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雙魚在禦書房外忐忑等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聽見裏頭傳出腳步聲,擡眼見盧嵩終于出來了,徐令随他之後,心裏一松,便迎了上去。

近了,見盧嵩神色凝重的樣子,才松下去的心情一下又緊了。因徐令也在邊上,不便多問,只忍了下來。

到了殿外梁檐下,徐令笑道:“沈姑娘,你與舅父許久沒見面,想必有話要說。皇上叫盧大人在京中再多留幾日,你暫陪在盧大人邊上吧。”轉頭命太監送盧嵩和雙魚出宮。

雙魚忐忑更甚。

按理說,舅父在廬州府的冤獄既然平了,他回廬州,自己自然也應當随他同行了。

但徐令的語氣,聽起來仿佛還要自己繼續留下似的?

她忍不住看向舅父。

盧嵩只朝徐令拱了拱手,轉身便往宮門方向去了。

雙魚只好和徐令道了別,趕了上去,低聲問道:“舅父,你怎麽了?方才皇上說了什麽?”

盧嵩搖了搖頭:“回去再說吧。”

……

宮門外有輛等待着的宮車。

盧嵩十年前離開京城,如今京中已無宅邸,這趟入京就落腳在會元驿館。

正逢吏部課考,驿館裏住了不少秩滿入京翹首等待放官的地方官員。盧嵩昨天到的,随意被安排在了外廂的一間小屋裏,止放得下一張床鋪和一副桌椅,此外轉個身都不容易,窗戶靠過道,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十分嘈雜。随他同行的老仆張大則睡後頭的一間通鋪屋裏,這會兒正在門口不住地張望着。

張大是廚娘陸媽的丈夫,這麽些年下來,盧家也就剩這兩個一直跟着盧嵩的老人了。月前盧嵩奉召入京,盧歸璞還沒回廬州,張大便與盧嵩同行。他今日等了一早上,終于見老爺從宮裏回來了,還帶回了雙魚,兩人瞧着都是平安無虞,十分歡喜地迎将上來,不住地問長問短。

雙魚和張大敘了幾句,便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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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嵩坐在桌邊,正在出神。

方才回來,他一路沉默着,雙魚見他心思重重,也不敢開口打擾。這會兒走了過去,端起桌上那柄破了口子的粗白瓷茶壺,倒了杯浮着幾根茶葉梗的茶,遞了過去,輕聲道:“舅父,喝口水吧。”

盧嵩沒有接。

雙魚見他目光落到自己臉上,欲言又止。便放下了茶壺。

“舅父,皇上到底跟您說了什麽?方才我聽徐公公的意思,仿佛等你回去了,還要我還留下?”

盧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外頭忽然一陣亂紛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仿佛有人簇到了門口,門被篤篤地敲了兩下,接着,那個驿丞的聲音傳了進來:“盧大人?盧大人?宮裏來人了!”

雙魚過去,打開了門。

驿丞在門口,滿臉挂着笑,十分小心奉承模樣。後頭一個着了內監服色,個頭不高的太監領着身後的人正快步往這裏走來,正是六福。

六福轉眼便到門口,笑嘻嘻地沖盧嵩和雙魚見禮,跟着張望了下,臉色唰的就沉下來,轉頭朝着驿丞叱道:“眼烏珠瞎了吧?知道盧大人是誰嗎?竟讓他住這種地方!裏頭連一間大些的屋也沒了?”

這十年裏,此間驿丞不知道換了多少任,早不認識這位當年的內閣重臣了。昨日盧嵩到時,驿丞看他官牒,只當他是地方來的苦哈哈沒門路等着放官的窮酸老官兒,根本沒放眼裏,随意就給安排在了這裏。這會兒後悔不疊,道:“有的!有的!這就安排盧大人另住!”說完慌忙跨了進去,彎腰請盧嵩随自己往內裏去。

盧嵩心思重重,揮了揮手,讓驿丞離去。驿丞不敢走,站在那裏看向六福。

六福賠笑道:“盧大人,明日平郡王要來與大人商議郡主婚事。這屋太過窄小,連個落腳的地方也無,奴婢求大人賞個臉,随奴婢挪個腳,換間大些的屋可好?”

雙魚驚訝。

平郡王,郡主婚事?

盧嵩暗嘆口氣,終于還是起了身。

驿丞聽到明日連平郡王也要親自過來和盧嵩商議郡主婚事,似乎兩家要結親的意思,目瞪口呆。

“還不快帶盧大人換一間房?”六福沖驿丞喝了一聲。

驿丞慌忙帶路。

……

內院有個獨三間的套屋,院落、客廳一應俱全,驿館裏最好的一個住處,原是供外地入京大員落腳所用的。盧嵩改住此處,安置好後,同行而來的素梅領了兩個宮女向雙魚和盧嵩見禮,說奉了安姑姑的命,到這裏伺候。

雙魚更是驚疑。等六福素梅等人都出去了,房裏只剩下她和盧嵩,再次追問詳情。

盧嵩終于将皇帝賜婚盧歸璞和平郡王府小郡主的事說了出來。

雖然方才已經猜到了,但真聽到這樣的話從盧嵩口中說出來,雙魚還是錯愕住。沉默了片刻,露出微笑,道:“舅舅,皇上賜婚表哥和郡主,這是好事,我替表哥感到高興。我這裏無妨的。”

“小魚……全怪舅舅啊!”

盧嵩的神色裏,流露出更加濃重的自責。

“你雖沒在我面前有所表露,但舅舅心裏清楚,你為了救我和你的表哥,被迫遠赴庭州,你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卻不在我面前有半句怨言。我本想這次帶你回去,讓你和你表哥成婚,往後你們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沒想到又節外生枝出了這樣的意外!舅父實在對不起你……”

雙魚一陣感動。見舅父說到動情處,眼角仿佛隐隐有淚光閃動,自己忽然也鼻頭酸楚了。用力忍住了,道:“舅父,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心裏把您當成父親看待。父親出了事,只要我還有法子,怎麽可能視而不見?況且我也沒受什麽委屈。我去了庭州後,榮将軍和……”

她遲疑了下,“和七殿下都很好。因着我父親的緣故,他們對我也很是禮遇。”

“小魚,你老實告訴舅舅,七殿下有沒有對你……”

盧嵩眉頭緊蹙,欲言又止。

雙魚微微一怔,随即明白,知道舅父應是誤會了段元琛。不知怎的腦海裏就浮現出那夜在池邊兩人相對時的情景,臉微微一熱,慌忙解釋:“舅父您別多想。七殿下正人君子。皇上起先确實是命我傳召,務必要讓他回京。他雖然沒回,但最後還是代我寫了封信送回到京中。随後我也就回來了。整個經過就是這樣的。舅父您千萬不要有所誤會!”

盧嵩注視着外甥女,見她玉白面頰泛出微微紅暈,但望着自己的一雙眼睛卻和從前一樣清澈明亮,終于稍稍地放了些心。但眉頭依舊不解,慢慢地道:“小魚,方才你猜的沒錯。皇上要你留在宮中再住些日子。舅父恐怕沒法帶你一道回廬州了。”

雙魚呆了一呆:“皇上有說為什麽留我嗎?”

盧嵩踱步到床畔,回憶起先前在禦書房中時皇帝的那句話:“朕的兒子,難道配不上沈弼的女兒?”

當時皇帝說完,便沒了下文。

皇帝口中的那個“兒子”,想來應該就是此刻還在庭州的七皇子了。

但是盧嵩直到現在,還是無法能夠清楚地揣摩出皇帝的意圖。

他給自己兒子盧歸璞賜婚,現在看來,自然是為了讓外甥女不再有婚約束縛。

但他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真的有意将外甥女配給他那位十年前被驅逐出了皇城的廢黜皇子?

退一萬步說,倘若皇帝确實有這樣的意圖,他為的是什麽?

一個背了不赦罪名的罪臣的女兒,又将會以什麽樣的名義被送到七皇子的身邊?

皇妃?侍妾?或者連個侍妾的名分也沒有,外甥女僅僅只是皇帝用來操控自己兒子的一枚棋子?

這不是不可能。

今上于天下百姓而言,自然是位英明君主,作為臣子的盧嵩,甘受他的驅策,哪怕時至今日,依舊沒有改變半分。

但皇帝的猜沉和冷酷,同樣也令盧嵩不寒而栗。

既敬且懼,這大約就是許多像盧嵩一樣的臣子對于今上的感受了。

無數的念頭在盧嵩的腦海裏翻騰,讓他感到無比的焦慮擔憂,但是他卻不能把自己的憂慮明明白白地告訴外甥女。

……

“小魚,皇上說,想讓你留些時日,陪他下棋說話。”

盧嵩終于轉過頭,帶着微微的笑意說道。

“舅父大約不能在京多做停留,但過些時日,你表哥應該會進京。有事你就去找他。”

“小魚,你切記,在皇上身邊,須得小心服侍,勿要觸怒皇上。但倘若有朝一日,他要你做什麽你不願的事,你一定要讓舅父知道。”

最後他說道。

……

半個月後,雙魚送走盧嵩,被宮車重新接回了到了宮裏。

這半個月裏,盧嵩訪客不斷,尤其與平郡王府結為姻親的消息傳出去後,除了劉伯玉,當初許多與盧嵩有過往來的朝廷官員也紛紛前來造訪,這其中就有雙魚的伯父沈钰。盧嵩讓雙魚出來拜見沈钰,這位伯父表情十分激動,淚灑衣襟,要求帶雙魚回家,說伯母已經在家為她布置好了屋子,就等她回去,往後一家人共享天倫。最後得知皇帝要雙魚進宮,錯愕了半晌。

臨離去時,他的表情很複雜。

……

雙魚不清楚皇帝為什麽要将她留在宮中作陪。

但事情既然已經無法改變了,她也只能坦然去面對。加上舅父冤獄平反,表哥不日入京,只要不再出什麽意外變故,往後前程應也可期。所以這次入宮,她心底裏雖然也依舊提防着,但心情,和前頭兩次确實不可同日而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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