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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笑瀾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還請公主明示。”既已至此,倒不如一次說個明白,為了什麽給她看臉色,問個清楚也好。
楊麗華看了看宇文娥英,只道:“四郎沒有做錯,錯的是麗華。且四郎伶牙俐齒,麗華不及,故而沒有什麽可說的。”
“你!!!!”楊麗華,你怎麽那麽不讨喜啊你。看着楊麗華冷然的臉龐,不屑的神情,楊笑瀾徹徹底底地被激怒了。給臉色看的是你,現在要溝通又不願意溝通的又是你,
“娥英,先去飯廳看看晚上我們吃什麽,允許你先吃,我有話同你阿娘說。”
楊麗華後退一步,瞪着楊笑瀾,怒道:“娥英,不許去。”
宇文娥英看看楊笑瀾,又看看楊麗華,不知該如何是好。
“喂,公主,大人争執,不要讓小孩子為難。”
楊麗華遲疑道:“娥英,你……先去吧。”
宇文娥英瑟瑟縮縮地哦了一聲,逃也似的關門離開。
無論哪個朝代的小孩,最怕的就是父母吵架,簡直避之不及,這一點,古往今來倒是從不曾變過。
第四十六回 一點真心
楊麗華退至窗邊垂手俏立,一個簡單的發髻将長發挽起露出白皙的頸脖,鵝黃色曳地的長裙收攏着豐而不腴的身段,此時已是黃昏時分,恰有一道夕陽的餘輝落下,印在她輪廓分明的臉上,更襯得嬌麗。
一聲長嘆,她也知自己近日裏臉色難看,誰說吵架埋怨只是一個人的事情,成天板着臉對他,她也覺得辛苦。雖然每次看到楊笑瀾唯唯諾諾的樣子難免會心軟,但只要一想到他的念頭他腹中的打算,又不自覺地生氣。見此刻本義憤填膺有無數冤情要訴的楊笑瀾只帶着幾分欣賞注視着她,全然沒了聲響,她只能又嘆一聲,道:“四郎有話請說。”
“哦,哦,公主其實也很好看诶。”
楊麗華氣結:“你……四郎不是說麗華對你沒有好言好語麽,又哪裏好看了?”
“兩回事,兩回事,公主就算成了母夜叉,也是個好看的母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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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夜叉?他竟然把她比成了兇神惡煞要吃人的惡鬼。“四郎遣走娥英就是想說麗華是母夜叉?”楊麗華不怒反笑。
“呃……不是不是。”楊笑瀾大囧,拼命搖着手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公主和善可親,一直待我很好。除了最近有點……”
“什麽?”
“誤會,嗯,最近有點誤會。笑瀾不知是否說錯了什麽讓公主誤會,還請公主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笑瀾。笑瀾一定知錯就改。”
“好一個知錯就改,四郎沒有錯,又何須要改。麗華并沒有誤會,只是麗華向來不茍言笑,如若四郎不喜,将麗華休了便是。”
“公主,這話就過分了哦。就算兩人吵架,可以說的很難聽,但是分手和離婚這種事情是不能随便說出口的,說多了就成了真。”
“故而?成了真不就是如了四郎的願,四郎不是一直在籌劃着這一天麽?”楊麗華絲毫沒有要給楊笑瀾臺階下的打算,依舊語帶嘲諷。
原來是為了這個,楊笑瀾這才了然,她一直想說出口而又未宣之于口的打算,大公主知曉。是誰說古人各種癡呆,盡可坑蒙拐騙的,還動不動能獻計獻策,對方如獲至寶?她一路看來,每一個都比她玲珑剔透,精明狡詐,連才十多歲的楊諒都一肚子陰謀壞水,說到純良也就數她最意氣用事,腦子不清了。
“呶,這個,我需要解釋一下。我不否認,我們成親之初是有這個想法。那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有點問題,成了親對你不公平,才想着如果你有喜歡的人那就成全你們。你看你年紀那麽輕,難保以後不會碰到一個知心的人,那時又何苦與我一起……”
楊麗華一聲冷哼,“四郎的意思是,要為你剛成親的妻子另覓良人?還真是不知,四郎有如此胸襟。”
“喂!”楊笑瀾提高了聲音怒道:“我是為你考慮诶,很多東西我給不了你,我自己都朝不保夕,天曉得之後何去何從。如果我不在了,娥英又嫁人了,那你怎麽辦!你到底懂不懂啊!”
“四郎……要離開?”楊麗華訝道,楊笑瀾語調裏的一絲悲涼讓她頗感詫異,她不明白他所說的,以她來看,楊笑瀾是帝婿,是獨孤皇後的愛将,是楊素的親弟,年紀輕輕就封為骠騎将軍,日後立了功勳平步青雲指日可待。他又是為得什麽會寝食難安覺得朝不保夕?難道……“你……是陳國的細作?”
楊笑瀾翻了個白眼道:“怎麽可能。”
楊麗華心中稍定,看向楊笑瀾的眼神柔和了許多,掙紮了一會兒,挪步到楊笑瀾的面前,手掌貼着楊笑瀾的臉,柔聲道:“麗華不知夫君為何事愁眉不展,麗華只知,夫妻本是一體,為□者自該為夫君分憂。既然嫁了笑瀾,那麽就算笑瀾是陳國的細作,那麗華所求,也不過只是同生共死罷了。”
那一個同生共死,讓楊笑瀾哽咽。
楊麗華眼裏閃着盡是溫柔又堅定的光芒,由不得你不信她的話,那是楊麗華所特有的堅韌,一種無關策略、計謀、智慧,簡單又純粹堅韌,她說來輕巧,卻能清楚地讓你感受到她的真心。
情動之下楊笑瀾抱緊了她,因略矮一些的緣故,只能将頭擱在她的肩上,任她撫着背脊。楊麗華的身上也有着特有的香味,幹淨的平和的,就好像是21世紀肥皂的味道,家的味道。“公主……我才不要你同生共死,就像師姐說的,只要大家好好活着就是。我也不是什麽細作,我只想你好好的,娥英也好好的,只是情況有點複雜,我實在不能同你說,對不住。”
被楊笑瀾抱緊的身子微微有些發軟,聞着她身上好聞的熏香味,楊麗華柔聲道:“待能說時再說也不遲。夫君才從外邊回來,想是餓了,我們……”
“不,讓我抱一會兒。公主這兩天都好兇,誰知道幾時又兇回去了,讓我再抱一會兒,享受一下難得的溫存。”
楊麗華笑出聲道:“夫君真是個小孩子呢。”
“人家是大人了,都娶了媳婦,就是大人了。”在楊麗華的頸脖處蹭了幾下,楊笑瀾撒嬌道。
“好好好,是大人。”楊麗華禁不住笑,哪有一個男子會像她夫君這樣這般細聲細氣的,配上這嬌嫩的膚質、柔軟的身體,若說是個女子也絲毫不為過,連那些胡思亂想也像是個女子。
與楊麗華的關系改善,使得楊笑瀾格外的神清氣爽,與之前飯後即刻回房不同,現在晚飯後,楊麗華都會任她或牽着手,或勾肩搭背地在府中散步。
驸馬府占地較廣,許多地方楊笑瀾并不曾涉足,直到楊麗華相攜,她方知,原來府中尚有一個池塘,池塘裏種有蓮花,聽說這是在建造的時候獨孤皇後特意關照過的,因為楊笑瀾曾經同她說過,留得殘荷聽雨聲。除了蓮花,府中春桃、秋桂、冬梅皆備,也都是出自獨孤皇後的吩咐,看來這驸馬府,皇後也花了不少的心思。楊麗華特別關照,翌日見了獨孤皇後,須得好生感激才是。
得知這些,對上獨孤皇後的楊笑瀾格外讨好,即便皇後再行挑剔、調侃也都一一應着,不急不惱,以她招牌的傻笑相對。碰上這樣狗腿的楊笑瀾,獨孤皇後就算再想刻薄她刁難她也完全無計可施,只得賞她兩個白眼,道:“笑瀾是吃了仙果如此開懷麽?想來與麗華的關系必定也有所緩和。”
“是,是,托皇後洪福,這幾個月來與大公主确實相誠以待,所謂家和萬事興……”
“好一個家和萬事興呀,想是與麗華其樂也融融。”
呃……怎麽覺得獨孤皇後笑得有些寒意,語氣裏帶着諷刺。楊笑瀾偷偷望了精神大好的皇後一眼,恭敬道:“臣不敢。”
“不敢?連偷龍轉鳳都敢,這天下居然還有你楊笑瀾不敢的事情麽?”
楊笑瀾苦笑,還确實有。
若非那日親眼見着獨孤皇後的疲态,那身上可見的不可見的隐隐約約的痕跡,她還真不敢相信,這精明多智、儀态萬千、幾乎在神壇的女人會有如此一面。那一日那一幕,不知魂兮夢兮依舊歷歷在目。
看着巧笑倩兮的尉遲熾繁,她不敢說她喜歡她。
看着安然入睡,日日與她同床共枕的楊麗華,她的身份之謎呼之欲出,隐瞞枕邊人,是多麽艱難的一件事情。她幾度想要啓口,卻還終是不敢。
甚至,她不敢說,午夜夢回時她經常面對着總是背對着她的獨孤皇後,含淚瑟縮的師姐,失望的楊素,嘆息的毗盧遮那師傅,還有滿頭鮮血的楊麗華,笑着流淚的冼朝,震驚的楊玄感,在一個個的夢裏,他們的眼眸模糊又清晰,她會為那些女子而心痛、神傷,為那些對她寄予厚望的人惋惜、內疚。
而那些夢裏頭的人們,面向她的則個個是怒目而視,一臉的失望。
師姐怨她既知将來會不告而別又何苦招惹;
楊素怪她一事無成,到現在還沒有半點尉遲世雲的下落;
毗盧遮那師傅則嘆息蒼生可憐,說一切都是命定,是劫數;
楊玄感責她不管叔侄情誼連真實的身份都不吐露。
還有她目前的結發妻子楊麗華不管一頭一臉的鮮血,用沾滿血的手指着她的鼻子質問她,為何要欺瞞她,隐瞞她的女子身份,既然知道她是女子,為何還要輕言娶她。
一句“笑瀾。”驚醒了陷入深思難以自拔的楊笑瀾。
“笑瀾,怎麽了?想到怎麽,竟面露恐懼?”獨孤皇後從沒見她如此情态,不覺有些擔心。
不知不覺間,額頭竟然出了汗,楊笑瀾搖搖頭,軟軟地坐倒在獨孤皇後的腳邊,無力地扶着她的大腿說道:“皇後殿下,你還真是說錯了。自從來了這裏,我什麽都不敢,我幾乎認不得自己是誰,要去哪裏,每一步都舉步維艱,對着銅鏡,我甚至不敢相認,那鏡中之人還是我楊笑瀾。”
第四十七回 青銅面具
“還記得你說過什麽嗎?當日在永安宮,你殺了刺客,傷了手臂,又被本宮看出了端倪,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麽嗎?笑瀾?”獨孤皇後語調平緩,卻又充滿了力量,讓本是全身乏力的楊笑瀾,一下子坐直了呆呆看向她。
那又是另一個獨孤皇後,自信、從容、帶着威壓、君臨天下的氣勢,無需大聲,只用她好聽的聲音伴着好看的容顏緩緩道來,便讓你覺得無所遁形、自慚形穢。
只聽獨孤皇後道:“笑瀾可曾記得自己說過‘自古女子限于閨閣,不管才學如何,能力如何,總被埋沒。’笑瀾曾說‘女子的宿命似乎只是嫁人生子。然而笑瀾不願如此,母親也不希望笑瀾如此,故而一出生時便改了宗碟,給了笑瀾男子的身份。笑瀾的母親臨終時曾對笑瀾說,希望笑瀾到大興,随着大兄一起一統河山。’這番話本宮至今不曾忘卻,那麽說出那番話的你,可還記得?”
當初只是為了解圍才找的托詞,楊笑瀾又怎會全都記得?猶豫間,獨孤皇後又道:“常居京城,與貴胄子弟們結交嬉鬧,難免迷了本性,只是本宮沒想到,連笑瀾亦是如此。當初笑瀾想為女子争光的那份氣魄,如今又去了哪裏?”
“皇後……”聽出獨孤皇後的語音裏的痛心,楊笑瀾又被觸動了那一樁心事,尉遲熾繁的姐姐、楊素的師妹,她的師姐的行蹤還系在她的身上,四件寶物一無所獲,返回現實尤未可期,一時慚愧地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溫柔鄉是英雄冢,本宮知道,但是本宮卻不知,這溫柔鄉竟可連笑瀾一并埋了去。笑瀾幼年雖不随父親一同生活,母親出生複雜但對你的期望甚深,但總也是安定的吧。”
“是,甚是安定。”
“想本宮十四歲嫁于陛下,之後一路風雨飄搖,笑瀾可曾想到過?”
楊笑瀾有些奇怪,心想,獨孤信不是官拜大司馬,那身為千金小姐的獨孤皇後又怎麽會有動蕩的生活?道:“笑瀾不曾知道,皇後請講。”
“當年幸好父親大人快了一步将本宮嫁給陛下,在本公成親後的第二年春,父親大人就被賜了毒酒,若不是已成了親,本宮就會随着家中其他的家眷一同被押送入蜀,流于邊地。 笑瀾可知樹倒猢狲散的滿目瘡痍?”
楊笑瀾點頭道:“這個,笑瀾是知道的。有權有勢時,自有人來往庭前巴結送禮,待你失了勢,不踩你兩腳已是寬厚。人們趨之若鹜的只是那些唾手可得的權力,為了權勢,人可以将良心、知見、人格,全都抛卻。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獨孤皇後冷笑幾聲道:“笑瀾倒是看得明白透徹,那你該知道當時我的處境有多艱難,宇文護篡權奪勢,廢孝闵帝,毒死明帝,我與陛下日夜防備小心翼翼,直到武帝清除了宇文護才能略微喘息,一度以為武帝将麗華納為太子妃,我們的處境會好上一些。怎奈何,這宇文家對我們總是心存懷疑,連帶着宇文赟那個混賬,舉止輕浮,行為荒淫,手段殘暴,性格乖張,更甚其父……”
“皇後殿下的前半生,還真是風裏來雨裏去,一路艱難困苦,有今日的地位榮耀,委實不易。”楊笑瀾由衷敬佩。
政治這碗飯,不是随便誰都可以吃的,背景、智商、手段、運氣,缺一不可,稍有不慎,滿盤皆輸,代價是一家一族的上窮碧落。她只覺得皇後一路走來,也不知道擔了多少驚,受了多少怕,失勢時要想着恢複昔日的輝煌,得勢了還要防着楊堅另結新歡危及自己的地位,危及子女的地位,可謂是機關算盡。
而獨孤皇後更令她驚訝的地方在于,她是真心實意想要開創太平盛世的,她在乎的是權力,是不用受制于人的權力,更在乎的是成就不世的功名。但可悲的是,歷史上有權有勢的女人通常都不會有一個好的名聲,呂雉、武瞾、孝莊、慈禧,男權社會下的史書非但盡力書寫她們的心狠手辣,诋毀、掩蓋她們的功績,還将她們盡可能的描摹成放蕩、淫/亂的女人。對于獨孤皇後,後世亦有罵名,幾乎每一篇論文,每一本傳記,都會提到她是如何有先見之明的在新婚之夜讓丈夫許下諾言不再和別的女子生孩子,然而事實确是,早在新婚之夜楊堅就已經耍了個心眼,将不再娶別的女子的諾言變成了不與旁人生子,更有甚之,他連這個諾言也并沒有遵守。那突如其來的廣平公主與襄國公主,難道真是楊堅從樹叢中撿回來的嘛。
可嘆的是,世人根本看不到獨孤皇後是如何地手不釋卷,如何地英明決斷,如何與楊堅縱論形勢、分析利弊,如果沒有她傾注的畢生精力和心血,便沒有隋朝的開創,隋朝的穩定,隋朝為唐朝盛世打下的堅實基礎。世人也不知道,正有鑒于南北朝的縱欲導致了每一朝每一國的輕易覆滅,獨孤皇後才會如此嚴厲地對待楊堅,她深谙男女之争的根本并不在于杜絕小三,而在于控制自己的男人。這一點,比現世裏那些動不動就覺得自己的丈夫純屬無辜,被小三勾引的無知女子不知要通透多少倍。
從那天獨孤皇後的疲态來看,她與楊堅的關系并不見得有多麽深的濃情,而履行夫妻的義務,也幾乎是她較為痛苦的一件事情,若非如此,那一日,當楊笑瀾發現這一切時,她就不會如此憤怒,之後也不會對楊笑瀾如此冷漠。
正是因為有這樣堅毅的母親,才會生出像楊麗華那般堅韌的女兒。
想明白了這前因後果,楊笑瀾不禁對獨孤皇後充滿了愛憐,她只覺得這個女人雖占據高位,可每一步都是付出了極大代價得來的,世人敬她也怕她。她不知道這宮內朝上是否有人是誠心對待,真心愛護這個女人。在充滿肮髒政治鬥争的宮廷裏,這樣的真誠,幾乎是不可得的。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獨孤皇後想要這樣對楊笑瀾咆哮。可那雙清澈的眼神裏,除了悲憫,分明還有着一絲哀傷。她只得在心裏冷笑,這麽多年以來,她見夠了無數谄媚、鄙夷、畏懼、讨好、垂涎,确是第一次有一個人會為了她覺得哀傷。她暗嘆一聲,道:“知道我同你說這許多的用意麽?”
楊笑瀾搖了搖頭,搖去了些許悲涼,但眼裏的感情仍在。
獨孤皇後只問:“你的志向在哪裏?”
“為你完成統一大業,跨過長江,滅了陳國。”像催眠似的,楊笑瀾答道。
“很好!所以,忘記你是誰,過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此刻,你是楊笑瀾,有一天會攻入陳國,打入建康,完成幾百年來都沒有人完成的統一大業。從苻堅伐晉失敗之後,北人一直對南征又是惦記又是恐懼,既蠢蠢欲動,又絲毫不敢妄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重蹈了苻堅的覆轍,但是我有預感,這件壯舉終會在我們手中完成。”
獨孤皇後從一側的漆盒裏取出一個古樸的青銅面具,細細摩挲後珍而重之地交給笑瀾,道:“你身材不高,人又瘦弱,年紀愈大越容易在身形上露出馬腳,本朝雖以美髯為美,我可不想看你貼個假胡須裝成個大胡子的男子。這個面具能将你的下巴至脖子處完全遮蓋,從今兒起,你就戴着,別人看習慣了也就好了。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你命薄,袁相士讓你戴着為了擋煞趨吉而用。況且,你面容嬌嫩,日後上了戰場,也可以添些威風。”
接過面具,仔細端詳,十分眼熟的器物,許是在現代見過。镂空的菱形眼睛部位和鼻息的位置,兩側的耳朵招風,青銅掂在手裏,本該有些分量,可這面具卻顯得異常輕盈。
拂過這金屬質感的眼耳鼻口,隐隐有青銅特有的味道傳來,楊笑瀾總覺得,這面具有着說不出的神秘感,似是充滿了某種來自遠古的召喚力量。覆上自己的面頰,面具貼合的非常完美,簡直就如同量身定做一般,也不會覺得沉重或是氣悶。
剛戴上的那一剎那,耳邊似有聲響,楊笑瀾凝神細聽,頓時心神顫栗,厮殺、奔馬、犬吠、哀嚎、哭泣,不僅僅是聲音,還有氣味,濃重的血腥味,火燒過枝葉的焦味,屍體的腐臭。最後她隐約看到一個女子,被吊在一根粗壯的柱子上,圍着她的是一群衣着原始、袒胸露乳的男子,臉上帶着仇恨,手上執着青銅制的長矛,樹枝削成的尖銳長棍。那個女子的身上有箭矢穿過留下的血洞,有石頭砸過留下的血痕,有被樹枝抽打的痕跡,還有別人吐向她的唾沫。那女子的輪廓相貌看來親切,妖冶中帶着三分清麗三分端莊三分威嚴,表情則是一臉的不屑。待要再看得分明些,影像、聲音、氣味統統散盡,就像方才那些所見所聞皆是她的幻象。
作者有話要說:一日三更完成~~~
今晚要早點睡~~~
實在累人。
倉促間如有錯字、錯處還請指正,多謝。
因為三章更來匆忙,有些成語未經查考其典故發生的年代是否晚于隋朝,故而,若有年代方面的問題,還請多多見諒……
第四十八回 是耶非耶
“看來面具也認了你為主。 ”自楊笑瀾戴上面具,獨孤皇後一直緊緊盯着,生怕會有何異常。可這面具配上楊笑瀾适合地就像是物歸原主一般,除了一開始的異樣之外,一切都十分妥帖。而楊笑瀾藏匿在這面具之下,絲毫看不出任何稚氣來,甚至隐隐之中還增添了幾分迫人的殺氣。
她這才定了心道:“此面具是本宮七歲那年無意之間在家中的收藏裏尋到的,一見之下愛不釋手,父親無法,只得将面具和這枚戒指一并給了我。”獨孤皇後伸出手,讓楊笑瀾看清手上的那枚太陽紋的戒指,續道,“曾聽父親說起,這兩件物事來得神秘,可能最早來自于一個已經消失的古老國家。因不知它們的用處,先前得到此物事的人又兇吉難料、禍福難測,故而族人一直将他們收藏着,許久不曾出現,直到了我的手上,才讓它們又重見了天日。方才,可是出現了幻象?”
楊笑瀾摘下面具點頭稱是,好生察看了一會兒才道:“聲音、氣味、畫面出現的十分詭異,拼湊在一起理應十分駭人,可是不知為何,我只覺得傷心,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看來笑瀾還真是有緣人,你是第二個看到幻象的,我在七歲那年戴上面具之後,就已經将這一切都經歷過了。有趣的是,當時我雖年幼,卻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有一種輕松的解脫感,還有……”
“還有?”楊笑瀾手上傳來的是面具的青銅質感,入目是獨孤皇後迷蒙回憶的神思,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故事深深抓入其中,聽得十分入神。
“還有一種壯志未酬、心願未了的悲涼。”獨孤皇後說完就見楊笑瀾投入又深思的樣子更顯幾分傻氣,不由得微微一笑,道,“笑瀾此時,頗有些令人可愛。”
被獨孤皇後猝不及防的誇贊,楊笑瀾臉紅,道:“皇後殿下說笑了。笑瀾還有個冒昧的問題想要請教。”
“笑瀾怎麽總是一副可欺的模樣呢?”獨孤皇後捏了捏楊笑瀾的臉蛋,問道:“笑瀾可是想問,本宮為何想要将此物贈于你?”見楊笑瀾負氣不答,她又輕笑幾聲道:“笑瀾不知,本宮曾想以此物作為信物贈予本宮将來的夫婿……”
“啊……”
“與陛下成親之後,本宮也确實讓陛下試過此物。結果……”
“結果?”
“陛下完全無法戴上這個面具。”
還有這等奇怪的事情?不過是一個面具,也不存在頭大頭小的問題,怎麽又會戴不上呢?楊笑瀾将面具翻轉來看才發覺玄機,這面具完全沒有系帶,也就是說它完全沒有可以固定在腦袋上的部件。 方才,她戴上面具沒有脫落,完全是因為面具貼附在臉上的結果,或者更準确地說,是這面具讓她戴了,允許她戴了。
“啊……不會戴久了就無法摘下,從此它侵占我的臉,吸我的血,吃我的皮肉,變成我的臉吧!”楊笑瀾驚道。“我不要,我不要。”
獨孤皇後一陣大笑,甚是歡暢,半喘着道:“本宮也不想笑瀾這細皮嫩肉的小臉從此就埋在了面具後面,因此,本宮特許你在我的面前摘了面具。你這傻子,也不想想,如若這面具真如你描繪得這般妖孽,那它也該是來者不拒才是。如此,才能以更多的精血來壯養着它,是麽?”
“這倒是哦。”就像常以歌聲迷惑海中船員的女妖也是任誰都可以聽到她的歌聲,想了一會兒,楊笑瀾心中略定,連楊堅這種真命天子的氣血它都不要,應該是看不上她的。可是楊堅戴不上,她戴上了……
“不對呀,陛下看到過這個面具,如果我戴了,他不就知道是你給我的嘛……你又說什麽送給未來夫婿,那陛下見了,說不定覺得我和你……怎麽怎麽樣了……不得要了我命嘛!”
獨孤皇後忍不住戳了戳楊笑瀾的腦袋,嗔道:“你說你這腦袋裏都裝着些什麽,我可是麗華的親娘,她都大了你十歲,何況是我!你就是做我的義子都嫌太小,還想着和我怎麽樣!”
“不是啊,你沒聽過麽,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楊笑瀾一臉無辜,振振有詞。
獨孤皇後咯咯笑了幾聲,道:“這番說辭,不由得讓本宮揣測起笑瀾的不良居心來。”
“呃……笑瀾不敢。”
“嗯,是不敢,倒不是沒有。”獨孤皇後自顧自笑了一會兒又白了楊笑瀾一眼,道:“陛下沒能戴上的東西,我又怎會告訴他這是送給未來夫婿的!真是個傻子!你将來的命,說不定……還懸在這物事之上。出門時便戴起來吧。”
“哦,那幾時可取下?”
“沒有本宮的允許,不準。”
“吃飯怎麽辦?”
“面具有口,無人時準你取下。”
“回家總可以拿下來吧?”
獨孤皇後假裝沉吟一會兒,方道:“回家在無人處準你取下。”
“難道我還要戴着它睡覺不成!”楊笑瀾怒道。
“嗯?”獨孤皇後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道,“若是你想麗華知悉你的身份,取下也不妨。”
想到楊麗華若是知道了,還不知會是怎麽個場面,楊笑瀾頹然“那還是算了。”
和獨孤皇後道了別,楊笑瀾便戴上了這看來悚然的青銅面具,一路上遇到的宮人侍衛,不一不向她垂注,有一時認不出她來的,她就取出腰牌示人。楊豐見到她,愣了半天。楊笑瀾沒好氣地命他改日取自己的畫像一幅,日夜觀摩,以了解她的身形,不會如此震驚。
下午,按照慣例,楊笑瀾依舊先去了大興善寺,走到寺門口就有小沙彌一臉驚吓地望着她。她好笑之餘又覺得好氣,一把拉住他訓道:“永信,佛說,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如此你便驚恐,可見參悟不透,回去罰抄經二十遍。”
叫永信的小沙彌抖抖索索地問:“是,笑瀾師伯,二……二二十遍?是何經?”
“什麽經?當然是……”金剛經呼之欲出,但這個朝代,除非自己能将金剛經默寫了出來,否則,哪裏會有金剛經。“當然是金剛頂經!”
“金剛頂經,二十遍?”永信一臉苦相。
楊笑瀾剛想說敢讨價還價就抄三十遍,就聽得尉遲熾繁的聲音傳來。“咦,笑瀾怎麽戴上了這個勞什子,還欺負起永信來。”
見到了尉遲熾繁,永信如獲大赦般地向她投去求救的信號。
楊笑瀾不悅道:“看我師姐做什麽,我師姐那麽好看的人是給你看的麽!再看,抄金剛頂經五十遍!”
永信立時吓得低下了頭,只聽得楊笑瀾又哼哼道:“叫什麽不好叫永信,還敢看我師姐,哼哼。”
尉遲熾繁見着那面具,秀眉微微一蹙,道:“別捉弄永信了,永信,你就抄三遍金剛頂經,去吧。”
“是……”永信唯唯諾諾應了,便行禮離開。
尉遲熾繁又問:“笑瀾,這面具是何處來的,好生怕人。”
“是皇後殿下賜予的,說是……說是笑瀾長相太過稚嫩,若是日後上了戰場會吃虧,就給了我面具,以震懾四方用。師姐不喜歡?”
“不喜。笑瀾喜歡?”
“也不大喜歡,雖然它不算重,也不悶,但是感覺好奇怪,師姐師姐,你看我戴着,像什麽?”楊笑瀾湊到尉遲熾繁的面前,方便她看清自己的樣子。
這肅穆的面具加上楊笑瀾眨着的眼睛委實有趣,只是聯想到她一慣有的表情,尉遲熾繁撲哧一笑道:“金剛怒目。”
“那效果不錯。”楊笑瀾嘿嘿笑道。
“即是戰場上用,何至于現在也要戴着?”尉遲熾繁不解道。
楊笑瀾解釋道:“皇後殿下說了,除了她面前或者沒人的時候,都要戴着,讓別人看着習慣一下吧。”
尉遲熾繁思忖着獨孤皇後的用心,又問道:“那回了家中,吃飯、休憩也都要戴着?大公主面前也要戴着?”
“皇後殿下說是的,都要戴着。”
“笑瀾現在還真是聽命于皇後,唯皇後的命适從呀。”尉遲熾繁嘆道。
“哪有!皇後說的不敢不聽,師姐說的,我欣然從之。”
“哦?”
“嗯嗯,你看,你才讓永信抄經三遍,我也沒說什麽,是吧?好師姐。”楊笑瀾賣乖道。
“可是我卻覺得,笑瀾你更聽從皇後的吩咐呢。”
“怎會,我當然是聽師姐話。”
“那麽皇後和我同時說一件事情,笑瀾聽誰的?”
“師姐的!”楊笑瀾答的極快。
“既如此,還請笑瀾在我和師父的面前脫去了這面具吧。”尉遲熾繁終露出微笑道,“是了笑瀾,這面具會是師父曾經提到過的那個麽?”
楊笑瀾一拍大腿又覺得痛,複又揉了一揉,興奮道。“呀!面具!四件之一的面具,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這個!虧得你提醒,我們去找師父!”說着就拉起尉遲熾繁就往毗盧遮那師傅的屋子跑去。她邊跑邊想着毗盧遮那師傅曾經說過,要回去就要有四件寶物,而面具就是其中之一,彼面具會是此面具麽?若是,那麽獨孤家與這救世又有何淵源,獨孤皇後和這四件器物還會有怎樣的瓜葛呢?這漆黑一團的迷霧裏,終于出現了一絲光亮。
作者有話要說:更更更更更,更更更……
天真心陰冷~~~~
趕緊寫好了這一章,出門……
第四十九回 柳暗花明
楊笑瀾眼睜睜看着毗盧遮那師傅将面具翻過來覆過去,仔仔細細,看了又看,一看再看,邊看邊時不時皺眉思索,這眉間是越皺越深越皺越深,深到可以生生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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