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陽光将窗臺上的花影拉長，牽絆在卿玫的腳下。

卿玫轉身，踩着花影和雪白的陽光，像是行走在黑白相間的鍵盤上。

就在她快要經過拐角的時候，一只手突然探出來。

五根修長的手指像是一朵花似的旋開，一只白色翅膀的蝴蝶正駐足在他的掌心，扇動着翅膀。

那只蝴蝶翅膀一扇，掠過她的臉側，朝着窗外飛遠了。

卿玫的視線久久留戀不去，莞爾笑說：“你從哪裏抓到的？”

王子厲看着她的笑顏，摸了摸劉海兒，忍着臉上的癢痛，淡淡開口：“剛剛在走廊裏。”

明明只是從門縫看到一個背影，他就立刻知道是她。

他想立刻追上去，又怕她會說他，便繞了個彎兒，急匆匆從另一個方向過來。

還像個傻子似的在走廊裏給她捉蝴蝶。

卿玫這時才想到：“你不是在醫務室嗎？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

王子厲慢吞吞說：“我的感想文章在換衣室的包裏，正要去取。”

卿玫看着不遠處的換衣室，“那正好，我在外面等着你，你去拿吧。”

卿玫等在外面的時候，提起了原元：“關于原元的情況，你知道多少？”

王子厲的聲音低了下來：“我之前答應過原元不說的。”

看來這裏真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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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卿玫搭話，王子厲又說：“但沒答應不可以帶別人看，等晚飯後，你來我宿舍就知道了。”

他頓了頓，像是急于解釋：“我跟原元一個宿舍。”

卿玫靠着牆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王子厲再沒出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羞惱了。

他捏着稿紙遞給卿玫，卿玫伸手握住，他卻遲遲不放手。

“嗯？”

他突然擡起另一只手，壓在卿玫背後的牆壁上。

卿玫笑了，“你又在鬧什麽啊。”

王子厲專注地看着她，低聲道：“教練剛剛對我做的事情，我會好好記着的。”

她做了什麽？

卿玫疑惑不解。

然而，他的手指卻像是拂過花枝似的，輕飄飄地蹭過她的臉頰。

他的指尖好熱。

王子厲眉宇舒緩，冰冰冷冷的氣質驟然化開：“教練，你臉上沾了蝴蝶鱗粉。”

說完，他收回了手，将剛才碰過她的指尖收進掌心，轉身離開了。

卿玫之後在洗手間對着鏡子照來照去，也沒發現有什麽鱗粉。

這王子厲該不會是在騙她的吧？

她回到辦公室，仔細閱讀王子厲的那份感想。

王子厲寫了一手清瘦有骨氣的字，那字體孤高清冷的就像是他這個人。

果然是見字如見人。

感想裏先寫他是如何理解《哈巴涅拉舞曲》，而後又說自己曾經見一個人以《哈巴涅拉舞曲》為配樂，進行花滑比賽，那人像是一團在冰面上永恒燃燒的火焰。

冷豔，熱情，讓他久久不忘。

卿玫看着看着，不知道為何，耳根有些發熱。

她揉了揉耳朵，無可奈何說：“這王子厲……讓他寫感想，他寫什麽情書啊。”

不過，看到王子厲這樣寫，她是越發不贊同他使用這個配樂了。

不是因為他少年懵懂又熱情的心思，而是因為，她對王子厲的期許從來不是做某人的第二、某人的翻版，她想要讓他成為他自己。

卿玫在自己的記事本上寫下讓王子厲換配樂，并重新編舞的事項。

……

晚飯後，卿玫溜達到自己樓下一層。

走廊上還有光着膀子打鬧的少年，一見卿玫，他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張嘴就要問好。

卿玫豎起一根手指，示意禁聲。

他們局促不安，不斷鞠躬點頭。

卿玫小聲問：“原元和王子厲的宿舍……”

話還未說完，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門猛地被拉開了。

“啊，王子，教練是來……”

王子厲冷着臉走了過來，拉着卿玫的手往自己宿舍走。

卿玫心道：完蛋，她可憐的名聲啊。

王子厲突然回頭，對那兩人說：“關于原元勸退的事情，教練來了解一下情況，你們先別往外說。”

兩人一個激靈，這可是一件大事！

他們兩個立刻點頭。

王子厲這才滿意地将卿玫拉進來，關上了宿舍門。

卿玫：“……”

頭一次來男生宿舍，卿玫也頗感不适。

王子厲似乎剛沐浴完，黑色的短發微濕，唇紅齒白，少年光澤皮膚泛着健康的紅，他穿着一條黑色短褲和黑色工字背心，背心粘在他還沾着水的肌膚上，貼合着肌肉的輪廓。

卿玫這才注意到他的雙肩并沒有穿着衣服時那麽瘦弱，有些寬，肱二頭肌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繃緊，水滴沿着他的脖頸下滑，舔過鎖骨，沒入背心。

他擡起手，五指插進發絲中，随意撥弄了一下，眼神似有意似無意掠過她。

他輕輕喘了一口氣，說：“原元剛吃完飯，現在正在廁所裏……”

他頓了頓，“你看看就知道了，他一直有這個怪癖，又不讓人跟教練們說。”

怪癖？

卿玫沉着臉，走到廁所旁，還沒有開門就聽到門內傳來一陣陣嘔吐聲。

卿玫看向王子厲。

王子厲靠在牆邊，抱着手臂，垂眸說：“他吃飯時暴飲暴食，一回到宿舍就催吐。”

“他這樣有多久了？”

王子厲搖頭：“我不清楚，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有一個星期了。”

“勸過他，但是，他……”

卿玫此時已經拉開門走了進去。

正蹲在馬桶旁的原元吐得狼狽不敢，臉上都是虛汗，可他還是用手指扣嗓子，努力催吐。

聽到開門聲，他虛弱說：“王子，幫個忙，接杯水。”

門邊的人沒有離開，屋子裏卻傳來了接水聲。

不對！

原元忙轉頭，卻被卿玫的突然出現吓了一跳。

“教、教練！”他吐得聲音幹啞，眼睛更是一片水色。

卿玫什麽也沒說，走上前，将他扶了起來。

原元整個人就像是被水泥糊住，變成了雕像。

“不不，不用，教練你腳受傷了，我自己來，自己來就好。”

王子厲端了杯水遞過來。

卿玫順手接過，遞到原元的嘴邊。

原元驚恐地望了幾眼王子厲，“王子，你快勸勸教練，我……”

卿玫面無表情：“喝水。”

原元乖乖地喝了水。

卿玫看他問：“能自己站好嗎？”

原元點頭。

“很好，自己去處理幹淨。”

卿玫走出廁所：“我等你出來再說。”

原元立刻就要去關門。

卿玫：“不許關。”

原元吓了一跳，立刻道：“好好好。”

等原元漱口洗臉出來，卿玫正站在宿舍中央，擺弄着手裏的手機。

王子厲則站在一旁，端着一杯熱好的牛奶。

原元心道：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王子殿下居然開始伺候人了？

原元磨磨蹭蹭吭了一聲：“教練。”

卿玫點頭，“明天我來找你，你跟我出去一趟。”

“哎？做什麽？”

卿玫擡頭，盯着他。

原元這次終于體會到冰雪女王冷豔逼人感了。

他立刻點頭，“好好，我都聽教練的。”

卿玫在手機上預約挂號後，對原元說：“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

“啊？”原元到現在還懵懵的。

卿玫：“我跟總教練打了個賭，如果到大獎賽你的成績還沒進步，我就跟你一起打包滾蛋。”

“什麽！”原元的眼睛睜得圓溜溜。

卿玫笑了笑，“怕什麽，我都對你有自信，難道你對自己沒有嗎？”

“我先走了，明天見。”

卿玫說着，就出門了。

原元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好用了，他問王子厲：“教練，這是什麽意思？”

王子厲冷飕飕看了他一眼。

原元：“哇，別這麽看着我啊，王子你現在就像個老婆跟別人跑的妒夫。”

王子厲去開門。

“喂喂喂，你去哪裏？你跟教練告狀的事兒，我還沒跟你算呢！”

王子厲轉過頭，輕飄飄說：“我去把老婆追回來。”

原元炸了：“卧槽！你玩真的？”

王子厲露出一個笑容。

“卧槽，你現在的笑容太甜了！快走，快走，別惡心我了。”

他現在好奇心和八卦心爆棚，心癢癢地恨不得立刻問個清楚。

王子厲扶着門，問他：“你還好嗎？”

原元趴在桌子上，聞聲回頭，“該怎麽說呢？感覺自己終于被救了吧……”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

剛剛，他已經看到了，教練是要帶他去看醫生吧？

本來他還有抵觸，想要偷跑不去，可是聽到教練的那番話，他打消了念頭。

他不想讓這世上唯一還相信他的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