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他不是我的劫數

皓月當空,天高風輕。

賀茂祇和一個身着十二單衣的女子對坐在月下。她們置身在一邊空曠的原野之上,眼前毫無遮擋,一望無際的開闊遼遠。

紫色的十二單尊貴雍容,傾國傾城的容顏,如妖似魔的氣質。她梳着古時的宮廷發式,化着傳統的妝容。

“小姑娘,妾身并沒有在你的身上感覺到恐懼。”

“最多有一點意外而已,您比我想象的還要漂亮。”

“呵呵……”玉藻前擡起一只手,寬寬的衣袖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眸。

“即使被誇獎了幾千年,可是如今聽到這句話妾身依然十分開心。”說着認真的打量起賀茂祇,“嗯,即使是妾身也不得不說,作為轉生的容器來講,你的容貌我非常滿意。”

“可是您卻沒有問問我的意願啊,把身體拱手讓人什麽的,我可不會同意。”賀茂祇輕笑。

“你以為憑你的力量能阻止妾身的複活嗎？”

“這個要試試才知道,我很期待啊。”

“呵呵……,不得不說,作為助興的節目來講,你的行為妾身很滿意。”

“您滿意就好。”

玉藻前的身影慢慢消散,賀茂祇也從夢境中醒來。拉高衣袖,第七條狐尾已經出現。距離“葵祭”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希望還來得及。

“祇上大人。”

“鈴彥姬,你怎麽來了？”

“祇上大人,‘葵祭’祭祀大典的先期準備已經全部完成了,剩下的部分需要您親自主持。還有就是,最近為玉藻前陸續聚集而來的妖怪們有本家的陰陽師,還有土禦門一族率領的其他陰陽道術家族合力鎮壓,沒有在現世引起太大的騷亂,請您不必太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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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最近你們都辛苦了。”

“這是我們該做的。您,剛剛……”鈴彥姬看着賀茂祇有些蒼白的臉色問道。

“我沒事,最近實在太累的關系。剛剛見到了玉藻前。”說着擡起手臂露出上面的七條狐尾,“她的魂魄成形了,已經能進入我的夢中。”

“祇上大人,是我們無能。”

“不要這樣說,最近在各家族的陰陽師還有枯葉和藤壺手下妖怪們的幫助下已經找到了很多玉藻前的精魄碎片,拖延了她複活的時間,否則恐怕我已經……”

“可我們還是不能阻止她的複活。”

“這是劫數,怨不得什麽的。鈴彥姬,我早已經看開了,你也不要太煩惱。雖說勝算不大,但也總是要試一試的。”賀茂祇望向天邊的明月,下一輪圓月之時怕就是決戰之日了吧

“玉藻前的魂魄已經成形,只待聚集更多的精魄碎片就能有足夠的力量複活,她在暗處伺機而動,我們卻找不到她的蹤跡。”

“‘葵祭’那天是我力量最強的時候,恐怕也是玉藻前魂魄重聚重生之時,到時即使我不找她,她也會主動找上我。而且,還有一個巴不得我早點死的賀茂智久,不怕找不到玉藻前的蹤跡。一決高下,到時鹿死誰手終将揭曉。”

“祇上大人,我有一個辦法或許可行。”

“是什麽？”

“玉藻前那樣的妖怪,即使是魂魄不全初初複活之時也不容小觑,祇上大人身上又中了她的詛咒絕不是她的對手。妖狐降世,神明怎可坐視不理,如果能借助神明的力量,也許我們還有幾分勝算。”

“玉藻前那樣的妖怪,怕是神明也奈何她不得。”

日本的神明同中國的神明不同,他們不是妖魔的克星,甚至同妖怪一樣,可以被靈力高深的陰陽師封印。

“總好過我們勢單力薄。”

“你想怎麽做？天宇受賣之舞？”

“也只有如此了,只是這個舞不能由我跳,而是要由您來跳才行,我如今身為妖怪跳不得神之舞蹈,而您親自跳,神明之力才會降臨到您的身上。”

“我明白了,請教會我吧。”能多一份力量總是好的,賀茂祇從來沒想過放棄。

屋子裏一下陷入了沉靜,賀茂祇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着什麽,過了好久她才輕聲開口,“鈴彥姬。”賀茂祇看着面前的妖怪,用一種沉靜深邃的目光。

“是。”

“倘若我離去,賀茂一族的直系血脈就此斷絕。你守護賀茂一族千年,也該得到自由了。我死後,你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不論哪裏。”

鈴彥姬的神情變得慌亂,急急跪在賀茂祇的面前,“祇上大人,我曾立下誓言,願侍奉賀茂一族到生命的盡頭,如果您真的離去,我願意追随您而去!”

“你不必這樣,妖怪的生命近乎永恒,你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去做很多的事情。守護我賀茂一族千年,多謝你了。”

“妖怪有無盡的生命,可是我們卻常常覺得寂寞和迷茫。很多妖怪早已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活,漫長的時間讓我們忘記了什麽是愛什麽是恨。守護賀茂一族是我唯一的信仰,除了這個,我已經一無所有了。”鈴彥姬低低的伏在地上,“祇上大人,懇請您,讓我與您同行同往吧。”

賀茂祇起身扶起鈴彥姬,她一直是喜歡妖怪多過人類的。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她想要的無非就是一份永恒。永恒的感情,永恒的忠誠,永恒的友誼,不是指壽命和時間的長短,而是心中的那份唯一和堅定。經歷兩世,看過那麽多的分分合合。相愛了,背叛了;信任了,猜忌了，團聚了,分離了……人們到底想要什麽呢？見過後悔莫及的人,也見過執迷不悟的人。最後,他們的手中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留下。賀茂祇不想過那樣的生活,她想認真而真實的活着。她不想被事物的外表所蒙蔽,所以她學會了看到事物的本質;她不想失去了才後悔,所以她想把喜歡的東西緊緊的抓在手裏;她不想傷害別人,所以她懂得考慮別人的心情;她也不想傷害自己,所以她學會了自我保護,也學會了灑脫和忘卻。

她活的理智又感性,她在兩者之中尋找一個對她來說最完美的平衡點,這就是賀茂祇。

“類似的話羽白也和我說過,我既然答應了他本該也答應你。可我早就承認了我的自私,所以我希望你能允許我更自私一點。”說着賀茂祇突然跪在了鈴彥姬的面前。

“祇上大人!”鈴彥姬一驚,也随着賀茂祇跪了下去。

“鈴彥姬,我有一事相求。”

“祇上大人,我一生都會聽從您的命令,談何相求一說。”

“不,現在我不是以賀茂一族直系子孫的名義而是以我賀茂祇個人的名義來拜托你。答不答應,是你的自由,我絕不勉強也絕無怨言。”賀茂祇的眼中滿是真誠和堅定,讓人能清楚的感覺到她此刻的決心。

“好,您說。”

“一旦我輸了玉藻前就會複活,賀茂智久與她狼狽為奸,恐怕沒有人是玉藻前的對手,賀茂智久也會橫行無忌。到時不論是出于賀茂智久的野心還是賀茂和子的私欲,幸村一家都會是他們的第一個目标。所以我請求你,如果真有那一天請保護好阿市,帶他遠離日本。你妖力高深,又有神明之力,恐怕唯一能在玉藻前面前帶走阿市的就只有你了。你能答應我嗎？”賀茂祇深深的看着鈴彥姬,乞求她的答案。

“祇上大人,既然您知道我能救得了幸村少爺,那我自然也救得了您。”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走,身為賀茂一族的子孫我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狐妖降世,禍臨人間,身為陰陽師我不能坐視不理。而且,即使不說這些,也許別的人一時還能相安無事,可是幸村一族卻難逃此劫,我不能扔下阿市不管。”

鈴彥姬看着賀茂祇許久,突然笑起來,“您就是這樣,認定的事就會在所不惜,難怪決定前您都要理智的考慮許久。既然這樣的您向我提出了這樣的請求,我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賀茂祇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向着鈴彥姬深深一拜,“真的,謝謝你。”

鈴彥姬受了這一禮,扶起賀茂祇說道:“祇上大人請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幸村少爺,不論何時何地。”

祇上大人,您說自己在劫難逃,我卻覺得您的劫數不是玉藻前,而是幸村少爺。

我倒不這樣認為,他不是我的劫數。

您對幸村少爺投注的感情實在超出了您理智的極限,不是劫數又是什麽？

确實,就是因為知道會這樣,開始時才會猶豫和克制的。至于劫數與否嘛……

我想,他不是劫數,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