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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這個小說~~~

第三回 尉遲熾繁

楊笑瀾看着那女子打開佛堂的門,看着她着一襲素色缁衣,戴着缁帽,腳踏黃褐色羅漢鞋,同毗盧遮那與楊素點頭打着招呼,輕羅漫步緩緩向他們走來。步态是如此輕盈,身姿是如此曼妙,眼波溫婉流轉,而那張清麗的素臉硬生生地她的三魂七魄将奪去。殘存着的意識在她的腦海中仿佛展開了一幅畫卷,冬去春來的瀛洲玉雨下,無數白色花瓣靜靜飄落,那個女子就似那晴雨仙子一般盈盈而立,看到她就好似看到了那一樹的梨花,粉淡香清。

那一瞬間笑瀾嘴邊湧上了無數古往今來描寫梨花的詩句交織在一起,打散了拼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來,當她看着那女子走到她跟前,幾乎就要與她擦肩,她只想到那一句,也只說得出那一句:“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似喃喃自語,又似故意說與那女子聽見。不管目的為何,那女子停了腳步,一雙美目頗有些驚詫地向笑瀾投去。這如水的眼眸讓笑瀾失魂之餘又有些心神蕩漾,忽地,腦袋被重重拍了一下。

“唐突佳人,想做登徒子麽!”卻是楊素,帶着幾分調侃。“小小年紀便想成親了不成?對着出家人也發癡,改日為兄帶你去各位大人府上拜會,不愁沒有好女子可娶。”

“你去死!”笑瀾神往的心情全消,立時別轉頭去,捏起小拳頭,對着楊素惡言相向,“我又沒有戀童癖!”

戀童癖這三個字,在場的三個人都需要反應好一會兒才能明白過來。這個年代,許多女子十四歲便許了人家,甚至在這個年紀生了孩子,對他們來說是再正常的不過一年事情。可是在楊笑瀾眼裏,十四歲才念初中,十八歲才高中畢業算是成人,都屬于小孩範疇,向小孩下手,簡直令人發指。

楊素哂笑道:“杯盅般的拳頭也好意思來我面前揮舞?”

笑瀾道:“打不過沒關系啊,但是這态度和決心,是需要擺出來的。”

那缁衣女子掩嘴一笑,好笑之餘又不免驚訝。第一次見有人對楊素這樣大不敬,楊素是堂堂上柱國、禦史、将軍,領兵殺敵無數,滿朝文武見到楊素,多是唯唯諾諾,誰不拱手尊稱一聲楊大人,誰敢用這種語調對他說話?可楊素偏偏還不以為然。

平時楊素來此,一為見毗盧遮那師父,二來探訪她,最近他還會提起一個人,他的四弟。他說起他那個四弟的有趣,說起他第一次騎馬滿臉的恐慌又強自鎮定,被摔下馬之後堅決的要和馬聯絡感情;說起他怎麽故意整他,讓他先練武後寫字,然後再嘲諷他的字歪歪扭扭;說起有一天那人終于開了竅來跟他商量可不可以先寫字後練武;那神情簡直就像一個慈父說到自己頑劣的孩子。這是楊素第二個極具表情說起一個人,第一個是她同父同母失蹤已久的親姐姐尉遲世雲,也是因為她,楊素才對她格外關照,她能感覺到楊素在她的身上找尋她姐姐的影子;另一個就是最近出現的他的四弟了。

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這個剛才直勾勾盯着她的孩子,眉目清秀,皮膚細膩,有些稚氣有些天真,完全沒有貴胄子弟的嬌氣。她自知自己的容貌出衆,可又偏生擺脫不得,因這面容不知讓她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可這個孩子看向她的眼神大膽直率,又十分清澈,讓人不忍心怪他的無禮。想起方才那句脫口而出的詩句,更是讓人叫絕,“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這分超脫外表的贊譽和才氣讓她心中委實歡喜。

那女子的笑容在楊笑瀾看來,簡直就如同春日裏陽光下,一朵冰瑩的梨花掉落心頭,她仿佛可以聽到花跌在心上發出砰砰的聲音。也不管人家着缁衣帶缁帽除了并未剃度外完全是一副出家人打扮,只趨前行禮道:“失禮了,先前聽聞姑娘誦經,方才又見姑娘天仙一般的徐徐走來,一時辨不得是夢是幻了。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熾繁,尉遲熾繁,她比你大,叫一聲熾繁姐不為過!”楊素又輕敲笑瀾的腦袋。好色之女,對着美女軟言細語,自己是她的衣食父母兼授業導師也不曾受此待遇,還敢對着毗盧遮那師父拍桌子!

“楊大人,尉遲熾繁這個名字已是昨日種種,我已出家,法號華首。”尉遲熾繁合掌行禮淡淡說道。

笑瀾道:“熾繁也好,華首也好,不過是一個稱呼,熾繁姐又何必執着。”這尉遲熾繁看似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可笑瀾是跟着楊寧的,十四歲,認了,只能叫她一聲姐。十七八歲啊,高中還沒畢業的年紀,可眼前這女子的眼裏卻帶着看盡世事的蒼涼,讓人憑生憐意。對這一段歷史并不熟悉的笑瀾,全然不知在她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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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楊大人時常提及的四弟麽,果然年少聰慧,文采出衆又通佛理。”尉遲熾繁說道。

“多謝贊譽,我是楊笑瀾,笑對波瀾的笑瀾。”楊笑瀾避過楊素四弟的身份,直接報上了自己的真姓名,她不想騙人。

“笑對波瀾……”尉遲熾繁又是輕輕一笑,道:“笑瀾年少英偉,很是豪氣。難怪楊大人對你贊賞有加。”

贊賞?楊笑瀾瞥了楊素一眼,扁着嘴說道:“他光會欺負我,他是個壞人。”這幾個月受了楊素不少冷嘲熱諷,明裏暗裏又給他捉弄。笑瀾恨不得拿個大喇叭廣而告之,好不容易見到個美女,還不趕緊訴苦博取同情。

這副委屈的小模樣惹得一陣大笑,連毗盧遮那師父都眯起了他的老佛眼。尉遲熾繁看着她這樣子只覺得可愛非常,唇紅齒白,嬌态盡顯,面上有女兒家的脂粉味,身上又熏得桂花香,若非楊素說這是她弟弟,她定然覺得她分明就是個女子。

“那你想不想欺負回來?”毗盧遮那師父這話一出,大家又都是一呆,心裏都想着,明裏暗裏的誘拐,這未免也太為老不尊了吧。

豈知楊笑瀾卻幹脆地拒絕道:“不想。”

“哦?”衆人皆是一怔。

毗盧遮那師父問道:“緣何?”

楊笑瀾嘿嘿一笑,面上卻是一臉正容,答道:“師父,師父,你說你路上被狗咬了,你總不能把狗咬回來吧?也不好就那麽把狗打殺了,若如此和那野狗又有何區別?”說完彎起眼睛笑得甚是得意,還沒待她怎麽開懷,腦門上又挨了一下。“哎喲!”

只見楊素也是一臉微笑,道:“哎呀,四弟,你說狗被人打了,會不會把人咬回來?”

楊笑瀾揉着腦袋,學着楊素的語調答道:“哎呀,大哥,你說狗的大哥,會不會成了精不是狗變成人了?”

尉遲熾繁在一邊聽着這兄弟二人對話,覺得甚是有趣,一個小兒頑劣一個長而不尊,像極了一對潑皮無賴。笑道:“你們還真是一家出來的,說不是兄弟也沒有人信。”

這話聽在楊素和楊笑瀾耳裏卻是另有一番滋味,各自在心裏打着小鼓,不過六月的功夫,怎麽突然就如此親厚了。一個平時是生人莫近,無論是兄弟還是子侄,看見他就遠遠躲開去,只有楊笑瀾這天上掉下來的,不畏不懼還與他鬥嘴嬉鬧;另一個是異世的飄零燕,無牽無挂無所依,唯一的親人還就只是楊素,他供她吃喝住宿,行各種方便,悉心教導她,也不曾對她設防,兩人還就這樣融洽了。

“所謂緣之為物,正是如此,有些人名義上的父子母女手足卻偏生冷漠相殘,有些人一見之下便是歡喜親近。”毗盧遮那師父合掌稱了聲佛號,念了聲我佛慈悲,又道,“既如此有緣,笑瀾不若随了家兄,拜入我門下,又做得一場師兄弟,豈不更佳?”

笑瀾還沒答話,尉遲熾繁又是一笑,道:“那我也趕上這一場緣分,笑瀾若入了門也是要叫我一聲師姐的。”

師姐?師姐在楊笑瀾的心目中是個十分美好又可以提供無限遐想的詞。她眨眨眼睛,看着尉遲熾繁笑得極好看的容顏,道:“師姐?”

“嗯,乖。”尉遲熾繁冰涼纖細的手指捏上了楊笑瀾的面頰,觸手間甚是嫩滑。

呃……楊笑瀾一陣雞皮疙瘩,小臉一紅。不是有禮教大防的嘛,為何這輕雲蔽月、流風回雪般的出家女子不知男女授受不清呢?好歹她現在也是男子的身份吧。

“喲,你還會臉紅,一直以為你的皮比十三還厚呢!”楊素自是不會錯過機會嘲笑一番。

“十三?”尉遲熾繁露出好奇的神色。

楊素解釋道:“是她給她的小黑馬取得名。”

毗盧遮那訝道:“十三這個數字頗有深意,道家十二代表一個輪回,十三則是超脫了輪回。笑瀾真是非常人。”

呃……楊笑瀾汗顏。她才沒有想到那麽多,在她的家鄉,十三是帶有調笑嗔怪的話,通常用來罵別人癡頭怪腦。可她偏就喜歡十三這個詞,這個詞會讓她想起在現代的媽媽,每次看到她哭笑不得時,總會笑罵她:侬只十三點的場景。而楊素給她找來的小黑馬與她日益契合,叫十三真正好。

尉遲熾繁看着笑瀾的臉色,心知完全不是那麽回事,笑一笑也不說破。

毗盧遮那又道:“你既已叫了華首師姐,那便是決意入我門了。我大興善寺門徒雖廣,但得我親傳的,便只有處道、世雲和華首。而我年事已高,估計你就是關門弟子了。”

既然已經答應拜毗盧遮那為師,楊笑瀾便老老實實跪下來,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她方才想起毗盧遮那不就是大日如來的梵音名號嘛。這大日如來,是密宗至高無上的本尊,是光明理智的象征,是佛的三身之一法身佛,而釋迦牟尼佛則是佛的應身佛了。這密宗衆佛衆菩薩可皆是從他這裏來的。難怪他能算出過去未來,算出她的破空而入。

“笑瀾你記得,你與處道皆是我座下俗家弟子,但思及你們的身份行事,不要求你們受五戒。可你們需當謹記,你們雖肩負以殺止殺的使命,但不論出家與否,自當以慈悲為懷,心系天下,悲憫世人,蒼生可憐吶。”毗盧遮那受了笑瀾的大禮,撚着胡須,頗有些意味地說道。

“以殺止殺。”笑瀾輕輕念着這幾個字,想起日後也會如楊素一般縱橫沙場橫槍立馬,身上頗有些血脈贲張的感覺。“可是師父,佛門不是最注重不濫殺無辜,不造殺孽嘛?”

“天下未定,你日後殺人,不是為了更多的人不被殺嘛。殺孽,自是在所難免。”毗盧遮那說道。

這是借口,還是理由?楊笑瀾無從知曉,她只知道殺人未嘗不是一種救人的辦法,不過殺人這回事,她雖聽得多,卻無真切感受,念頭只一晃而過。又問道:“師父師父,那我也要取什麽法號之類的麽?”

毗盧遮那笑道:“你是俗家弟子,不必刻意取法號。”

楊素也笑,道:“嗯,你可以有個法號,也是華字輩,叫華頭。”

笑瀾白了他一眼,嗫嚅道:“你怎麽不說叫壽頭。”一想自己的小黑馬,壽頭騎着小十三,絕了。

毗盧遮那又關照道:“笑瀾以後便來此處打坐寫字吧,本剎佛光普照,有助于你的修行。你華首師姐可教你習字。”

笑瀾歡天喜地地道了一聲好。

尉遲熾繁卻是不解,為何此人出口成詩,卻不會寫字。她又怎會想到,笑瀾字是會寫的,只會用鉛筆、圓珠筆、鋼筆寫後世簡化之字,不會用毛筆寫繁體字。不過既然老師交待,她自當盡力幫忙便是,何況笑瀾又生得可愛有趣,相處不過片刻的時光讓她喜笑顏開,她自然願意與她親近。

回府的路上,楊笑瀾再三向楊素問起尉遲熾繁,而楊素則像報複她似地,充耳不聞。末了,楊笑瀾實在是心癢難耐,恭恭敬敬叫了兄長。楊素這才說與她知曉,這毗盧遮那師父的四個弟子裏,世雲與熾繁是親姐妹,但是世雲失蹤多年不見蹤影,只知與這異世浩劫有關。而熾繁本是北周蜀國公尉遲迥的孫女,十四歲就嫁給了西陽公爵宇文溫做他的妃子,可是她的美貌讓周宣帝宇文赟垂涎,害死她丈夫後又将她占為己有立她為後。可是那宇文赟又是個短命的主,當了皇帝不過一年就翹了。楊堅稱帝後,她和另兩個皇後一起出了家,而他念及她是世雲的親妹,就将她安置到了大興善寺,與毗盧遮那師父有緣,入了他的門下。

這當真是亂世裏的梨花,紅顏福薄,大好的年華空置,才十四五歲就已經嫁了兩個丈夫,十五歲就出了家,吃齋念佛居然已經有四年了,難怪如此出塵,美的不像凡間的女子。這便是女子的苦了,生的美了也不見得幸福。幸好自己能以男子的身份出入,否則處境堪憂,說不定也難逃這遇人不淑的命運。想到此處,她才真心感激楊素,終熄了B-cup女兒身變成平胸男人的怨氣。

那楊素坐于馬上,心中卻只想着渺無音訊的世雲,一聲長嘆,念道:“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而楊笑瀾看着他英俊的側面,倒也不曾想,顯赫潇灑如他,竟也會如此惦念一個人,想到尉遲熾繁與那個人是親姐妹,她越發好奇,那世雲又是何等的相貌何等的蕙質蘭心。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完萬事開頭難啊,想得我腦漿都要出來了~~現在在專一和np間游移~貌似大家都喜歡專一。

第四回 親姐也好

一轉眼快到了春節,這第一個在沒有暖氣沒有空調的西北的冬天,楊笑瀾原以為自己會經受不住,萬分煎熬。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除了冷一些幹一些,她身上穿着楊素、尉遲熾繁給她準備的冬衣、手套,還全是毛皮的,竟沒有原先想的那般駭人。冬天,大家都減少了在外面的活動,為了免去來回奔波的冷,她幹脆就住在了大興善寺。只有練功時笑瀾才會喝兩口酒到室外,其餘時間就窩在房間裏寫字念經和尉遲熾繁、毗盧遮那談天說地好不開心。大半年的練功使得她的血脈更加暢通,房間裏又燒上了暖暖的火爐,還有地炕,這日子過的甚至比起她在海上時還要舒服一些。

海上的冬天,濕冷,稍不注意就得了凍瘡又癢又疼的。在大興,凍瘡不會生,最多給這呼啦啦的大風把皮膚吹裂了,但是笑瀾是多麽愛惜臉皮的一個人吶,早早的就問好了尉遲熾繁,冬天要往臉上身上抹點什麽擦點什麽,出門都把臉包得好好的。簡直堪稱這都城騷包第一人,當然楊笑瀾并不知自己已名聲在外。須知這八卦之風自古有之,楊府有位小公子端的是愛美嬌嫩,街頭巷尾皆知,皇上皇後還因聽說了這一茬,讓楊素年初一朝臣午宴的時候将她帶去。

相處數月,尉遲熾繁也了解了楊笑瀾的愛美之心,好笑之餘也由得她幫得她,她也不忍她的細嫩皮膚被這北風吹壞了。對于楊笑瀾,她心裏也是諸多疑問,笑瀾拿起自制的炭筆就能寫出好看的很像字的字來,用毛筆則有些歪歪扭扭就像從小從沒有寫過字一般;以笑瀾随口能說出的詩句來看,她的文采可能不遜于當世才子薛道衡,可偏偏那一手字體格外別扭,在她的悉心指點下,這字也是有所進益,偶爾流出幾筆的蕭逸倒也有幾分笑瀾的風骨;笑瀾還會用一種大食國的計數方法,寫起來比漢字容易得多;有時從笑瀾口中蹦出的話語讓她完全聽不懂,有據說是南蠻的語言,也有據說是吳侬軟語。

疑慮雖多,但對笑瀾,尉遲熾繁卻盡心盡力,毗盧遮那師父說過她的非凡,那種種的表現讓尉遲熾繁越發肯定笑瀾是特別的。而且笑瀾最擅長的便是撒嬌,她彎起眼睛,揚起嘴角,扯着她的衣袖一聲聲叫她熾繁姐熾繁姐的樣子讓她拿她沒轍,更何況笑瀾待人總是客氣有禮,對她也十分貼心,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她,忙了一天累了一天還會和她聊着各種事情,從小到大,尉遲熾繁沒有試過和一個人說那麽多話,就算是親姐妹尉遲世雲也不曾有過,大家庭裏人情淡漠,成日裏忙着學東學西少了許多小兒女的情态。笑瀾又時常語出驚人,讓人咂舌,年少的輕狂有之,另辟蹊徑的想法亦有之。

過兩日便是除夕,楊素說要将楊笑瀾正式地介紹給家人,也就是說,楊笑瀾要以楊素四弟楊寧的身份進入到一個複雜的大家庭裏。原本笑瀾還想着除夕夜那天要陪尉遲熾繁一起晚飯來的。那天尉遲熾繁見她一臉苦相,不明所以,還以為她被誰欺負了,趕緊問她怎麽了。

笑瀾癟着嘴道明了原委。尉遲熾繁笑了,沒有想到她還有這份心思,心下頗有些感動,說道:“楊大人将你介紹給家裏,給你一個正式的身份,有利于你将來的仕途。師父是方外之人,而我則半只腳踏在了佛前,這些年都是如此,不在意這些。況且你們不是還要來寺裏迎新年的鐘聲的麽?”

隋朝就有聽新年鐘聲這個說法啦?燒頭香什麽的,居然還是那麽早就有了的。不過這個年代,不會排隊不賣門票,都是皇室貴族的事吧。

“那我吃了飯就來找你,和你一起守歲好麽?這還是我在這裏過的第一個年呢。“想到此處,笑瀾暗自嘆了口氣,這個年家裏還不知怎麽過呢,沒有爸爸媽媽的年,在過去時空裏的新年。

尉遲熾繁卻以為她指的是第一次在都城裏和楊素家裏人一起覺得不自在,便溫柔的笑笑道:“好,從前在宮裏吵吵嚷嚷的,今年我們倆一起守歲。“

“宮裏也會吵?“笑瀾問道。

“哎,宣帝喜奢華喜熱鬧,每次總是大擺筵席弄得十分喧嘩,我們幾個還要強打着精神陪着,好不磨人。你自小在臨安生活,不曾見識過大興的上元節吧?到處張燈結彩,很多新奇有趣的玩意。我也只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看過,後來進了宮……“

笑瀾見她心生感嘆,忙握着她的手說道:“沒關系,今年我帶你去看。“

看着笑瀾一臉認真的樣子,尉遲熾繁笑一笑,說道:“帶着心上人去看吧。我現在可沒有當初那份心性了。“

“我哪裏會有什麽心上人。“笑瀾說道。她自己清楚的很,男兒命女兒身,在這個朝代的日子也不知是長是短,說不好什麽時候就回了現代,情也好愛也罷,不會長久沒有将來,怎麽能去害人,又哪裏去找什麽心上人。

尉遲熾繁莞爾道:“我們家笑瀾過了年便十五了,又生得如此卓爾不凡,到時候定有許多大臣們來跟楊大人攀親,史大人、高大人家有女兒、孫女與你同齡,若你再有所成就,皇上說不定還會将五公主許配給你。再等一年,笑瀾就可以娶親了哦。“

呃……十六歲娶妻……你還是殺了我吧。況且我是女的,娶了妻……呃……笑瀾連連搖頭道:“才不要娶妻,什麽公主,我才不要。她們肯定沒有熾繁姐一半好看,年紀又小,我和她們沒有共同語言。“

這話從笑瀾口中說出再自然不過,可在尉遲熾繁看來确是十分新鮮,這古代嫁娶說的是門當戶對,實現雙贏,且女子十四歲便可以嫁人,男子又愛年少新鮮的女子,在笑瀾這裏倒嫌棄起女子的年輕了。

只見笑瀾又仔細端詳了她許久,道:“不若熾繁姐嫁了給我吧,這天下估計再沒有比熾繁姐更好的人了,又好看又溫柔。“

“沒大沒小,淨胡說。我可是你師姐。“尉遲熾繁白了她一眼,自己早已遁入空門,哪裏還能有嫁人一說。況且……她嫁過的人因着她的緣故前一個被後一個害死了,後一個沒多久也死了,自己是個不祥之人,怎麽還能去禍害她。

師姐什麽的最有愛了呀。“師姐怎麽了?不是很好嘛,又不是親姐,親姐也沒啥關系……“

“荒唐,你想學劉宋廢帝劉子業嘛!“聽她越說越不成話,尉遲熾繁冷了臉斥道。

“誰?劉子業怎麽了?“笑瀾忽略了尉遲熾繁的不快,反而被勾起了八卦之心,姐弟戀麽?親姐弟?那麽狗血?

“這劉宋廢帝和他親姐山陰公主……“隋朝風氣多開放,也難叫尉遲熾繁說出亂/倫二字。

山陰公主?笑瀾細想想,這名字有些熟悉,聽過。又想想,興奮之下一拍大腿,原來就是那個問皇帝要面首,極具男女平等意識,倡導女權思想的,給那些假道學的史學家評為千古第一淫/婦的劉楚玉呀。

提起這劉子業原想警示,卻不想撩撥起了楊笑瀾的興趣,尉遲熾繁見她一臉的振奮,甚是不快,原以為她是個不拘小節的小狂士,誰料想……壓抑着滿心的失望,起身站起,冷冷地說道:“不知悔改,罰你抄三遍金剛頂經。“

什麽?金剛頂經三遍?雖然沒完全譯完,也有一卷那麽多啊,幾十章呢……“不要啊,熾繁姐,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麽?熾繁姐,你是我親姐……“

本來心下尚有一分不忍,可聽着楊笑瀾提到那個親姐,尉遲熾繁又想起了方才她說的那句“親姐也沒關系“,心裏更是惱怒。丢下一句”沒抄完不準吃飯!“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笑瀾同學是個口沒遮攔讨抽的主,我發現了。

第五回 至親至善

三遍金剛頂經,別說用毛筆抄了就算是順手的鋼筆一下午也抄不過來呀。這個年代又沒有什麽複寫紙,就算肯出錢找槍手,人生地不熟的一時也沒處尋。若說不寫,倒不是怕沒有飯吃,一頓不吃也不會餓到什麽程度去,但尉遲熾繁待楊笑瀾極好,又是她的師姐,看上去文文弱弱秀秀氣氣,生氣起來估計也會悶着不做聲。若是生氣了罵她,笑瀾倒是可以接受,可是不理會她,她就會抓狂,而且尉遲熾繁這樣的好女子,笑瀾萬分不願意讓她生氣。

委屈不了別人,只能自己受罪。楊笑瀾嘟着嘴巴,磨着墨,攤開紙,暖暖手又暖暖手,磨蹭來磨蹭去,就是不願意下筆寫一個字。好不容易擡起筆了,一滴墨汁滴了下來,笑瀾暗罵一聲,幹脆就在那滴墨汁上拓展着,畫起烏龜來。

誰料想她的一舉一動全落在了尉遲熾繁的眼裏,起意罰她是一時怒其不争,明知她不會老老實實罰抄就想看她搞什麽花樣,卻見她磨呀磨的,照這功夫到天黑了估計一回都寫不完。剛想離開不去管她就聽到她啊呀一聲,這下倒好,一筆一劃的畫起頭上帶花的烏龜來了,畫完還舉起看了又看,嘿嘿直笑。尉遲熾繁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幹脆悄悄站在門外看她繼續做什麽,只見笑瀾放下烏龜,又一筆一劃寫起尉遲熾繁的名字來了,一邊寫一邊還念着“尉遲熾繁,熾繁姐,熾繁,師姐。好像還是師姐比較好聽哦,師姐……師姐……”這一聲溫柔過一聲,甜膩膩的,直叫得偷聽的人心中一動,退了開去。

到最後這經還是沒有抄成,晚飯時間也叫了楊笑瀾一起吃飯。一下午寫了好幾張紙的名字,寫得連字都快不認得了,經愣是一句沒抄,笑瀾怕尉遲熾繁問起,盡量保持低調,大氣不敢坑一聲地埋頭吃飯。尉遲熾繁見她這副做賊的樣子不知當笑當怒,只好搖搖頭,拿她無法。毗盧遮那難得見她如此表情,也不打趣她,一笑了之。

吃了飯和毗盧遮那閑聊了幾句,笑瀾剛想腳底抹油溜走,便給尉遲熾繁叫住了,真是躲什麽來什麽啊,平時想多和這位師姐親近沒有時間,現在想躲了,偏又空的很,尉遲熾繁對她的作息了如指掌,她想借口自己要練功都說不出口。無法,只能硬着頭皮,恭恭敬敬地叫了師姐,還假模假樣地垂首立在一旁,一副聆聽教誨的乖樣子。

就算尉遲熾繁想要訓斥她幾句,也難以對着這麽個人開口,只能嘆一聲,問道:“你可知今天我為何要罰你?”

“師姐是覺得我太過荒謬不羁了麽?”這個問題也困擾了笑瀾一下午的,她就是思維活躍了一點,八卦了一點,沒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哎,南朝北朝幾代帝王宮闱密事以淫/亂著稱,你小小年紀的切莫沾染這種習性。而且本朝皇帝皇後性子嚴謹行為規矩,你若是不小心胡說給他們聽去,可有你遭罪的。”尉遲熾繁生于世家又親身經歷過皇室的混亂,笑瀾雖不是嫡出,但以楊素對他的愛護和寵信,将來出仕為官自是有各種機會,女人自然不會少,她又能勸到哪裏去,可她是親眼看着宣帝索取無度病死的,不加以提點又總覺得不妥。

呃,我就是想沾染這種淫/亂的習性,也心有餘力不足啊,這淫/亂還得有對象呀,來了大半年認識的女子就兩個,一個驚鴻丫頭一個就是師姐你了,再來就是大興善寺裏的師太們和路上的甲乙丙丁,我跟誰淫/亂去呀……況且我一個女子,能怎麽□。楊笑瀾真是說不出的憋屈,只能道:“熾繁姐,你覺得我是這種人嘛我……我就是個冰清玉潔的好姑……好孩子,哪裏會亂來來。”

還冰清玉潔呢,真虧她說得出口。“人不可貌相,你現在還小,誰知道你以後會如何。”尉遲熾繁捏了捏笑瀾的臉頰,又道,“當今皇後對皇帝多加管束,也波及重臣,太子冷落太子妃元氏寵信雲昭訓,可讓皇後大大的不滿。”

“管了老子,連兒子都要管呀,皇後真是意識超前防患于未然哪!對了對了,皇後長得如何?可是其貌平平?”

這一問倒是讓尉遲熾繁想起那時宣帝遜位于靜帝,自立為太上皇後,喜怒無常,每回發怒,倒黴的就是當今獨孤皇後的女兒也就是天元大皇後楊麗華。總是對她惡言相向醜态百出,擡着惡狠狠猙獰的臉,對她說“終有一日要誅了你全家。”楊麗華不恐不驚一派安然,這個态度讓宣帝更是大怒,就要治她的罪賜死她。

楊麗華的母親當時還是大司馬夫人的獨孤皇後聽說了即刻趕進宮來,在一邊始終俯首,以極卑微的姿态向宣帝磕頭謝罪,磕得頭也破了,血順着那張好看的臉流了下來也全不在意。

那樣子讓當時身在一邊的她也心下不忍。這楊麗華的那分從容估計就是随了她的母親。當時的獨孤皇後絲毫不顯狼狽,反而一臉的淡定和安寧,就像是在做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讓她為之所深深折服。當下尉遲熾繁不由贊嘆道:“皇後娘娘的鳳顏、氣度皆是天下無雙,在我看過的這許多人裏頭,沒有一個似她這般,美的攝人心魂又能放出最謙卑的姿态。倘若她是個男子定能震懾四方,成就不世功名。”

“哇,禦姐女王系呀,我歡喜。”笑瀾兩眼放光,對初一的宮廷夜宴開始有了期待。

尉遲熾繁看她一臉興奮,完全沒将她的勸告聽進去,心中又是一嘆,取出經書念珠來,只道:“我要念經,你也該回去打坐了。”

“啊,不要,你念經,我打坐,互不妨礙。我最歡喜聽你念經,你的聲音真好聽,每次心裏煩躁的時候,一聽就平靜下來了。”說完楊笑瀾也盤腿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抱守元一。

尉遲熾繁端詳她平靜秀氣的臉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方要念起經文。只見笑瀾又睜開眼笑道,“你不知道,第一次來這大興善寺,吸引我的倒不是六字真言,而是你在佛堂誦經。從來沒有聽過那樣的梵音,空靈的就好像是從天上來的一般。師姐,我覺得你就像是那些菩薩,不,比菩薩還可親。”

這孩子又來胡言亂語了,尉遲熾繁說道:“休要胡說,生生亵渎了菩薩。你見了家姐世雲,就知觀音轉世是何等摸樣了。”

“在我心裏,你才至善至親。”笑瀾說得由衷。

尉遲熾繁卻是一怔,嘴角間不自覺溢出一絲苦笑。至善至親?自她被宣帝宇文赟盯上,人人都說她是紅顏禍水,她迫得宇文溫謀反,害得宇文溫一家老小被殺;而這宇文赟縱欲嬉游過度而崩的罪多半世人也算在她頭上。至善至親,簡直就是個笑話。

笑瀾哪曉得她心中所想,只見她笑得苦澀,一時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心下有些惶惶。待要開口相詢,尉遲熾繁卻收斂了表情,輕聲道:“打坐吧。”便不再理她自顧自念起經文來。

忽然想起楊素所說尉遲熾繁的身世,才想到大概是觸及了她的心事,而她明擺着是不想談及,自己也不好深究。眼前的女子誦經時雖莊嚴脫俗,可方才的凄迷之色卻讓她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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