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折騰來折騰去,回到偏殿時天色都要亮了。
倆人都是一夜未眠。弈瀾心裏還記挂着事情,但又不敢表現出來,生怕被虞淵按着再親一回,還美名其曰是書上教的!他剛被虞淵放在床上,便自發裹着被子往裏滾去,從頭包到腳,只露出一雙眼。
虞淵順勢躺在他旁邊,也不蓋被子,合上眼安靜睡下。
只剩弈瀾一人狐疑——真就這麽睡了?他心裏打鼓,現在天熱,沒一會兒就在被子裏捂出一身汗來,過了半響,小心翼翼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沒反應,弈瀾才從被子裏掙紮出來。困意襲來,他眼皮沉重,視線裏虞淵的側臉漸漸變得模糊。
等他呼吸都勻順了,虞淵才緩緩睜開眼。
這麽看他,比一百多年前是要成熟許多,那時候還是只青澀卻膽大的小鳶兒,不過是一轉眼,就學會用冷漠來粉飾自己了。虞淵将他蓋在下巴處的被子往下扯,手指拂過他帶着薄汗的鬓角,秀挺的鼻梁,還有嫣紅的唇。
那時候他好像也不愛說話。
“小鳶兒,你好像不記得我了。”
第二日天光大亮時,偏殿中半點動靜也沒有。
虞思思和一衆戰鬼蹲在牆角,拿耳去貼牆,卻什麽也沒聽見。還有一只九頭怪鳥正在拼命拿喙去啄牆,九個喙同時開工,這效率可想而知,沒一會兒厚實的牆壁便被他啄出個眼大的窟窿來。虞思思緊張地扯怪鳥的毛,問道:“鬼車,你看見什麽了?”
這九頭怪鳥正是弈瀾昨日來時看見盤旋與大殿之上的那只,他名叫鬼車,原也是神鳥,一身十頭,後來不知道怎麽的被天狗咬去了一頭,此後性情大變,由神堕魔,居于西海。他現在只有九個頭了,可別小瞧了這九個頭,戰鬼一族的平日裏沒誰吵架吵得過他,也只有虞淵能收服他。
“黑黢黢的,啥都看不見。”鬼車的十八只眼睛輪流看了個遍,但一無所獲。
“要不是昨天你喝多了,咱們準能聽見些什麽!”有個戰鬼抱怨道。
鬼車的九個頭就差擰成麻花塞進那個洞裏去了:“別着急嘛,老大平日裏最遲辰時就起床了,現在都巳時了還沒動靜,肯定是昨晚太累了嘿嘿嘿。”
“嘿嘿嘿嘿有道理有道理。”
虞思思半懂不懂的,但也知道他們笑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于是一個勁兒的催促鬼車:“你到底看見什麽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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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車被她揪得一激靈:“哎喲哎喲,輕點兒,我正在看呢,剛才還看見一點光,現在那光怎麽不見了......诶?那光朝着我過來了?”
“啊!哎喲!”鬼車一聲慘叫,捂着一只眼睛退出來,沒來得及痛呼就趕緊招呼衆人:“趕緊跑!被老大發現了!”
弈瀾迷迷糊糊醒過來,耳畔似有一陣鬼吼鬼叫的吵鬧,緊接着一只手捂住他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隔絕了雜音。
“無事,睡你的。”虞淵吹了吹指尖,冷着眼将牆上那個窟窿補起來。
等弈瀾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相不是很好。怎麽說呢,明明他平時睡覺都很安分的,怎麽今天一覺醒來,居然大半個身體都挂在人家身上啊?他還不太清醒,有些迷糊,擡手想揉揉眼睛,卻誤打誤撞撩開虞淵的大半衣裳。
弈瀾:......
是這衣裳先動手的。
他鎮靜地收回手,粉飾太平般想悄悄把衣裳給虞淵合起來,就被抓了個現行。
“夫人醒了?”
又是一聲夫人,喚得弈瀾耳熱。他撐着床面坐起來,努力維持住臉上的清冷,但紅透的耳廓出賣了他,虞淵也不拆穿,跟着他坐起來靠在床頭,剛剛散開的衣襟就這麽大敞着,能看見一片肌肉緊實的麥色皮膚。
“夫人剛才是在做什麽?”虞淵故意沉聲問他。
天地良心,弈瀾真的什麽都沒打算做!但被他這麽一說,好像他真的別有用心似的。見他實在窘迫,虞淵低頭掩去嘴邊笑意,繃着臉說:“時候也不早了,出去用餐吧。”
弈瀾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迫不及待想下床,但虞淵坐在外側,他不動,便攔住了去路。
讓一讓啊。弈瀾慢慢在他掌心裏寫。
虞淵道:“我再躺會兒,你先去。”
弈瀾咬着唇看他,最終妥協地爬起來,邁開腿小心越過去,中途不知絆到了什麽,手忙腳亂地跌坐下去被虞淵接在懷裏。
“夫人這又是在做什麽?”
弈瀾磕磕絆絆地寫:我、我不小心的。
虞淵輕笑,一本正經道:“那下次可要小心一點。書上說了,神鳶的膽子小,若是不小心受了驚吓,那就麻煩了。”
弈瀾以一個別扭的姿勢跨坐在他腰腹上,心裏明明慌得不行,面上還是四平八穩的冷靜,除了耳廓微紅,半點波瀾都看不出來。他寫:知道了,你讓我先下去.......
虞淵松開搭在他腰上的手,弈瀾松了口氣,撐住他的手臂想要下床,驀地被重重往下一扯撞進他懷中,“書上倒是說了個解驚的法子,夫人要不要試試?”
弈瀾又不是傻的,怎麽會聽不出他是故意要給自己下套。當下将頭搖成撥浪鼓,表示自己一點都不想“試試”。
但他受制于人,姿勢又被動,還被虞淵的氣息熏得腿軟,哪裏有半分拒絕的餘地?
自然是又被按着親得喘不過氣才能下床。
用午飯的時候,弈瀾才看見小雀虹。
小雀虹和另一個端菜的小童站在一起,朝弈瀾擠眉弄眼的。虞淵一直待在弈瀾身邊,小雀虹一個上午都不到單獨和他講話的機會,好不容易到午飯了,虞淵揮揮手就将他趕走了,他周身氣勢太盛,小雀虹半個屁都不敢放,夾着翅膀灰溜溜地走了。
臨走前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偏偏弈瀾沒察覺,他正埋首在虞淵的掌心寫字。他寫完一句,虞淵便又問一句,全程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小雀虹。
今日小雀虹學到了一句新詞——只聞新人笑,哪聽舊人哭!
虞淵發現自己現在有了個新的樂趣,他喜歡弈瀾在自己掌心寫字的感覺。
軟涼手指輕輕劃過掌心時,明明那裏已經布滿厚繭,但就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酥麻直往心裏鑽。這感覺很新奇,但并不讓人讨厭,反而想逗着他多寫些話,盡管問的都是些很沒有營養的問題,比如——
“夫人喜歡吃什麽?”
“夫人可有午睡的習慣?”
“夫人都去過哪些地方玩呢?”
那素白的手指就慢慢在他掌心不厭其煩地寫——
喜歡吃甜的果子,也喜歡喝酒。
沒有午睡的習慣。
我很少離家去遠門,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在幼時跟着父親去過一次九滄山罷了。
“九滄山嗎?我也去過的。”虞淵輕輕握住他的手指,弈瀾有些不自在地掙了掙。虞淵卻得寸進尺,改握為揉,好像把那指節當成了軟乎乎的面團般揉捏。
他去過?弈瀾詫異地看他,想問什麽,一時忘了手上的動作。
虞淵卻沒再多說,等菜上齊了也沒放開他的手:“不是喜歡喝酒嗎?這酒名叫軟紅三千,你嘗嘗。”
酒香打斷了弈瀾的思路。一桌子精致菜肴都不及那個酒壺聞着香,他的眼睛登時就亮了。虞淵給他斟了一個淺杯,淡黃色的酒液盛在琉璃盞中,色澤誘人。
有好酒喝,弈瀾很快就将那點煩憂疑惑抛去了,執起酒杯湊近唇邊,還沒入口,就已經聞到了酒香。
虞淵看他跟個小貓似的,先伸出一小截舌尖嘗了嘗,然後才兩眼放光地抿上一口。
“好喝嗎?”
弈瀾點頭,一向清冷的面容染上一點緋色,又抿了一口,除了剛才有些急切外,這會兒倒是端起一副冷靜克制的姿态來了。虞淵低頭掩下眼裏的笑意,‘好心’提醒他:“這酒烈,不要貪杯。”
說完便自顧自夾菜吃,酒壺放在一邊,看上去也沒有要管束他的意思。
這酒烈嗎?弈瀾不覺得啊,他只品出入口醇香,再說了,自己的酒量他還是清楚的,因此并未将虞淵的話放在心上。
“夫人?”
弈瀾放下酒杯,尋着聲音望過去,這一望不要緊,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虞淵什麽時候長了三個腦袋!晃得自己好暈啊。
他伸出手扶住其中一個腦袋,感覺那腦袋不晃了,便放開手,但他一撒手,腦袋又變成三個了。
弈瀾皺着眉不高興地瞪了一眼最中間的那個腦袋——就數他最讨人厭了,笑得那麽開心,還要不停的叫自己“夫人”。人醉了,膽子便跟着大起來,他竟然一把捂住那喋喋不休的嘴,還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前,示意“噓”。
虞淵哭笑不得,任由他晃晃悠悠地捂住自己的嘴,騰出一只手去搖了搖酒壺,裏面空蕩蕩的,怕是大半壺都進了他的肚子。
“不是說讓你少喝點嗎?”
他實在晃得厲害,虞淵幹脆攬住他的腰将人抱坐在腿上。這麽一來,弈瀾的手就捂不住他的嘴了,還離酒壺更遠了。他頗不樂意地伸手推拒那張離自己很近的臉,很是嫌棄的樣子。
虞淵本是要喂他解酒丸的,被他掙紮得不耐煩了,揚起手打了一巴掌他的臀。
落掌軟綿,響聲清脆。
這下弈瀾才乖了,一動不動坐在他懷中。愣了片刻,忽然又憤憤地拿眼瞪他,不知是氣的還是醉的,臉頰染上一層薄紅,靈氣逼人。
“夫人瞪我幹嘛?”虞淵眯着眼睛問道:“是怪我打你嗎?”
弈瀾聽懂‘打’字,更加劇烈地掙紮起來——不坐在他身上了,他會打人,不坐了!
見他實在要惱了,虞淵只得放輕聲音去哄:“莫鬧,不打你了,将這藥丸吃下去,明日才不會頭疼。”
喝醉了人哪裏講道理?有人哄,反而更任性了。他用手推,用腳踹,力氣懸殊太大了實在打不過,便拿牙去咬。兩人從石凳上鬧到地上,這幾日梧桐花謝了,淺紫色的花骨朵落了一地,現在全沾在倆人的衣服和頭發上。
虞淵顧忌着怕他着涼,于是自己墊在地上,擒住他的雙手,等他咬夠了肩膀才出生問:“真生氣了?”
好硬......弈瀾只覺得自己像是咬上一塊石頭似的,怕是碎了這口牙也不能給他身上留下半個印子。思及此,原本的五分生氣就變成了十分生氣。
“這可不怪我,是夫人自己要喝的酒。”
弈瀾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看他。
這模樣......比之前要靈動多了。他平時就好像躲在一個殼子裏,露出來的都是冰冷又疏離的一面,還有一些總是為別人着想的懂事——虞淵并不想要他這麽懂事,怪讓人心疼的。
但是現在他醉了,會生氣也會瞪人了,好像從那個殼子裏小心翼翼地探出來一只可愛的小青鳶。
是他的小青鳶。
虞淵湊上去吻了一下他的臉頰,弈瀾沒有防備,被親了才捂住那塊地方轉過頭瞪他,手指毫無章法地在他胸膛上亂劃,虞淵勉強辨出來他在寫什麽——登徒子、不正經、你好煩之類的。
不禁失笑。
“我可不是登徒子。”他雙手交叉疊在自己腦後,一臉坦然:“夫人忘了麽?我們是成過婚的夫妻,我是你夫君,怎麽親一下都不行了?”
好像是這麽回事,弈瀾認真想了想,雖然覺得他說得沒錯,但就是不甘願被他親,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最後索性将腦袋往他胸膛上一擱,擡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聽不聽,再聽下去,他是不是又會說什麽‘書上教的’?哼,登徒子,不要臉。
自己捂了一會兒耳朵,虞淵沒去招惹他,他又覺得無趣。
突然想到了什麽,弈瀾放開手在他胸上寫:為什麽....外界傳聞關于戰鬼的傳聞都是那樣?
他還記着的,在女床山時聽仆人竊竊私語說,老爺真偏心,西海那是什麽地界?倒舍得讓大公子替小少爺去。說完被另一個老仆敲打,警告她小心被戰鬼的人聽到拔了舌頭。
說你們兇悍,暴力,血腥.....弈瀾胡亂寫道。
“嗯,還說了什麽?”
還從小雀虹嘴裏聽過更加誇張的。弈瀾給他描述傳聞裏戰鬼的外貌:說你們長得奇醜無比,看一眼可止小兒夜啼,說你九百多了還沒成親,是個老光棍......
他寫到這裏,莫名覺得好笑,自己先噗嗤一下笑出來,眼睛彎彎的,再沒了平日裏清冷模樣。
這些傳聞麽虞淵早就聽過了,不過是一傳十十傳百,将他們生生妖魔化,他根本不在意,低低嗯了聲,伸手去描他笑彎的眼,琢磨着一會兒怎麽哄他吃下解酒丸。
“就說了這些?”
弈瀾想了想自己有沒有漏掉什麽,然後擡手繼續寫:還有其他的啊。
虞淵問道:“其他的什麽?”
弈瀾寫:還說你這麽老了還不成親,是因為不能人道......
“......”虞淵徹底黑了臉,如墨長發鋪散開來,長睫低垂,紅瞳攝人,只聽他極慢地重複道:“老?不能人道?”
始作俑者仍然對逼近的危險沒有察覺,正打着哈欠困頓地眨眼,整個人就從地上被拉起來,然後虞淵打橫抱起他,大步往偏殿走去。
因着這番動作,梧桐花揉在衣袖裏染上了紫色。
弈瀾暈乎乎的,手指無力在他胸上劃拉:你抱我哪裏呀?
虞淵道:“去證明給你看,他們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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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