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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在大廳,李秀秀和孫秉乾兩個老人坐着聊天。
孫秉乾說:“水寬今天生日,按佳齊說,他出生的那一年是九五年,是七月十五號晚上六點三十分,他的八字并不是太好啊。”
李秀秀說:“哥哥,李水寬身上藏得東西很多,東子找到了當初他出生的醫院,李水寬出生的信息全是假的,那個醫院根本不知道有他這個孩子,也沒人見過他媽,所有的記錄都是僞造的。”
孫秉乾捏着自己的胡子說:“有意思。”
李秀秀說:“更有意思的是他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有他爹那個李保國知道,我猜,那個李保國根本不叫李保國,他們爺倆都是憑空出來的。”
孫秉乾說:“查得到他爹嗎?”
李秀秀說:“這個查不到,能查到的都是他想讓我們知道的那部分,也就是他很普通的一面,做過小生意,跑過出租,開過貨車,至于他隐瞞的東西,沒什麽線索可找,藏得很深。”
孫秉乾說:“我們留着這個孩子,算不算引狼入室?”
李秀秀說:“算,按目前的态勢看,我們早就上套兒了,至于李水寬會不會是個陷阱,這個還不敢說,但是,他一定是重要的棋子。”
孫秉乾說:“得留着他。”
李秀秀說:“我最怕的是,他和他爹是一夥兒的,他這些年的生活,包括和佳齊交朋友,到這兩天一步步走進孫家,全是他們爺倆計劃好的,都是演給我們看的,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給孫家致命一擊,何況,佳齊這孩子太單純。”
孫秉乾老爺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李秀秀說:“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哥哥你也知道,江湖上,那兩年最流行的,最狠的,是小孩兒,沒人對小孩子起疑心,這個李水寬從小被灌輸了什麽思想,沒人知道,他這些年來是不是在僞裝也沒人知道,如果是真的,那他爹一定是個高人,以我的眼力,現在我一眼就能看穿這個孩子心裏所想,如果我看透的只是他故意表現出來的那部分,那孫家一定輸的一塌糊塗,沒有還手的餘地。”
孫秉乾說:“秀秀,不是佳齊的錯,就連我見到這個孩子第一眼也是很喜歡,他有一張很讨喜的臉,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就算孫家的人都被他迷住了,我也一點不擔心,因為我總覺得這個孩子是咱們孫家的運。”
李秀秀說:“我也是這樣,我對他印象也很好,但是這樣才更可怕。”
孫秉乾說:“你是說,這麽個小子就能騙了咱們一家子老狐貍的眼睛?”
李秀秀說:“最好別是這樣,我還真挺喜歡這個小子,他面相确實好。”
孫秉乾說:“他要真是在跟咱們演戲,最可怕的不是他最後的致命一擊,最可怕的是咱們到死的時候,還堅定的相信他只是個單純的孩子。”
孫秉乾說:“秀秀,如果按照你這樣的分析,那麽,王千現在是一個在明面上的對手,老四和山西王老太太那邊是另一個,如果說算上這個李保國,咱們家就面臨着三個敵手,按照你現在說的,李水寬和李保國如果真是在演戲,那我們已經同時上了三個套了。”
李秀秀說:“我也是有點懷疑,李水寬從在家裏被綁,然後他被假爹追殺,跑了出來,救了佳齊,然後就來了孫家,這一些系列的事,都很正常,沒有什麽破綻,梓潼被王千逼回了北京,佳齊被人綁,正好遇到梓潼,被梓潼救了,他又去救李水寬,這是有點巧,但是也沒什麽。只是.....只是這一堆事堵在一起,就有點貓膩了。”
孫秉乾說:“這些事組合起來,是有點巧,像是給咱們家專門設的局,秀秀,你還看出了什麽?”
李秀秀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孫秉乾說:“我意識到了,我知道石家莊必有埋伏,至于別的我是沒有看出來,我覺得現在梓潼被人利用了,梓潼還是挺疼佳齊的,所以更容易被利用,要不是她那個小弟身上有傷,梓潼就發現不了佳齊,照她那個脾氣,早就去石家莊跟人拼命去了,所以,那個布局的人其實是想一石二鳥,用佳齊的腦袋把我和梓潼都引到石家莊,然後擺上天羅地網,既打掉了梓潼這條青蛇,又把我這把老骨頭吞了,這個布局人是李保國,還是王千?或者是老四?”
李秀秀說:“他好大的胃口,想一口吞了孫家?這個布局人不可能是四哥,四哥的脾氣你知道,他是不屑于玩陰的。”
孫秉乾說:“是啊,老四這個犟脾氣,那布局的人大概就是王千了,這個局都到現在了,咱們倆還是看不透,還是被人牽着鼻子走,讓咱們幹什麽,咱們就幹什麽,對,也可能是李保國,那個叫林冉的小姑娘,他的媽媽也跟李保國有關系,老五那條腿,也被李保國砍了,現在滿院子都是李保國,這個李保國還真是有點意思,按照常理,咱們該幹什麽了?該收縮了。”
李秀秀說:“此話怎講?”
孫秉乾說:“你要是平白無故的挨了好幾拳頭,卻看不見對手,你會怎麽樣,你會把自己縮到角落,盡量減少視線盲區,咱們家現在該做的就是把夥計都收回來,布在老宅附近,保證防禦狀态,等着他下一步動作,因為根本不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幹什麽,咱們只能防好了。”
李秀秀點點頭,孫秉乾說:“可是,這樣一來,就又按照他們規劃好的道兒走了,他們已經想到我們會收縮了,而且我們手裏有王千的兒子,肯定是要用人質把王千逼出來談判,沒別的好辦法,棋盤上咱們有的就這麽一匹馬,對面車馬炮是全的,常理來說,咱們只能先收回馬來,再找機會,用馬蹬掉他的棋子,但是,咱們不能這樣幹,這一招“窩心馬”我是堅決不走的,這就是一招臭棋,像在石家莊,把自己憋死在田間地頭。”
李秀秀說:“那哥哥你打算怎麽走。”
孫秉乾說:“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兒子宰了,全屍給他送到臺灣,把夥計們都散了,換個地方,跟他會一會,看看這條過江龍被激怒了會不會露出點破綻,只要有一點破綻,就能抽了他的龍筋。”
李秀秀說:“嗯,目前看也只能這樣了,一直抓不住他的破綻,就得一直被牽着鼻子走,何況,另外兩個對手連影子咱們都看不見呢,只能這樣了,先解決了王千再說,那?咱們的夥計們都散了,一個不剩?”
孫秉乾說:“對,把夥計們都散了,我帶着老黃,老吳跟着你,咱倆躲去市裏等着他,哪也不去,好好給他唱一出“空城計”。”
李秀秀抿嘴一笑說:“行,咱們也該在暗處了,老是在明處讓人打也不是事兒,打散了孫家,讓他找不着對手,滿北京都是孫家夥計,看他怎麽找。”
孫秉乾說:“他們不就是想要這幾只龜嗎,來吧,讓他在北京好好找找。”
孫秉乾說:“梓潼這個丫頭片子這兩年折騰的不輕,孫家在西安的底子厚,你二哥秉輝生前就有錢,死後各方勢力都在搶,真沒想到讓梓潼這個丫頭給占了大頭了,我叫夥計側面打聽過,梓潼這丫頭在西安生生吃了秉輝一半家底兒,好家夥,怪不得這兩年青蛇的名號越來越響,我一開始還納悶,怎麽就憑空出來了個青蛇,西安那些大佬們居然就給她低頭了,聽了夥計說的事兒,現在連她爺爺我都不能不高看她一眼了。”
李秀秀說:“梓潼這丫頭是個做大事的脾氣,就是生錯了女兒身啊。”
孫秉乾說:“是啊,佳齊要是有梓潼這兩下子,我也就不操心了。”
李秀秀說:“不能這麽說,佳齊這孩子還是不錯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李秀秀說:“王千領着咱的親家李鵬三去了黑龍江,估摸着這兩天就該動手了,哥哥,讓三哥也防着點吧,三哥那邊剛緩過來,還是不保險。”
孫秉乾說:“妹妹,這你就不知道了,我當初親自帶北京的夥計去黑龍江,就是為了不暴露老三的實力,我就是要讓王千以為黑龍江那邊實力單薄,我那三十年一直在布黑龍江的局,現在老三比咱倆加起來都肥,不用擔心他,那畢竟是祖根兒,我不可能不上心。”
李秀秀說:“還是你這個老狐貍能算計。”
孫秉乾壓低了聲音說:“人嘛,總要有條後路,老三那邊一亂,孫家就不保了,龍吐珠根本不在龜殼裏,它就在黑龍江。”
李秀秀一驚說:“什麽?!你把它拿出來了?怎麽做到的。”
孫秉乾捏着胡子說:“我這些年翻遍了古籍,有一招叫“探手”,其實很簡單,只要壓上自己的性命,很輕松就能取出來,哎,人啊,貪生怕死的動物。”
孫秉乾又說:“光說別人,我們不也是一樣,真把金龜挖出來,九龜守玉,金龜收靈,照老祖宗的書上記載,真的就得道升仙了。”
李秀秀說:“二哥那兩只龜都不知道在哪,怎麽九龜守玉,挖出金龜來又如何,少那兩只也不成氣候。”
孫秉乾說:“老二一輩子聰明過人,他不可能不知道進了黑野嶺有風險,後事估計早就料理好了,我猜那兩只龜應該在一個人手裏,沒丢。”
李秀秀說:“會是誰呢?”
孫秉乾說:“不知道,老二這個人心機太重,當年咱爹還活着,他跟咱爹都不說實話,就別說咱們了,要不是他死了,孫家九龜我看他有點想獨吞的意思。”
李秀秀說:“二哥這麽大心思嗎?”
孫秉乾說:“是啊,你二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當年進黑野嶺,把我們都擠走,非要自己單獨進,結果死在了裏面。”
李秀秀說:“四哥和二哥關系最好,你說,會不會在四哥那?”
孫秉乾哼了一聲:“吃裏扒外的老四,要是真在他手裏,那他就有三只了。”
李秀秀說:“也許真的在他手裏,二哥臨走前跟他交待了什麽,咱們不知道,沒準真的是在他手裏。”
李秀秀又說:“我跟我哥那一只放在了湖南,還是別動了。”
孫秉乾說:“嗯,別動了,老五也是最後一道防線,就算他們拿到了所有的龜,拿到了龍吐珠,沒有老五那只,也是白費,只是可憐了我老五的腿。”
李秀秀說:“人還在就好,五哥那也是大意失荊州。”
孫秉乾說:“糊塗!這麽大歲數了,還跟小姑娘糾纏不清,人啊,這輩子不是死在一個色字,就是死在一個貪字。”
李秀秀沒說話,孫秉乾說:“不早了,叫夥計們動身吧。”
此刻,夕陽西下,微風吹動着孫家內宅的柳樹,它輕輕飄揚着,柳枝閑來無事,借着風力調戲着池塘裏的錦鯉,錦鯉一躍而起,咬住了一截柳枝,它驚慌失措,以為被人抓到了,緊張中忘記了松開嘴。
柳枝彎曲的弧線高挑着遠處紅透了的夕陽,火燒雲的形狀像是人工塗抹的朱紅,夕陽給雲彩燙上了一道金邊,趁着朱紅的彩雲顯得特別的好看。
再有兩個月,北京的楓葉就紅了,再有幾個月,水寬也就徹底心涼了。
一隊又一隊的車從孫家古寨開出去,四個夥計分成一個小組,足足分了有三百多個小組,每個夥計手裏都有一只小龜,精致無比,栩栩如生。
孫家內宅裏,只有百十來個仆人在打掃院子,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人管發生了什麽。
孫老爺子和李老太太兄妹倆站在自己家大門前,這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看起來弱不禁風,他們就像一對兒普通的老人,相依為命,固執的守在自己的老宅子,固執的守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拒絕兒女的邀請,拒絕去城市裏生活,同時又盼望着子孫再來看望自己。
記得常回家看看,你的家裏也會有這樣兩個孤單的老人吧,你的世界充滿了誘惑,充滿了激情,充滿了不甘心,而他們的世界,就像一根燃盡的蠟燭,只有你了。
他們只有你了。
目送着遠去的衆人,李老太太說:“老哥哥,記得爹死的時候,咱倆也是站在這兒,看着車隊開遠,不敢上去,怕看見爹的臉,怕自己也會死了去,我記得我哭的不成樣子,你也哭了,但是還嘴硬。”
孫老爺子摟了摟自己的妹妹說:“都是命啊,我不想逼佳齊長大,希望他一輩子都無憂無慮的,有的時候真希望孫家倒在我自己手上,讓孩子們能過上正常的日子,讓敬堯和他的妻子複婚,讓梓潼不再記恨我,我......”
李秀秀打斷了他的話說:“哥哥,不怪你,都不怪你。”
是啊,天底下只有錯的事,沒有錯的人,沒有錯的父母。
晚風習習,有點涼了,車隊已經走遠,孫老爺子和李老太太還是站在那裏,他們還是固執的站在那裏,即便什麽都看不到,他們也還是在那裏,像許多盼望游子回家的老人一樣,固執着,堅持着,期盼着,父母在,不遠游。
孫秉乾将手裏的幾只小龜散到北京各處,孫家散盡人馬,隐藏在了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