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卿玫正坐在會議室裏聽總教練杜松給他們開會,從以前說到現在,從紀律說到成績,從大獎賽說到冬奧會,反反複複強調,翻來覆去重複。
卿玫右手捏着筆,裝作在筆記本上記錄的樣子,左手卻偷偷放在桌子下,按動手機。
手機彈出一條app橫欄,示意有信息進來了。
卿玫挪了挪身子,小心擡頭看了杜松一眼,見杜松還在反複強調文件精神,她便稍稍側了側身子,低下頭,點進信息了。
王子厲給她傳了一張照片,照片上,原元和程諾摔成一堆。他抓拍的時機太好,把兩人摔得四仰八叉,兩腿叉着,仰面倒冰的場面照的分外有動感。
“噗。”
卿玫連忙放下手機,低頭假裝記筆記。
杜松說話聲停了下來。
卿玫只覺得他的目光在自己的頭頂頓了頓。
她更加不敢擡頭了。
過了會兒,杜松說:“我要說的也就這麽多了,再補充兩點。”
結果,這兩點中又分了十幾個小項。
有人在下面嘆了口氣。
卿玫見杜松沒再望着自己,便又将手機拿了出來。
王子厲給她發消息:“程諾教原元四周跳,結果兩個人全摔了。”
也許是卿玫之後一直沒有發消息過來,他有些忍不住了,又發了一條:“我跟他們兩個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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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中的得意勁兒根本掩藏不住。
卿玫嘴角挑起,可還沒等她打好字,王子厲的下一條消息就又過來了。
“今晚能留下嗎?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
能被王子殿下說是驚喜的大概也就只有他又突破了。
卿玫這下子真是又驚又喜了。
天才又努力的人果然會受到老天的優待,他到底哪裏又進步了呢?
卿玫正走神想着,突然,聽到旁邊的教練咳嗽了一聲。
她回過神來,就見會議室裏的人全都在望着她。
卿玫神情未變,依舊冷豔淡然,可熟悉她的杜松卻看出她眼中懵懵的。
杜松想要笑,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只是低聲咳嗽了一下。
他提醒:“說說吧。”
卿玫:“……”
她下意識瞥了一眼旁邊的同事,那位同事正在本子上畫花,旁邊無意識劃拉了兩筆,寫着“運動員情況”。
卿玫想了想,開口道:“他們訓練的情況都不錯,按照計劃進行,只有原元的進度慢一些。”
正在翻文件的杜松“嗯”了一聲,“你當初跟我說你負責原元,我覺得你應該是有把握的。”
卿玫說:“他正在進步。”
杜松:“我要看實力。”
他擡起頭,看着卿玫:“這次季考,我就要看他出成績。”
卿玫點點頭,“好。”
卿玫又說了一下程諾和王子厲的情況。
杜松揉了揉鼻梁。
看到他這動作,會議室裏的每個人都小心起來。
屋內只能聽到大家的呼吸聲。
杜松緩緩說:“卿玫,我請你過來,是相信你的能力,無論對內還是對外,我都是這樣說的,而你回報了我什麽?”
卿玫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被杜松單獨提溜出來挨訓的日子。
尴尬,不服氣。
她的腳在鞋子裏蜷縮,脖子卻挺得直直的。
可是,現在杜松是她的直屬領導,作為他手底下的員工,她絕不能像以前一樣意氣用事,想反駁就反駁了。
杜松說了一會兒,卻發現這個人沒了聲響。
他不由得将目光投了過去。
窗外的陽光模糊了她發梢。
她仍舊像以前一樣,在不同意他意見的時候,脖子挺的筆直,直勾勾地盯着他,只是這次,她沒有立刻出言反駁。
小姑娘到底是長大了。
杜松豎起一摞文件,在桌面上撞了撞,說:“不論你是怎麽教他們的,季考就能知道他們到底是真金不怕火煉,還是一碰就碎的瓷器,大家拭目以待吧。”
卿玫深深吐出一口,沉聲說:“好。”
可她的眼睛又像是在說“我一定會與他們共進退的”。
杜松無奈搖頭,只覺得她像是老母雞護着小雞仔兒,這大概是新入行教練的通病——太在意了。
他又轉向別人,詢問其他運動員的情況。
卿玫翻開筆記本,仔細看着記載着程諾、王子厲和原元身體數據和訓練情況的一頁。
……
等會開完,基本上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
同卿玫相熟的幾個同事,跟卿玫打了聲招呼,就背包離開了。
卿玫還在辦公室裏看着自己的筆記,看到眼睛酸疼,她才停了下來。
她垂着雙手,閉着眼睛,身體随着旋轉椅子轉來轉去,細細想着他們的動作。
有沒有可能讓他們的動作更加賞心悅目一些,撚轉步該接什麽,手該怎麽樣擺,提刀的話是雙手還是單手……
卿玫想着想着,忍不住一蹬地面,讓自己随着椅子不停的旋轉,直到頭腦暈眩。
旋轉速度減慢,她才放下腳,雙手用力搓臉,大聲給自己打氣:“你可以的!”
她剛一放下手,眼角的餘光就瞥到門邊似乎有人。
卿玫“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你怎麽站在那裏?”
王子厲站姿筆直,站在門框中央就像是框起來挂到牆上的一副畫作。
可即便他長得再好看,也改變不了他看到了她大喊的事實。
卿玫不自在地咳嗽一聲,戴上冷冰冰的面具,抱着胳膊說:“你不回宿舍,在這裏做什麽?”
王子厲的視線隐晦又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她,“我之前說給你一個驚喜,你沒有回複我,我便想來這裏碰碰運氣。”
卿玫這才想起來他發來的消息。
她看向王子厲,卻看到他憂心的神色。
她心裏一軟,心想:自己的煩惱不應該帶給他,自己可要比他大上這麽多呢。
卿玫嘴角一扯,勾出一個笑容。
王子厲的眉頭卻皺的更緊了。
卿玫無奈了:“你好端端的皺什麽眉頭,年紀輕輕的有這麽多煩惱嗎?”
王子厲認真點頭:“有。”
卿玫立刻坐正了,朝他招了招手:“有什麽煩心事兒跟我說說,心裏也能舒服一些。”
王子厲看着她,輕聲說:“現在還不能說。”
卿玫目露疑惑。
王子厲:“你的煩心事不想讓我知道,同樣,我也不希望我的煩心事讓你煩惱。”
卿玫:“你……”
他一步步走了過來,雙手背在身後。
“教練,讓你煩惱的是我嗎?”
卿玫還沒說話,王子厲就別開臉,嘟囔:“希望是我,如果是其他兩個人的話……”
要是其他兩個人你要怎麽樣?
你有本事說,沒本事說完嗎?
卿玫心中腹诽着,心情一下子輕松了很多。
她邊笑邊搖頭:“你怎麽就這麽厲害,被你這麽一說,我的煩惱事兒也想不起來了。”
王子厲一臉正經:“教練感動了嗎?”
卿玫笑盈盈看着他,“啊,感動了,你是故意用這種方式安慰我嗎?”
王子厲“嗯”了一聲,“一會兒,你會更感動的。”
說着,他就将藏在背後的東西拿了出來。
卿玫瞪大了眼睛。
他右手握着一盒牛奶,左手則提着一個牛皮紙袋,袋子上印着幾個日本字。
他将兩樣東西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神情淡淡說:“你又沒吃晚飯,我給你買來了。”
他嘆了口氣,“教練,你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總是操心嗎?”
哎喲,這個小王子!
卿玫又好氣又好笑,雙手合十,對他說:“那抱歉了,讓我們王子厲擔心我了。”
他別開頭,“又感動了嗎?”
“感動了。”
“想哭嗎?”
卿玫笑容加大:“啊,已淚水盈眶了。”
王子厲骨節分明的手指壓在一旁旋轉椅椅背上,輕輕一轉,長腿一跨,反坐在椅子上。
那椅子距離地面的高度簡直讓他的長腿無處安放,只能委屈着。
他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掌像花托似的捧住自己的臉,看着她,緩緩說:“教練,我不想做讓你哭的男人,我只想做讓你笑的男人。”
“噗,哈哈——”
卿玫不給面子大笑出聲,還作出手腳蜷縮的樣子,“天啊!你這都是在哪裏學來的土味兒情話啊,不行了,不行了!”
她捂着小腹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哎喲,肚子笑得好痛。”
王子厲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努力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摸了摸頭發,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抵着那盒牛奶,讓那盒牛奶慢慢轉了個身。
夕陽下,他的指尖都染成了粉嘟嘟的少女顏色,就好像羞到了指頭尖兒。
那盒被他轉過身的牛奶,盒子背面貼着一個笑臉貼紙。
黃黃圓圓的臉正咧開嘴巴,呲着牙微笑,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也許,笑容真的是能傳染的,卿玫忍不住對着可愛的笑臉、可愛的牛奶和更可愛的王子厲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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