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門大人,司裏有點事,耽擱了點時間,望大人海涵。”說完,也不等門睿反應,對着他左手邊的人颔首:“大哥。”說完,徑自坐在大哥袁崇的下首。

門睿右手邊的親信林觀,看到袁烨如此無禮,作勢要起來,被身邊的門睿用眼神制住,他一向對門睿惟命是從,可心中實在看不慣那小子的拽樣,氣不打一處,對着廳中的衆人吼道:“還愣着幹什麽?請你們來跳舞的,一個個傻頭愣腦的,你大爺的。”罵罵咧咧後灌了一大口酒。

被他這麽一吼,可馨的臉騰地覺出火辣辣的燒,長那麽大,除了哥哥和弟弟,她還重來沒有被陌生男子這麽抱過,雖然是救她于危難,幸免她不必“砸場”和“出糗”,可怎麽她還傻傻的好像任由他抱了那麽久呢?

來不及糾結,樂曲重新接着剛剛斷裂的部分,可馨碎步一扭,手一揮,香茹和舞娘們各就各位,接着剛剛沒有完成的舞蹈。

屋內似乎又恢複了原先的熱鬧。

除了進來時的一句話,袁烨就再也沒有說話,也壓根不拿正眼瞧主座上的人,就算門達官居從四品錦衣衛鎮撫使,比大哥的正五品千戶都要高上一級,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正七品總旗,一向看對方不順眼,何必強求,而他爹門達,錦衣衛都指揮使,權傾一時,可自己的爹,還遠在南京,袁烨抿了一口酒。

跟大哥碰了幾次杯後,袁烨就一直專心地看着場中的歌舞,似乎那些嬌俏的表情和優美的動作,比門睿這位上司的在場更讓他上心,倒是大哥袁崇跟門睿客套了幾句,對于大哥的圓滑,袁烨不置可否。

緊急的密鑼收尾,舞娘們聚成一點,把領舞往高處一托,可馨在衆人中間擺了一個飛翔的造型,翩翩欲飛,曲終人散,大夥盈盈一福,準備退場。

“慢着,都留下來,到各位大人的身邊坐着,你,中間的那個,到他哪裏去。”一直靜靜喝酒的門睿突然出聲,指着可馨又指向袁烨身旁,示意她坐到袁烨的身邊。

剛剛的糾結才重上心頭,此話一出,立馬把她的糾結給吓退,可馨有些愣怔地看看首位上的門睿,還有袁烨,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袁烨端着酒杯,一手輕輕地晃着,看着晃蕩液面上的漣漪,極為認真,仿佛周圍的事都與他無關。

歌舞伎雖不同于娼妓,可陪酒伺客也是常有的,有些客人就是喜歡習歌練舞的女子,往往這些女子常年練習歌舞,神情動作中會不自覺帶着歌舞的情涵,風情萬種。群芳院雖隸屬于禮部下面的教司坊,可也是民營承辦,群芳院裏的姑娘有從教司坊自願過來的,也有從外面的妓院跳槽過來。

“你們還杵在這裏幹什麽?耳朵聾了?大人的話沒有聽見嗎?”門睿身邊的林觀又開始吼,兇神惡煞要吃人似的。

“狐假虎威。”袁烨微不可聞地冷哼了一聲。

姑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來都看着可馨,第一個膽小的先坐到了最近的錦衣衛身邊,第二個、第三個,均陸續的分別坐了下來。

香茹最後一個落座,她滿眼焦灼地望着可馨,可又不敢違抗席上錦衣衛大人的命令,她們雖還小,可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低賤,這些大人們,她們是一個也得罪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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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場上就剩下可馨一人站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麽,而場中也只有袁烨身邊的位置還空着。主位上的門睿冷冷地盯着可馨,剛剛不可一世的狂妄被陰沉沉的陰鸷所替代,讓人望而生畏。

沒有人幫她說話。

可馨隐在袖中的手微微發抖,這是她的底線,不能委曲求全,就算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穩柔和:“大人,小女并不是群芳院的姑娘,而是教司坊過來幫忙領舞的,請大人見諒,小女不妨礙大人飲酒。”說完,盈盈一福,準備要轉身離開。

“慢着,教司坊又如何?這群芳院和教司坊還分你我?這分得清嗎?”門睿慢悠悠地開口,伸手摟過身邊的舞娘,準備一親芳澤,舞娘躲閃,惹得他手下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林觀見大人發話,笑得猥瑣,口中更加無忌:“聽到沒有,你以為自己是什麽千金大小姐,群芳院中的是官妓,教司坊中的也是官妓官奴,這有什麽區別,難道袁大人還配不上你這被沒了籍的官妓不成?”

此話一出,又惹得堂上一陣哄笑,門睿的手下都知道袁烨這小子不服大人,現在逮了機會狠狠地羞辱他一下。

袁烨依舊喝着自己的小酒,對堂上的起哄嘲笑充耳不聞,“幼稚!”他才不會如此容易就受你們挑唆激怒。

可馨覺得自己的臉燒得快要滴出血來了,心中害怕、屈辱、恐慌,是她此生中沒有遇到過的,眼眶中的淚水不停地彙聚成滴,她強忍着,想着是不是此刻逃離現場,跑出去,可錦衣衛的武功都很高,她怕被抓過來,那時,就不是一個慘字了得。

“門大人,小姑娘看來是剛出道,就不要為難她了……”

袁烨大哥袁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觀毫不客氣地打斷:“袁大人,我看令弟剛剛跟這位姑娘可是眉來眼去暧昧得緊啊,這弟弟喜歡,哥哥不幫着說話,怎麽反而要反着說呢,難道,哥哥也看上了?”林觀一邊說着話,一邊從座位上下來,攤着雙手看着袁烨。

以為會有爆場的笑聲,可大夥雖然是門睿的人,可袁崇畢竟是正五品千戶,掌經歷司,都是同僚,擡頭不見低頭見,太過分總不太好,而且袁崇的官階比他們好些人都要高,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大家還是懂的。

見無人回應,袁烨也一臉淡淡,不氣不惱,林觀有些惱羞成怒,過來拉一直站着的可馨的手,往前拖去。

可馨一看他用強的,立馬撲通跪了下來,“大人,小女真的不陪客只跳舞,大人,你放過我吧,求求你了,大人!”

林觀哪裏會聽從她的哭求,被抓進诏獄新獄的人那個不是鬼哭狼嚎地說自己冤枉,刑訊還不到一半,最後不都乖乖地招了?何況她剛剛那麽一跪,拖拉着他險些踉跄,動作越發粗暴。

兩人拉扯間,林觀手上一麻,松開了拉範可馨的手,可馨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地上“叮噔”一聲脆響,一根筷子應聲而落,可馨不明白怎麽回事,只是脫離了魔爪,有些狼狽地往後挪了幾步。

林觀握着自己被偷襲的手,目光惡狠狠地落在袁烨的身上,不用猜,這裏還沒第二個人有他那麽大膽敢對他出手。

“瞪什麽?我哥跟門大人說話,有你這個小小的百戶打斷插嘴的份?是不是不懂規矩,我來教你。”袁烨懶散地回他,一副我教你不知你得了多少好處的賠本樣。

林觀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長得細皮嫩肉,可惜他個頭不高,五官也極為一般,為人處世的态度因為太過張揚跋扈,又沒有富裕的家庭氤氲起氣度,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獐頭鼠腦的惹人讨厭,只是礙于他跟門睿的“特殊關系”,不管官價,別人總要讓他三分,也只有袁烨敢在老鼠嘴上拔毛。

林觀惡狠狠地沖過來,雙手一把按在袁烨的小桌上,上面的碗碟發出嗡嗡的磕碰聲。

好大的怒氣!

袁烨雙手抱胸,好以整暇地看着他,看他想幹什麽。

兩人劍拔弩張,随時都有可能打起來。

在場的每一位都沒有吭聲,可馨也忘記了哭泣。屋裏安靜得落針可聞,連着屋外時不時飄揚過來的絲竹之音也聽不到了,空氣皆因為兩人蓄勢待發的氣焰悄悄凝滞,沉悶異常。

錦衣衛們看着兩人,又看看場內職位最高的兩位大人。

門睿沒有開口,他只是松開之前摟抱的舞娘,手搭在榻邊,靜靜地盯着兩人,他知道林觀的武功了得,可至于高到什麽程度,他還不知道,他也知道袁烨是個中高手,如果他們兩個來一場對打一較高下,他非常期待。

袁崇也不開口,剛過而立之年他還是個血性男兒,本來今晚這出“鴻門宴”似的邀約,也猜到好不到哪裏去,就算袁烨不出手,對于林觀今晚的逾越,他也會記下的。

可惜,門睿的期待沒能如願,也沒有一星半點精彩絕倫一決高低的火爆場面。

“唉喲,這是怎麽了,有什麽好看的能比得了我們的姑娘們。門大人,你看我給你帶來誰?”月娘萬年不變的笑聲拔尖的音量,瞬時響徹整個東暖閣。

空氣一松,絲竹之聲響起,衆人緊繃的心均松懈了下來。

還坐在地上的可馨求救似地望着趕過來的月娘。

跟着月娘身後進來的是群芳院的花魁并蒂花:寇青和董茜茜,這兩位都是群芳院的頭牌,各有千秋。

之所以稱她們為并蒂花,是因為為此文人雅士之前曾公開投票選舉,誰才是頭魁,可最終以平手并居花魁榜首,便有了此并蒂一說。

“死丫頭,你怎麽在這裏,還不快點下去幫忙,我向鄭司樂請人來幫忙,怎麽就派了你這個不懂事的黃毛丫頭來盡給我惹事,還不快點下去。”月娘橫眉冷對地呵斥。

可馨得了月娘的首肯,董茜茜扶起她,她趕忙一福身,退了出去。

“門大人,都是我不好,這兩日群芳院客人太多,教司坊沒什麽人可派過來幫忙,就給我找了個不懂事的丫頭,又沒正式挂牌,想必是沒長全,就不陪大人了,來,寇青、茜茜,今晚一定要讓大人們玩得開心哦。”月娘身後的兩名風華絕豔的女子脆聲應道。

這輕輕的一聲,已叫人酥到了骨子裏,屋裏的男人露出了狼一樣的眼光,月娘滿意地點頭。

群芳院的花魁可不是誰都能請到的,何況還是并蒂花一起出現,可見給足了門睿的面子。

門睿擺擺手,示意大夥吃喝玩樂,寇青坐到門睿的身邊,顯然是熟客,門睿難得露出笑容來跟她調笑,寇青出了名的嬌媚惑主,門睿再清傲也敵不過美人的繞指柔。

董茜茜坐到袁崇的身邊,兩人相敬如賓地喝着酒,董茜茜知書達理,文雅識趣,頗有大家風範,如果不提出身,估計光看她這個人,是看不出她是香名遠播的花魁,反而以為是閨秀嬌嬌。

一屋子的歡聲笑語,吃喝玩笑,段子嬉笑,算是把剛剛那一幕給掀過去了,袁烨喝着酒,神情淡淡的。

後院,香茹房內,可馨已經平靜了下來,剛剛那一幕的後怕,并沒有想象中洶湧,她很快鎮定下來并換了舞衣,謝過月娘,獨自一人到香茹住的地方。

內衣已經濕透,此刻吹着正月的北風,透着絲絲的冷意,血液的澎湃回歸如常,手腳不再顫抖開始感受初春夜晚的寒涼,飄着雪粒子的風如鋒利的刀割在臉上。

可馨站在窗前,看着無邊無際渾渾噩噩的天空,怔怔地出神。

“馨兒,你怎麽站在窗前吹風,剛剛跳舞一身汗,風又大,小心感染風寒。”一個着急年輕的聲音。

可馨回頭,淡笑道:“沒事,我有分寸,你怎麽回來了?”進來的是香茹,顯然她是趕回來的,連舞衣都沒換。

香茹把窗戶關上,燃了爐子,又鋪了被子放了湯婆子,才換掉身上的衣服:“我擔心你,找了個空擋偷偷溜出來,反正我長得又不好看,那些錦衣衛不會在意少了我的。”

可馨被香茹拉回床邊,她擔憂的問香茹:“你這樣客人發現怎麽辦?會惹客人不高興的。”在美人如雲的群芳院,香茹的樣貌不算出挑,可客人一旦看上,那會是因為美不美,可能也是一時興起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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