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東祺個頭還小,但姿态卻頗具風範,一板一眼,練的十分認真。段元琛在旁偶爾指點一下。過了一會兒,段元琛被一個侍衛叫到了演武場外,仿佛有人找他。射箭場裏只剩下了雙魚和東祺。等他把箭筒裏的最後一支箭也射完了,雙魚上去催了一聲。

東祺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睛轉了一下,笑嘻嘻地道:“姑姑,你總站着也沒意思。要麽我們打個賭吧!你射三箭,要是有一支能射到靶上,就算你贏了,我不但二話不說立刻回去跟你去做功課,而且以後也必定每天做完功課再出來!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雙魚見他竟耍起了賴,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盧歸璞從前在家裏時,把一個空院子弄成演武場,裏頭也有箭靶。雙魚偶爾無事,像玩一樣的也射過幾次箭。

她目測了下距離,覺得射到靶上應該不是很難。要是贏了,往後他真能每天背完書再出來玩,自己也省心不少。便點頭道:“那說好了。要是我贏了,你可不許再耍賴!”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東祺拍了拍胸脯,大聲道。

雙魚點了點頭,拿了一副弓箭,站好後慢慢拉開弓弦,放了出去。沒想到力道不夠,箭頭飛到靶上時已經沒了力道,釘不進去,掉落在了地上。

東祺睜大了眼睛,見狀,拍了拍胸脯。

雙魚射出第二支。

上次力道不足,這次她用盡全力拉滿了弓。沒想到箭要脫弓時,被東祺在旁大叫一聲,手微微地抖了下,側旁恰好又來了一陣風,箭咻的飛了出去,結果釘到了距離靶子數尺之外的地上。

“哈哈——”

雙魚射最後一支箭時,東祺樂不可支,在一旁笑的直打跌。

“姑姑,最後一支箭了,要是還射不上去,不如拜我為師,我教你……”

他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

雙魚感到身後多了一個人。接着,從後伸過來一只手,輕輕搭在了她張弓的手背上,幫她微微調整了下姿勢,接着,她另只握着箭的手也被那人的手覆住,帶着她稍稍用力一拉,弓箭立刻繃了滿弦。

“這邊肩膀勿擡太高,放低些,保持自然,臂和肩膀持平。手穩,心平,瞄準了再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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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在距離她不過數寸的耳畔響起。

雙魚轉頭,看到段元琛不知何時竟回了,此刻就站在了她身後。

她的臉微微一熱,急忙凝神持住了弓。

“就這樣很好。現在可以試一試了。”他很快就松開了她的手,往後退一步,站在了邊上。

雙魚暗暗呼吸了一口氣,瞄準後,倏然松開了弦。

箭在空中筆直向前,铮的一聲,釘在了靶子中間位置上。

雙魚放下弓,心裏頗高興,轉過了頭,看到段元琛也正面帶微笑地望着自己。

東祺仿佛有些不服,嘀咕道:“我七皇叔教你了……”

段元琛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你好回去做功課。七叔也有點事,要走了。”

東祺見他這麽開口了,終于消停下來,點了點頭。

“好好聽話,不要頑皮!”

段元琛摸了摸東祺的腦袋,看了雙魚一眼,朝她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

第二日天高雲淡,是個大晴天。一切看起來和平常并沒有什麽兩樣。

一早,皇帝在行宮裏批了片刻由皇宮送來的折子,起身站到窗前眺望,忽然指着遠處一座山丘,回頭道:“朕記得三十年前朕剛登基不久,來鹿苑後,曾登上此峰峰頂。”

“是啊!此峰雖不稱高,但早古傳說,山頂時有聖母乘龍飛舞,故得名仙磑山,山頂有一座聖母白龍廟。三十年前皇上還在峰頂立了塊碑,上書風調雨順,故另有一名,叫天慈峰。”徐令笑着接道。

皇帝沉默,仿佛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忽然回頭道:“走吧,随朕一起過去瞧瞧。朕想再爬一次。”

徐令一呆。

皇帝到了鹿苑後,情緒一直很不錯,精神比在宮裏時也健旺了許多。但突然心血來潮地說要去爬那座山峰,還是叫人有些出乎意料。

徐令遲疑了下,勸道:“皇上可否延一兩日再成行?容奴婢先知照下面的人,好有所安排。”

皇帝道:“朕知道天慈峰不高,石階也平緩,并非逞強,還是能爬上幾步的。不過登個高罷了,要安排什麽?等你們安排完,朕也就沒那個興頭了。叫上朕的兒子們,帶上東祺,不用其餘人,随朕上去就是了。”

皇帝既這麽說了,又興致勃勃的,徐令不好再勸阻,急忙出去吩咐了下去。

皇帝看向一旁的雙魚,笑道:“沈家丫頭,這些天難為你悶在行宮裏,要是不怕累,也陪朕一道去爬爬山,散散心吧。”

……

皇帝雖特意說了簡單出行,但真出發時,陣仗也是不小。除了随同上山的數位皇子、包括劉伯玉等在內的十來位大臣,還有騎常營、侍衛營的人,一衆幾十人送皇帝到了天慈峰下,早有四人擡了一頂龍辇等在那裏,見聖駕到了,跪了下去恭迎。

皇帝皺了皺眉,不悅地道:“山也不高,說了我自己爬上去的,還準備這勞什子做什麽?”

徐令見皇帝執意不肯上龍辇,揮了揮手,幾個人便擡着龍辇匆匆下去。

“徐令,朕知你腿腳也是不便。你可留在山下。”皇帝又道。

徐令陪着笑道:“奴婢雖剩一身老骨頭了,只往常總在宮裏待着,今日托皇上的福,難得能松快松快,說什麽也要随皇上爬的,實在不行,便是叫奴婢的幾個徒弟架,也是要架上去,瞧瞧山頂的好風景。”

皇帝笑道:“難為你了。”說罷,回頭看了一眼。

雙魚為爬山方便,換了身宮人服色,混在六福幾個人的邊上,乍一看,活脫脫就一個俊俏小太監。皇帝看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許多雙眼睛便朝她看了過來。

雙魚出列到了近前。皇帝讓她跟在自己邊上和東祺同行,道:“能爬多高就多高。爬不動了就下來,不必勉強。”

雙魚低頭輕聲應了聲。

皇帝看了眼峰頂,接過一支竹杖,擡腳上了第一道石階。

皇帝身後跟着雙魚和東祺,然後是随伺的五六個宮人。再後是同行的幾位皇子,其中便有五皇子段元璟和七皇子段元琛。

山腳下大臣和侍衛們下跪恭送。

……

皇帝執意要自己爬,徐令也是無奈,跟上去後,悄悄對雙魚使了個眼色。雙魚知道他的意思,是叫近旁的自己随機應變小心攙扶,微微點了點頭。

皇帝一路興致勃勃,拄着竹杖,一邊慢慢爬山,一邊和東祺說着閑話,累了便停下來,指點觀看四下的風景。這樣走走停停,一直爬到中午時分,太陽升至了頭頂,一行人才終于到了峰頂。

雙魚後背已經沁出了汗,微微喘息着,皇帝也滿頭的汗,但情緒看起來比在山腳下時還要高漲,不過略歇了片刻,便帶一衆人到了聖母廟,叫人留在外,自己單獨進去拈香祝禱。

皇帝雖不要侍衛同行。但徐令一通知下去,樊戴早就已經派人沿着山路暗中巡候,至于峰頂各處,更是提早清查過了,務必保證不出任何的意外。

約半炷香的功夫,皇帝從聖母廟裏步了出來,方興未艾,又率一衆人到了他三十年前的立碑之處。

石碑立在峰頂最高處的,三面都是崖坡,下頭草木森森。雖然年年有人上山專門護碑,但經年累月風吹日曬,碑座上已經有了青苔侵染的痕跡。

皇帝牽着東祺的手,站在石碑前。

“皇爺爺,您為什麽要寫這幾個字在這裏?”東祺念了一遍風調雨順,問道。

皇帝呵呵笑道:“天下黎民裏,十之八九為農人。農人最不過期待的,便是此四字而已!”

東祺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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