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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護士站在其中一張病床旁,低頭細聲說:“真的……真的很抱歉……”
其他三張病床上的病人及探病的親友紛紛将視線移開,因為無法幫忙,只好佯裝沒看到。
“沒關系……”病床上的患者試圖起身,但卻力不從心。
“不要啦!老師,你不要動,你昨晚痛得都沒睡,怎麽起得來……”
“沒關系。”黃老師勉強勾起一抹淡笑,安慰着已經紅了眼的小女孩。他拿掉手臂上的點滴針頭,向一旁的男孩緩慢地舉起手,“小郅……”示意他過來扶他一把。
“我不要!”小郅橫眉怒目地跑到護士面前,“為什麽要趕我們走?我們又不是沒付錢!”
“健保病床都滿了,若要自費補差額,對你們來講有困難吧?呃……”護士為這苦差事蹙起眉。“真的還有更急着住院治療的病患……”
“你亂講!你根本就是勢利眼,幫那個什麽主任的要趕我們走!你跟他說,我不會拿球丢他,不會再故意在他面前跑來跑去,這樣可以了吧?勢利眼!”他其實是想請她幫忙,但話一出口卻成了責罵。
“你……”他的嗓門極大,令護士脹紅了臉,她眉尾微挑,原先請對方讓出床位的理虧與心虛漸漸消失。
“小郅……”黃老師搖頭,同護士道歉,“很抱歉……”再轉向小女孩,“思琳,扶我起來。”
“不要啦,老師……嗚……”思琳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走到護士面前,“護士阿姨,對不起,我們不會再惡作劇了,都是我們不好,求求你,讓老師住下來,好不好?”
已經狠下心的護士別開頭,“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嗚嗚……”思琳仰望着她,淚流滿面。
一旁的小郅默不吭聲,以手背擦去滾落出眼眶的淚。
突地,想要自己起身的黃老師整個人摔下病床。
“老師!嗚……”思琳與小郅急忙在他身旁蹲下。“嗚……”病房內只剩思琳傷心的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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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冷漠地看着兩名小孩試圖扶起病患卻扶不動。
門外,不時有人來往經過,卻只有季沐原察覺裏頭氣氛不太對勁而走進來。
“林小姐。”他喚護士,接着看到病床邊的情況,立即上前,“怎麽了?”他認出兩名小孩,發現他們哭紅了眼。“怎麽跌倒了?還好嗎?”
他扶患者坐起,想請他躺下,但對方卻搖頭。
“還好……”黃老師微喘着,答話答得有些費力,還安慰靠在他身旁啜泣的思琳,“別哭了,我們走……”
“嗚……”思琳輕扯他的白袍,“醫生叔叔,求求你,不要趕我們走……求求你……”
小郅擡頭,兩眼張得大大地望着他。一方面覺得他不會幫忙,一方面又忍不住有一絲期待。
“趕你們走?”季沐原望向護士林小姐,“誰下的決定?”同時拿起床邊的病患資料了解病患的狀況。
“呃……那個……”林小姐一時詞窮,很難跟他說明這整件事的緣由,更沒想到這位新進的醫師會插手管別的病人的事。
“沒事。”黃老師幫她說話,“反正我這病就這樣了,在這占了個床位實在說不過去,早該讓給更需要的人了……”将擱在床邊櫃上的一個小玻璃杯拿給思琳:“來,你送給老師的花,拿好。”伸出手搭着小郅的肩膀,“小郅,老師能走的,我們出院吧。我們約好的啊,要笑着開心出院。”
“不要啦!你又還沒好,回去後又突然昏倒怎麽辦?嗚……嗚……”
思琳說着又哭了起來。
“黃先生,請您躺好。”季沐原以溫和卻堅定的口吻道:“你們也別哭了,老師沒事,會繼續留在這接受治療,放心吧。”
“季醫師!”護士驚呼。
“真的嗎?嗚嗚……”思琳哭着問。
季沐原摸摸她的頭,“真的。”
“大白天的,誰在這邊哭什麽哭,有夠穢氣!”随着斥喝的話語大步邁入病房的是內科的蔡主任。他拉下口罩,對着兩個小孩挑高眉,“又是你們!怎麽還沒走?”轉頭瞪向林小姐。
林小姐往後退了一步,暗暗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黴透了。
對于季沐原,蔡主任則視而不見,他嘆了口氣說:“黃老師,你明明答應我會盡早出院,不是嗎?老是有調皮搗蛋的小孩在這邊跑來跑去,尤其是這兩個熟面孔,整層的病人都跟我反應他們覺得很困擾,這會影響到他們複原的情況。”
黃老師瘦酣的病容充滿歉意。“真是抱歉,都是我不好……”
“你胡說!”小郅氣忿地舉手指着蔡主任,“果然就是你這讨厭鬼!就是你!”
“小郅!”黃老師搖頭。
“醫生叔叔,”思琳走到他面前,朝他鞠躬行禮,伸手拉他,哀求道:“對不起,求求你,求求你……”
“不要碰我!”
他揮開她伸出的手,這一揮讓她另一手拿着的玻璃杯不小心滑掉,摔成了碎片,水濺濕了地面,原本飄在上頭的小白花也全變形了。思琳怔愣着,蒼白着一張臉。
“你最讨厭的是我吧?我給你下跪總行了吧?我求——”
“不用這樣。”季沐原及時拉住小郅,沒讓他雙膝觸地。
“季醫師,沒你的事,你去忙你的。”蔡主任只當他是只菜鳥,完全沒将他放在眼裏。
季沐原看着蔡主任,難得繃着臉,“病床由病房主任調度,能否出院應該交由主治醫師決定比較好吧?”
“我的決定就是主治醫師的決定。”蔡主任瞟他一眼,“黃老師的情況你又不清楚。他出身學術世家,家境好,父親在文壇也算有地位。父子倆很有愛心,十多年前一起成立中途之家,博得不錯的名聲。不過,為了醫治他父親的病,耗費了大半家産,沒想到他父親走了幾年後,他自己也……家道中落,病情又如此不樂觀,卻還是硬要守着那所孤兒院。
這樣的際遇是有點令人同情,但是說穿了,當初他也是靠這樣的背景才能夠立刻住進來的。短期間醫院是可以給予特別待遇,但若是長久下去,對其他病人不公平,對醫生來說,季醫師,你也會覺得很困擾吧?”
季沐原搖頭,“就醫院提供病患安全醫療照顧的宗旨來看,我想沒有醫師會認為病人的存在是一種困擾。黃先生的狀況,在我看來仍過于虛弱,不能立刻出院,我決定讓他繼續住下來。至于後續處理,我會和他的主治醫師,出就是胡主任商讨。”
蔡主任眯起眼,盯着他,“你是說你要負責?”
他颔首,“我會負責。”
“包括其他病人的權益?”
蔡主任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咬牙切齒,季沐原則維持他一貫溫和且堅定的口吻道:“相信我們都會盡全力給予所有病人優良的醫療品質。”
“我懂你的意思了。”蔡主任點點頭。“很抱歉我越權管到你們這科來了,我們就一起給所有病人最優良的醫療服務吧。”兩手一擺,表示場面話他也會說,然後拉上口罩,快速轉身離開病房。
病房內屏息看着這一幕的衆人都松了口氣,然後交頭接耳讨論起這位新來的醫師是什麽來頭,竟敢跟資深的蔡主任作對。
“老師……”思琳來到黃老師身旁,細聲說,“玻璃杯破了……”
“沒關系,去整理一下。”
小郅率先彎身撿起碎片,季沐原也在他身旁蹲下,護士見狀,急忙拿垃圾桶過來,“季醫師,我來幫忙,我來就好了。”
“謝謝護士阿姨。”思琳有禮地道謝,立即獲得老師摸頭贊賞。
小郅站起身,退開,噘了噘嘴,說:“謝謝啦。”
季沐原朝護士點了下頭,起身,走到病床邊看黃老師的狀況,接着幫它重新插入點滴針頭,并細心地調整點滴滴速。
“季醫師,謝謝你。”
“別這麽說。剛剛跌倒,沒有扭到腳吧?”
“沒事。季醫師你很忙吧?不用管我了。”
季沐原颔首,“之後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我說。”轉身離開前,又安慰了下仍紅着眼眶的思琳,“沒事了。”
“嗯。”思琳仍餘悸猶存。
周念蓁送完花,在庭院等了一會兒,沒見到兩名小孩,走到黃老師的病房,發現黃老師睡着了。她四處尋找,終于在二樓眼科門診前的候診座位上看到兩人。
她悄悄在旁邊的空位坐下,兩名小孩茫然地望着前方,并沒有發現她。
她輕拍兩人肩膀,問:“你們兩個怎麽了?怎麽靜靜地坐在這兒?”
思琳一怔,看到她,鼻頭一酸,“小蓁姐姐……”
“怎麽了?怎麽哭了?”周念蓁輕擁住她,再看看小郅頹喪的模樣,覺得兩人不像是吵架。“來,慢慢說,怎麽回事?”
“剛剛護士阿姨要趕我們走……”
“是那個臭醫生啦!”小郅說。
“醫生?”據她所知,主治醫師還滿照顧黃老師的啊。
“裝花的玻璃杯打破了,老師還跌下床,我們怎麽扶都扶不起來……”
“天啦,你們一定吓壞了。”怪不得兩人坐在這兒發呆。“醫生……是那個常常戴着口罩的醫生嗎?”
“就是他!”小郅立刻說。
“然後呢?他要你們什麽時候離開?”周念蓁的黑瞳輕轉,想着該怎麽幫他們。
思琳難過的神色稍緩,搖搖頭道:“我們沒有被趕走。有個醫生叔叔幫我們,那個醫生叔叔好像叫……”
“他叫季醫師啦!”小郅說:“他是個好人,應該吧。”
季醫師?會是季沐原嗎?他能夠作主讓黃老師留下來?
“小蓁?”思琳扯扯她的衣袖。
周念蓁微笑看着她,“沒事就好。瞧你,眼睛都哭腫了,一定吓壞了。”接着又偷襲似地輕戳小郅的腰側,“你也吓着了吧?”
小郅一縮,抓住她又要伸過來的手,“才沒有呢!”終于展露笑顏。
隔天上午,周念蓁捧了一大把紅玫瑰花束來到醫院VIP病房專屬的樓層。
她敲了其中一間病房房門,聽見裏頭傳出“請進”後,才打開門走進去。
病床上是一位年輕的女病人,她正坐起身和床邊的主治醫師蔡主任談話,兩人在她進門後先暫停談話,一起望着她。其中,蔡主任看到她手上大把的玫瑰花束後,反應頗大地往後退了兩步。
周念蓁微笑道:“抱歉,打擾了。我是來送花的。”捧着花走向二人,将花束遞給病人,且刻意将那數十朵盛開的豔紅花朵朝向蔡主任。
房內三人的視線皆在花束上,沒有人發現病房門口悄悄探出兩顆小頭顱,眼睛張得大大地看着房內動靜。
“不會吧?真的是送給我的嗎?”女病人抱着花束,看起來很開心,但又有些不可置信。
“您是Abby小姐吧?”她跟相熟又願意幫忙的護士小姐打聽來的。
“我是啊。”Abby是她的昵稱。
“那就是送給您的,沒錯。”
“真的嗎?謝謝。”嗅聞花香,留意到一旁的醫生,女病人連忙斂住笑,問:“蔡主任,您還好吧?”
“我……”他已經覺得鼻頭開始發癢、腫脹了,但他仍硬着頭皮說:“沒事……”習慣性地拉一下領口,發現上頭是空的,這才想起到VIP病房時,他不會戴口罩,現在只好暫時閉氣。
Abby轉頭對周念蓁說明:“蔡主任對花過敏,指定由他治療的病人都會拒絕親友送花。很奇怪耶,這花是誰送的呢?”
“他說是秘密,想給您一個驚喜。”周念蓁朝她眨眨眼,故意神秘兮兮地說。
“我大概知道是誰了。”露出戀愛小女人般的表情,逗弄一下花朵,再轉頭對蔡主任說:“蔡醫師,剛剛才在跟您抱怨感覺很悶、渾身不舒服,可是收到這花後,心情突然變好,胃也不痛了,花朵真的有神奇的效果耶。”
“很……很好啊,哈啾!”人終究得呼吸啊,花粉随着空氣竄入氣管內,令他開始噴嚏連連。“抱……哈啾!”
“蔡醫師,真的很抱歉……”見他整張臉都脹紅、表情痛苦,Abby這才明白為何護士千交代萬交代病房內絕對不能有花或香水味。
“沒……哈啾!哈啾!”他仍試圖保持專業的醫師形象,但鼻頭癢得噴嚏止不住,而且,該死的,連鼻涕都噴出來了!
“好像過敏得很嚴重耶。”周念蓁以相當同情的口吻說道。
“對啊,我想,是不是……”Abby低頭,想把花退還給她,但又十分舍不得。
“沒關系……哈啾!哈啾!”蔡主任緊捂着嘴,“抱歉,我失……哈啾……陪……哈啾……”狼狽地往外頭走去。
季沐原來到VIP樓層,看見兩名小孩窺望着某間病房內,掩着嘴不停竊笑。嗯,那間病房好像是……
“快閃!”忽然兩人急忙轉身跑向樓梯間。
接着,在連串的噴嚏聲中,只見蔡主任掩着口鼻快步走出那間病房。
“哈瞅!哈啾!”蔡主任眼前一片朦胧,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一心只想快速奔到公用洗手間。
等到蔡主任的身影消失後,兩名小孩才又從樓梯間走回,繼續觀察那間病房內的動靜。
“那我不打擾了,祝您早日康複。”周念蓁步出病房,拉上房門,兩名小孩立即圍到她身邊,開心地捧腹大笑。
“哈哈哈!”
“噓!”周念蓁也笑,但示意他們別太得意忘形。
“我看他臉上都是鼻涕,好爽喔!”
“你哦!”周念蓁戳戳小郅的額頭。要他小心用詞。
“醫生叔叔。”思琳發現季沐原的存在,握住周念蓁的手,說:“小蓁,就是他。”
周念蓁望向季沐原,季沐原也凝望着她,兩人就這麽對望着。兩名小孩頓覺氣氛有異,也安靜下來。
隔壁間的病房門打開,一名護士露出臉來,“季醫師,”朝季沐原招手,“是這間病房。”
“喔,好。”朝三人點了下頭,他走進隔壁病房。
“就是他。”思琳仰着頭對周念蓁說,“昨天就是他幫我們,讓老師能住下來。”
“他是好人啦。”
“連小郅也這麽說耶!”必須讓小郅有相當程度的好感,才能獲得他“好人”的評價。思琳拉拉周念蓁的手,“小萘,你不喜歡那個醫生叔叔嗎?”
周念蓁低頭,“你怎麽會這麽問?”
“之前有一天,那個醫生叔叔在花園問我和你很熟嗎,還說也想和我們作好朋友。我們全都一起跟他作好朋友,好不好?”
“什麽?”小郅突然變臉。“他有毛病啊!”誰要跟他作好朋友!
“小郅,你怎麽了?”
“他不是好人啦!”撂下這麽一句,小郅匆匆跑開。
“他又生氣了。”思琳一副小大人樣,無奈地聳聳肩。
“你看看他跑去哪裏了。我還有些花要送,待會再去找你們。”
“嗯。小蓁,待會兒見啰。”
大致了解由鄭教授轉介給他的VIP病人情況後,季沐原來到花園,但只看到兩名小孩。
在一處花圃前,小郅兇思琳,思琳起身,輕跺腳,“你真讨厭!我要跟小蓁還有老師說!”
“去啊!去啊!”小郅朝她吐舌頭、翻白眼,完全不怕地告狀,她氣得跑開。
季沐原走到小郅身旁,蹲在花圃前的小郅斜眼看他,以兇惡的口吻問:“幹嘛?”
季沐原蹲下,拉近與他的距離。看到這兩名小孩,總會令他想起小時候暗戀周念蓁的事。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就要坦率地對她好,老是兇巴巴的,她會以為你讨厭她,兩個人在一起時,也會常常不開心哦。”他心血來潮,決定開導開導小郅。
“什麽?”小郅的五官整個皺在一起,擺明嫌他的話太娘娘腔了。
“思琳很喜歡小野花吧?”理論和感覺都太抽象,他索性給他具體的建議,“你送幾朵給她,她一定會很高興。”
小郅盯着他幾秒,鼻子發出一聲“哼”後,當真翻動花叢,開始尋找小野花。
季沐原臉上揚起笑。當小孩子真好,可愛又直率,他也好想找小野花送周念蓁啊!身後有人影靠近,小郅的反應比他更快。
“小蓁!”小郅幾乎用跳的起身,跑到周念蓁面前,唇畔露出酒窩,顯露孩童稚氣。
“怎麽了?”周念蓁滿詫異的,因為小郅平常看到她老是喊打喊殺、要和她較量一番,很少見到他這麽可愛的模樣。
“手張開,給你。”将兩朵小野花遞到她掌心後,向她招手,“我跟你說。”
“什麽事?這麽神秘。”她笑着彎身。
小郅噘唇,“啵”的一聲,吻她臉頰吻得好響,然後紅着一張臉,不敢看她地轉過身,對季沐原吐舌頭、扮鬼臉,“白癡!”随即快步跑開。
“什麽啊……”周念蓁輕撫臉頰,看着小郅的背影,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臉上挂着笑。
季沐原站起身,表情頗為詫異。小郅喜歡的……竟然是周念蓁!而且他還曉得他的心情,當面給他下馬威!
望着她微微發紅的細致臉頰,他不得不羨慕又嫉妒那為所欲為的小男孩。什麽時候,自己也可以令她露出笑靥,而不是擔心她不想理會自己、板着臉掉頭離去呢?
他找話題跟她聊,“看到他們,不由得讓我想起——”
“很謝謝你昨天為他們挺身而出。”
他一怔,回道:“那是我應該做的。”雖然她打斷他的話,但至少她主動對他開了口。他也不覺得作主讓黃老師繼續住院治療是多讓人稱謝的事,但此刻,他很開心自己那麽做了。
相對于他的喜悅,周念蓁的态?font color="red">熱源着點競請,不過已不像先前那般待他如陌生人了。縝r /> “你還跟思琳,就是那個可愛的女孩,說要和他們作好朋友?”她問。
“嗯。”說真的,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了。“我接近他們,會令你不開心嗎?”
“不會。”她客氣地說,“謝謝你。”
他搖頭。他想要的,絕對不是她一再的道謝。
“對了,伯父還好嗎?他留在家鄉,還是也搬上來了?有機會的話,我想跟他打聲招呼。”
“嗯。”周念蓁低下頭,沒讓他看見她的表情變化。“喔,很好啊。”
“那我可不可以找一天——”
“你今晚有空嗎?”她又搶了他的話。
“什麽?”他……他沒有聽錯吧?
“我們花店大概九點關門,那之後如果你有空,我想請你吃點東西,算是跟你道謝,也箅是……敘敘舊好了。”她打算跟他把話說清楚。
“我有空。今晚九點左右,我去花店找你。”他笑着,瞳眸閃亮,心中是無限的雀躍,就好像……小時候她接納他進入她們的小團體一樣。
她願意再次接納他嗎?願意嗎?
周念蓁一臉平靜。她看到他臉上止不住的笑意,但并不曉得他內心的激動與翻騰。
“如果你遇到恩琳,麻煩跟她說我回花店去了。還有,如果又發生什麽事,她可以立刻打電話給我。”
“好的,我會轉告她。”
“謝謝。”她點個頭,起步離開。
“晚上見……”季沐原一直望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沒有馬上離開。
“醫生叔叔!”思琳跑來他身旁,問:“你有看到小蓁嗎?”她到處找都找不到她。
他指着周念蓁離去的方向,“她回花店去了。”
思琳嘟着嘴,“喔。”錯過了出沒辦法。她踱至花圃前,“小野花好像都被我摘光了。”
“你真乖。”應該是又想摘花送黃老師吧。
“因為小蓁說沒有爸爸媽媽也沒關系,還是可以當很乖很好的小孩。”思琳擡頭看他,“你知道嗎?小蓁也沒有爸爸媽媽哦。媽媽在她小時候生病死掉,長大後爸爸也去世了。”
內心一震,季沐原胸口如被重擊一拳。
“什麽?”伯父已經去世了?剛剛……剛剛她明明說伯父很好……
“所以我要跟小蓁一樣堅強!”不明白他內心的震撼,思琳朝他燦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