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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華的,但是她得要随時準備放棄這一切。”

那也即是說,冼朝有一顆随時可以萬緣的心?這其中也包括了随時随地可以放下她現在的身份,她的親人,還有她楊笑瀾。

是她生而有之,還是她的使命對她的要求,使她不得不具備了這樣一種特質?她随時可能成為一個殉道者,故而能得到如意自在的根本在于她有一顆出離心。

世間無常,但是當人們真了悟了這恒常的變化,發願将來要離開這輪回之苦,所以我們要舍棄對人世間的各種執念。不是放下現在所擁有的家人、愛人、富貴、榮華、苦痛,而是可以随時随地的離開……那麽如何能夠做到當一切全都被抛棄後的平靜呢?珍惜當下嗎?二十一世紀有個很流行的說法叫做聚焦當下。

珍視我們此刻所擁有的,待一切如平常心,不患得,不患失……

越想越覺得迷茫,楊笑瀾問道:“師傅,為何是我?于這一切佛法深理,我只能解其意,可是該如何還是繼續如何。就好像我知道要保持平常心,可依舊還是會對得失感到開心和不快,想到離開還是會覺得惆悵和傷心。我根本……不谙佛旨。”這個問題,當初剛來這個時空的時候就已經問過,得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然而,随着時光的推移,她更加不明白衆神的旨意,為何是她?假如換做是其他人,又會有何區別?

“一切只因緣法。因為是笑瀾,所以是笑瀾。這樣的答案,笑瀾還是不滿意麽?在佛理上,笑瀾一點即透,如若明白之後立刻了悟,那笑瀾豈不是就白日飛升去了?佛法恒常,就如同這世間的萬物一般,沒有所謂的一步登天,況且,如若不是笑瀾,又豈會有冼朝和子衿?”

“她們是世雲師姐找到的,與我并沒有直接的關系。這一切,世雲師姐早就已經安排好了的。”

“世雲尋得的是胎,唯有了笑瀾,才有了冼朝與子衿的慈悲心與出離心。笑瀾莫要忘記,世雲的消失,有她們心血的緣故,但更多的,也有世雲自身異能的緣故在。而且,我相信在世雲收她們為徒之初,并不知曉她們就是這救世的關鍵,在袁師侄為她們批命之後,她也只知冼朝會與救世之事相關。”

“是嗎?師傅,這麽說我心裏好過一些,否則總覺得世雲師姐存着利用她們的念頭才收她們為徒……”

“倒是不曾想,世雲在笑瀾的心目中是這樣的形象,若是叫你兄長聽見,定然少不了一頓訓斥。”

楊笑瀾嘿嘿笑道:“師傅師傅,我老早就覺得,您老也有一顆八卦心。”

“這八卦作何解?”

“呃……就是……就是……喜歡些很雞毛蒜皮的隐私的消息,之類的?”還真是不知,為何那六十四卦莫測變幻會用作了表示此意。

毗盧遮那師傅想一想才道:“這個解釋倒也有趣,笑瀾的年代充滿了各種新奇,難怪會讓子衿無限憧憬。子衿此刻當與華首一起,笑瀾不去尋她?”

“這就去了。”站在門邊,楊笑瀾道一聲感謝師傅。不管她與毗盧遮那師傅因何結緣,但師傅多次在她躊躇徘徊的時候指點于她,這一點她确然是懷着感恩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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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華首師傅的房間,三雙美目齊向她望來,楊笑瀾立時心中開出了一片小花,什麽叫作亂花漸欲迷人眼,說得就是此時此刻了。師姐的怡然欣喜,子衿眼神裏散去冷意的一道閃亮,大公主溫柔的眼波,無一不讓她骨頭發輕,想來她們都是在等着她。

而且她發現自從師姐剃度,對上楊麗華也好似沒有最初那般拘泥緊張,是不是說明她已然不再介懷與楊麗華曾同侍一夫的往事了呢。

順手将門關上,輕擁了華首師傅,重重抱了陳子衿,這才坐到了外邊視線無法企及的楊麗華的邊上,随手摘掉了面具,拿起楊麗華面前的杯子喝了幾口水,笑着叫了華首師傅一聲“師姐”。她終可以坦坦蕩蕩地坐落在她們的中間,于她,沒有性別身份的隐瞞,沒有愛與不愛的糾結,這才算得是真的輕松。

作者有話要說:想到那個畫面,壽頭不由自主地也有點骨頭輕~~~~~

第四卷

笑過楊笑瀾今次學了乖,就算一路辛苦還記得先去皇宮問安,又聽她說些百越的風土人情。楊麗華在一旁帶着脈脈的笑意,時不時剝些花生放在楊笑瀾手上。

華首師傅不禁笑她:“公主這樣真是把她寵上了天,居然連這些事情也為她做。”

楊麗華失笑道:“有什麽辦法,中午進得宮,一進宮就在陛下處,怕是只在母親大人處食了少許點心,這會兒也該餓了。她這個人,華首師傅當至清楚不過,要她自己動手,怕是連吃都免了。”言罷又取了幾枚杏子讓笑瀾吃。

“原想着這人怎麽能如她這般刁鑽,現在看來都是給你們寵壞的。”陳子衿道,“難怪有些人看不過眼去,盡算計她。”

“子衿倒是會講別人,是誰一聽說她沒幾日就要回來,就囑咐廚房準備些她愛吃的菜備着。”楊麗華調侃道。

華首師傅笑道:“笑瀾真是好福氣。”

“是是。”楊笑瀾嘴裏塞着杏子,疊聲道:“真不知修了幾世的福,能有那麽好的師姐,和兩位夫人……”

衆女的嬌笑中,陳子衿問起了冼朝,楊笑瀾只道等時機成熟她就會來大興看她,華首師傅點頭道,待到冼師侄來了,笑瀾也就完滿了。楊笑瀾偷眼看了看楊麗華和陳子衿的表情,沒有作聲。

那一年,楊阿五與柳述完婚之後,朝廷發生了一次動蕩,獨孤皇後擔心的問題發生了。這事,還是跟修樂相關。楊笑瀾是不大明白為何修個樂還能掀起一陣風暴來,攪得大臣們互相侵軋,但顯而易見的是,以音樂修養為重點的學究派勢必會與以達成政治目的為重點的投機派産生矛盾。而能夠做主的楊堅,則是堅持要以君臣鐵律為原則,因為修樂本身,就是為了歌頌自己的功德,建立自己無上的權威。

楊笑瀾可以理解楊堅修樂為政治服務的理念,再加上楊堅本性謹慎,對南朝的音樂不加欣賞純屬正常。況且,楊堅向來居安思危,怕南朝之靡靡之音使得朝臣公卿縱情聲樂,盡管她覺得,這未免有些因噎廢食。何況,音樂一事關乎審美,發乎于情,它本就和政治、與教條的關聯不大。但一朝之主的楊堅已然定調,要讓音樂體現出審善的功用來,旁人又能如何?

待到八月,争執愈演愈烈,俨然分成兩派,泾渭分明。一派以尚書右仆射蘇威的兒子蘇夔為首,堅持從音樂藝術的角度去修樂;另一派是以梁朝來的何妥為首。這何妥幼時就被認為是音樂神童,但在此次的修樂事件中,是想楊堅之所想的攪局者。因何妥與蘇威形同水火,自然牽連到蘇夔,平時蘇夔只要有所建議,他必定挑起短處,大加批評。還頻頻上表,表文裏皆是政治說教的陳詞濫調,連音樂都有奸聲和正聲之分。

終于,何妥使出了殺手锏,一本上奏,揭發蘇威夥同禮部尚書盧恺、吏部侍郎薛道衡、尚書右丞王弘等人結尾朋黨,其中還提到了大驸馬楊笑瀾。楊堅立刻責成蜀王楊秀和上柱國虞慶則審理此案。他早就對慢慢吞吞違背他突出皇權主旨的蘇夔等人不滿了,他們如此固執己見,在楊堅看來就是有恃無恐,既然如此,那麽就嚴厲追究,給那些違逆他意思的人一個教訓。

楊笑瀾出現在名單裏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一向都知道,這個年輕的孩子實在懶得不像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世家子弟的飲酒作樂一概推辭,平時除了進營訓練,就是驸馬府、大興善寺與永安宮三地徘徊,連他這裏都不常來。

楊堅覺得,作為他的臣子,楊笑瀾似乎去永安宮問安受教的次數多了一些,若是他沒有記錯,幼子楊諒還曾經同他抱怨過,獨孤皇後喜歡楊笑瀾遠甚于他。他生性鈍感,在刻意的留意之下,倒是确然發現皇後看向楊笑瀾時表情分明柔和許多,當時,他也不過是一笑了之,誰都知道丈母娘看女婿總是越看越歡喜的。可是這位女婿顯然不如五公主的驸馬那般識情知趣,既如此,也同樣給笑瀾一個教訓,順便也看看楊秀和虞慶則是不是能查出點他所不知的事情。

在蜀王楊秀和虞慶則的徹查之下,蘇威等人輕則罷黜于家,重則發配邊疆,慘遭荼毒的知名人士不下百人,經過此次風暴,楊堅順利地讓朝臣們知道今後該如何行事,誰的意思才是真正的權威。

至于那大驸馬結黨一事,也終于有了定論。同朝為官,楊笑瀾能說得上名字來的同僚很少,見了臉能認出的更是少之又少,鮮有與同僚外出應酬的記錄,就連書信也只有與秦王楊俊、晉王楊廣和侄子楊玄感的寥寥數封。難道除了訓練參佛,楊笑瀾就只在閨房內厮混麽?負責此事的楊秀也覺得好笑,在向楊堅報告時想起楊笑瀾用那懵懂疑惑地聲音問他誰是盧恺就忍俊不禁,真不知是該說他姐姐樂平公主禦夫了得還是這楊笑瀾實在胸無大志。

盡管這結果略略有些出乎楊堅的意外,但楊堅仍舊将立于一旁的楊笑瀾一通訓斥,少年将軍居功自傲卻又銳氣盡失不思上進。看着戴着面具唯唯諾諾的楊笑瀾,楊堅想到這一次的清查,獨孤皇後與他的女兒都沒有為此來向他求情,是基于她們對楊笑瀾放心和信任嗎?沒來由的,楊堅的心裏隐隐有些不快。

獨孤皇後與楊麗華都安慰了躺着也中槍的楊笑瀾,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感嘆,懶也有懶得好處,至少少了結黨的嫌疑。自此楊笑瀾更少在外面走動,直到新義公韓擒虎去世才在衆人面前露了臉。

臨近年末,楊素平息江南反叛,因功接替蘇威升任尚書右仆射,與尚書左仆射高颎一同執掌朝政,一時楊家的權勢可謂到達巅峰。次年正月,楊堅祭祀後抵達岐州,深感此處山水宜人,滞留多日後決定在此建造行宮一座,诏令楊素負責此事,楊素推舉了宇文恺與封德彜。袁守誠聽聞此訊,趕至大興,請楊素務必以此次修建為契機,廣搜積存靈氣之物,同時在新建的仁壽宮的風水位擺陣,為日後救世做足準備。故而,這一場建造終弄得樓臺亭榭高閣起,服役丁夫九不回,而袁守誠也由此落居大興善寺。

太子楊勇最愛的雲昭訓的父親雲定興得聞袁守誠在大興善寺,便前往寺內請求占蔔。袁守誠不喜雲定興的面相,更知這太子如今奢華無度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這個丈人的循循善誘,故而随意找了個借口打發。

百無聊賴的雲定興在寺中閑逛時見到了華首師傅,也不知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智,居然上前搭話,語出輕薄,好巧不巧碰上了來找師姐的楊笑瀾。從她的角度看去,那雲定興似要對華首師傅動手動腳,這師姐是誰,師姐是她心中至為聖潔不可侵犯之人,豈容那腌臜的猥瑣老頭觸碰,一怒之下對着雲定興就是一頓好打。雲定興吃了虧,回家怎地都咽不下這口氣,就在女兒跟前訴苦,再由着這雲昭訓在楊勇的面前添油加醋诋毀楊笑瀾。楊勇就此與楊笑瀾結下了梁子。

自從皇太子妃元氏病故,獨孤皇後對太子楊勇已然不滿,又聽說了他丈人所為,更添幾分惡感。那日在前往東宮的路上碰到了楊笑瀾,便讓她陪着一起過去。眼見守門的侍衛面色緊張,獨孤皇後皺了眉,一個嚴厲的眼神就制止了侍衛通報,長驅直入之下竟見楊勇衣衫不整,在與清俊的随從狎玩。随從見着獨孤皇後,吓得滾了幾滾才曉得遮掩着衣服逃出去。而楊勇在獨孤皇後冷漠地注視下,不禁打了個冷顫,他不敢拿他的母親怎樣,卻将今日之事全怪在了楊笑瀾身上,他認定,是楊笑瀾向獨孤皇後通風報信,也是楊笑瀾拉着獨孤皇後來揭破他的好事。因此,便越發讨厭起楊笑瀾來。

待到過年時與楊諒碰上,兄弟兩人喝着燙酒,說起楊笑瀾,更是滿心厭惡。

楊諒只推說,現如今他不在京中,楊家如日中天,大姐喜歡,母親器重,二兄三兄又與楊寧交好,他無從下手沒法整治。

楊勇卻道:“你大兄就看那厮不順眼,天天帶着個面具,人不人,鬼不鬼。若有好的點子,只說出來無妨,大兄一力擔着,一定要讓那楊寧好看。”

楊諒眯了眼,閃出一道淩厲的光,薄唇間藏了一絲狡猾的笑,“要對付此等讨厭之人,就要從他在意的人下手,兄長以為何?”

楊勇同意,“可除了樂平,誰才是他在意的人呢?那陳朝來的公主整日裏躲在驸馬府,也不好辦。”對付家人,他自問做不出來,他的目标是楊笑瀾,不是樂平公主。

“大兄可還記得宇文赟曾經封了幾個女人,和大姐一起做他的皇後麽?”

“有些印象,怎麽,這和宇文赟又有何關系?”

“大兄可知,那幾位之中的一人,如今就在這大興,還與那楊寧關系匪淺。”

“那又如何!”楊勇還是不解其意。

楊諒暗罵他笨,又不得不解釋道:“柳家郎君曾聽到楊寧叫那人師姐,楊寧還為了那個人,在酒樓裏和我們大打出手。”

楊勇的眼神這才亮了,忙道:“竟還有此事,快詳細說與我聽。”

第五卷 兩件物事

早春時節,楊柳風撲面,帶着潮濕的寒意。這是楊笑瀾在大興第幾個春天?漸漸地,模糊起來。這似水的流年,舒心的日子讓楊笑瀾逐漸懶散,若是就這樣細水長流平靜隽永的一生,哪怕再也回不去了,哪怕這二十一世紀就此絕滅了,又有什麽關系。環境的潛移默化,連帶着口音一起,除了有時固執地帶上冊那二字來祭奠着她的鄉音,她的官話幾乎已和楊玄感說的一樣好。

仍在嶺南的冼朝偶爾有寄給子衿的書信,只語片言不曾提到她,但是她知道,子衿一定會将她們的近況都告訴冼朝。冼朝還是沒有想通,沒有關系,她可以等。

和往常一樣去官署辦公,之後去永安宮問安,與獨孤皇後午膳後到大興善寺接陳子衿一同回府。華首師傅将兩人送到寺門口,正欲告別,就聽得路人甲一路笑談道:“你們可知這寺裏有個姑子,曾經是前朝皇帝的妃子。”

路人乙道:“哦,前朝皇帝的妃子還能出家做了姑子。”

路人甲道:“聽說是給前朝皇帝淫辱的,她的丈夫還因此被滅了滿門。”

路人乙道:“那可不就是傳說中的紅顏禍水?”

路人甲道:“誰說不是呢。聽說前朝皇帝荒淫,立了五個皇後,還喜歡讓那些皇後妃子在他面前交合。”

路人乙道:“那豈不是……”

楊笑瀾眼看着華首師傅的臉色變得灰白,對着路人怒道:“佛寺面前,胡說八道些什麽。也不怕造了口業,死後下阿鼻地獄!”

路人見楊笑瀾面具可怖,周圍又有執刀護衛,知是達官貴人,惹不起,立時噤聲走了。陳子衿扶着已然站立不穩的華首師傅,她沒有想到,不過是路人的三兩句戲言,竟然尉遲熾繁動容到這等地步。怕是連楊笑瀾也不會想到,她還以為……師姐幾乎可以放下這陳年的過往,誰知,這結依舊存在。

從陳子衿手中接過身子有些顫抖,含着淚花的華首師傅,楊笑瀾示意陳子衿先行上了馬車,自己将華首師傅送回房裏。“師姐,莫要聽那些人胡言,你如今已然剃度,一心向佛,往昔種種,再與你無關,你不要……”

“我懂得,笑瀾,我懂得。只是……”

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是嗎?這纏繞着你近十五年的噩夢,終還是忘不掉,放不下,逃不過嗎?

“師姐……”不知該如何勸慰,楊笑瀾只抱緊了淚流滿面的華首,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華首才漸漸冷靜了下來,讓楊笑瀾只管安心回去。凝視華首良久,直到确定了她安然才回到馬車上與陳子衿會合。

閉目思索了一會兒,把楊幺叫到車外,“去查一查之前那兩個路人是怎麽回事,我總覺得,事有蹊跷。前朝都亡了那麽久,怎麽還會有人拿這種事情出來說,還正巧在寺門口。”

楊幺領命而去。

“華首師叔她……”陳子衿欲言又止,不知這事當問不當問。她來大興幾年,隐約只知華首師叔過去曾是某個皇帝的妃子,與大公主之前是舊時。可今兒看華首師叔聽到路人所言的強烈反應,琢磨着大抵不會有錯,那……大公主、華首師叔和楊笑瀾三個人的關系,就有些微妙了。

猶豫了片刻,楊笑瀾才将師姐與大公主的關系說得分明于陳子衿知曉。陳子衿心下凄然,沒有想到,一直溫柔可人的華首師叔竟還有那麽一段難以言說的過去,難怪她總覺得在華首師叔淡淡的微笑中,總有着一絲抓不住的愁緒。

“該說的我都已說盡,我不知該怎麽勸……有些事,師姐須得自己想明白才行。子衿,你說,為何師姐這般聰慧,偏生在這事上就這麽執迷。”

輕輕拍着楊笑瀾的肩膀,陳子衿道:“名節對于女子來說何其重要,華首師叔在這番遭遇下存活,使她無法原諒自己……”

“我真是……恨不得刨出宇文赟的墳來,拆了他的骨。”

“他的墳,多是早給人挖了。哎,明兒起,你去官署的時候,我會多往大興善寺裏跑跑。還有……在公主面前,你可別亂說話。”

突然之間,楊笑瀾給陳子衿關照她的話惹笑,這冷冷冰冰不在乎外物的女人,幾時變得會關心人了!

回到府裏後,她沒有将這天的事情告訴楊麗華,盡管楊麗華覺得她頗有些不對勁,一連數日心浮氣躁,還很容易不耐煩,問她,就只會說沒有什麽。

過了幾天楊幺沒有查出些頭緒,那路人也沒有出現在大興善寺,楊笑瀾雖有疑慮,但看師姐還是原先的樣子,心裏漸漸放下,只将那事當作是一場意外。

到了七月,關中大旱,三、四個月滴雨未下,赤日炎炎,河枯地裂,楊堅接到災難情報十分難過,當朝下令不食酒肉,與民同憂。這朝臣們不食酒肉對災民來說并沒有什麽實際的意義,百姓斷糧,無奈之下只能遠涉百裏去洛陽讨飯。楊堅派了人馬在路上幫助災民引導疏通道路,還遣了兵士善待災民,扶老攜幼。

朝堂上,一片歌功頌德之聲,直說楊堅愛民如子,體恤百姓。楊笑瀾卻深深地不以為然,甚至逐漸開始明白,這隋朝二世而亡并不是楊廣一人的功績。

需知,早兩年的時候,就有官員上書,錢糧多得無處存放,要另造倉庫。楊堅也覺得奇怪,以他日益大方的手筆,經常賞賜功臣将士,怎麽還會有如此之多的收入。于是寫了聲情并茂的诏書,減租減負,說什麽寧積于人,不藏庫存,令得楊笑瀾感動不已,只想着這隋文帝以如此小氣之心性居然也願意藏富于民,可見他是真愛他的臣民。

可當她激動萬分地對獨孤皇後表達自己對楊堅滔滔不絕的欽佩之情時,卻給獨孤皇後嘲笑了一番,她只笑她伴君多年還如此天真,為官日久竟連其中關節都不曉得。

“笑瀾呀笑瀾,我真不知該說你笨還是你太過良善。”楊笑瀾一直都記得獨孤皇後那一日的表情和挪揄的語氣,不知是恨鐵不成鋼還是要對她的純良深感欣慰。

原來早在開皇九年,為了平陳的戰事做好充足的物資準備,在河北、河東大規模地征兵募糧,平陳的順利在意料之外,準備的錢糧根本沒有花費多少。平定江南之後,給江南減免了賦稅,但是河北與河東兩地的稅率仍舊維持戰時水平,那聖旨不過是将原來的高額稅收降到原先的水平而已。

就像此次的旱災,光讓大臣不吃肉喝酒,派士兵維護逃荒的秩序又有何用?對災民有切實的幫助麽?為何在天下糧倉盡滿的情況下,楊堅卻沒有分毫想過要開倉濟民?小氣的人終究小氣,他看不慣自己兒子的奢華尚且算了,可對待災民卻又如此做戲。

愛民如子?皇恩浩蕩?真是諷刺。

忿忿不平地趕到大興善寺,卻驚聞噩耗,今早華首師傅在寺門口聽人口出惡言,當即昏倒。

“怎麽回事?”楊笑瀾看一眼睡着了依舊一臉憂傷,眉頭緊鎖的華首,心裏就像是千軍萬馬奔騰一般的悶吼着。

“師叔多夢易醒難以安眠已有一段時日,平日裏進食也少,這會兒吃了藥才睡下。”陳子衿拉了楊笑瀾出來,又關上房門讓華首好生安睡,道:“只聽說晨間,華首師叔在寺門口聽到有人罵她禍國殃民……說就是因為她投入了佛門,污了這佛門的清淨,才使得上蒼降禍人間使得關中大旱,餓死無數。”

“豈有此理,這又……關她什麽事?怎麽她又聽得入耳,往自己的身上扯?這……簡直莫名其妙嘛。”

“笑瀾稍安勿躁。那人估摸着又将師叔的往事道來,還說……”

“還說什麽了?”

“聽護在寺裏的侍衛楊簡道,那人又說,師叔妖魅,迷惑了前朝皇帝,還迷惑了前朝皇帝的後宮,和其他皇後……颠鸾倒鳳……”

陳子衿渾然沒注意到,來探華首師傅的楊麗華正站在她的身後,聽到她的那番話,一貫從容的臉上分明失了色。

夜裏,留了陳子衿在寺中陪伴華首。楊麗華與楊笑瀾一同坐車回去,一路上沒有一句言語。楊笑瀾知道她聽到了事情的始末,前朝皇帝的宮闱之事,作為這前朝的皇後,心中一定有苦難言,只是她此時頗有些難以啓齒。說這事,怕楊麗華多心自己會有什麽想法,不說又怕楊麗華就這樣憋着悶着自己的不快反倒生了嫌隙。

等沐浴洗漱後坐在床榻上等着楊麗華,一邊躊躇着該如何開這個口。楊麗華見她愁眉不展,以為她還在為華首煩心,斂了心裏頭的惶惶煩躁,安慰道:“四郎不用擔心,今日當是華首師傅一時氣急攻心,将養幾日必然無礙。”

楊麗華強顏歡笑的溫柔令她心疼,“我是在擔心公主你。”她坦言。

“我?”楊麗華一愣,這是她沒有想到過的。

“下午在寺裏,聽了子衿的話之後你就一直沉着臉,那些人胡言亂語,我怕你往心裏頭去。”

楊麗華低頭片刻,她乍聽到那些話,腦海中就出現了從前在宇文赟後宮中的荒淫之事,被喂了迷藥,意識模糊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和其他人交疊在一起……成親以來,楊笑瀾沒有流露出半分厭棄她曾為人婦的神色來,可是如若知道了這些,她還會這般體諒包容麽?她的妻子和她的師姐……曾經,一度……在宇文赟的蓄意調教下變得如此淫/蕩不堪。“倘若,有些是真的……”楊麗華的聲音幹涸。

楊笑瀾卻沒露出絲毫詫異,“公主必定吃了許多苦,幸而,那些都過去了。”她早已聽說過無數個類似的版本,乍一聽聞略覺吃驚,甚至會有些吃醋,但要說震驚或是其他想法什麽的倒是完全沒有的。這又不是楊麗華或是師姐的錯,唯一應該怪責的是那個變态的宇文赟。他是一死百了,而仍舊活在人群中的她們卻還要為他的錯誤付出代價,她們又何其無辜。

“往事已矣,來者可追。過去的事情,管他做什麽。你們都是給那混蛋害的。哎,只可惜師姐……我只盼她能夠想明白這一切與她沒有關系。”

也許是楊笑瀾沒有半分遲疑的“都過去了”再一次将她感動,她知道笑瀾懂得她的意思,還有中間暗藏着的隐藏意思,但是她卻沒有一點點的在意和嫌棄。她的那句“往事已矣”讓她将成親以來一直背着的最後一個包袱放下。感動最終化成了情動,楊麗華一時不想理會此刻是否是一個好的時機,她身邊的人兒是否還在為她的師姐煩惱,她只想和她所愛的人,這個貼心的人一起,魚水交融。她只想在她的親吻中,在她的愛撫中,将過去一切殘破的記憶,傷心的往事,逐分逐寸地化成一絲絲輕吟,直至完全釋放在她的舌尖指上。

在那天之後,大興善寺的周圍多了些說着類似話語的惡客,只要侍衛上前,路人立散,侍衛若是稍有動粗,路人則大叫打人引來圍觀。

毀人名節,傳播謠言,在這謠言沒有涉及到當朝皇室,又沒有造成社會動亂的情況下,開皇律裏并沒有記載這該當何罪。楊笑瀾在多方推敲之下,明知這始作俑者是楊勇、柳原甚至還有楊諒,除了見面時怒目相對,卻始終拿他們無法。最後楊麗華親自前往東宮,也不知她對楊勇說了些什麽,自那趟之後,此事才算是作罷。

可是華首師傅這一病,一直到次年三月仁壽宮建成,都沒有好轉。

她成日裏昏昏沉沉,四肢乏力,毫無食欲,僅以薄粥果腹,夜裏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還會被噩夢驚醒。一個姣好的女子,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折磨,硬生生變得骨瘦如柴,即便楊笑瀾每日用上好的人參給她進補,也不見有所起色。看着形如槁木,如林黛玉般的師姐,她不免痛恨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懂得千年之後的許多事情,卻對這樣的師姐素手無策。

無力,深切的無力。

非但如此,她也恨自己的怯懦,明明曉得誰是始作俑者,卻不能為師姐報仇。

最後這所有的哀怨怒傷都化成了一股子的恨意,滔天的恨意。

她暗暗發了誓,若是師姐有個三長兩短,她一定會讓那些人為她陪葬,不管對方是太子還是王爺!

第五卷 兩件物事

三月間,還沒來得及處理那些因勞累致死的工人,高颎就被楊堅派到仁壽宮的工地上查看施工情況。高颎頗為震驚,為着仁壽宮的奢華,為着因着加快建設而死的工人。他知曉楊素性疏,素來不理會別人的看法,在朝堂之上,能讓楊素聽進話地并不多,而自己是其中之一,只是此次,他亦覺得這樣的工程實在是太過鋪張浪費。他一向奉公,猶豫了片刻還是将實情呈上。

等到楊堅親臨,見到還有些屍體在路上擺放着,楊素直接命人燒了,一把火幹幹脆脆,心下已然不悅。等到了仁壽宮,宮殿的雕欄玉砌壯麗地讓他吃驚,若是他自己來設計監工,也不會想到這麽奢華,他這般勤懇為民、兢兢業業、克勤克儉的皇帝,而今卻要因着宮殿被天下人落下口實。楊堅雷霆震怒,當場怪責楊素為他結怨天下。

楊素頗有些不以為然,但心下仍舊忐忑,天子之怒,不是誰都受得了的。他一臉惶恐地盯着宮門,只想着,獨孤皇後怎的還不到。原來在宮殿建成之初,他就擔心會因太過富麗而遭到楊堅的指責,楊堅以勤儉為皮,小氣為裏,他們都是知道的。但此次以修建宮殿為名,大肆搜羅天下有靈之寶,花費了那許多錢財與人力,宮殿不華麗是萬萬不行的。

故而他特意為此去找過獨孤皇後,直言耗損巨資的緣由,是基于袁守誠的蔔算,得知楊笑瀾命運多厄,為了給她找許多靈物化煞,也為了在在宮內找一處靈氣聚集之地為笑瀾延命,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這番言辭倒是提醒了獨孤皇後,如若不再做些什麽,楊笑瀾怕是命不久矣。近日來也見她為了她師姐的病情憂心忡忡,食不下咽,瞧着那張沒血色的臉,她無端端地害怕起來。當初袁守誠曾說,若欲化解楊笑瀾的早逝,須得找到四件利器,其中一件與古蜀國有關,線索……她摸了摸手上的太陽紋戒指,自上次笑瀾遇害,這枚戒指發燙,她就已然覺得這古蜀國的線索就落在戒指和那青銅面具上,既然面具已給了笑瀾,不若找個機會,讓她去尋。聽得楊素這般說,她雖不大懂得玄妙法門,但也知楊素平日的為人,就算看在他是楊笑瀾最親密的兄長的份上,她也沒有理由不幫她。

楊堅前腳到了仁壽宮不久,她便也跟上去一探究竟,果然是非同尋常的富麗。見楊堅面色不虞有發作之相,楊素等人垂首站于一旁,暗笑他的小氣,面上則是輕輕一笑,道:“陛下,此處地勢甚高,山巒起伏,很是涼爽,楊公知我們老而辛苦,特意讓我們得享天福,很是貼心呢。”

聽得獨孤皇後這麽一說,楊堅也頓時覺得有理,他戎馬半生,操勞辛苦,而今天下定,四海平,沒有道理不去享受這統一的果實,笑容爬上一向嚴肅的臉,當即贊許楊素辦事得力,賞錢、帛各萬。

随着這天氣轉暖又變熱,尉遲熾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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