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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行跡會暴露得如此之快,只磕着頭,想求得原諒,又見楊笑瀾沒有表态,就去抱楊麗華的腳,她知楊麗華心善。

楊麗華沒有将她踢開,只任她跪在那裏,雙眉緊鎖。

楊笑瀾問:“誰派你來的?”

落雁搖頭哆嗦着,不肯回答。

楊笑瀾哂道:“這是一個要求活路的态度麽?你倒是深谙坦白從嚴,抗拒更嚴之道呀。公主想怎麽處置?”

“夫君打算如何處置?”

“唔……打殺了就是。”楊笑瀾說得輕描淡寫,已見過她手段的侍衛并不覺得驚訝,可楊麗華是第一次看到她冷酷的一面,盡管她聽說過笑瀾如何處置那個樹林裏的獵戶,但是畢竟不是親眼所見。在她的記憶中,楊笑瀾是一個溫和的少女,圓潤無角,可她現在卻發現,這個少女不知從何時起,已然變成了一件利器。

落雁涕淚縱橫,撲倒在笑瀾面前苦苦哀求:“郎君,請饒我一命,你……你不想知道是誰派我來的嗎?”

“方才我問了,你沒有答。現在我不想知道了。那不重要,我不在乎。”

“郎君,落雁對你一片癡心……”

“癡心什麽的,我不需要。”楊笑瀾招一招手,楊幺就将落雁給拖了下去,結果怎麽樣,她不在乎。

楊麗華聽着落雁傳來的呼聲良久,才開口問道:“夫君是何時發現落雁有問題的?”

楊笑瀾答道:“剛回來就發現她一直在向別人打聽我,我自知沒有如此非凡的魅力能讓人如此惦念不忘。”

楊麗華笑一笑,道:“夫君,還真是大不同了。”

聽出楊麗華語氣裏的異常,楊笑瀾向她看去,楊麗華的眉宇間有些淡淡的疏離。拉着楊麗華進了房,摘下面具,笑瀾問道:“公主是覺得剛才的處置不妥?”

“不敢。夫君的殺伐決斷如此決然,妾身不敢妄加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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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不高興?”不過是處置一個卧底,為何楊麗華會有這樣的反應?笑瀾思索了近幾日所為,不覺得有何不妥之處。“可以告訴我,是為了什麽嘛?如果有做的不好不對的地方,你說我改。”拉着楊麗華的手,眨着雙眼,一臉無辜。

凝視笑瀾片刻,見她的眼眸依然像從前那般清澈,甚至,多了一份以往不曾有的堅定和釋然,楊麗華嘆了口氣道:“興許是妾身多慮了,總覺得這次回來,有些不太一樣。不,應當說你走得這段日子,那些侍衛的存在就叫我驚嘆。讓我不由得去想,你到底是不是那個曾經的笑瀾,是一開始就看錯了,還是你變了。”

“公主占了人家的身子,就想用這些話來打發人家,不想負責了麽?公主公主,你可是不要我了?”

“你……你又胡說。我沒有不要你。你……哎。”

“那就好。”拉近楊麗華,貼了貼臉,又親了一親,笑瀾才道:“公主是覺得,我對于落雁的處置太過殘忍?”

“我只是……沒有想到。”

“是我從前太好欺負了,所以柳原、楊諒才一次次的欺負我,還記得曾經我在得玉樓被打的麽?記得我被一箭射中麽?宮裏面,楊諒幾次挑撥,你也都看在眼裏的,是不是?我不能,也不可能總是躲在獨孤皇後和兄長的庇護下,也不能總是讓公主為我操心。對敵人,也許我不會向過去那樣手軟,但是對着公主,我依舊是當日那個笑瀾,記得麽,那時我在皇後處學習,你總是會送我到宮門口。楊諒有時說些難聽的,你也會好言相慰。我與從前不會有什麽不同,若真要說差異,今兒給兄長罵哭了。”

“怎麽?”

“兄長說,我不是個東西,負了你,負了師姐,負了子衿。我只一味受着你的好……”

“笑瀾,如果不是我,你一定會和你師姐在一起吧。你有沒有恨過我?”

“恨你做什麽?之前就同你說了,我娶你,純屬自願。”

“那麽……除了同情,你對我……可曾有一份真心?”這個問題,壓在楊麗華的心頭許久,不知怎地,就問了出來。

“這天下,誰會不愛你楊麗華,公主,你該不會忘記,有人哭着喊着打破頭也要和你成親吧。”

“那是因為我是公主,是陛下的女兒。”

沒有想到大公主也會在意這一點。細看楊麗華的眉眼,她獨有的婦人的端莊和溫婉令得她看起來煞是柔和,笑瀾說道:“我雖多情,但也不算是個輕浮的女子,将自己交給你,自然是因為歡喜你。那麽,你是因為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才待我如此之好?只因我是你的夫君,你才這般縱容我?”

“不,自然不是。你是笑瀾,我……我愛,愛你才會日夜牽記你,為你傷心,為你流淚,為你牽挂,為你擔心。”

感動之餘,笑瀾依舊知道兩人總還隔着一層秘密,有一天她或将離開的秘密。“公主,我們是親人,是家人,我想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你說。”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請你務必好好保重自己,可以嗎?”

“你不在了?去何處?”楊麗華見她說得認真,不覺有些惶恐,雙手緊抱着她,似是怕她立刻會消失一般。

“不去哪裏,袁相士曾經說過,我的壽命……你一定會活得比我長久,所以,如果我比你早走,不管如何,請你好好照顧自己。”

楊麗華說好,這個請求讓她沉重地有些透不過氣來,幸而笑瀾及時吻住她的嘴唇,在唇齒相依之間,她才能清楚地感覺到笑瀾的存在。

笑瀾的請求,讓她害怕。

第八十五回 論政 ...

自從大街上教訓了柳原、楊諒,陳子衿也乖覺了許多,想起街上那次遭遇,心下有些戚戚然。那日,她方明白,楊笑瀾之前關照她務必要帶着人出門不是沒有道理的。她不知道,那次相遇,是不是造成了楊笑瀾和楊諒之間更深的矛盾。她向來不喜歡給人添麻煩,尤其是眼下的楊笑瀾。故而,見着笑瀾時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獨自走在院中散步,發現這驸馬府的精細不下于陳朝,驚嘆之餘也無心賞玩,卻見樹蔭下,雞翅木的躺椅上歪歪扭扭躺着一個人,瞧這睡姿不用看那鍋罩似的面具,便知是楊笑瀾。熱天裏,在自己的府中也要戴着勞什子的面具,陳子衿有些同情她為了掩飾身份所需經歷的努力。走近了才看到笑瀾正眨着眼睛看着她,那雙眼含着水,閃着光,微微有些心動,想轉身離開,被笑瀾叫住。

“見了我怎麽像見了鬼,見過鬼大白天出來暴曬的麽?”

陳子衿轉過身道:“才沒有。”

楊笑瀾招招手,屁股往邊上挪一挪,讓陳子衿坐到她的身邊,指一指邊上小幾上放着的茶壺,問:“要不要喝茶?”

子衿取過茶杯,細看葉片,倒是比先前陳朝皇宮裏的還要細致一點,“那時也飲茶?”

“自然是飲的,初來時沒料到此間的茶是加調料喝的,居然還是鹹的,差點吐了出來。後來托了公主的福,狐假虎威,才得以覓得好茶葉來喝。”

“大公主是個好人。”

“那是,我眼光一流。”

“唔,大公主的眼光就稍差了一些。”陳子衿故作沉吟,道。

“那是不及你陳子衿,歡喜什麽溫和的江南少年……”

陳子衿低頭頓了一頓,才道:“我沒有……”

“嗯?”

“沒有歡喜,只是,少時一份難得的溫暖記憶罷了,如今人都不在了,你又何苦如此。”

陳子衿難得的溫言良語,笑瀾心裏有些微酸,否認道:“我又沒有說什麽。”

“你呀,一直在說,你明知……”

“什麽?”

“沒什麽。”陳子衿搖頭道:“那日,我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是我沒有聽你的話,太過莽撞,該等你一道走才是,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也許是乍見面時陳子衿的冷臉太過刻骨銘心,以至于她只要稍稍露出些許溫婉,笑瀾便大樂不止。這會兒笑瀾倒沒有欣喜的心思,只覺得依舊有些泛酸,坐起了身子,一側貼着陳子衿的背脊,就在她背後說道:“該是我向你道歉才是,除了剛遇上你那會兒,我老是對你惡狠狠的,連你救了我之後也是,是我的不是。”

“救你時沒問你的意願,興許,你真是不想活了呢。”

笑瀾撲哧一笑,道:“子衿,能不能不要那麽可愛?你一下子變溫柔體貼了,我還真是不習慣,總是會想,你這是諷刺呢,還是諷刺呢,還是諷刺呢。所以,溫柔體貼這種活兒還是交給別人去做,你就做你的冷面冰心別扭子衿就好。”

子衿需想上一想才能完全明白她話中的含義,待明白過來,白她一眼,道:“我可是誠心實意,你不領情便算了。”說話作勢就要離開。

“诶诶,別走啊。”笑瀾忍着笑,拉住了子衿,又怕她就這麽走了,幹脆将她環抱住。

子衿掙了兩下沒有掙開,想着這要是人來人往見着了,還不定有什麽閑話,紅了臉道:“放開,像什麽樣子。”

“什麽樣子?自是好樣子,你莫要忘記,你是陛下賜給我的人。”

想起故國的消亡,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陳子衿淡淡說道:亡國公主,隋國宮奴這樣的身份,自是不敢相忘的。”

“哎,子衿,我沒有要欺辱你的意思。”聽出子衿話裏的味道,笑瀾大感無措,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此時,她才有些覺得自己的身份尴尬。先前作為勝利者的一方,她從沒有想過那些被當做賞賜的女子該如何面對。明知對方該是仇家,卻偏偏被抓了來,要侍奉仇家的親王貴族,面前的人害得她們流離失所,離鄉背井,可依舊要把那些人當作是今後的依靠。降臣,她可以将之理解為士為知己者死,為了實現抱負而投靠明主,可是作為被充私房的公主夫人們,她卻委實覺得憤怒和悲哀。婦孺,永遠是戰争的犧牲品。

陳子衿嘆了一聲靠在了笑瀾的身上,輕聲道:“我明白。”現如今,除開那些不鹹不淡的名義上的姐妹,在身邊的,她只有笑瀾了。現下這個陰晴不定的人,放下這種姿态,是否表明她已經正常,不會再對她時冷時熱了呢?

向獨孤皇後請安之後,楊笑瀾将這個問題提出,獨孤皇後雖已習慣她的柔弱性子,卻不免對她再三矚目。即便是個女子,天生會疼惜女子,可能令這個楊笑瀾所感到憤慨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若是不好好回答,這孩子又會眨着迷惑又氣憤的眼睛吧。想到笑瀾不依不饒的樣子,獨孤皇後不自覺地微微一笑,道:“真不是你哪裏來的那許多古怪想法。想想從前對你說的那些,笑瀾心裏面該是有答案的。”

從古至今,女人代表了生育能力,代表了部落的人丁興盛,代表了繁衍。氣力不如男人,決定了農耕時代生産力落後的情況下,女性作為被支配的一方,尤其作為戰敗的一方,勝者可以獲得支配戰敗者資産和女人的權力。可是在科技迅猛發展的二十一世紀,女人還是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男尊女卑依舊存在。在現代,當是財富的分配不公與、世俗金錢至上的觀念與信仰的缺失導致了這一點吧。

楊笑瀾暗嘆一聲,古代講的是門當戶對,現代人倒是突破這一點了。除了那些紅二代、官二代、富二代之間的排列組合,也不乏新興暴發的富豪們海選征集高學歷美女相親。不管條件有多苛刻,有多麽侮辱人,多少女人趨之若鹜!不,或許應該說,現代人已經不存在門當戶對這個概念。古代的門當戶對是建立在家族的基礎上,所包含的意義不僅僅是現代人唯一的衡量标準——金錢、地位,而是有着更為廣義的內容。

再想下去怕是連腸子都要扭在了一起,笑瀾糾結的表情惹笑了獨孤皇後,“傻子,多想無益。有些無法改變的事情,何必要去苦苦思索。”

“那該如何?”

“如今笑瀾不就是在盡力改善麽?以你那悲憫世人的心在看着,盡自己力所能及地去做着,不就是如此?從前,我擔心你那顆優柔寡斷的心太過軟弱,怕你因這軟弱而受了傷害,從你在戰場的表現來看,笑瀾縱然心軟,倒也并不迂腐,甚至……有時還頗有些手段。”

“這……是嘲諷嗎?”笑瀾不明白獨孤皇後所指的手段為何。

獨孤皇後咯咯一笑,道:“你聽得是什麽,便是什麽了。笑瀾可有怪我攔下了陛下對你的提拔?”

笑瀾道:“原先會有些不明所以,以為皇後殿下是氣我私自外出。眼下,見那些上柱國為了争功互相诋毀,互相不服氣,倒是能體會皇後愛護笑瀾的用心。”

獨孤皇後眼角一勾,給了個算你明白的眼神,道:“江山一統,除了外敵,最重要的穩定內政,馬上得天下,自然不能馬上安天下。”

“偃武修文,武安邦,文定國。”

獨孤皇後滿意點頭,道:“那麽笑瀾以為推行文治,首要是什麽?”

“興教為先。前朝注重的皆是武功,文氣則以南方為勝,朝中懂得治國又得陛下信任的,委實不多。原先陛下極為看重高仆射,可今次回朝,居然有人密告高仆射謀反……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高卿是我大隋難得的人才,我亦告知陛下,高卿絕不會反。現下,已将江南的那些人充實到各大省中,沒在大興任職的,也讓他們再地方任個教官,為我朝培養人才。”

“皇後英明。人才是第一生産力。”

獨孤皇後笑道:“笑瀾這話說得至為有趣,不過眼下令陛下頗為頭疼的是朝中那班老臣們,似乎并不懂得陛下的心意,還在争相邀功。笑瀾可有奇策?”

不能明面上直接說讓那幫老家夥低調低調,現在要轉變策略,到了用完武将用文臣的時刻了。那該怎麽辦呢?現代最常見的是什麽?學校裏開思想動員會議,公司裏有員工培訓灌注價值觀。美其名曰,思想交流,說穿了不過是洗腦罷了。

“啊,有了!可以辦講座!”

笑瀾的神采熠熠感染了獨孤皇後,她也像染上了夏日裏的光那般的笑容似的,問道:“何為講座?”

“就是找人在上面講學,下面讓人聽着,陛下也在一旁支持,這講座可以圍繞一個主題,用不同的話題展開。可以安排不同的人,來說他們擅長的那一部分。講什麽內容呢?唔,講孝經,講這古往今來的忠孝之義,講這大孝大賢就是忠君愛國。講禮,禮者,用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孔子不是曰過嘛,為國以禮。”

捏捏笑瀾的臉,獨孤皇後又是一笑,道:“此計甚妙。”

第八十六回 一年 ...

天下初定未久,治理江南的措施接連發布,其時北方實行的地方制度與南方不同,楊堅大刀闊斧先一步将南方的郡予以廢除,将廢省與一些州縣合并,部分行政區劃予以改名,配合整頓鄉村,推行北方的戶籍制度;同時将南方的地方長官基本撤換,原先陳朝的地方官員不是被押往北方便是給廢黜了。

時北方倡導以孝治國,務求将對家庭之孝導成對國之忠,當時流行五教,即是“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的綱常倫理,這樣的意識形态與以門閥世家壟斷為主的南方并不相容。楊堅的雷厲風行目的在于加強中央的集權,但是這樣的政策施行之迅疾卻帶上了濃重的征服色彩,這一點與楊堅的武行出身密不可分。可是楊笑瀾卻覺得意識形态的東西一旦形成很難改變,這是一個長久的教化過程。如今尚書右仆射蘇威在巡撫江南之際,高壓推行《五教》,使南方人民無論長幼一并誦讀,很容易激起反感。如果這時有人振臂一舉,高呼反抗,很容易得到民心,聚攏一批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況是在一片還未穩固剛被征服的地方。

當楊笑瀾在楊麗華面前高談闊論,表示隐憂,楊麗華趕緊捂住了她的嘴。

“縱使在自家府內,仍需提防隔牆有耳。夫君此話,不曾對母親講過吧?”

對獨孤皇後講?笑瀾想過,可是她知楊堅的許多策略是在和獨孤皇後商議之後再行決定的,萬一這也是獨孤皇後的想法,她侃侃而談豈不是撞在槍口上,皇後再智慧無雙也逃脫不了時代的局限。況且她在宮中混得日子久了,很清楚地明白一點,對于高位者而言,一切都是以維護自己的政權為基礎。時至如今,她相信獨孤皇後對她是有感情的,但是她始終相信對于獨孤皇後而言,地位、皇權永遠是擺放在心頭第一,與楊堅的政治組合也是牢不可分。她絕對不會去踩或者去試探皇後的雷區底線,在執政者面前,若是對方問起,她會有所進言,她不會去直接批評此事該還是不該,大方針政策永遠是對的,皇後英明、陛下英明,因為這就是歷史的進程,歷史的必然。她作為一個時空的異數,不該亦不能去改變歷史。

笑瀾只是一笑道:“哪敢跟她講,我可不想那麽早死……”抓了楊麗華的手,湊過腦袋去在她臉上揩了一揩,“我舍不得你。”

貼着笑瀾的臉,楊麗華心裏一甜,看得出來,笑瀾最近的心情大好,原先有的郁結似乎也不複存在。接受了尉遲熾繁出家的事實,和陳子衿雖沒有同房也相處融洽,在獨孤皇後處認真聽教,與府中侍衛一同操練武藝,只是寧願在她邊上黏糊着也不願去應酬同僚,連宇文娥英都說這個阿耶懶。

“夫君,娥英的婚事該操辦了,她嫁了過去,我也省了心。”

“那麽小就要成親,才十四歲诶……”笑瀾感嘆。

“夫君說哪裏話來,十四歲已不小了,母親十四歲嫁了父親,晉王妃十三歲嫁了晉王,妾身不也是十二歲就成了親。像子衿與冼家娘子那般這般歲數還未曾婚配的,實屬異數。”

想到楊堅曾将楊麗華嫁給宇文赟,笑瀾就有氣。“簡直就是殘害幼女,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裏送,明知那不是個好東西,為了消災避禍,就犧牲你!”

“那也是不得已的,父親與母親那段時日很是艱難,日日膽戰。何況,就算不嫁給宇文赟,也不過是換個人與之聯姻罷了。”

“哎,倘若我不是兄長的幼弟,沒有救過皇後,怕是陛下也不會同意将你許配給我。沾光沾光啊。”

楊麗華微微一笑,想到了別的事上:“是了,夫君,有一樁事不知當不當問?”

“什麽?”

“越公确然有個幼弟,可是你為何會變成了女子之身,妾身始終不明白。”

笑瀾回想了一下當初對皇後的說辭,道:“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母親出身不好公主應當知曉,曾經楊諒也為之譏笑于我。那時為父親誕下一女,母親深感女子命運之坎坷,所以就謊稱是個男孩,希望我以男子的身份安身立命。只是委屈了公主。”

“何委屈之有。倒是夫君你,戰場上幾經生死,身上都是些傷痕,妾身看得都覺得疼。”

“咦,公主居然将我身上都看遍了,我還不曾看遍公主呢。”

“胡說,你昨夜分明……”楊麗華想起夜裏之纏綿,不覺身子一熱,聲音輕了下去,端麗的臉上有了些許赤色。

笑瀾嘻嘻一笑,親了親她,暗道,這分明已經是結了兩次婚,還生了個小孩的少婦,其中一個丈夫還是那麽的荒淫,可居然還會有如此的少女羞澀之情。名門淑女果然就是名門淑女,真是端莊的非同凡響,非一般人可比。

樂平公主開了口,李敏家自是風風光光将宇文娥英娶了回去,規格相當于嫁皇帝親女那般。楊堅對之也十分滿意,因李敏善音樂,楊堅還親自彈奏琵琶讓李敏歌舞一番,大悅之餘賜官柱國。女婿是柱國,晉升為丈人的楊笑瀾沒有理由不如女婿,故而楊堅也賜了個上柱國的官位給笑瀾。笑瀾再三推脫不得,方謝恩領受了。

到了開皇九年底,晉王楊廣上表懇請楊堅修樂,之前已有多位大臣上表,楊堅總是推辭。這時,才表示勉強同意,頒布诏書,全面指定新的音律制度。

聽聞此信,想起李敏之姿,楊笑瀾咋舌,幸而當初楊堅沒有考校她什麽玩樂的把戲,她只有現學的騎射和盜版的詩賦是能夠見人的,其他貴族的娛樂活動是統統不會,不免有些懊喪。

侍奉獨孤皇後時,叫皇後見了她自卑的小心思,又是大笑不已。獨孤皇後只道:“笑瀾真是心思單純,不解其中奧義。陛下根本不喜陳朝音律,總說是亡國之音。如今他自诩功高蓋世,如今平定了天下,得此豐功偉績,少不得要多聽聽臣子們的頌揚才假裝勉強首肯修樂了。王者功成作樂,修樂,不過是一種告知天下他是正統的手段。陛下年輕時,喜好音樂,還曾為本宮譜過《地厚》、《天高》二曲,在這等前提下,加上牛弘、許善心、姚察、虞世基四人心性不一,修樂之事怕還是有些時日要折騰。”

笑瀾頗有些吃味,問道:“竟有如此美妙之事?為何從不曾宮裏有人演奏過?”

“美妙?笑瀾口上贊得美妙,臉上卻不以為然。”獨孤皇後笑道:“自然是因為不通音律的聽來覺得乏味,通曉音律的怕是覺得可笑了。又怎會有人彈奏?

笑瀾當知道曲藝玩樂不過是小道,上陣殺敵乃是大道。何況你是本宮看中的人,就算什麽都不會,又如何!”

唔,是,她是上柱國,骠騎大将軍,不會彈琵琶不會哼小曲又如何!

此等霸氣之語,果真只有出自獨孤皇後之口才能使人信服。

只是,楊笑瀾不免又要想上一想,皇後所言之“看中”,到底是“看中”,還是“看重”呢?

又是一年新春,難得楊素留在京中,兩人一同在宮中拜了皇帝皇後,吃了午膳才回驸馬府接陳子衿一起去大興善寺,楊麗華則在宮裏和一幹兄弟妹妹們敘話。說起五年前笑瀾第一次進宮赴宴的菜肴與今日的相比,真是天差地別。

三人進了大興善寺,卻發現今年格外熱鬧。除了毗盧遮那師傅與尉遲熾繁,那曾經給楊笑瀾看過相的袁相士袁守誠也在。因在場的人都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楊笑瀾估摸着神一般的袁守誠應該也知道,索性摘了面具,還以本來的面目,恭敬向師傅、師姐行禮,又向袁守誠問好。

袁守誠依舊看起來超脫,別有深意地對着楊笑瀾笑道:“早說四郎你命帶桃花,如今可算是應驗了吧。”

楊笑瀾看看已是華首師傅的尉遲熾繁,再看看時不時美目垂注的陳子衿,心中的感情複雜難言,只道:“你還說我活不過三十八歲,會遇到三次生死劫呢。也應了,呶,上回真差點死了過去。有個詞叫烏鴉嘴,不知袁先生神課先生可曾聽聞?”

華首師傅笑着搖了搖頭,這孩子,還是這般肆無忌憚地胡言亂語。

袁守誠也不見怪,捋捋胡子依舊笑道:“某袁只講述事實,四郎還有兩次兇險,不過也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四郎如今的夫人是位福德延綿之人,自會澤被四郎。”眼神轉到陳子衿處,露出思索之色。

楊笑瀾不喜,将子衿往後扯了一扯,輕聲道:“老盯着人家看做什麽呢。”

陳子衿行了一禮,問道:“先生可看出什麽來了?”

“過去的哭泣之聲與血光。娘子好相貌,生就一片慈悲心。某袁行遍大江南北,見着了不少奇女子,娘子是此中翹楚。”

“世雲的弟子,那自是不同。”楊素冷然道。

“原來是世雲的弟子,可是那天賦異禀的那位?”

楊素點頭:“正是。”

袁守誠又是一笑:“世雲果真好眼力,兩個弟子各有其妙。某袁羨煞。”

一直帶着笑容不發一語的毗盧遮那師傅開了口,聲如晨鐘,“世雲若是在此,定是會大感欣慰,她的努力和犧牲,終見了成果。諸位都只知要救世,卻從不知曉為何要救世吧。”

衆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看毗盧遮那師傅的架勢,估計會是個漫長的故事,各自尋了一個舒服的坐姿,靜靜等待着毗盧遮那師傅接下去的話語。

第八十七回 末世 ...

毗盧遮那師傅并不急着說些什麽,閉上了眼,任座下的弟子徒孫看着他等着他,好一會兒,才亮起了雙眼,用他特有的慈祥的聲音問道:“你們可知佛法的三個時期?”語調緩慢平實,聲調不高,卻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了暮鼓晨鐘般的莊嚴。

袁守誠見楊笑瀾一臉茫然,其他人也不欲作答的樣子,便說道:“《大般若波羅蜜多經》中曾有提及,說是佛涅槃後世間會有五亂。世之一亂為沙門中人從白衣學法(白衣意為在家人);世之二亂為白衣上坐沙門中人處下;世之三亂為不聽沙門中人說法,而以白衣說法為無上;世之四亂為魔家比丘以佛之名欺世,世人皆以之為正道真谛,佛法正典則不甚了了,假作真來真作假;世之五亂為沙門中人畜養妻子奴仆,多沖突多诤訟,卻不承佛教。

佛經中,又将法為了正、像、末三個時期。佛滅度後的五百年佛法住世,如能依教修行,就能證果,是為‘正法’。正法之後的一千年,叫‘像法’,雖有佛法存在于世,可修行的人卻很難修成證果。

再後的一萬年就叫‘末法’,随着時間的流逝,得正道者的影響力式微,沒有強大的後繼力量推動佛教的發展,佛法典籍的大量遺失,雖仍有一些佛法在世,可人多鈍根少信仰,得道者日益稀少,有信心成就佛法者,也日益減少,是以末法時期佛教不了人,不能使人得道,不能使人成正果。(*)

老師所欲說的,可是那末法時期?”

毗盧遮那師傅點頭稱是:“袁師侄所講甚是詳盡,我輩之救世,正是為了末法時期。末法時期,佛法淪為求名聞利養,求平安建康,求升官發財,求心安的法門。世間邪師說法有如恒河之沙,借佛之名大行貪欲之邪法,迷惑衆生。屆時,滄海異,天地劫,一切将重歸洪荒,可憐蒼生受此劫難。”

滄海異,天地劫?這不是典型的世界末日的說法麽?楊笑瀾下意識地舉手問道:“師傅,地球毀滅,該死的死絕?世界末日這種?可是一般而言,有末日必定會有神的出現,指引善人帶着物種家人遠渡逃避災難,難道我們要做的是造個諾亞方舟?然後送回去救人?”

毗盧遮那師傅面露驚詫之色,“哦?笑瀾經歷過那樣的末日?”

“聽說過很多啊,比如一九九九年就說有世界末日,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再比如說二零一二年,冊那,師傅,你該不是讓我們二零一二年去拯救地球吧?”

“一九九九年?”楊素問道,“這是一種新的紀年方式?”

“對!”楊笑瀾一笑,幸而兄長沒有問那是開皇多少年,見衆人又都是不解,進一步解釋道:“一九九九年和二零一二年都是……以後時代的紀年方式,叫做公歷紀元,簡稱公元,以耶稣誕生為元年,是國際上通行的紀年體系……就是,其他國家也用的紀年方式。”

“那是……多少年之後?”華首師傅一直疑心着笑瀾的來歷,笑瀾曾經和她說過許多她無法理解的事情,此時心中的驚訝仍絲毫不減。

“具體的說不上來,大概一千四百多年之後吧。”楊笑瀾面露愧色,她從來都沒有正面和師姐提及她的過去,潛意識裏,她覺得除了子衿,那些人永遠不會明白她的感受、她的過去,故而絕口不談。“耶稣就是……上帝,一個……教派的精神領袖,像釋迦摩尼佛。為什麽要采用這個神的誕生作為紀元而非佛呢,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笑瀾為何會提到二零一二年?”袁守誠問道。

楊笑瀾答道:“有個傳說,二零一二是瑪雅人說的舊歷去新歷來,那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黑夜降臨之後,二十二日的黎明永遠不會到來。有人解讀為世界末日,也有人說那之後會有一個新的時代,新的紀元開始。”

袁守誠道:“如此,那師傅所說的末法時期山河突變倒與之有些相仿,只是,我們又該如何去做?我們又該做些什麽?”

“行正道,傳正法。”毗盧遮那師傅言道,“我與阇那崛多師傅從諸多經文中得出的結果是,将正統佛法帶去。具體如何行事,仍是有待諸位之行動。等找到那四件器物,自會有神明指引前行……”

“師傅,我不明白。”楊笑瀾皺着眉,站了起來,道:“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要花這種氣力去做這件事情。莫說不知是否真有末世,就算有,那也是發展的必然規律,起承轉合生老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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