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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戰鬼一族,形狀可怖,殺妖如麻,雙瞳似血且天生力大無窮。傳言其因觸犯天規而世代受錐心之刑,後因平反魔族有功,天帝特赦其行于西海,一應事務皆由戰鬼一族司之。
聽起來,這是個望上一眼都會惹上大禍的。
而女床山有鳥焉,其狀如鳳凰而羽翼斑斓,音色清脆,是為祥瑞之兆,為神靈之精,名曰鳶鳥。
聽起來嘛......是個可望不可及的仙門貴族。
就是這麽兩個在三界衆生眼中看起來完全不相幹的八杆子都找不着的物種,被天帝給賜婚了。
三界大驚,有和神鳶家走得較近的,便想上門打探一二——可不得打探嗎?神鳶是腦袋被撞壞了還是怎麽的居然要和戰鬼結親?戰鬼可是他們這些妖靈隔着幾千裏聽見名字都得繞着道走的人啊!
況且西海是什麽地界?一毛不拔、毒瘴叢生、妖魔鬼怪肆掠之地。
不管三界是如何大跌眼鏡不得其解,神鳶弈家卻完全不知,說到底,他們也是被這一紙賜婚吓得六神無主。
弈白氏已經哭紅了一雙眼,抱着自家小兒子哀哀切切:“都怪娘不好,要不是帶你們出去拜佛,也不會被大雨困在寺裏,這麽一來,就更不會入了那戰鬼的眼了!”
戰鬼的來信稱——七月十四日,于青嶺山寺廟對令公子驚鴻一瞥下頓生愛慕之情,特來求娶。
這麽一算,那不就是弈白夫人那天帶他們去上香才生出來的事端嗎?誰知道會偏偏那麽倒黴,遇上了個殺神。
被她抱着哭的弈鳴卻完全沒有這個印象——那天因為下雨,他才迫不得已乖乖待在老和尚的廟裏沒有出去,即沒有出門,又怎麽會得了戰鬼的青眼呢?實在是想不通。
難不成是這個老流氓從哪裏偷看他?
但他這會兒也被娘親哭慌了,一張小臉煞白,去尋父親的目光:“爹!我不想嫁給戰鬼!”
弈九天愁眉不展,手指敲着桌面:“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我倒是可以去求天帝收回婚約試試,但得罪了戰鬼又是什麽下場?”
弈鳴不自覺地打了個抖,想起戰鬼那些殺妖不眨眼的傳聞,更加絕望了:“可是我才三百歲!”他帶上哭腔說道:“那戰鬼都是個九百多歲的老東西了,光棍這麽些年,誰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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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弈九天難得地吼了他一句:“這話在家裏說就算算,出門去可不能這麽放肆!”
“我不!爹你仔細想想,那戰鬼是個好相處的嗎?都說他們長得奇醜無比,一對紅眼兒還有血盆大口!我才不想去!死也不去!”
弈九天看着小兒子蓄起眼淚的眼,也是心疼。驀地,他想到了什麽,趕緊讓夫人把那紙婚約拿來看,淺金色的琉璃紙上清清楚楚寫着,戰鬼虞淵求娶神鳶弈家公子,婚期定于八月初八。
“他只說了弈家......卻沒說是弈家哪一個。”弈九天沉吟着,和夫人對視了一眼,心中就有了主意。
這不,另一個洞府裏還有個“弈家公子”嘛,只不過是個啞巴,不過啞巴又有什麽打緊?反正樣貌上過得去就行了,總之這婚書上沒寫清楚,就算送錯了,到時候生米成熟飯,還能退回來不成?
弈九天心裏有了算盤,臉上挂起一抹笑對弈鳴說:“行了,別哭了,爹不會把你嫁去西海的。”
世人皆知神鳶貌美可與九天玄月争輝,弈鳴剛出生那日更是百鳥盤旋于天空久久不散,是為弈家最出色的一代。但他們卻不知,神鳶弈家除了弈鳴之外,還有一位公子。
這幾日來天氣都不算好,陰雨綿綿,澆得洞府外那些花草蔫蔫的。他們這些神鳥都不怎麽喜歡下雨,因為雨水會沾濕美麗的羽翼,所以在弈家的其他幾個洞府都布有隔雨陣,唯獨弈瀾這處沒有。
因為他喜歡下雨。
小雀虹看見弈瀾這副什麽都不稀奇的樣子,就替他生氣,将托盤重重往石桌上一放,就開始長篇大論起來——
“憑什麽要把您嫁過去?平時什麽好都想不到您這處,有了個燙手山芋就要您來接?”
“弈鳴是他兒子?您就不是了?我看要是大夫人還在......算了,不說這些。”
“但他們真是欺人太甚了!公子,要不我們跑吧?不待在這裏了,三界這麽大,還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嗎?”
“公子?公子!”
弈瀾的臉上始終挂着一抹淺淡的笑,聽小雀虹抱怨完,有些出神地想到那日弈九天來找他的場景。自從母親逝世他另娶續弦過後,弈九天許久沒有來看過他了,弈瀾只聽說他得了個極聰慧的小兒子,出生那日天邊神光足足亮了兩個時辰才落下去,弈鳴落地的時候,還不會展翅,但光聽那聲音就知道,神鳶族的這個小公子,以後必将能成大器。
不像自己,身為神鳶,卻壞了嗓子。
弈九天語重心長地給他說:“你是哥哥,總也不忍心讓鳴兒嫁去西海那邊吧?”
真是好笑。弈瀾在心裏反問,為什麽不忍心?
“如果你同意替鳴兒接下這樁婚事......那你母親的墳冢,我會重新挪進弈家的主墓裏。”
弈瀾看了他片刻,将弈九天看得渾身不自在起來,然後他便緩緩笑了,眼裏的冰冷蕩然無存,素白的手指蘸着茶水在石桌上寫——父親這是哪裏的話?我自是舍不得弟弟,所以也願意的。他頓了頓,直直地看着弈九天,又寫:只不過,父親說話可不能言而無信。雖然我是個啞的,但保不準也會洩露些什麽東西。
弈九天知道,這便是在威脅自己了。
“我當然說話算話。”他沉聲道。
弈瀾放下手,輕輕點頭,擺出一副送客的姿态。自此,一樁交易,就算是談成了。
唯獨小雀虹還在替他不平,喋喋不休地說道:“公子!您怎麽也沒個反應!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啊!”
弈瀾回過神,無奈地笑了笑,清冷的面龐上綻出一抹柔和,雖口不能言,但一雙眸子卻好看得緊,裏面像是藏着清光落櫻,像是會說話般。小雀虹看得呆了呆,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哎呀!您知不知道戰鬼到底是什麽人啊!”
什麽人?弈瀾微微挑眉,用目光詢問他。
于是小雀虹就将自己聽來的那些傳聞說了個遍,其中着重描寫了戰鬼的外貌是如何恐怖,一對兒紅眼珠子專治小孩夜啼,最後加上自己的猜測:“那戰鬼虞淵今年可都九百多歲啦!這麽老還沒成婚的您不覺得奇怪嗎?”
不奇怪啊,我不也四百多歲了。弈瀾聳聳肩,滿不在乎的模樣。況且九百多歲有什麽要緊的,對他們這些仙靈來說,壽命不過是個數字罷了。
小雀虹一拍大腿,說到激動處,背後騰一下蹦出來一對赤色翅膀:“我懷疑啊!他可能不能人道!”
弈瀾看着小雀虹那張包子臉,竟然說出這麽一個詞語,嘴裏的茶水險些全都噴出去。他哭笑不得,在桌上寫道:他要是真不能人道,那我還放心些。
八月初一,在小雀虹口中不能人道的戰鬼虞淵終于來信了,說是派人前來給新娘子剪裁婚衣,又将之前沒來得及送的聘禮一并送過來了。
而虞淵本人嘛,則是“萬分抱歉,東海有異動,恐是魔族作亂,虞某脫不開身,便令舍妹前來,改日定當親自登門賠罪”。
小雀虹更氣了,翅膀亂扇,在洞府裏飛來飛去的罵:“什麽啊!還有沒有結婚的誠意啊?定親都不來!我看幹脆拜堂的時候也讓他妹代替他算了!”
弈瀾不覺得有什麽,只是有些心虛,看虞淵這副措辭,應該是挺在意這樁婚事的,要是嫁過去後發現自己居然是個啞巴冒牌貨悄悄換了太子,那該多生氣?
他喝了一口清酒,靜靜坐着,不多時,洞府傳來一陣喧鬧,是弈九天領着戰鬼的人進來了。
平日裏冷清的洞府一下子湧進來這麽多人,弈瀾有些不習慣。
弈九天見他這麽個木讷的樣子,想上去敲打他一下,還沒動作呢,就被一個渾身穿着火紅的少女擠到一邊去了。
“思思見過嫂子!”虞思思滿臉堆笑地站在弈瀾面前,看着他兩眼發亮,紅瞳裏滿是好奇的神色。
弈九天接過話頭,道:“弈瀾他前幾日感了風寒,嗓子沒好,說不了話。”
弈瀾便輕輕颔首,以證明他說的話是真的。
“啊......沒關系!”虞思思的性格和她的衣服一樣都是風風火火的,聽見弈瀾不舒服,立馬熱切地捉住他的雙手說:“西海別的沒有,珍奇藥草最多了!等嫂子你過去,保準給你治好!”
這話說得孩子氣,加上她純真坦誠的神色,弈瀾不免被逗笑,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上下晃。
虞思思被笑得晃了神,目光羨豔地看着弈瀾的臉,對比一下自己粗糙的皮膚,心裏抹淚。她之前聽說自家大哥終于開了竅要成婚,高興得簡直要暈過去,後來聽他講這嫂嫂是多麽貌美,其實她心裏是不相信的——戰鬼是什麽人?令妖聞之色變屁滾尿流之人啊,這嫂嫂該多眼瞎心盲才答應的婚事?
但今日一見,虞思思拉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眼睛不瞎,眼型狹長波光潋滟,長睫扇動藏着一股清冷銳利的神色。心好像也不盲,一舉一動都是得體大方翩若驚鴻的公子範兒。
弈瀾任她拉着瞧,等虞思思咋呼了一會兒,總算想起自己的緊要事情來:“對了!我還得給您裁量婚服呢!”
有她張羅,弈九天自然而然地退出洞府去——可不能再待了!十幾個戰鬼往那兒一杵,氣勢迫人,腰間挂一把長刀,雖然不如傳聞裏那樣兇神惡煞面如惡鬼,但還是激得他渾身的毛都要立起來了。
虞思思成功完成任務後,率着衆戰鬼往回走,想起大哥交代自己的,見着人以後,要給他回個信兒。
可虞思思不會這些舞文弄墨的東西,抓耳撓腮地在信紙上寫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最後嘬了個哨,信紙搖身一變成一只短箭,嗖地飛不見了。
東海,莽荒之地。
短箭被攔截,落在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手上,他負長劍于背後,一截韌腰上還挎着一柄通體漆黑森冷的彎刀。
虞淵緩緩将信紙打開,上面十四個鬼畫符的大字寫着——
貌美、腿長,腰肢細。大哥你真是血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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