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上藥
“我們家裏有鉗子嗎?”
阿汀背上背簍,忽然這樣問。
循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本該被拴在樓梯下的陸小子不知所蹤,只剩下一根繃緊到不能在緊的銀鏈子。細細的,泛着鐵血無情的銀光。
“他病了?”宋于秋問。
阿汀點頭,在左手臂上比劃着:“這裏被燙了三個洞,肉壞掉了,手也是腫的。”
宋于秋年輕時候經歷過這種傷疤,知道厲害。
“別碰鏈子。”
他說:“不然他會死在山上。”
陸珣靠着野果存活十多年。山是他的地盤,獵狗是他的弟兄,他在那裏自由自在。如今的陸珣沒爸沒媽也沒有家,再跑上山去,保不準什麽時候再下來。
山上沒有人能傷害他,但也沒人能救他。
這個話題有點兒沉重,阿汀小跑兩步,跟上爸爸的步伐,又問:“山上真的有狼狗嗎?”
宋于秋猶豫片刻,回答:“有。”
王君爺爺的爺爺養過五只獵狗,當時拿來捕獵用。獵手跌落山崖死無全屍,獵狗便趁勢逃跑,繁衍出子子孫孫占山為王。
至今大約四五十頭。
唯一的好處是性子烈,容不得豺狼虎豹搶地盤。日暮山上,除了獵狗沒有別的兇獸。
“它們也咬王君?”
“不咬。”
狗是忠誠而富有靈性的,不找大人的麻煩,不朝主子的後代張口,更不與同類厮殺。
“他病好之後,放掉。”
宋于秋沒有指名道姓,不過話說的很明白,“山下呆久,他就回不去了。”
狗富有靈性,陰差陽錯把野小子認做同類,便不難為他。有朝一日同類遭受馴化,它們将會反目成仇。這是家養與野生的仇,不共戴天。
“嗯。”
阿汀垂下眼睫,輕輕地應了一聲。
阿汀家住村東頭,走出三家小戶的門前庭院,再繞過四四方方的魚塘與雞場,迎面遇上河,右拐便是進山的路。
路邊有一間小小的木屋子,滿頭白發的老奶奶擡頭看他們兩眼,低下頭去繼續撒麥麸,喂着滿院子的小雞崽。
要上山了。
山孕育草,摘草之前要告訴山,就像是帶走孩子要告訴母親一聲。這是禮貌也是規矩,外公曾經煞有介事地說:沒有這份敬重的心,是沒有辦法成為像樣中醫的。
想起身材矮小、但嚴厲守舊的外公,阿汀望着山頂,無聲卻鄭重說一句:阿汀今天來找活血化瘀,清熱去火的本草救命。
再望着天空說:外公,阿汀要用你教的本事救人了!要是你能聽到的話,麻煩你稍微保佑一下陸珣吧,希望他的傷口不要再惡化了。
我幹什麽要保佑那種臭小子啊!!
外公在的話,一定會吹胡子瞪眼。他老覺得走進中藥堂的男孩子別有用心,不許她出來的。
外公安心吧,陸珣好像很讨厭我,并沒有什麽用心的。
這樣說的話,外公應該會更生氣:那小子是不是眼睛瞎了?看到我的寶貝孫女都沒有用心?!
阿汀不禁彎起嘴角。
山林很野生,沒有大肆破壞過的痕跡。山間沒有路,只有一條踩出來的羊腸小道。阿汀跟在爸爸的身後,看見參天的古木,茂盛的花草。
七星瓢蟲在葉尖攀爬,蛐蛐兒聲重,泥土的味道也很重。陽光透過葉隙,斑駁的照下來。
宋于秋找到一片肥沃的土地,手抓一把鮮嫩的雜草,鐮刀一劃,幹脆利落丢進背簍裏。
阿汀蹲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
燙傷在中醫藥學裏屬于‘火毒’。
折耳根,車前草,蒲公英,血見草以及魚膽草。幾種豬草都有清熱解毒的功效,但陸珣情況嚴重,傷口已經潰爛,光下毒是沒有用的。
“爸爸,我去那邊一下。”
阿汀在宋于秋的視線範圍內活動,時不時靠近這株草,又時不時摸摸那片草。
目光被前方一片綠油油的草吸引過去。
它匍匐在地,猶如暗中行軍的部隊。枝葉多而茂密,乍一看去是綠紅,隐隐帶着暗紅。葉片扁平,類似于馬齒形狀,故而得名:馬齒苋。
這是一年生的本草,外敷內服,都能止血涼血,有利于散瘀消腫。
阿汀小心翼翼地使用着小鐮刀,割下三叢,擡高胳膊放進背簍裏。
第二株找到的本草是白芷。
近乎一人高的植物,圓柱形的根,傘狀的小花,專生長于陽光充足的地方,喜愛溫和濕潤的溫度。它在綠蔭濃濃的林子邊緣,肚子沐浴着陽光,實在很難讓人忽視。
白芷排膿生肌、活血止痛,非常适合陸珣。
任何事情多了少了都不好,要适度。阿汀覺着采摘的草藥差不多夠了,正要走,不經意瞧見一株獨自伫立的三七。
奇怪。
阿汀疑惑地看着它,腦中自動回想起有關于三七的知識:消腫止痛。既能活血,又能止血,因具有雙向調節功能,而赫赫有名。
不過不适合經期和孕期女性使用。
記憶裏,三七是現代雲南白藥的主要成分,盛産于雲南地帶才對。難道日暮村的位置接近現代雲南?
溫度濕度都對不上呀。
或是……
這片山林有一種神秘的富饒。放眼望去盡是草藥,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自己所要的。
阿汀隐隐覺得,要是細細追尋,好像可以找到更加稀有的、罕見的自然藥材。
不遠處傳來宋于秋的叫喚,打斷她的想法。
“我好了。”
阿汀背簍,抖了抖,三七靜靜夾在中間。
全是宋于秋陌生的草,但他不多看也不多問,默不作聲帶她走下山去。
日暮山更是靜默。
它曾屬于王君的爺爺的爺爺。小小的一座山,栖息着無數動物,滋養着無數的花草。
它曾經屬于很多人,他們都葬身于山。
後來逐漸成為大家的山,山腳住着金盆洗手的神婆。她不知道它藏着多少寶藏,但知道它等了很久很久,終于等到一個明白它的人。
本草取根,洗淨雜質再搗碎。沒有紗布,取潔淨的麻布過濾,最後剩下的便是外敷湯汁。
但是該怎麽讓陸珣乖乖清洗傷口再敷藥呢?
這道題好像比中考難多了。
阿汀望着綠油油的湯汁,雙手捧着下巴,後悔自己沒有采點鎮靜催眠的藥。
還是先試試吧。
阿汀手上搭着毛巾,端着兩個鐵碗走出房門。
又是那只麻煩的小家夥。
陸珣掀開一只眼皮,有點兒不想搭理她。但捕捉到她身後的身影,他瞬間敏捷地爬起來,身體壓低,猶如蓄意待發的豹子。
陰影落在阿汀的頭上,她回頭,看見宋于秋。
他的水垂落在兩側,拿着小刀和阿汀沒見過的老式打火機,還有一個面具。
低頭對她說:“我抓住他。”
沒等阿汀反應過來,一場戰鬥已經拉開序幕。
精瘦的成年男人,與滿身力氣的骨架子。他有他沒有的身經百戰,他也有他沒有的狠辣與嗜血,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他們都是不出聲的人,整間屋子裏只有鐵鏈嘩嘩地甩動。阿汀被他們打得莫名其妙,打得眼花缭亂,不管叫誰,得不到回應。
五分鐘之後,勝負初現端倪。
十分鐘之後,宋于秋終究壓制住負傷的陸珣,抓住他的手腕腳腕。當然,他的手掌也被他狠狠咬着,被他兩眼兇光瞪着。
宋于秋看向阿汀,吐出兩個字:“面具。”
阿汀拿起桌上的木制面具,發現邊緣磨得光滑,做工也精巧絕倫。
面具擋住陸珣的臉,他失去最後一樣武器。兩只眼睛兇相畢露,透過兩個洞眼看着這對父女,毫不避諱地顯出嗜血的欲望。
太野了。
宋于秋想,這是一只野獸。
他的女兒竟然試圖籠絡一只小野獸。
但還是用嘶啞的嗓子說:“小刀燙一下。”
腐爛的肉必須挖掉,清潔之後再上藥,否則一切都是白用功。阿汀終于了解宋于秋的意圖,按下打火機,仔細灼燒着刀尖。
她把陸珣的雙腳抱住,眼看着宋于秋握緊刀柄、即将動手的時候,陸珣突然掙紮,差點自己撞上刀口。
“別動!”
宋于秋低聲呵斥。
他卻掙紮得更厲害,像被抛上岸的魚,竭盡全力地彈動着,不允許任何人碰他一根頭發絲。
“陸珣!”
阿汀語氣重重地叫他,他停頓片刻,還是動。
“不要亂動。”
心髒病不宜情緒激動,阿汀的激烈情緒維持不到五秒,自然而然轉為無奈。
“我們在幫你,沒事的。”
“很快就好了。”
“我沒有騙過你的,對不對?”
她想要好好說明,他不看不聽不知道,咽喉中冒出不倫不類的呼嚕聲,果然還是像貓一樣。
眼神冰冷。
她帶了一個成年的男人來對付他,她已經變成心機深沉的背叛者,再也得不到任何信任。
陸珣試圖抽出腿,為此不惜踢她一腳。
宋于秋皺起兩道濃重的劍眉,放下小刀。這個動作代表着,沒必要繼續下去了。
阿汀發現爸爸漸漸松開的手,再看着軟硬不吃的陸珣。有一瞬間非常生氣。
她很努力地靠近他,幫助他,被拒絕,被威吓都沒有生氣。但是看到他這樣硬生生錯過活命的機會,她非常生氣,不假思索地喊道:“陸珣,你聽話一點!”
就像當年那只黑貓四處逃竄,拖着病腿飛檐走壁。外公也是沉下臉怒斥一聲:“不要命的東西,你給我聽話一點!”
奇跡般地,陸珣安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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