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二.1

顧思源被軟禁了。

自昨日被鐘離然帶到前大司命鐘離岱的住所後,太皇太後的旨意忽然就從宮裏過來了。鐘離然遇馬受驚,需得在此地靜養,而顧思源,則作為随行人員陪同鐘離然一起在此養傷。

至于要養多久,太皇太後沒有一個明确的說法,反正近日的課,顧思源是沒法上了。考慮到顧思源的父母會擔憂女兒的安危,宮中還特地給顧家傳了密旨,顧家的人得了信,這才匆匆前往弘文館告了假,對外只說是顧思源病了。

這一日,源州城街頭四處流傳着新帝于太一觀山腳遇襲受驚之事。那一日前往太一觀的馬車如此多,有不少人因為這事堵在了半道上,目睹了一切。加上宮中根本沒有掩飾之意,就傳得沸沸揚揚。

新帝年幼,并無什麽能值得人想起的政績,街頭百姓就當做個茶餘飯後的閑談聽聽,甚少關心皇帝如何了。可他們不在意,今日早朝未曾見到的大臣們很在意,這一下朝就忙去打探陛下的消息。

可陛下根本不在宮裏,無人知道她傷的如何了,哪怕昨天有人看見她活蹦亂跳的,可誰知道去了鐘離岱那裏又是個什麽情況。

衆臣心惶惶,連忙去問太皇太後。老臣們去了,太皇太後也只是抹淚,說不出什麽來。未到不惑的太皇太後,是楚明帝的少妻,自封後就被楚明帝捧在手心裏寵着,沒有經過什麽波瀾,遇事也頗為猶豫不決。今上年幼,對她百般信賴,太皇太後也是真心實意地疼着皇帝。如今皇帝一出事,她這種哭法好讓人頭疼。

大臣們見不到鐘離岱,太皇太後嘴裏又問不出什麽來,于是根本不知道鐘離然的具體情況。一來二去的,他們就開始真的擔憂皇帝是不是不行了。皇帝要不行,按照如今之勢,應當是攝政王親政。攝政王鐘離回,可是成年許久的王爺,并沒有小皇帝那麽好糊弄。

唯有在官場混跡久的老油條,兩三下就猜出了皇帝的意圖,可如今見不到皇帝本人,他們所有的猜測都只能往肚子裏吞。

而讓衆人牽腸挂肚的鐘離然,此時卻穿着青色道袍,穿梭在林間給昨日新翻的橘子樹施肥。她挽着衣袖,挑了一鏟草木灰肥,抖落在橘子樹旁。

顧思源提了一壺茶,從樓閣中走了出來。到了鐘離然近前,她才開口招呼道:“陛下,停下來喝點水吧。”

每隔大半個時辰,顧思源就會往林間送一趟水。鐘離然仰頭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鏟子,頂着滿額頭的細汗走了過去。

顧思源給她倒了一杯水,鐘離然接過水仰頭喝了起來。顧思源見狀,将手帕取出來,仔仔細細地給鐘離然擦拭掉額上的汗水,柔聲道:“陛下,日光太盛,一會陛下就先回去,我替你吧。”

鐘離然擡眸看了她一眼,板着臉說道:“不用。”顧思源其實喜陰,不太喜歡陽光猛烈之地。雖然橘子林能擋住些許陽光,但終究還是太過炎熱了。

鐘離然喝完水,伸手推了她幾下,冷清清道:“你回去吧,朕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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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思源見此,抿唇不再說些什麽。在鐘離然前頭的鐘離岱聽到聲音,沖顧思源喊道:“思源丫頭,給姑祖母送點水過來。”

顧思源原本就打算給她送水,聽到她這聲呼喚,連忙動身,朝林間走去。等到了鐘離岱身邊,那白發青衫的道人放下了鏟子,走到顧思源身邊自顧自地倒起了水,大喝了一口,與顧思源說道:“那孩子一入宮就跟着我一起幹活呢,自己也種了不少東西,可沒那麽嬌氣,你別管她。”

顧思源點點頭,應了聲嗯。鐘離岱微眯着眼,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問道:“住在這裏還習慣嗎?”

顧思源笑笑,輕聲應道:“姑祖母的田園之居,悠然怡人。”

鐘離岱便說道:“麥麥在宮裏也有一個田園之居,你要是喜歡這裏,必然也會喜歡那裏的。好了,回去吧。”她一口将杯中水喝盡,與鐘離然一般,将顧思源趕回了閣中。

鐘離然不上朝的第一日,就在此處幫着鐘離岱施了一天的肥。

到了第二日,帝都又出現了新的流言,說是陛下遇襲那一日,傷了筋骨,路遇一清貴世家的女子,被她背上了太一觀。

雖則這流言完全沒有什麽可信度,畢竟陛下身邊的侍衛那麽多,怎麽都不會讓一清貴女子背上山。于是就有說,那女子只是照顧裏陛下,傳來傳去,就成了那女子原是前大司命的弟子,在前大司命那處遇到了陛下,悉心照料。

總而言之,流言轉了好幾個彎,不過幾個時辰,就成了陛下被一女子救了,那女子還是天定的皇後,楚國的國君将要大婚了。

大臣們早幾個月前,就上書提議立後輔政。定下皇後人選之後,待陛下年滿十二歲即刻大婚。楚國帝後一體,大臣們原先各懷心思,想着分權遲遲沒有定下人選,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外界的流言顧思源自然也聽不見的,幸而鐘離岱的住所放了不少書,到了第二日,顧思源索性看起了書。

她沏了一壺茶,捧着一本古籍坐在了前院的廊檐下,專心致志地專研了起來。鐘離然随着鐘離岱,揮着鋤頭将前院那塊地翻新。鋤頭聲吭吭,伴着細風來到廊檐,一派和煦。

鐘離岱上了年紀後,就喜歡田園生活,因此抛下了皇宮裏的優渥生活,隐居于此。而鐘離然的父王,是個愛民如子的王爺,在世之時沒少親自下鄉種地視察民情。

鐘離然幼時随着父親去過幾次鄉間稻田,不過中州王顧念她年紀小,沒舍得讓她下田忙活。自父親逝去後,鐘離然就被接入宮中。那時鐘離岱還在宮裏種地,鐘離然偶然一次,後來就常去鐘離岱那裏蹲着。

一來二去的,鐘離岱就抓了她當小壯丁。久而久之,鐘離然就适應了幹農活這件事。如今鐘離然在宮中種的那些地,其實就是鐘離岱留下的。

兩人興致相投,忙活起來倒也十分開心。別人見着辛苦,她們卻是不亦樂乎。顧思源瞧了一日,發覺了鐘離然這個新愛好,也就不上趕着去幫忙了。

喜歡種地的皇帝,在楚國歷任帝王中并不算得上什麽稀奇。畢竟楚國皇室裏,奇奇怪怪的人還真不少。有喜歡養蠶的,喜歡打鐵的,喜歡造房子的,喜歡砌牆的,各種各類的皇室成員多了去了。

顧思源見她開心,就捧本書在旁看着。反正沏好茶,距離那麽近,兩人渴了會來拿。

忙活了一早上,這兩人總算是将前面那塊地給鋤好了。待午膳過後,鐘離然就拿着小鋤頭,在地裏刨坑。鐘離岱拎着小荷包站在一旁,鐘離然刨一個坑,她就往荷包裏掏出幾顆種子,随手扔進了地裏。

顧思源眼尖,在前廊看了一會,沒有認出那是什麽種子。于是起身,頂着太陽走到了鐘離岱身旁,好奇道:“姑祖母,你們這是在種什麽?”

鐘離岱往地裏扔了三四顆種子,見鐘離然埋好了,這才應道:“這叫‘苞谷’,海商們帶回來的東西。說是糧食,不嬌貴,好養活,我種種看看能不能活。”

楚國不禁海,卻也沒有官方指令編整海軍。不過楚人天性自由,信奉有日出之地便是東皇庇佑的地方,于是宛州中州兩地臨海城池,有不少的航海商人。

鐘離岱就認識不少航海商人,每次等她們回來時,都能得到不少好東西。當然,能回來的都是幸運的,不能回來的多半是葬身于海中了。

自烈武帝四十年前大舉動武後,楚國百信可謂是民不聊生。直到楚明帝登基後,大力發展民生,休養生息二十多年,才緩過了一口氣。

可楚國休養生息,北境那些蠻族也喘了口氣。等到了楚明帝晚年,恢複生氣的蠻族也頻頻來犯了。

楚國雖是地大物博,可人口卻也衆多。民以食為天,當下楚國要解決的還是那一口飯的事情。

一邊是邊境的蠻族之亂,一邊是國中的民生大計,楚明帝在位時過得緊巴巴。

鐘離然登基後,就不斷有人與她說國庫有餘。實際上有沒有,鐘離然從監天司那裏打聽清楚後,心裏還是有些底的。

瀾州北境苦寒,放牧又要受蠻族侵擾。寧州沙土飛揚,莊稼養不活人。中宛二州時常遇洪,來一次國庫就要空好多年了。更不用說燕州西境了,燕州西境山地嶙峋,土地貧瘠。雖然雨水充沛,但有些地方根本種不了稻谷。

這一樁樁的事,都丢給了年幼的鐘離然。鐘離然登基後,效仿明帝,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不僅如此,她還托了鐘離岱向海商們打聽,海外有什麽好種又不那麽嬌貴的糧食。

她和她父親一樣,覺得能養活人的就是好東西,可不管是不是外來的。這些“苞谷”,就是鐘離岱托人打聽了好久才得到東西。

聽說這東西不嬌貴,有點土給點肥就能活。如果真能活,那不管能有多少收成,至少燕州西境那大片的百越人,都能有點糧食了。

鐘離然埋着土,看着扔下去的種子,由衷地希冀它能适應楚國的水土,茁壯成長。

顧思源聽了鐘離岱的話,看着鐘離然腳下的那片土地,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每個君主各個時期遇到的情況都不大一樣,鐘離然應當是個和平時代的君王。

一,前代很靠譜,修整民生。二,雖然有諸多實力,但因為相互牽扯所以麥麥的日子其實也沒有那麽難。

鐘離朔亡國的主要原因是被人偷家了,被念望算計得明明白白。

所以麥麥,你還是種田吧。

(無腦甜文,無腦甜文!別噴我,我真的不想寫宮鬥了,腦闊疼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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