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外面陰天下雨，走廊裏光線不足，除了窗口的一段距離，其他地方都泛着淡淡的灰。

他踩進濛濛亮的光線裏，猶如積水的光線泛開一絲波紋。

王子厲倒退，盯着她，咬牙問：“我究竟做了什麽，讓你這麽以為？”

卿玫伸手比劃了一下，“當時，曾媛媛要給我一支雪糕，被你搶走了。”

合着就因為這個？

王子厲嗓子裏憋着一股氣，一直搔着他的聲線，讓他幾乎要冷笑出聲了。

他繃着聲線說：“你能不能吃涼的，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

咦？

卿玫下意識睜大了眼。

王子厲別開臉，攥緊手掌。

卿玫穩定了一下心情，“哦。”

他立刻又把臉扭了回來，氣得直瞪她。

就一個“哦”？

卿玫捋了捋發梢，避開他灼灼視線，“你們兩個自由舞的配樂都是《哈巴涅拉舞曲》，我以為……”

……你們這是在隔空暗示。

王子厲實在聽不下去了，他擡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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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玫氣笑了：“你這是在做什麽？”

王子厲很氣，臉都白了幾個色號，他面無表情說：“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我怕我忍不住了。”

卿玫：“……”

他恨恨地放下手，百思不得其解：“你為什麽能想到我跟她，就不能想到我跟……跟……”

話題很危險，趕緊打住！

卿玫捂着肚子，用盡全身的力氣演戲：“哎喲，哎呦，我餓的肚子都疼了，先去吃飯了。”

她受傷的腳使不上力，卻跳的比兔子還快。

王子厲甚至沒有餘力去分辨她話中的真假，就連忙扶她去食堂。

卿玫捂着肚子，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他一眼，見他比自己還要急，她心中的嘆氣聲更大了。

……

兩人打好飯菜，吃了幾口，杜松就端着餐盤走了過來。

他一見兩人，便在卿玫的身邊坐下了。

王子厲皺了皺眉，低頭吃飯，沒說話。

杜松不是來找他的，他轉頭對卿玫說：“最近國際滑聯就要公布花樣滑冰大獎賽的日程和參賽名單了。”

卿玫擡頭：“都報上去了？”

杜松：“嗯，你再加把勁兒，多督促督促他們。”

卿玫連連點頭。

杜松似乎還想要問什麽，又頓住了。

卿玫捏着筷子的手停住了，她歪頭笑了一下，“你是想要問原元的情況吧？”

杜松目露詫異。

卿玫：“我都認識你這麽久了，怎麽會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罵完人家，又擔心人家，當初态度為什麽就不能溫和一些？”

杜松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子：“我要是态度溫和了，下面從運動員到教練估計全都要造反。”

在卿玫的瞪視下，杜松舉起手，作投降狀：“行了行了，我已經在反省了，确實要改一改以往的态度，畢竟……”

他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麽，卿玫沒太聽清。

她看到他煩惱的樣子，還是說：“原元已經好多了，你如果實在擔心，就約他出去走走，或者請他吃點什麽，喝點什麽。”

杜松捂着半張臉，小聲說：“……我不要面子的嗎？”

卿玫：“……”

杜松：“我知道你為我擔心，成，我這就去找他聊聊。”

“說起來，現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越來越差了。”

卿玫朝他射出一道死亡視線：“別找借口了，都是你太厲害了。”

杜松：“啧。”

他的視線無意間劃過王子厲，問他：“你最近準備的怎麽樣？”

王子厲淡淡說：“很好。”

杜松一樂，對卿玫說：“瞧見沒，我這是沒厲害到家，你看他都不怕我。”

他邊說着邊點頭：“這樣才對，不管教練怎麽說，你也該有自己的思考，不能怕到教練怕到教練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看向王子厲：“這次大獎賽你好好表現，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沒想到杜松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他是真的非常看好王子厲，拿他當親傳弟子看待。

王子厲态度無比認真：“我會的。”

杜松輕聲說了一句：“這是你們的時代啊，我們這些老家夥都要一步步退出歷史舞臺的。”

這話說的讓卿玫也忍不住心裏發酸。

當年的杜松也算是花滑界的一號人物，技術好，人長得俊，後來轉到行政崗位上，他也不像有些運動員，退役之後就把自己吃胖了好幾十斤。甚至現在他還在堅持鍛煉，保持體重，但即便是這樣，歲月留下的痕跡仍舊無法掩蓋。

現在人們提起他，常常會感嘆一聲，當年的漂亮少年如今卻變成了這副這樣，老了，老了，真的老了。

就算是卿玫，也有人說她雖然還依舊漂亮，但是比不得當年的青春無敵模樣了。

雖然也有人誇贊現在的卿玫更有味道了，可是，在所有人都在推崇青春少女、細白嫩幼審美标準的當下，她也漸漸淪為了別人嘴裏的甘蔗渣，他們享受着她拿最鮮活青春所帶來的愉悅，卻将她嚼的破爛不堪，到最後，還要呸一口，吐出去，罵一聲“沒汁水了”。

等卿玫回過神來，杜松已經吃完飯走人了，而王子厲正坐在她對面，看着她發呆。

卿玫：“咦？總教練什麽時候走的？”

王子厲：“走了有一會兒，看你在發呆，總教練提醒我不要打擾你。”

卿玫搖頭。

王子厲的手指在桌子上繞來繞去，故作無意詢問：“你在想什麽？”

卿玫看着他膠原蛋白滿滿的臉頰，明亮又充滿着少年氣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在想……你這個年紀可真好。”

王子厲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倒是想一下子到與你一樣的年紀。”

卿玫愣住了，“為什麽？”

大家都想要年輕幾歲，返老還童，為何你偏偏想着變老呢？

王子厲摸了摸唇角，無聲地笑了笑。

因為他想跟她一起走過屬于她的歲月。

王子厲：“不過，後來想想，我現在這樣也挺好。”

他小她八歲，是不是就能陪伴她更久？

當她漸漸老去，他仍舊能将她抱起，仍能照顧她，仍能為她吹走她人生裏所有的苦痛。

他支着下巴，眼神溫柔下來。

……

這天，卿玫正跟原元研究他的四周跳為什麽失誤這麽多。

她在紙上列了一串公式，告訴他：“四周跳不是說你有勁兒就能跳出來的，角度和起跳高度都有要求，現在什麽都講究科學，四周跳自然也有科學數據來保證成功率。就這個高度，這個角度跳，你的成功率會更大……我都跟你說了這麽多遍，你怎麽就是聽不進去？”

原元兩只眼睛轉着小圈圈，都要哭了：“教練，不是我不想聽進去，實在是我能力有限，腦容量不足，你這公式我看不懂啊！”

卿玫：“……”

她把那張紙遞給原元，“那你在拿回去多揣摩揣摩，多去找程諾和王子厲問問訣竅。”

原元吸了吸鼻子，雙手接過那張紙。

“教練，總教練讓教練組都去開會。”程諾在卿玫背後溫聲提了句。

卿玫立刻點頭：“哦哦，好，我這就去。”

她拿起本筆，随口問了句：“是關于什麽的？”

程諾笑說：“好像是大獎賽分站賽日程和參與各分站賽的運動員名單出來了。”

卿玫一聽，立刻加快了腳步。

程諾目送她離開，轉過頭，見原元臉上的五官都要擠到一起去了，還一個勁兒地唉聲嘆氣。

程諾笑嘻嘻地将胳膊搭上原元的肩膀，問他：“你怎麽了啊？該不會被卿卿教練訓了吧？”

自打原元給卿玫起了個“美人教練”的稱呼後，有些運動員覺得這個稱呼太俗了，又說卿玫的名字起得好，卿卿在古代又是一個親昵的稱呼，這個年歲的少年們遇到漂亮的大姐姐，少有不想入非非的，他們懷着羞澀的心思，便開始背着卿玫喊她卿卿教練。

原元愁雲慘淡地看了程諾一眼，将手裏的紙遞給他看。

程諾：“……拿走，拿走，快拿走，我得了一看到數學就會頭暈的毛病。”

原元：“難道你跳四周跳的時候不用這個嗎？”

程諾：“我是一遍遍試出來的，只要你多成功幾次，身體會幫你記住的。”

原元：“……”

程諾哈哈大笑：“你這是什麽表情啊？”

原元面無表情道：“對不起，臣妾做不到。”

程諾笑得白牙露在外面。

這時，王子厲過來喝水。

原元連忙招手：“王子！王子殿下！快過來！”

王子厲喝了一口水，瞥了他一眼，沒見到卿玫，便習慣地在場內搜尋了一圈。

原元看到王子厲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找誰，忍不住說：“你過來我就告訴你卿卿教練在哪裏。”

王子厲皺了皺眉，走了過來，開口便說：“別叫那個稱呼。”

原元：“……”

哦，對了，這位是把卿玫教練當作自己獨家卿卿的。

程諾看着王子厲：“你也太嚴肅了。”

王子厲淡淡瞥了他一眼。

氣氛一下子僵硬起來。

原元立刻笑哈哈：“啊哈哈，卿玫教練去哪裏了呢？啊，對了，去開會了，聽說大獎賽分會場安排和名單都出來了，哈哈，好快，哈哈……”

他越笑，聲音越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二人。

他将一張紙遞給王子厲。

“這是什麽？”

原元：“卿玫教練寫的……”

王子厲立刻接了過去。

“……數學公式。”

王子厲：“……”

見王子厲專注地盯着那張紙，程諾有些好奇：“你能看懂嗎？”

王子厲點頭：“嗯，很簡單。”

程諾懷疑他是在吹牛。

原元立刻道：“那你練四周跳的時候就是用這個公式計算高度和角度嗎？”

王子厲詫異地看着他們：“當然要計算了，不然在冰上練習摔跤嗎？”

程諾：“……”

原元連忙摟住程諾的手，“啊哈哈，那王子厲你的數學還真好啊！”

王子厲淡淡說：“這沒什麽，不過，四周跳你光靠運算不行，還是要上冰練習。”

原元瞪大眼睛：“那你練習了多久。”

王子厲揚了揚下巴，沾着水的唇閃閃發光，“基本上成功過一次，你就能找準竅門了。”

原元立刻雙目緊閉，腦袋一歪，整個身子倒了下去。

“哎！你怎麽了！”程諾一驚。

程諾和王子厲兩人立刻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原元伸胳膊，蹬腿兒，“拜托，請讓我就這麽去了吧！你們一個比一個天才，我……我實在做不到啊。”

程諾“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幹什麽呢，快點起來，這東西又不是每個人都一樣，你的技巧需要自己找，是吧，王子厲？”

“嗯。”

他笑了，“只是我恰好找的比別人快一些而已。”

原元：“……”

哎呀，今天王子拉的仇恨率還是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