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李水寬像是木樁一樣的呆在窗口,因為他看到樓下的所有棺材裏,都躺着一個保國爹,一陣失神過後,李水寬急忙套上衣服,用清水抹了一把臉,走了下去,孫老爺子背着雙手站在屋子門口,他冷靜的看着院內的六七十個棺材,他就這樣看着,沒有表情,沒有言語。

棺材像是被速凍過的一樣,上面全是冰碴子,冒着冷氣,此刻在太陽的炙烤下,慢慢的流了一院子水,院子裏的水帶着血腥味兒,充斥着李水寬的鼻子。

李水寬走到孫秉乾老人的身後膽怯的小聲說:“爺爺?”

孫老爺子慢慢的回頭,滿臉的慈愛,他說:“水寬起來啦,院裏都是你的父親吧。”孫老爺子這句話像是個相聲演員說的,逗哏的說在坐的各位都是捧哏的爸爸。

李水寬點頭說:“恩.....”

孫老爺子擡起手摸了摸李水寬的頭說:“是,在棺材裏都是一個人,已經拆了六十幾口棺材了,他們帶着一樣的面具,穿着一樣的衣服。”

李水寬走出屋子看着面前的棺材頭皮發麻,自己居然有這麽多爹,也是很可怕的事。

李水寬回頭問:“爺爺,這些棺材都是怎麽來的?”

孫秉乾說:“昨天半夜,大概有三十多輛大貨車開進了村子,停在了家門口,司機早就跑了,車也全是新車,看不出來是誰搞的鬼。”

孫老爺子接着又說:“水寬,你去前院看看吧,那邊的夥計還在拆棺材。”

李水寬點了點頭但是有點不敢過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

總之李水寬龜速到了前院,他發現,七八個夥計拿着斧子挨個兒的開棺材,棺材的木皮很薄,而且結構很差,就是四塊兒木板簡單拿釘子釘了起來,下釘的位置也很不規則,就是瞎釘的,而且釘子彎了也沒拔出來,就彎着砸,看起來十分着急,這批棺材像是趕制出來的。

李水寬看着眼前的這口棺材,三個夥計從三個方向分別砸去,木屑飛了一地,李水寬撿起來一塊兒木屑,木屑裏浸了很多血水,但是已經幹了,棺材被速凍後,整塊木頭變得冰涼,一個夥計說:“別碰那個,上面有血,別感染了。”

李水寬急忙把它扔掉了。

幾個夥計三下五除二就把這口棺材拆了,裏面很多冰淩叉子,還躺着一個人,感覺像是把人泡在水裏直接凍起來,然後轉到棺材裏,那個人他趴在地上,穿着綠色的軍大衣,棉褲,棉鞋,戴着圍巾,看起來像是棺材裏很冷一樣,那幾個夥計,戴着手套把他翻了過來,李水寬有點驚恐。

四周速凍的棺材散發着涼氣,這麽熱的夏天,他居然感覺有點冷,那個人幹癟的臉龐沒有血色,像是被什麽東西抽幹了鮮血,已經是人幹了,只剩下無色的血肉,但是,李水寬是不可能認錯的,那就是保國爹,此刻他想起了前幾天的下午,保國爹那腫脹的雙眼皮,他再次低頭看去,不,這不是保國爹,保國爹不是這樣的,随後他趕忙跑回院子裏,盯着那幾個有血肉的屍體看,每一個都看,每一個都不是,雖然很像。

李水寬稍微有些放心了,畢竟看見親爹的屍體是一件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李水寬看他們把屍體擡到了另一個院子裏,李水寬也跟着去了,那個院子不是很大,滿院子密密麻麻的堆着死人。

全是一個人,李水寬急忙跑進去,可是還沒有邁過門檻,李水寬就聞到了一股子惡臭,屍體被太陽暴曬,還裹着濕透了的棉大衣,自然是散發出很難聞的味道,李水寬強忍着邁進了院子,馬上一陣反胃頂的他不得不退出來,他一口吐在院牆邊,這個感觸讓他想起來那天下午,他在路邊的嘔吐,那是這輩子都不想再嘗試的。

李梓潼看着李水寬在吐,她彎下腰來拍了拍李水寬的肩膀。

李水寬回頭看着李梓潼關切的眼神,無奈的抹了抹嘴說:“謝謝。”

李梓潼說:“難受的話,就不要進去了,和外面是一樣的。”

李水寬固執的搖了搖頭,他說:“我一定要看。”

李梓潼剛想開口說什麽,她就看到了水寬那雙執拗的眼睛。

水寬捂着肚子,彎着腰,眼神堅定的往裏走,他肚子已經很疼了,那天的幹嘔像是撕裂了他的肌肉,加上昨天酒後的嘔吐,現在又一次的舊傷複發。

李水寬咬着牙,瘋狂的吮吸着院裏傳來的惡臭,他強迫自己适應這一切,因為他害怕,他怕真的保國爹會死在裏面,而他卻不知道,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無意義的事,他該相信李梓潼的,他該信的,而且,孫秉乾爺爺也說了,這些人都帶着面具。

可他從小就是這樣一個執拗的小孩子,無論對于感情還是對于某一件事,只要是他在意的,他都是這樣不撞南牆不回頭,如今成功的撞到了林冉的南牆,成功的忘記了她,雖然還是很喜歡,可林冉不是他的唯一了,保國爹不行,保國爹就是他的唯一。

李水寬扶着牆,一點一點的往裏走,舉步維艱,他像是走在湍急的河流裏,每一步都是煎熬,這像極了李水寬苦澀難熬的經歷,這兩天的經歷像是洪水猛獸,壓的他喘不過氣。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李梓潼站在院門外感受着惡臭襲來,她躲開了,站在遠處,看着院子裏的水寬挨個翻屍體,他動作很慢,過了大約有十幾分鐘,他才翻遍了院子裏的屍體,期間他無數次幹嘔,無數次又忍了回去,他疼的滿眼淚水。

終于水寬跑了出來,站在李梓潼旁邊,大口的喘着,呼吸着新鮮空氣。

李水寬此刻滿身的臭味,但是他看起來有點開心,因為他面帶微笑,十分燦爛。随後,李水寬滿頭大汗的坐在了地上,他開心的說:“都是假的,沒一個是我爹,姐,你能跟他們說讓他們每拆一個就先讓我看看嗎?”

李梓潼随口說到:“讓夥計們替你看不就好了。”

李水寬搖頭說:“不,我要自己看,我怕他們搞錯了。”

李梓潼說:“他有什麽特征,我會讓夥計們注意的。”

水寬又搖了搖頭說:“沒什麽太大的特征吧,是感覺,我才知道哪個是我爹。”李梓潼無奈的說:“好吧,我去給他們說。”

李水寬坐在地上用背心擦了擦汗說:“謝謝姐。”他擡起頭來笑了笑。

李梓潼看的很揪心,她轉身到了前院告訴了夥計們,就回來陪水寬坐在地上,她抱着腿說:“我陪你。”

兩個人閑聊着,坐在地上,靠着牆,大概過五分鐘就有兩個夥計擡着一具屍體走過來,李水寬就站起來看看,但都不是保國爹。

李水寬挨着李梓潼,他說:“姐,我爸是個好人,他一定是個好人,真的。”

李梓潼點頭說:“恩,我信,你像你爸爸。”

李水寬轉頭問道:“長得像嗎?”

李梓潼說:”長得不像,氣質像。“

李水寬點頭說:”保國爹年輕的時候要比我帥吧應該。“

李梓潼不置可否,沒有說話,李水寬此時伸直了腿,掏出了手機,他忽然發現QQ上很多人給他發了禮物,是那種自動發送的禮物,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搞得哭笑不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長這麽大第一次忘記自己的生日,原來他可是記得很清楚,因為到生日這一天,保國爹總會給他帶一點小驚喜,很小的驚喜,生日是他最開心的日子。

他記得那是初三畢業,李水寬差兩分沒有考上市重點,保國爹到處托人,花了五萬八買了兩分,終于把李水寬送進了市重點。

爺倆日子本來就苦,還借了外債,就為了能上這個市重點。

保國爹當時在跑出租車,掙不了多少錢,每天一睜眼就是欠公司的二百塊,還有五萬多的外債,累死累活,辛辛苦苦,還了公司,還了外債,剩下的錢,基本的生活開支都快滿足不了了。

水寬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當時并不成熟,不知道怎麽去表達自己的感情,只是覺得很心疼保國爹。

李水寬記得那一年的生日禮物是一把吉他,他還記得不懂事的時候跟保國爹哭鬧,非要買吉他,因為他知道林冉喜歡會彈吉他的男生,所以他也要買吉他,保國爹看着哭鬧的兒子,有點內疚,抽着煙,很沉默,大概這是每一個貧窮父親的常态,永遠在內疚自己給孩子的不夠多,不夠好。

那天保國爹挨了頓打,三個喝多了的小流氓要坐保國爹的車,正趕上保國爹蹲在路邊吃午飯,保國爹有些胃疼,就沒有拉他們,喝多了的小流氓不分青紅皂白的把保國爹打的鼻青臉腫,最後是保國爹開出租的夥計們來了,才把那三個流氓拉開。

老夥計們都說要報警把那幾個流氓弄局子裏,但是保國爹捂着紅腫的眼眶,擦着鼻子裏的血,有點開心,他說:“私了,不報警。”

幾個流氓賠了三千塊錢,老夥計們都勸他去醫院檢查一下,保國爹說:“嗨,沒事,就一點輕傷。”

保國爹沒有在現場多耽誤,他謝過了夥計們,就買了些藥,急忙回家了。

保國爹路過琴行,沒有猶豫,買下了那個兩千三的吉他,又去菜市場買了蛋糕,蔬菜,排骨,就回家了。

他給李水寬做了一大桌子菜,點了蠟燭,一邊擦藥,一邊安靜的等李水寬放學回家,李水寬只記得那天晚上的保國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卻笑的像個小孩子,而李水寬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罵自己才解氣了,內疚的李水寬硬是吃完了那一桌子菜,晚上,他回到自己的屋裏,抱着吉他,聽着外面保國爹的呼嚕聲,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真的很希望時光能倒流啊,李水寬和李梓潼提起了自己的往事,兩個人都有點難過,他此刻挨着李梓潼看着院子裏的屍體說:“姐,如果我爹找不到了,你能叫一個夥計帶上我爹的面具嗎,叫他陪陪我,一年就一天,就等我過生日的時候就好。”

李梓潼被李水寬沒來由的一句話弄哭了。

這個時候,孫佳齊,陳言之還有林冉,他們三個一起走了過來。

孫佳齊說:“寬兒,生日快樂。”

李梓潼跟着李水寬一起站了起來,她抱住了李水寬,此刻,她有千言萬語,都化作一種感情,我懂你。

李梓潼也是窮養的姑娘啊,也因為一件裙子掉過淚。

陳言之看着面前的二人說:“我就冒昧的說一句,回屋親熱可以嗎?”

林冉疑惑的眨眨眼,她望向孫佳齊,孫佳齊此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是李梓潼回頭瞪了他一眼說:”滾,就你廢話多。“

李水寬這個時候勉強的笑了笑說:“咱們回去吃,回去吃。”

李水寬的小卧室被裝扮的很漂亮,雖然很簡單,但是看得出來,幾個朋友都是很照顧他,孫佳齊在李水寬走進卧室的時候,還放了一個禮花,“嘭”的一聲,漫天飛舞的彩紙飄飄揚揚,卧室裏拉着厚重的窗簾,地板上有一塊大蛋糕,還有一排字:李水寬永遠二十八歲!

此刻正值二十三歲的李水寬哭笑不得。

蛋糕邊上點着二十八根蠟燭,床上堆滿了小禮物盒,他們圍着蛋糕站着,李水寬淚眼迷蒙的望着站在旁邊的大家,又是一張張燭光下的笑臉,李水寬已經記不得他經歷過多少次燭光了,在他的世界,燭光便是最溫暖的東西。

陳言之迫不及待的要吃蛋糕,他急忙說:“許願啊許願啊,大喜的日子,哭什麽嘛。”李梓潼扇了陳言之腦袋一下示意他安靜。

李水寬抹了一把眼淚,笑了笑,他說:“對,我今天大喜,我終于快三十了。”

他閉上眼許了一個願望,很簡單的願望,就是希望保國爹平安回到自己身邊。

衆人圍坐在蛋糕旁邊,有說有笑,每個人臉上都是很多奶油,李水寬也很合群的在一起笑着,雖然他還是有點難過,但他很想珍惜這個時光,不想攪局,因為第一次有這麽多人給他過生日,有新認下的姐姐,有最好的朋友孫佳齊,有喜歡過的女孩兒林冉,只是缺了保國爹。

李水寬心裏默默的說:我長大了,快畢業了,我能掙錢養活你了,我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爸爸,你快回來吧,我真的很想你。

可是,曾經的保國爹終究是回不來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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