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26)
笑瀾疏忽了,若是說話,成日裏也總是圍繞着孩子,孩子……這三人怕真是煩了,才躲了她去。原本打算問她們要去何處,自己可一同前往,話在嘴邊打了個轉,說出口的卻還是自己要去宮裏看宇文娥英,讓她們不要太晚回去。
三人疊聲應了,出了驸馬府卻都斂了笑臉,方才,楊麗華的失望溢于言表,她們只消問一句要不要一起,便能消了那不塊,但是一切關乎孩子的話題實在給了她們太多困擾。寺裏頭,暮鼓晨鐘,經聲萦繞,楊笑瀾一邊想着早上楊麗華的表情,一邊反省自己是否真的不該如此小氣。她名義上說是孩子的外祖父,怎麽都該與楊麗華共同進退,縱然楊麗華确實是為了這孩子冷落了家裏,她固然是她的妻,而她何嘗不是她的夫,她不是應該要全力地支持她麽!
午膳後送了陳子衿與冼朝回府,得知楊麗華去了宮裏還未回來,楊笑瀾帶了人直奔皇宮裏接她,算作是賠罪。入了木槿苑,阻止了宮人通報,悄悄走向內裏,聽得宇文娥英問“母親這般喜歡孩子,卻沒有與父親的孩子,會否覺得遺憾?”當即停了腳步,隐了聲息,側耳細聽。
只聽楊麗華隔了一會兒才道:“天公不作美,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宇文娥英笑道:“那陳子衿沒有孩子,冼朝也沒有孩子,許是父親不做美吧?”
“休要胡說。”
“有很多人都說是父親不好,父親無能,母親可會後悔?”
“自然不會,你呀,休要聽旁人胡言亂語。四郎她很好,很好,旁人又怎會知道。”
“唔,母親對父親可真是一片真心!咦,母親,娥英可從來沒見過你臉紅?”
“你呀,都要為人母了,還這般調皮。”
要看楊麗華臉紅的樣子,楊笑瀾稍稍探了半個腦袋,卻看見宇文娥英捂着小腹道:“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對這孩子感情很複雜,我總覺得,那些人皆是因着孩子才對我越發好起來的。母親,你當初有我,是何心情?”
啊,是何心情……遙想當年楊麗華那雙眸子閃着光芒,彼時她不過十來歲就有了身孕,丈夫雖是一國之君但性情暴虐,對懷孕的她也是肆無忌憚,好幾次,她都擔心會失去這個孩子……一度,她也想着失去了便失去了,若是個男孩像他父親那般,她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随着腹中孩兒日益長大,她漸漸感覺到與孩子存在着某種聯接,她能感覺到肚子裏有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她的骨肉,因此即便她厭惡孩子的父親,但對這女兒确是由衷喜愛。“自是十分歡喜。”她答道。
楊笑瀾遠遠看了,說不好那是怨還是喜,只覺得此時的楊麗華看起來有些寡歡,讓她的心無端扯了一扯,這才現出身來,向宇文娥英問了好,又向楊麗華告罪一聲。看她眼神流露着情感,楊麗華便知,方才她就在此處偷聽,才白了她一眼,就被她在女兒跟前握住了手,甩脫不得,只好任她握了。
宇文娥英笑他,她呵呵陪笑,還不忘問幾句,可吃好睡好,有了身孕确實容易累着,囑她多多休息。臨走前特意認真告訴宇文娥英,大家均是因為喜愛她才會這要着緊她的孩子,沒有她便沒有孩子。宇文娥英心中大石才稍稍放下。她自幼不得父親歡心,又不受外祖父外祖母的喜愛,旁人看她,總覺得她是楊麗華身邊的累贅,油瓶。是楊笑瀾一再告訴她,她值得被大家歡喜,她是可愛的,她是受到愛護的,長大後嫁了李敏,夫妻關系也算是和諧,但是李敏少不得陪侍的女人和妾室,對她算不得專心,直到有了孩子,大家對她的态度一下子熱切了起來,讓她又是高興又覺得沮喪,除了楊麗華,要說這世上,她還是最聽楊笑瀾的話,楊笑瀾在她年幼時的愛護,她一直銘記于心。直到楊笑瀾這般說了,她才減少了原先對這孩子的少許嫉妒。
楊麗華一直被楊笑瀾牽着手,随她一起上了馬,坐在楊笑瀾的身前讓她抱緊了,才輕輕問“你怎麽來了?”
“想你了。”
Advertisement
被面紗遮住臉的楊麗華不覺微笑,卻又聽楊笑瀾在她耳際道:“晚上我去你那裏可好?”
臉上發燙,心中縱有千萬個願意,楊麗華依舊道:“那可不成,按制,你該去子衿處。”
“不可通融?”
“規矩因我而定,豈可因我而改。”
“可是……”
“明晚……明晚就輪到我處。你……且等上一等,止一晚而已。”
楊笑瀾又問:“唔,公主一直奔波在娥英處,可曾想我……”
楊麗華低了頭,頗有些愧疚道:“我……我一直……惦記着娥英……笑瀾真惱我了?”
楊笑瀾暗嘆一聲,道:“我明白公主對孩子的喜愛。不過那是娥英的孩子,你是孩子的外祖母,但是即便你再歡喜,也無法替代父母,是也不是?”
“唔……是。”楊麗華承認她說得有理。
“不是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公主也該讓娥英他們承擔起為人父母的責任才是。怎好越俎代庖。”
這話楊麗華是真聽進去了,一直到宇文娥英生下女兒,她都沒有像起初這般奔波。娥英的女兒十分粉嫩可愛,兼有娥英的秀美與李敏的俊俏,楊麗華越看越歡喜,将她的乳名叫做小孩,楊堅賜名靜訓,一時榮華,愛寵有佳。
到了四月裏,北方的烽火狼煙又起,達頭再次襲擊被封為啓民可汗的染幹,染幹依舊抵擋不住。達頭的兵鋒逼近雁門與馬邑道,楊堅令楊廣與楊素一路,出靈武道,同時令長孫晟率領突厥降兵受楊廣指揮,另一路命楊諒與史萬歲兵出馬邑道,全力抗擊達頭。
長孫晟非但是識途老馬,對突厥內部的情況熟悉不過,還是個常常劍走偏鋒的人,他向楊廣獻計在河水上游下毒,突厥人畜多有死亡的,渾然不知是中了毒,還以為是遭到了天譴,吓得驚慌失色,長孫晟趁機攻擊,楊廣軍大獲全勝。而楊諒那邊也是捷報連連,達頭與史萬歲才交手,一聽說是他,即刻引兵退去,這一點令得楊諒十分不愉。更讓楊諒暗恨的是,史萬歲不識好歹,行軍途中提過幾次楊笑瀾,語帶贊譽,還隐隐有将楊笑瀾與楊諒比較之意。回朝後,楊堅在群臣面前贊許史萬歲有上古神将之風,同時嘉獎了楊諒,楊諒面上謝了恩典,心中卻是一片陰霾,立于一角的柳述聽得楊堅這般誇贊史萬歲,不覺皺了眉頭。
縱使楊諒心存着不滿,但他得楊堅寵愛朝中皆知,他的三兄楊俊便沒有這般好運。一直淡出衆人視線的楊俊自被下毒久病後,身子頗為虛弱,再加上楊堅的威嚴,無論他如何認錯都會加以斥責,終在這一年的六月,憂懼過度而逝。
楊堅得知了這一消息,帶着獨孤皇後前往稍作探視,其時他心中正盤算着另一樁大事,楊俊的死對他來說,絲毫無感,他假裝大哭了幾聲之後,便命令屬下将楊俊生前親手制作的奢華器物統統燒毀,喪事從簡。秦王府幕僚請求為楊俊立碑,被楊堅果斷拒絕,因崔王妃下毒被廢,她兒子也無法承襲父親的爵位,可以說,秦王這一支算是徹底地沒落了。比之楊堅的冷漠,獨孤皇後稍覺傷感,但絕不至于像楊笑瀾那般失聲痛哭。楊笑瀾與楊俊相識于少時,來往算不得熱絡,但也是肝膽相照,知心一片,楊俊的死令她有種兔死狐悲的悲切,更深一層來講,勾了起她對一知半解的将來的憂心與不安。
而楊俊的死卻并沒有半點動搖楊堅想要廢除楊勇太子之位的心,興許對于楊堅來講,此時的太子已遠非他的親子,而是窺觊着他皇位的威脅。他緊鑼密鼓地搜集着楊勇的罪證,削弱楊勇的實力,楊廣自然也沒有閑着,一邊暗搓搓拉攏朝臣,地方上安插好了親信的将領做以防萬一的準備,一邊派人散布楊勇密謀的消息。
九月的一日,在仁壽宮修養的楊堅突然回到京城,他原以為關于太子密謀的消息衆人皆知,誰想朝中竟無一人提到,心下大怒。朝臣們見陛下面色森然,均不曉得發生了什麽。柳述早有所覺,但自高颎下臺後,深覺自己無回天之力,與太子的走動也遠遠少了。
楊堅見衆人毫無反應,無人應和,便嚴厲訓斥東宮的屬官,并當場将一衆屬官拘押付審。同時,将楊素叫出列來,向衆人宣布東宮的罪狀。楊素說一條,楊堅便嘆息一次,兩人一搭一唱把楊勇狠狠批了一番,就連孫子有可能不是楊勇親生也一并講了出來。被楊廣收買的東宮屬官這時閃到了人前,毅然決然,大義滅親狀,揭發楊勇奢侈無道,大興土木,還聽不得谏言。可這些終究不是了不得地罪昭,有朝臣深覺楊勇冤枉,不顧楊堅越說越氣,上前谏言。楊堅更是惱怒,這說了半天,居然臣子們還有同情楊勇的,當下決定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先令楊素将楊勇及其諸子禁锢起來,逮捕東宮官署,同時由楊素主持此事。
就在這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當口,為防東宮結黨,楊堅問身旁的柳述,史萬歲去了何處。柳述随口答道,史萬歲去了東宮拜見楊勇。楊堅本對史萬歲贊賞不已,可柳述這般答,恰是令得楊堅勃然大怒,他想起楊諒曾對他講,史萬歲剛愎自用,自以為是,沒有将他放在眼裏,可眼下又去拜見楊勇,心中怒火中燒,立刻将史萬歲招至跟前。還沒等他問話,史萬歲卻先有了谏言,說是幾次征伐,兵士有功,但朝廷沒有論功行賞,甚為不公。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楊堅盛怒之下,失卻理智,令侍衛當場将史萬歲暴殺。看着史萬歲被杖斃後的慘狀,他心中不是沒有悔意的,但事已至此,只好下诏降罪于史萬歲。
楊素知楊堅的心意,在東宮中大肆搜索,找出火燧千枚,賣主求榮的內侍稱說,太子還養馬千匹,打算有朝一日圍困仁壽宮。還把那幾個在朝上為太子說話的人記下了,由他人奏報這幾人身居要職卻依附楊勇。楊堅借此由頭,将那幾個人一并抓捕,還派出使者責問楊勇。要說自己吃穿用度奢華,楊勇承認,要說自己行為偶有不檢,楊勇也認,但要說他意圖不軌,他又怎會承認?
可是很明顯,此事已然是鐵板釘釘,要人證,随處有人證,要物證,處處是物證,別說收買和誣陷是早就布下的。光是君心似鐵,認定了他其心可誅,他便是其心可誅。獨孤皇後在這件事情上并沒有太多發言,由得楊堅和楊素去各種動作。孰是孰非,她心裏頭是澄明一片,又頗有些五味雜陳,她不曉得在這件事情上,楊素為的是公還是私,縱然表面上他都是奉旨行事,可要說他如此不遺餘力和尉遲熾繁、楊笑瀾無關,她卻又不怎麽信了。楊廣被立為太子,楊勇被囚禁在東宮,一時之間,她難以預料這對于大隋來說,是吉是兇。
楊笑瀾确是知道的,從楊廣成為太子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這大隋朝進入了倒計時的狀态。害師姐的幫兇被廢,她原該喜悅,可此刻在尉遲熾繁的靈前,她殊無歡愉之色。楊勇是無辜的,而她是衆多陷害楊勇的推手之一。用卑鄙的陷害來達成報仇的目的,她依舊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笑瀾只是恰逢其會,參與其中罷了,你不過是正巧遇上。皇家為了皇位,自會出盡百寶,晉王是為了得到皇位,陛下是為了皇位不失,在你聽之任之前,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陳子衿很能明白楊笑瀾糾結的心情,出言安慰“可還記得師叔去世時,你發了瘋似的要殺楊勇和楊諒?若當時沒有皇後的出現,你怕是真去了……把他們殺死便是對的麽?還真是莽夫。”
楊笑瀾這才悻悻笑了,是啊,一切已然注定,她不過是順應歷史罷了。
第六卷 人生如夢
第一百四十二回
楊堅沒有因廢除太子的事塵埃落定而感到半分喜悅。他獨自坐在殿堂中,內心的空蕩就像這偌大的空間一般孤寂,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孤獨寒冷。這幾年,他殺的人不少,好些都是曾經親密的部屬、戰友,而楊勇的被廢像是從旁佐證了原先那些人都是确确實實反對他的一般。他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是怎麽了,為何要疏遠他,反對他,為啥突然就變了心,居心叵測起來。他曾經深信不疑的高颎,他的親生兒子接二連三地對他不利,就連他極為信賴的獨孤皇後如今也與他漸行漸遠了。
此刻,他想卸下高位者的枷鎖,向與他少年夫妻的獨孤皇後求得一些安慰。就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樣,他為宇文邕所忌,夫妻兩人日夜防範,雖不安,卻同心,是獨孤皇後給了他莫大的安慰和支持,若不是獨孤皇後,他幾乎無法想象自己會如何渡過那段煎熬壓抑恐懼的歲月。盡管皇後的容顏不複年少,盡管楊諒常說皇後對他女婿好過對他親子,但皇後終究是皇後,是與他年少時一同走來歷經坎坷的妻子。他想,皇後一定會理解他此刻的寂寞與陰郁,皇後會一如既往地慰藉他的心靈。自從獨孤皇後放開對他的管制,由得他招她人侍寝,他與皇後似再也不曾有過房事。一時間,他頗有些想念獨孤皇後在床事上的柔弱與無助,與外表的精明強悍形成的偌大的反差尤使他滿足。
當他終于站起身來決定去永安宮時,蔡容華前來請安。蔡容華也是滅陳後被選入宮中的女子之一,楊堅必須承認,這蔡容華的容貌與年輕時的獨孤皇後無可比拟,同是江南女子,要論美與靈巧還是陳宣華更勝一籌,但他在蔡容華身上能看到一種樸實的奉他為天的遵從。別于皇後的傲然霸氣,楊麗華溫和下的固執,陳宣華的精怪,蔡容華的婉麗雖顯平凡,但卻讓楊堅覺得珍貴。
此時夏欲過又尚未過,初秋中仍帶着幾分暑氣,蔡容華穿得單薄,身子裹在若隐若現的裙衫中暗含誘惑,她只道自己路過殿外,見有侍衛守着,才知是陛下在此。最近風雨多變,陛下查辦的又是長子,難免會惆悵若失。這溫柔的語氣,脈脈的關切,嬌柔的身體一下子平複了他方才的落寞。他讓她到他的身邊來,聞着她出浴後帶着濕氣的女人的味道,他能覺察到自己的*在身體內湧動、咆哮。他是皇帝,無須在意會否有人路過,有人窺探,他将她按在身側的地席上,看着她露出一絲不甚羞澀又強自鎮定的表情,好像在對他說,任君處置。在沒有絲毫前戲下,他直勃勃地進入她尚未濕潤的身體,她暗自忍耐的痛楚令得他更為興奮。
他想要什麽女人就會得到什麽女人,他要她她便要哭,他要她叫她便要叫。他掌握着世人的生殺大權,那些背棄他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他不惋惜也不痛苦,他們錯了就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是一國之主,他是命定的天子,他深受着佛蔭。
順他者,盡享榮華,逆他者,死不足惜。
在*的奔逸下,楊堅忽然想到了明年,明年是他的本命年,六十華甲,是該好好改個年號大肆慶祝一番,順便驅散這經年的晦氣了。仁壽,仁壽宮中享安年,這個詞他很喜歡。那便就用仁壽吧。
待到十一月,皇太子繼立儀式後,已然成為皇太子,入住東宮的楊廣非但沒有露出半分眉飛色舞之色,甚至比以往越發謙恭了,他還特意奏請楊堅将章服降制,宮中官署不必稱臣。這個請求可謂是知情知趣極了,楊堅立刻予以批準,還特別下诏重申此事。
被禁锢的楊勇由始至終沒有對楊堅或是楊廣有過絲毫怨言,但是他始終無法接受自己被誣陷的事實,頻頻上書想要求見楊堅。但楊廣又怎可能讓他如願,無可奈何之下,楊勇只好爬到樹上,對着楊堅所在的方向竭力呼叫,這場面要說凄慘也慘,要說滑稽也委實滑稽。然而,這一切均是徒勞。楊堅得知此事,還是從楊素口中,帶着無不擔憂地口吻提起楊勇怕是經不住刺激被癫鬼上身,情志混亂。
簡而言之,瘋了。這具體的症狀就是終日在樹上還大喊大叫的。
楊堅一聽,深以為然,可不就是瘋了,從此不欲再見。
終此一生,父子二人都不曾再見過一次。
楊堅越發寄情于佛教令得柳述極為不滿,他終忍不住在蘭陵公主跟前抱怨。如此這般勞民傷財,終有一日會因崇敬佛道而自食其果,北魏太武帝滅佛,周武帝也滅佛,這兩朝不都是在良性發展,未見得有何不好之處。偏生得這一朝,因陛下幼年在寺中長大,就待佛一片赤忱,連陛下的親生子女,兄弟姐妹也弗如。陛下還常教育子女要節儉,但對僧人佛寺呢,大筆金錢就那麽出去,造佛像,建佛寺,簡直荒唐至極!信佛就心存善念麽?還不是想要求得神佛保佑,晉王是信佛的,對待兄弟手足又何曾手軟過!
蘭陵公主一向只知她的夫君是朝中極少數反對信仰佛教的,卻沒想他會發這樣大的火。她自幼長在篤信佛教的家庭,并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妥之處,楊笑瀾也是佛家弟子,但他性子謙和,待人客氣,不就很好?她很是不解,緣何柳述會這樣反佛。
不過近來柳述一直情緒不穩,容易動怒,她只當他是因楊勇的被廢而忿忿不平,卻不想連她父親的信仰也一并罵了進去。她也知曉,柳述自小就在楊勇身邊,和楊勇關系極近,自高颎被貶之後,柳述默默遠了與楊勇的關系,如今楊勇被廢,她才醒悟柳述是早有準備,可誰想他還是為他不平。她心中一直有個疑惑,柳述明知楊勇的命運與高颎連在一起,為何還要向高颎下手。直到今日,她才猶豫着問了出來。
柳述坦言,與他無關。高颎與楊勇,一榮皆榮,一辱俱辱,高颎失勢才有了楊勇被廢,他起初覺得楊勇太過依賴于高颎,但思來想去,高颎在才是最為穩妥的。
柳述心情煩躁至極,先前蘭陵公主提到楊笑瀾出身佛門已讓他不喜,如今又來問高颎,分明覺得高颎被貶與他有關。他與楊笑瀾不同,楊笑瀾喜聽妻令世人皆知,他卻不欲妻子知曉他太多事情,更不喜歡那些婦人們閑來無事,将自己的丈夫比來比去。當下一拂衣袖,道一聲約了叔父,徑自出門去了。如果他稍加留心便會發現蘭陵公主聽說與他無關,非但沒有如釋重負,反而愈發花容失色。
一個兄長被廢,一個兄長被立,蘭陵公主心情頗為複雜,她與楊廣的感情更近,但她的夫君顯然與楊勇關系更佳。原該是出嫁從夫,可眼下她卻發覺因為自己無意中将夫君的行蹤洩露,間接導致了楊勇被廢,她一時自責,更覺愧疚,不僅對高颎,對楊勇,亦是對柳述。
柳述約了柳原在平康坊喝酒,柳原問起樂平公主的近事,柳述哪裏會得知曉,神色間頗為不耐。對這個叔父,他骨子裏是不屑的,他只覺得他貪杯好色,頭大無腦,蠢笨無能,原以為他不過是貪戀楊麗華的姿容和地位,卻不想,這麽多年過去了,竟還惦記。柳原喝多了又在那裏嘀咕着楊家四郎的不是和樂平公主的有眼無珠,柳述更覺厭煩。因柳原和坊間傳聞的關系,他對樂平公主殊無好感,他總覺得政治和戰場該讓女人走開,對任何試圖染指政務,左右朝政的女人都極為不屑。楊麗華是,獨孤皇後也是。
仁壽元年是在一場大風雪之後降臨的,伴随着元旦的到來,還有着無數大大小小的祥瑞,這些祥瑞使得楊堅自覺充滿了力量,神佑大隋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是唯一能令他感到興奮的事情了。
在元旦的朝會上,楊堅宣布改元,大赦天下,任命楊素為尚書左仆射取代被罷免的高颎,重新啓用蘇威為尚書右仆射。因楊廣被封皇太子,特将他的長子楊昭改封為晉王,同時擔任內史令兼左衛大将軍。這一番變動,楊堅是寄予厚望的,他希望通過改元和改組能使得朝廷內外煥然一新。
善解人意的文人術士瞄準了楊堅的心态,紛紛上書上表歌功頌德,制造神光瑞氣和隋朝昌盛的各種故事。文人稱頌非一般人可比,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引經據典,舌燦蓮花,将這積年的學問發揮得淋漓盡致、妙趣橫生,有本事的還能将楊堅生平與道家經書一一對應得天衣無縫,就好像那些經書裏記載的真就是楊堅。
楊笑瀾私下以為這些人不要臉皮可謂是至極了,然而,風氣始于統治者,如果不是楊堅愛聽,這些小人自然也就不會猖獗。她不滿,柳述也不滿,因這一點,她對柳述的好感又多一些,盡管她的大兄不喜歡柳述,說那柳述仗着楊堅喜愛,常常與他對立,還當面沒給他好臉色看,尋他晦氣。楊笑瀾卻說,柳述沒有因與楊素交惡而待她不客氣,兩人私下裏雖無交往,但如今均以表字相稱。
在朝廷內外一片贊頌聲中,楊堅的壽辰快要到了。在慶祝壽辰之前,楊堅先是派了使者到各地巡查,複又廢除中央及地方的學堂,僅僅保留國子學七十二名學生。廢除學堂一事令得楊笑瀾尤其失望,當初與獨孤皇後說人生是第一生産力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國家要強,重在教育,如今楊堅竟反其道而行之!廢學的同時還不忘宣布,他要向全國三十州頒送舍利。這設立羅號稱是登基前一天竺僧人所贈,還曾與大師共數這設立羅的數量,數來數去怎麽都數不清楚。他這才大悟,如此神物,自當賜予天下,與民同享。
誰說這隋朝二世而亡只是一人所為!這亡國滅朝的根基分明就在楊堅!
不僅如此,楊笑瀾沒有想到的是,楊堅不僅要往全國派發那些設立羅,還看上了她身上的來自尉遲熾繁的那一粒。
第六卷 人生如夢
第一百四十三回
楊堅召見楊笑瀾時,柳述正侍立一旁。楊笑瀾看他一眼,想看出些陛下忽然傳召進見的眉目來,在楊堅面前,柳述低眉順眼,未露分毫顏色。這些年來,楊堅陰晴不定,已遠非初進宮時乍見的那般和藹,朝會上稍有不如意者即會被他當場杖斃,獨自對上他,楊笑瀾心底還是頗有些忐忑的。
楊堅一開口,問得是幾年前大興善寺中一名僧人被殺,她可還記得。
她又怎會不記得,楊堅眼下這般問,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坦言自己記得,又順勢自我批評檢讨了一番。
楊堅又道,當時有人聽到她與那僧人争吵,為的是她師姐火化後出現的設立羅。
楊笑瀾心裏別別跳,暗自慶幸前日裏楊麗華見原先給她放設立羅的佩囊很有些破舊了,讓她留在家中,過幾日給她換個新的,這才沒有将設立羅帶在身邊。當即肯定道:确有此事,她年輕氣盛難舍師姐,這才與僧人吵了起來。可是這設立羅終究不屬于她,早在蜀地進入迷霧叢林的當口就落了這設立羅,以至于為此還中邪似的病了許久。
“這倒是一樁憾事。”語調裏的凄然悵惘讓楊堅信了大半,他皺緊了眉頭,深思了半響,才道:“我一直覺得四郎與佛有着不解之緣,故而……眼前有一樁要緊的事情,想讓笑瀾去完成。”說到此處,一雙眼瞅着下首的楊笑瀾,面具醜惡,姿态恭順,怎麽說都是皇家的女婿,楊麗華的夫婿,若此事真交由他去辦……彼處山高水遠,地廣人稀,雖找到個通曉兩地語言的,可總是危險,若他一去不複返,楊麗華會怎麽想,皇後會怎麽想……想到皇後自然想到楊諒的建議,幼子對母親偏心的不滿……他又向柳述看去,他記得之前柳述勸他三思,若真将此事交給楊笑瀾,指不定皇後會何等地反對,何等地阻止,倘若因此影響了他與皇後的感情,是為不美。
可他分明覺着,一個能影響他和皇後感情的人,才是至為不美的,當下再無半分猶豫。
“四郎當知,我為弘揚佛法,特将天竺僧人所贈之設立羅頒布天下,除卻那三十粒之外,還有幾粒,我想交給四郎,由四郎這個佛家弟子将它們送至佛法未觸及之處。”
“為法傳寶,正是我輩當為。不知陛下想要将佛法傳至何處?”楊笑瀾說得好聽,心裏卻不知罵了多少聲家鄉粗話。
“不知四郎可曾聽說過附國、女國和羊同?”
楊笑瀾想起了銅鏡,愣了一愣道:“不曾聽聞。”
在楊堅的示意下,柳述為楊笑瀾詳加解釋了這三個地方,要說詳也不過是講了此三地位于高山崇嶺之間,去途遙遙,當地土著尚不曾開化,茹毛飲血也常有之。楊笑瀾聽他說着,思緒卻飄到了其他地方。無論是楊堅問起設立羅還是讓他去無窮遠的西邊傳播佛法聖物,都令她不安。按說以她如今的身份,怎麽都輪不到她來做這等事情,将設立羅送到附國、女國和羊同,她不得不懷疑,間中有陰謀的成分在。以楊堅的态度來說,今日她根本無從拒絕起,她唯一能做的是心無芥蒂、完全沒有想法的接受。
楊堅答允給她一隊人馬護送,還有個邊境往來的商賈通曉些羊同的語言會作為她的向導。楊笑瀾又提出了希望稍懂些醫術的陳子衿可以随行,楊堅準了,楊堅又說,冼娘子與她素來交好,若是想去不妨同往。楊笑瀾心裏咯噔了一下沒有立刻答允,只說前路坎坷,倘若有個意外,她擔當不起,況且她不過是冼娘子的師叔,做不得她的主,等回府與她商議後,讓她自行決定為佳。餘光瞄到楊堅滿意地點頭,她籲出一口氣,待到商定完前後細節,柳述将她送出門外,身上已是微汗淋淋。面對楊堅的威壓,縱使暗自掐算着時間大限未到,她心下依舊惶恐。
柳述安慰她道,蘭陵公主尚且記着笑瀾是佛家子弟,深谙佛理,無怪陛下亦會将此重任交予笑瀾,因山高路遠則更需要既通曉佛法又懂得行軍的人前往,閱遍大隋,唯覺笑瀾可堪此任,故而心切的陛下才在再三猶豫下選中了笑瀾。
楊笑瀾聽了這話,讪讪而笑,怎麽都沒覺得該有絲毫的欣然之處。
獨孤皇後的勃然大怒是在楊笑瀾的意料之中,但她仍舊沒有想到皇後的怒火會如此之大,砸碎了茶盞尤不夠還掀翻了幾案,印象中,除了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整一隊人馬去殺太子之外,皇後沒有發過那麽大的火。
侍女跪成行,齊齊喊着,皇後殿下息怒。
良久,獨孤皇後才揮着微顫的手讓她們下去,連雨娘都一并揮退,只剩下楊笑瀾一人跪着。“你起來。”她道,聲音是說不出來的疲憊與灰心。楊笑瀾想,這一次楊堅沒問過她的意見貿然将她送去遠方定是傷了她的心了。
不,遠不止。獨孤皇後比她看得要遠,看得要多。楊笑瀾只認為是楊諒在楊堅邊上挑唆的因,皇後卻覺得,這一次是平日裏的挑唆發了酵,這是一個果,且是無數個果即将開始一個信號,是楊堅對楊笑瀾不滿的信號,這不滿終有一日會要了她的命。
親信大臣去之大半,一個兒子已然廢了,他怎麽可以講目光放到與世無争的女婿身上。楊諒,又是楊諒,只是楊諒麽?如果說前一次楊笑瀾遇險,獨孤皇後已後悔為她樹敵催她奮進,這一次卻是有些懊悔了,一雙曾經美如星辰,如今似海微波的眸子裏沁出幾多無奈。
就算知道楊堅對她是隐憂……又能如何呢?楊笑瀾摘去了面具,面容有些苦澀也有些堅定,這就是她的宿命。跳出眼前的局面來看,她不是該為之雀躍麽,因為她終于可以去到極遠的西方,滄海桑田之處,找尋那四件器物裏的最後一樣。如果她手上有黃金面具,她興許會有一點點的高興,之後是比前一次更深的糾結,在此處已過十餘年,怎可能沒有戀棧,再過幾年,甚至就和她在原先世界裏的日子一般長。父母是曾經情感的羁絆,可在此處,感情更深,牽扯更深,似一張網,細細密密,終将她完完全全的網羅了。
“走吧。”感慨間,卻聽獨孤皇後聲音的響起:“走吧,此去叢山峻嶺,你挑一無人處,就此遠遁。別再回來了……”
楊笑瀾頗覺意外,這是否代表着獨孤皇後争雄之心已息?還是她對于楊堅的失望令得她一時頹然?“倘若我不回來,公主該如何是好?兄長該如何自處?還有師傅……我驸馬府上上下下又怎生是好。你呢?你怎麽辦?我這一去,自是此生別矣。”如今的她,有家有業怎好輕易抛卻,即便她能走脫,就是這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