圍脖,問道:“漕棧有何異況?”要惹得皇帝派他外出整治一次。

修謬考慮片刻,終究說了實情。

原來是皇帝廣羅美女充盈後宮,供其淫樂,要求漕運陸運辟出轉輸路線。皇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采辦此事,都城內外的青壯力都被征調來拉纖、修路、馴養牲畜等,致使春田荒蕪不少,連帶着還踩壞了兩岸的土地。積雪殘冰成塊滑落進運河,堵塞了行船,皇帝又派人去疏浚,将葉潛也推出去做苦力。

葉潛聽後,不驚不躁地問:“還有呢?”

修謬一嘆:“公子倒是料到了老皇帝還包藏有禍心——”

除去水陸兩則運送事務,皇帝還有試探、打擊葉潛的心思。他搜查出與葉氏一族有淵源的旁系血親,羅織罪名下去,将那些人充軍、流放或者收錄進教坊作官妓。此次開春采辦秀女,被沒入奴籍的葉家遠親女眷,也被安置在漕船上,她們要從葉潛眼前、經過葉潛的手,步入凄慘而肮髒的命運中。

這種安排,對葉潛乃至葉派不啻于是一種羞辱。

皇帝等着查看葉潛的反應,只要有所反抗,他便能落下口實,再大刀屠宰葉潛時,就不怕老臣們的殊死勸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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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謬自然看得懂內中的道理,先一步勸告葉潛:“公子先忍忍,等勢力起來了,再想法救她們出去。”

至于這次,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們跳入火海了。

葉潛擡頭看着衣架上的袍子、狐皮圍脖,剛從他身上除下來的,似乎還帶有一點溫暖的氣息,沒有在寧州雪地裏浸到的滿身風寒。他無意識地抻了抻袖角,摸到一點草籽,将它拂開,一并拂去了抓長尾雪雞的少女所留下的印記。

少女似乎送與過他一地走禽的熱鬧和一抹溫暖的夕照,讓他稍稍體會到卓太傅教谒的溫柔敦厚之美是何物。可一旦回到汴陵,殘酷的現實告訴他,他無權擁有這些。

聽到修謬的勸告,葉潛很快有了論斷。他似乎想都未想,只清冷如故地說:“運河內連流花河,流花河畔宇文家。”

流花河畔有兩大人丁興旺家族:宇文家與卓家。其中宇文家涉獵多種營生,有藥草、生鐵,有絲綢、茶葉,甚至還有境外的貨品香料、眉黛等。他們避開朝廷的盤查,分作小百股走商隊經營貿易,規局散擴,未形成大的氣候,終其原因,應是宇文未得一人身居要職的緣故。

修謬聽出了一點別樣的意味,遲疑問:“公子的意思是——”

“我派勢孤,在都城缺乏富商巨擘支撐。”

“可宇文家并未掌得實權,僅是走商斂財,富甲一方。”

“那便助他掌權,以政養商。”

修謬極震驚:“公子這想法——倒是膽大——”在此之前,他更看重的是有地位及權勢的京官、老臣,從未想過,要自己去扶植一個商政一體的擁簇。

葉潛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向宇文家誘下如此重諾,可謂膽識過人,甚至可說是冒險博弈。若是扶養成功,他便有了一道強有力的屏障;若是押錯了寶,像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終究會累及葉派勢力潰散如沙。

修謬尚在猶豫間,葉潛就囑咐道:“我需去漕棧應付差事,先生要親自跑一趟,面見宇文家大公子,向他許以便利,迫他下水與我們同處陣營。”

修謬細細思索着,該怎樣拉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澈“下水”。

葉潛看透了修謬的心思,不動聲色道:“運船行駛至流花河時,會被我鑿翻船只,讓教坊女子悉數落水。先生請大公子暗地救走葉氏女,我則上書狀告宇文家維護輸送不力,治他贻誤國事大罪。”

修謬不得不驚愕:“如此一來,宇文家豈不是懷恨在心,更不願歸順于我派?”

葉潛回道:“先生放心去吧,我有辦法讓宇文家臣服。”

葉潛深谙用人之道。自李家皇族罹難、葉氏滿門被誅後,他便發奮苦讀,砥砺磨煉,知行合一,精選人才。先在暗中潛伏不動,一旦時機成熟,必将招致人力財力到身邊來。他所奉行的用人、辨才之法是兩種極致手段:捧殺和迎頭棒殺。

雖曰為“殺”,內中大有區別。

捧殺是先期愛護,待人全然放松戒惕,便無聲無息取了性命;棒殺卻是迎頭一棒打人倒地,待人頑強站起,便能入了葉潛的法眼,此後便得到他一臂維護到底的殊遇。

他挑人嚴苛,識人未曾走過眼。修謬見他說得肯定,也不多疑,徑直退下安置事情。

葉潛應差事之前,修謬例行需轉告給卓太傅,讓太傅送出替身卓王孫。

少年公子卓王孫換上葉潛的外袍,戴上圍脖,卓然立于風中,不需開口說話,就能奪得與葉潛一樣的風姿。

修謬感嘆:“卓公子不廢太傅苦心栽培之功。”

卓太傅拍拍兒子卓王孫的肩,和聲道:“等會兒去了漕棧,不可推卻苦累差事,要多想想潛公子往日遭受的罪孽,我等不能辱沒潛公子的聲名。”

卓王孫恭順道:“是,父親。”

修謬向卓太傅提及葉潛對宇文家的安排,即為請托宇文家幫忙,又反過來告發他家大罪雲雲。

卓太傅一驚,說道:“潛公子的做法,像極了幼時——”

他向在場的倆人講述的葉潛八歲時的轶事。

皇帝将北方上貢來的矛隼和白鹘交給葉潛,喚他作鷹奴加以馴養,期望猛禽抓死他,達到殺人無形的目的。葉潛被關在大屋裏,沒有旁人的幫襯,單獨對付兩只飛禽,游走在利爪下半日,甄別出了需他呵護及磨砺的目标。

他縛住白鹘,餓了它整整兩日,随後親手喂食,替它梳理羽毛,将它照顧得無微不至。待白鹘與他親近後,他便喂得它肚重體胖,讓它失去了馴鷹的作用,乃至最後被皇帝宰殺。

另一只矛隼,自與葉潛照面起,就未曾失去過戰力。

葉潛手持皮鞭抽打矛隼,不讓矛隼在低空飛落,更不曾讓它歇息片刻。他拔掉矛隼的喙與指甲,痛得它哀鳴不已,從而也讓它多活二十年。

“直到此時,矛隼仍是認得潛公子,皇上久不出獵,矛隼就掙脫鐵鏈飛到潛公子身邊,被潛公子送回了宮裏。”卓太傅感慨道,“潛公子做事看似随着性子,實則從不出偏差,我們聽他話就是。”

卓太傅交付給修謬的一席話,雖未提到捧殺之詞,也讓修謬明白了,自幼時起,葉潛做事就是有分寸的。他徹底放了心,趕去游說宇文家,令他再度吃驚的是,宇文家主尚在遲疑間,大公子宇文澈就滿口應了差事,且表露誠心,他願意追随葉潛,獻綿薄之力。

修謬抑制住內心的驚異,在面上不動聲色地說:“有宇文公子相助,潛公子成事之日不遠矣。”

宇文澈回頭再勸服父親,共同幫助葉潛援救葉氏女。

汴陵城內第一道渡棧口,由卓王孫扮作的假葉潛站在漁船上,用竹耙撈起殘冰、雪塊,盛放進船艙裏。冷風吹着他單薄的身子,伸出的一截手腕,不多時就凍得青白。

負責調度的轉運使看了這種光景,卻很滿意。

他能爬到這個位置,不是偶然,揣度天子心意的本領是必不可少的。

運送谷物的船隊緩緩行過棧口,後面跟進的,便是多有噪雜音的秀女畫舫。

轉運使害怕“葉潛”沒注意到自家的遠親到了,還用竹竿捅捅船篷,哈哈笑着說:“自家人來了,不招呼一聲麽?”

站在岸旁閑聊的士兵應時應景發出猥亵的咂摸聲。“這船小娘皮瞧着薄了些,架不住壯漢的操持。”

“葉潛”收了竹耙,默然伫立,靜靜看着緩緩行來的一座兩層樓高的彩船,目光溫潤得如同春澗新泉,似乎在無語地告訴船上一衆孤寒的女子,不必感到羞恥。

無論是他,還是真正的潛公子,其實并不識得遠親女眷的面。

可是“葉潛”一看到她們,就像她們第一眼看到他一樣,心裏有股激蕩的聲音在說,就是他(她),錯不了。

汴陵葉家遭受的苦難,李家皇親血脈艱難的延續,她們都有所耳聞。她們并不怨恨因祖上追溯到的葉家姻親關系而被抄家、貶奴的處境,只是惶恐自身的身份讓孤身存活的潛公子蒙了羞,被粗俗漢子笑話于世人前。

遠遠就看到,一個冰清玉潔般的少年公子站在船頭,眼睛黑得如同夜空,那樣沉靜。

她們早早地福了福身子行禮,端莊如一,瘦弱的臉上淨是溫順之情。行完禮後,領頭的姑娘拂了拂風中的秀發,柔和說道:“我們見到了潛公子,已是心滿意足,再苦再累,這趟差使也值得。”

說罷,她就決然地跳向冰冷的河水中。

“葉潛”眼疾手快,甩出竹耙,擺動尾端系住的繩索,撈起了投河的姑娘。其他葉氏女子想要效仿投河的姑娘,洗去讓葉潛蒙羞的罪孽,也将縱身躍向河中。

船上鎮守的兵士紛紛制止。

同時制止的,還有“葉潛”清朗的話語。“已為奴,自應忠心孝奉朝廷,即便是搏得主人一日歡心,也足有榮華相待。”他定定看着女子們,眼裏有浮冰碎影光彩流動,凝聲問道,“懂了麽?”

女子們受到目光的示意,雖不明就裏,依然被動地點了點頭。

“葉潛”故意示弱的一番話引得案上觀望的轉運使笑得得意:“這龜孫倒是乖巧,比他那窩囊廢爹爹懂事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MM們的支持(*^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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