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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車,楊樂平與關梓衣坐在後座,關世雲帶她坐過各種交通工具,此刻倒也不是太過緊張。楊回在後視鏡裏看她,穿着打扮和以往截然相反,從前她穿衣只看品牌搭配糟糕,自己越不讓她穿就偏要穿。現在一身素色的麻質衣褲很顯氣質,正襟危坐之餘還不忘輕聲與關梓衣說着,父母就此分開,從今往後要去外祖母的家裏。她心中犯疑,道:“你這是轉了性還是中了邪?我有點點不敢相信你是我的女兒。”
“姑且當作是中了邪。前陣子生了場大病,很多事情,不記得了。”
這麽一說楊回倒是理解,以為她是知道了關實的事情,心灰意冷,當即發動了車子,道:“這樣也好。不管怎樣,你總是我女兒。”
同從前一樣在大學讀書,只是心境不同,正如楊笑瀾所說,曾經滄海難為水,無論她怎樣努力,都無法似從前那樣投入大學的生活。她每日除了念書,便是将各色隋朝歷史書買回來翻閱:
大業元年,楊諒自缢于幽閉處,時年三十。
大業二年,楊素病逝。坊間傳說他功高震主又曉得太多本朝皇帝的秘事,故而被楊廣下毒害了。
大業四年,六月一日,李靜訓殁于宮中,時年九歲。楊廣厚禮葬之。大業十一年,李敏為宇文述誣告謀反,李敏被處死,宇文娥英被賜鸠酒。楊麗華再無後人。
同年,柳述遷寧越郡,因風土病病逝。
大業五年,楊麗華随楊廣西巡張掖,于河西病逝。時年四十八。
史上沒有記載她楊寧的名字,只說樂平公主沒有再婚,也是,若說公主再婚,嫁于庶出的男子,于禮不合。況且又該如何記載她?因楊堅認為她是阿修羅王,讓她守陵陪葬,保大隋千秋萬載,于是隋朝不過二世而亡?
這樣諷刺。
這麽看還是幹脆不将她寫入史冊的好。
史上亦沒有陳子衿與冼朝,想來也是不足以書。她找不到她們最後的結局……她擔心。
楊笑瀾推開桌上的各色史書、考古報告、墓葬畫冊,揉了揉眉心。楊麗華去世後居然還和宇文赟葬在了一起。
真是荒唐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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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距今千年有餘,但對于楊笑瀾來說,卻只是昨日的記憶。她記得,不久前還與他們一起喝過酒,聊過天,練過手。
公主喚她,夫君。
臂彎中還留有公主、子衿、冼朝的溫度,楊素的笑,袁守誠的挪揄。
她看着子衿和冼朝放出心血,一地血紅。
可一轉眼,這一切,都不在了。
她只能在後世颠來倒去的書冊中找尋他們的轶事,哪怕只是一個名字,來尋得一絲的慰藉。
手機聲響了,是關世雲發來短信,先是挪揄她可是還流着血,又告訴她明兒開始上博有個隋代佛像的特展,如果不是血流成河,讓她去看看,散一散心。
好。她回複簡單,事關隋代,她沒有理由不去。盡管這大姨媽延綿許久,還沒有要走的跡象。
第二天翹了課去博物館,因工作日的關系,人并不多,楊笑瀾将每個館中的隋代物件一一看來。再見舊物,內心百感交集,她大隋不過三十八年歷史,所遺之物算不得多,倒是頗具承上啓下之功。楊堅篤信佛教,隋代佛教造像極盛,金銅佛像更是登峰造極。
“啊……我大隋……”楊笑瀾終是感嘆。
走着走着,造像館極安靜的一隅,有一尊略帶缺損的佛像吸引了她的目光,佛像柔和清逸,目光慈悲,拈花微笑,額頭正中有個半圓的小坑,一側的标識牌上寫着隋代。“這分明是上古之物……”猝不及防下,楊笑瀾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還沒等她将眼淚擦去,就覺得身邊來了其他的訪客,吸了吸鼻子往邊上看去,随即一怔。
是個女童,不過五六歲的光景,在紫色連衣裙的映襯下,少了幾分兒童的天真爛漫,多了一份化不開的嬌柔氣質。假以時日,必然是個美人。只是,這個美人胚子怎得這樣眼熟。
小美人胚子奇怪地看看她,問道:“我看到你在哭,你怎麽了?可是看到這佛像心裏難過?”
“啊……是啊……想到了舊事,有些傷感。”
“這佛像,很好看。”小美人胚子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
“梓衣,我們走吧,下次再來。你外祖母說,你那青青表姐,雲華表姐從學校回來,在外面等着我們。你還記得她們麽……我……”一旁有個女人剛收了電話放入袋中,拉着小美人的手才要往外走,顯是餘光掃過了依舊對着佛像發愣的楊笑瀾,停下了說話,也停了腳步。
楊笑瀾察覺到異樣,朝那女人看去,眉目清秀,娴雅溫柔,神态似相識,容貌卻是從未見過的,又見她牽着小美人的手,想是家人,扯着嘴角笑笑,有些僵。
那女人看她許久,不出一聲。她覺得氣氛有些奇怪,才想抽腿逃走,只聽那女人說,“而今我叫楊樂平。”
“樂平……樂平……是個好名字,啊,你可知道,隋朝哦,有個很好很好的公主,封號就叫做樂平。”
“哦?”楊樂平聲音有些顫抖。
“嗯嗯,真是個很好很好的公主呢。”
“那公主的驸馬呢?”
“驸馬……驸馬倒是不大靈光……我不太喜歡她,她總是讓那個公主傷心。那是個不吉之人,總是給別人惹麻煩。”
“你胡說……那驸馬分明人善心好,否則公主怎會看上她。”
“呃……公主看走眼了也是可能。”楊笑瀾溢出一絲苦笑。
“可我卻聽說,那驸馬曾在陛下面前言之灼灼,她說,她對公主一片真心,天日可鑒……”
楊笑瀾一震,上前一步,雙眼直勾勾看着楊樂平,似要将她洞穿。
楊樂平又道:“我還聽說,那驸馬曾對公主說,這一生,她恐怕沒法給她全心全意的愛戀,下一世,倘若她還願意見她,她還她。”眼淚在眼眶中打着轉,倔強地始終不肯落下,她笑一笑,問:“夫君,從前這般對妾身說的,可還作數?”
這笑容裏有着楊麗華一貫有的母性的柔軟,有着久別重逢後隐忍的欣喜,若不是大庭廣衆,女兒猶在身側,她想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擁抱眼前這個朝思暮想的人。
楊笑瀾也只懂得看着面目全非的楊麗華直笑,笑裏溢着潮濕之氣,她竭力忍了,也沒能将眼淚忍下去。她想去将這個人抱上一抱,再抱上一抱。
此時造像館走進兩個青春明朗的少女。
一個少女左顧右盼,美目生輝,嘴角邊還有一點美人痣,好看的樣子引得不少男孩子頻頻注視張望:“咦,青青表姐,你看那個,是不是姨媽和梓衣……”一個少女神情漠然,清清冷冷地“嗯”了一聲。
(全文終)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完結了……後事會在《雷莛雨,被傳奇》的系列文中穿插。
依舊要感謝看完全文的同學們,每一個評論,每一個指點于我都是莫大的鼓勵。
感激。
b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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