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地上到處是斷枝散葉,一片狼藉。雙魚趴在那裏,一腿被碗口粗的樹幹給壓住,暗紅色的血染上了袍角。

她的身下,便是東祺。

東祺無事,連一點皮也不曾擦破,只是受了不小的驚吓。宮人小心翼翼地将枝幹挪開,解雙魚和他出來時,他兩眼依舊無神,直勾勾地發愣片刻,方“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宮人們争相圍着東祺,雙魚被六福扶着慢慢坐起身時,感到眼前一陣發黑,額頭也沁出了汗,幾绺額發被緊緊地貼在額前,顯得一張臉孔愈發的蒼白。

“不好了!沈姑娘流血了——”

六福失聲大叫起來。

雙魚閉了閉眼睛,等朝自己襲來的那陣暈眩過去了,睜開眼睛,看見段元琛推開一個正往自己跑的宮人,幾步就到了自己的面前,竟就蹲了下去,随即伸出手,小心地揭開了袍角。

她穿在內裏的白色襯褲已經被血染紅了一片,看着很是觸目驚心。

段元琛迅速看她一眼,從自己的袍角上用力撕下一段布條,将她還在流血的小腿緊緊地裹了起來。

接着,雙魚就被他從地上橫抱了起來,朝山下方向快步而去。

方才還被壓着時,雙魚也只感到腿上一陣鈍痛,此刻壓住了腿的那截樹幹被挪走,疼痛反而變得尖銳而鮮明起來。

她原本痛的有些精神恍惚,等發覺自己竟被他橫抱了起來,吓了一大跳,頓時清醒了過來。

雖然自己是受了傷,但這樣衆目睽睽之下,他這樣的舉動,未免還是有些令人側目。

雙魚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想讓他放自己下來。

“莫怕,我這就送你去就醫。”

他低頭對她說了一句,聲音溫柔無比,腳步并沒有片刻的停頓,在身後十幾雙眼睛的注目之下,健步如飛,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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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望着他送雙魚下山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随後慢慢扭過頭,目光直勾勾地落到那塊石碑上。

他看起來面無表情,卻又仿佛在想着什麽。

周圍一片靜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皇帝盯着那塊石碑。

人人臉色凝重。

身後山道上,忽然傳來一陣踢踢踏踏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山上那些起先安排着的侍衛和在山下等候着的大臣們,終于趕了上來。

武将還好,文官個個爬山爬的氣喘籲籲,滿頭大汗,見到皇帝站在那裏,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來叩拜:“皇上!微臣護駕來遲!微臣罪該萬死!”

皇帝慢慢轉過身,掃了一眼面帶驚惶的大臣。

“下山吧!”

片刻後,皇帝淡淡地說道。

……

劉伯玉等人拼命上山之時,沒忘記帶上龍辇。

這一趟,皇帝并沒有拒絕,一語不發地登上龍辇,叫人送東祺上來與自己同坐。

辇夫小心翼翼地擡起,随即往山下走去。

一衆數十人,屏聲斂氣地跟随皇帝龍辇下山,除了腳步聲,竟無半點別的雜音。

皇帝一路仿佛都在想着心思,臉色越來越陰沉。随行之人便愈發的噤若寒蟬。就連東祺也不敢發出半點動靜,坐在皇帝邊上時,時不時偷偷看一眼皇帝,神情困惑,又夾雜了些心有餘悸。

……

雙魚一側小腿傷及骨頭,樹幹砸下來時,一截斷枝恰好又劃破了皮肉,傷的不輕。太醫清理完傷口,正了骨,上藥裹好傷處後,叮囑雙魚須得卧床靜養,至少兩個月不能下地。

太醫走後,宮女替雙魚換了衣裳,扶她慢慢坐起來時,門口一個人影晃了一下,雙魚轉頭,見段元琛來了。

雙魚便靠在床頭,朝他微微一笑,輕聲道:“多謝殿下方才出手相助。我已經好多了。殿下無須再在這裏陪我了。您若有事,盡管去便是。”

她的唇不再如櫻朱般光澤,泛出淡淡的血色不足的顏色。為方便她躺卧,發髻也被宮女拆了,一束長發随意垂落下來,周身上下,只剩耳邊一副米粒大的垂珠耳墜還沒摘除,随她轉臉說話時,珠墜撲簌簌地輕晃,側旁恰有一片日光從花窗中照進來,珠光便投在她蒼白的一側面頰上,随她說話的韻律而微微晃動着,讓她原本已經徹底失了血色的一張面龐憑空地添了幾分靈動。

雙魚向他道謝完,沒聽到他有回應。忍不住悄悄擡眼,再望了過去。見他依舊站在距離自己十幾步之外的那道門檻旁,也不進來,也不出去,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仿佛在出神的樣子。

她屏住了呼吸,但臉龐到了最後,還是情不自禁地開始發燙,蒼白面頰就像染了層淡淡的胭脂,煞是好看。

“七殿下——”

雙魚遲疑了下,終于還是再次叫了他一聲。

段元琛終于回過神,見她雙目望着自己,神色迷惑,又仿似含了些嬌羞的少女之态。

他立刻覺到自己是失态了。臉竟然破天荒地感到微微一熱。

他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更不至于在一個女子面前,失态到了這樣近乎失禮的地步。

段元琛并不習慣這種似乎突然便降臨到他身上的陌生感覺。

他極力顯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定了定神,望着她道:“你安心休養。我先走了。”

他簡短地結束了和她的對話,吩咐宮女用心服侍好她,轉身便邁出了門檻。

……

皇帝回到行宮,便派人領着東祺來探雙魚,傳了口谕,好生嘉獎了一番。

當天晚上,皇帝下令提早結束鹿苑之行,明日一早便起駕回宮。

皇帝做了這麽一個看似倉促的決定,但徐令并無半點意外。

事實上,從山上回行宮後,他就等着皇帝開口說回去了。

天命噬日,無論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是一件能以尋常心來看待的事情,尤其對于以天子為別稱的帝王來說,更是和天兆不祥聯在了一起。

第二天,皇帝便離開了鹿苑。

雙魚因為剛受了傷,皇帝特準她留下養傷,将太醫和一個禦廚也一并留下,許她傷勢好了再回去。

過了兩天,安姑姑竟然來了,說是奉命來這裏服侍雙魚的。

雙魚從前曾聽六福提過安姑姑的身份,是故去的榮妃身邊的人,段元琛也是她從小看大的,如今又是宮中女官,分位非普通宮女所能企及,哪裏敢要她伺候,再三推辭,請她回去。

安姑姑微笑道:“沈姑娘,莫說你此次受傷是為了救護皇太孫,便是沒這層,我來這裏服侍你幾天,也是理所當然的。”

雙魚見她執意不肯回,也只能作罷。自此別無旁念,更不知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一心養傷。每天躺在那裏吃吃睡睡,日子過得倒也飛快,一轉眼便過去将近兩個月的時間了,她的傷勢恢複的很不錯,已經可以自己下地慢慢走路了。

已經躺了這麽久,太醫的吩咐,讓她每日早晚緩行一炷香的功夫。

……

這日傍晚,晚霞燦爛,雙魚在兩個宮女的陪伴下出了屋,慢慢地沿着湖邊散步。

其時已經入秋。湖畔楓林被秋色層層地染紅,一陣風過,湖面在夕照裏泛出金色波光,四周安靜,只聞晚風穿過樹葉的簌簌之聲,風景靜美若畫。

雙魚很喜歡這一片的晚霞,從被太醫準許下地後,每天傍晚都會到這裏散步。

她走了一段路,覺得腳有些累了,便停了下來。

一個宮女往湖畔的一塊平整石頭上鋪了塊帕子,扶着雙魚坐了下去。

雙魚面向夕陽坐了片刻。

一片楓葉地從樹梢飄落,悠悠蕩蕩,最後落在了她的膝蓋上。

雙魚拈起楓葉,像花兒一樣地湊到鼻端嗅了嗅,忽然聽到宮女低低驚呼了一聲:“七殿下!”轉頭,見宮女已經跪了下去。

段元琛就站在她身後的那條楓道旁,在看着她。

他仿佛剛剛行路而至,身着田獵所用的玄色弁服,右手手掌裏還纏着條馬鞭。晚風微微拂動了他的衣角,他的身影清隽而挺拔。夕陽卻又将他整個人籠罩住了,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光暈。

雙魚吃了一驚,睜大眼睛望着他,最後慢慢地從石頭上站了起來。

段元琛開始朝她走了過來,越走越快,在她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應該向他見禮時,停在了她的面前。

“我經過附近,想起你還在這裏養傷,故順道進來,問一聲你的傷勢。”

他注視着她,慢慢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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