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運河內連流花河,流花河兩岸山林掩映,山林後依稀可見一截截突出的古城牆。古城內居住着人丁興旺的宇文家族,鼎沸人聲随風喧嚣了幾裏遠。

漕運船隊一路蜿蜒而下,來到宇文家族占據的河道旁。

一股激蕩的風貼着河面吹過來,不一會兒船底傳來一陣陣颠簸,前後左右搖晃着船身。押運官直叫邪門,呼喝着役夫守護好谷倉。眼瞅着城牆頭遍插宇文家徽志的彩旗,他猛然醒悟到可喚這個家族搭把手,忙不疊地敲鑼叫嚷起來。宇文家也不負衆望,将吊樓城門一開,送出一大批精壯青年弟子,手持抓鈎鎖鏈等物,拖拽住船身,幫助運船穩穩前行。

處在末尾的畫舫似乎就沒有這般好運氣了。

大風停止了之後,畫舫搖晃一陣子,突然進水,在片刻之間就淹沒了甲板。押運官顧前顧不了後,怕出差池,忙喚宇文家的弟子們去救。弟子們抹去臉上滑落的汗水,無奈說道:“大人明鑒,糧食最緊要,我們這邊需得拽住船索,空不出手吶。”又回頭吆喝牆頭觀望的少年郎來施援手。少年們奔出,在岸邊忙活一氣,踩塌了不少土埂,倒是沒撈起一個掉入水裏的葉氏女子。押運官氣得跺腳,見春寒的河水仍是凍骨,又不敢下水,只能用竹篙在河裏裝模作樣劃了幾下作罷。

春寒刺骨,葉氏女随畫舫沒入水中時,并未驚呼。她們本就有舍命取義的決心,是以變故襲來,也個個安然受之。在意識混沌前,她們似乎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潤澤在冰冷的水後,容顏精致如玉。她們醒悟到,是潛公子入水來探她們,更是放棄了掙紮,任由從四面八方湧來一道道穿着避水服的身影,舉起氣囊樣的皮包袱,将她們的頭臉罩住。

埋伏在河道裏的宇文家好手,将葉氏女拖進暗河,再經由家族開掘的灌溉渠,送她們進己方的古城裏。随後,會有一批嬸娘好生照顧她們。

漕運船隊這頭,押送官上報變故給轉運使,轉運使再遞消息進宮裏,推脫自己的責任,只說宇文家護送不力。與此同時,葉潛示意親信老臣附和他的谏議,向皇帝上書,歷數宇文家據擁河畔,對朝廷的漕運、官田的灌溉等無絲毫貢獻之事,呼請皇帝懲辦宇文家。谏書一上,皇帝的注意力被牽發至宇文家身上,對于已達羞辱葉派目的而葬身水底的葉氏女一行人,已不甚關心。

宇文家聽聞宮裏的谏議風聲,頓感葉潛行事乖張,完全不計宇文家施與他的恩惠,連忙派出宇文澈外出交涉。

古城春河旁,葉潛看着積雪殘冰随水流淌而去,将眼光投向了更開闊的原野之外的官道上去。

宇文澈走近行禮,說出了父親及整個宇文家族的擔憂,但并未有一字一句譴責葉潛之意。

葉潛背向宇文澈而立,在清冷的空氣裏安然如故。“我知公子來的目的。”他的嗓音和河水一般冷徹,教人看不見根底,“宇文家若懂了‘舍得’二字,就必能飛黃騰達。”

“潛公子需指正,該如何‘舍得’。”少年老成的宇文澈進一步問道。

“廣散錢財進各關津棧口,應下皇帝的一切役使,逐步擠走原官員,将權職收于自己手中。”

葉潛向宇文澈指明了一條道路,宇文家也不負所望,在葉潛的當頭棒殺之下挺立不倒,向葉潛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此後,宇文家在葉派的暗助之下,歷經十年努力,走向了朝廷要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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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潛如法炮制,誘使卓家出面,散錢財,結人緣,促使卓家逐步把持住了陸運勢力。

兩年後。

十六歲的葉潛結束了皇帝下達的流放磨練,回到汴陵,不卑不亢交付了任務,向皇帝禀告北疆土壤幹裂,不宜種植莊稼。皇帝見葉潛已經出落得如此清雅俊美一表人才時,心下有些緊張,擔憂這個不驚不躁的少年郎日後能聚集起一股勢力,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來。

皇帝辦了一場宮宴,指派嫡派官員攜帶自家千金出席,強令葉潛挑選一名閨閣小姐為妻。

葉潛的記憶裏永遠留着娘親那張美麗的容顏,還有娘親為着父親的經歷而忍受的委屈神情,心下想得極通透,知道宮宴上的諸多美麗身影無法與娘親比肩,甚至不能讓他正眼看上一次。

他婉言謝絕了皇帝的旨意,引得皇帝大發雷霆,而他趁機向皇帝請求,前去海邊青龍鎮隐居,修身養性,冶煉丹藥,不問世事。

皇帝試探過葉潛兩次,見他真心悟道,沒有一絲旁瞻之意,才放他出了汴陵。

葉潛來到青龍鎮居住一兩年,深入簡出,若是遇上前來挑戰的名家子弟,他也出門應戰,逐漸用文才武略震懾住了挑戰者,名聲一度傳遍華朝內陸。

皇帝愈加坐立難安,派出暗探尋訪,卻得到傳報說,葉潛以白衣王侯的身份拒絕外界交往,整日立在海邊看着潮汐起替,并無多餘的動作。

皇帝由是放下心來,醉倒在美人懷中,繼續過着荒淫無度的生活。

葉潛穿着一身白衣,站在杏花樹下,繼續計算海潮的起替。

春花拂送清香,海水拍打渡口,卷來一道落拓身影。一個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姑娘奮力爬上石階,經過海水浸泡的膚色顯得蒼白,一雙眸子倒是黑得像墨玉一樣,透出清亮光彩來。她左右看看發覺無人注意到她,索性背對杏花樹坐下,順了半天的氣兒。

她那落拓而又倔強的身影就此闖入了葉潛的眼簾。

葉潛與她對峙多次,車夫替他打聽到了一些她散布的消息:謝開言,海盜出身,前來青龍鎮觀光游歷。

海盜有一雙神采顧盼的眼睛,令人難忘。

他自然也忘不了。

可是海盜顯然已經忘記在寧州見過他了,一連數日只叨擾他,從來不提往事。除去白天夜晚來他府院外的杏林裏游蕩,跳秧馬放紙鳶捕蝴蝶,她最愛去的地方就是鎮上的那條長街。

如同華朝三年一次的丹青玉石展一樣,長街上也舉辦過小規格的玉石展覽。店鋪主人們特意撤了燈盞,只在欄架上挂滿各式玉珏、玉璧、玉瑗等,無論材質的僞劣,都能撒落一街柔和光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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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內容銜接《十年沉淵》第87章的故事,在此不再贅敘:)

注:由于這個小故事是拙作《十年沉淵》最後的番外,出版紙書時內容較多,被删減了下來。在此給大家奉上兩三年前便寫好的內容。中間一月第二次做眼睛手術外加休養,故未續更,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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