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知道袁烨在想事情,張渺正就不纏着他,轉而向身後的陸喆,問:“喆兒,你怎麽看?”
陸喆挺了挺他結實的身板,分析道:“按理說,韓雍報案,人是我們抓的,應該在诏獄裏審訊才合乎常理,北鎮撫司的犯人,連東廠都不敢亂動。以前咱們跟新獄那邊的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這次這麽明着來,估計底下得有什麽大的隐情?”
“什麽大隐情?”張渺正追問道,興趣盎然。
“董茜茜是群芳院的頭牌,她的婢女深夜在大街上服毒自殺,身邊還有一個身份不明,攜帶東洋暗器的男人,說明董茜茜跟東洋人有直接關系?間接關系?直接關系就是她本來就是東洋卧底,潛伏到我大明來,間接關系就是她背後真正的主人是誰?恩客?神秘人?那我就不知道了。”陸喆挑眉聳肩。
“切,我還以為你有什麽高深見解,不過就是常理的推斷,要我說,這事說不定還跟董茜茜一點關系都沒有呢?”張渺正極度藐視地打了一下陸喆,不過被陸喆躲開了。
“你如何得知這事跟董茜茜無關?”一直不說話的袁烨突然回頭,很認真地問張渺正。
問得突然,張渺正一愣,竟是半天也答不出來,而袁烨也極有耐心,一直盯着他等他回答。
袁烨不依不饒,張渺正心裏正抓狂,不知該如何解答時,陸喆喊了聲:“頭兒。”
袁烨看了他一眼,見他看向自己的身後。
此時三人雖然行走在大街上,可這條街的另一頭就是袁烨家,這是個岔路頭,以往他三人就是在此處分開,只是今日琢磨事情,一時竟站在此處而已。
“是那日東華門的那位姑娘。”陸喆說。
袁烨回頭,看到一女子身着月白绫裙,梳雙螺髻,大眼黑亮,手裏拿着一個大包袱,站在街角一頭,神情探究瑟縮,似在猶豫,又似在等人。
“她一直跟着我們。”陸喆又說。
可馨擡頭,看到那三名錦衣衛,未語先笑,臉頰上現出一對深深的梨渦,她輕快地小跑了過來。
袁烨眯了眯眼,心裏卻是在想,見她都好幾回了,怎麽以前沒發現她有一對梨渦,不過想着之前要不是在晚上,要不就是她兇巴巴的樣子,哪有現在大白天笑得那麽甜美。
“袁大人好,兩位大人好。”可馨向他們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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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好。”張渺正自來熟,可馨的出現解了他正在犯難的危急,他很熱情的跟她打招呼。
陸喆點點頭,只有袁烨一臉淡漠地看着她,一副我們認識嗎?
可馨又擠了擠笑,把手中的包裹往前一送,“袁大人,我是教司坊的範可馨,這是那日你留在群芳院的披風,我幫你洗幹淨了給你送過來。”
袁烨沒有接,一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冷漠。
聽聞此話,張渺正和陸喆面面相觑,有些許尴尬,可沒有頭兒的話,又不能離開,一時間兩人靜默地站着,眼睛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袁烨依舊沒有說話,可馨也不知道說什麽,手中遞包裹的手有點酸。
見冷場,張渺正瞅了瞅頭兒,又看了眼小姑娘,主動接過可馨手中的包裹,笑道:“這件小事還勞煩姑娘跑一趟,叫人送過來不就行了嗎?”
可馨對張渺正友好的一笑,袁烨瞪着他,眼神的意思是你怎麽這麽多事?
“袁大人,我有件事想問問你,不知可否單獨說說話。”可馨極其客氣禮貌地問袁烨。
張渺正和陸喆聽完想趕緊移到一邊,袁烨瞥了他二人一眼,淡淡道:“不用,範姑娘有什麽就說吧,我的事不瞞他二人。”
張渺正心裏直嚷嚷:什麽就不瞞我們,他的事我們根本就是一點都不知道,他經常瞞着我們的。
陸喆同意的跟他眼神交流。
可馨有些讪讪地彎了彎嘴角,醞釀一下,她還真沒有正兒八經地求過人,還是個不太熟悉的人,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大人,我姐姐董茜茜怎麽樣了,她被抓進去兩天了,我能進去看看她嗎?如果大人願意幫這個忙,大人叫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大人的大恩大德,我會永遠銘記在心的。”
“我要你記着我幹嘛?”袁烨沒好氣道。
可馨理解錯了,以為袁烨要銀子,可自己确是拿不出見得了人的銀兩,解釋道:“大人需要什麽我可以先打欠條,以後會想辦法湊上的。”
“她是你親姐姐?”袁烨忽然問。
“不是。”可馨搖頭。
“那你為何要為她做什麽都願意?”袁烨聲調有些奇怪。
怕他不信,可馨語氣眼神都極為真誠,“我真的願意,大人,如果你不信,可以請這兩位大人作證,我不會抵賴的。”
“沒有底線?”
“什…什麽底線?”
袁烨冷哼了一聲,輕蔑道:“你一個教司坊的罪奴,能值幾個錢,這錦衣衛的大獄,此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進去的,你別白費心機了。我看你那天早上像是要吃了我的模樣,如今這副可憐相,是要博得我的同情嗎?我可不吃這一套。”
這話着實損人,毫不留情面,可馨臉上的笑已經沒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可又不能真哭,還要拼命擠出笑來,所以這表情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張渺正和陸喆聽了,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自己的頭兒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尖酸刻薄,幫不上忙也不用這麽挖苦人吧,何況對方還是個小姑娘,兩人立馬對頭兒的行為鄙夷不已。
“袁大人,那日早上是我太急躁了,我…我跟你道歉,希望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個小女子計較,請大人幫幫忙,求求你。”可馨急了,沒有剛才的從容鎮定,竟拉起袁烨的手哀求起來。
觸手細膩柔軟,袁烨的手背一涼,低頭看自己被拉的手。
可馨循着他的目光落在兩人相觸的手上,又會錯他的意,錯覺他嫌棄她的觸碰,趕忙放開,疊聲道:“對不起,是我的錯,大人,求你幫幫我吧。我姐姐不是壞人,她那麽善良,那麽好的一個人,平日裏對我們都很好,她怎麽可能會犯什麽罪,而且她有才華,飽讀詩書,舞跳得最好了,大人,你也看過她跳舞的。”
聽她再這麽亂七八糟地說下來,袁烨莫名的心煩氣躁,也不知道自己煩躁什麽,他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求,怎麽今兒個有些讨厭她在他面前那副低聲下氣的模樣,還不如那日早上勢均力敵豁出去的站在他面前咆哮,讓他來得痛快。
袁烨蹙眉瞪着一直在他身旁的那兩個人,兩人中還是張渺正最先反應過來,過來笑勸道:“姑娘,你的事我們大人幫不上忙,你還是先回去吧。”
都已經拉下臉這麽求了,難道就一點希望都沒有嗎?可馨立馬垮下臉,再看看袁烨冷峻的臉容上,沒有絲毫動容的意思,不禁心生絕望。
張渺正把可馨送出去兩步,回頭看了一眼後才輕聲對她道:“姑娘,不是我們大人不幫你,确實是幫不上,我們大人只是個小小的總旗,那錦衣衛的新獄不是誰都能進去的,我們都沒能靠近董姑娘半步,你放心,董姑娘還活着,你且耐心等兩日,一有什麽消息,我會盡快告訴你的。”
張渺正說話的聲音很小,态度也很可親,完全沒有袁烨那樣的冷漠高傲,可馨心中一暖,總算是有一絲安慰,謝過他自個走了。
“頭兒,那邊有兩位姑娘,一直盯着我們這邊看。”陸喆突然說,他的目力和警覺性是他們三人中最好的,此處他們雖是站在住宅片區的三岔口上,可還是人來人往。
袁烨瞥了一眼陸喆所指的方向,片刻後又像炸了毛的貓,惱怒道:“女人真是麻煩。”
張渺正回來複命,露出他的大黑牙:“頭兒,完成任務。”
袁烨就這麽一聲不吭地盯着他,只盯着他心裏發毛,張渺正看看他又看看陸喆,問:“頭兒,你這麽看着我幹嘛,我臉上長麻子了?”
“你少打岔,你剛剛問你話呢,你如何得知董茜茜婢女的死跟她無關。”袁烨問。
張渺正心裏一陣哀嚎,不過他反應也快,很快就自圓其說:“頭兒,這不是我的推斷而已嘛?你沒看人家範姑娘說的,董姑娘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人又好,怎麽可能有那麽多複雜的背景細作什麽的,一個嬌滴滴的姑娘,還能有翻天的本事不成。”
袁烨用力拍了他一下腦門,“你第一天出來跟我辦案的?”
“我又不是六扇門的捕快?”張渺正委屈地揉着額頭。
“雖然我們沒有六扇門的辦案經驗,可我們也有巡察緝捕,偵查逮捕審問一系列的職責,面對的犯人不一樣,可方法确是同根同源。”陸喆在旁邊好心提醒。
“各國的細作裏面不泛女子,因為女子外表柔軟,更加不易引起別人的懷疑,表面僞裝成一個好人非常容易,一旦有什麽問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她身邊的人,甚至會有很多人會為她保清白。”袁烨道。
陸喆聽了認同地點頭,張渺正依舊嘴上不認:“頭兒,這也只是你的猜測,無憑無據的,就把人給定罪了?”
“我什麽時候給她定罪的,死鴨子嘴硬。”袁烨反駁道,忽的一頓:“你見過群芳院的人啦?”
張渺正一慌,袁烨看出他的躲閃,陸喆一怔,也看着他。
終是瞞不住頭兒,關心則亂,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善于隐藏的人,也不知是哪裏露出了馬腳,讓頭兒看出來。
原來,昨日張渺正從衛所裏出來,在門口的時候被人叫住,回頭一看,一個清秀嬌小的青衣丫頭,小丫頭過來後笑着對他屈禮:“張大人,我們姑娘有請,請大人移步。”說完,極為客氣的往離衛所不遠的榕樹一指。
百年大榕樹下一頂青兜小橋,張渺正看着丫頭面生,不過別人有請,青天白日的,便過去一看。
青衣丫頭一卷轎簾,從裏面伸出了一只白嫩如蔥段的素手,素手的主人殷殷扶着丫頭的手,款款下了轎子,銀翠烏發,面若桃花,身形飽滿,竟是群芳院的花魁寇青。
張渺正一見寇青,剛剛還淡定的表情就不淡定了,他一時愣愣地瞧着如花的容顏近在咫尺,如此近距離清晰地印在眼中,激動狂跳的心,沸騰的血液和飄忽的魂魄,統統化作石化的表情,如同一頭呆頭鵝。
瞧他那呆傻的模樣,寇青身邊的青衣丫頭“噗呲”一聲笑了。
寇青隐隐一拜,嬌聲細語:“青兒唐突,突然叫住大人,那晚在群芳院匆匆見過大人一面,便覺得大人英武不凡,今日一見,更添風采,青兒仰慕大人多時,望大人海量。”
他半傻愣地回禮。
那晚她還記得?張渺正心中冒出一絲喜悅,他跟頭兒在群芳院慶生那晚,喝酒到中途出去尋頭兒的時候,跟詹士府家的公子起了沖突,最後寇青出來打圓場,當時她親自拉開他的手,他就覺得自個整晚的手都是麻酥酥的。
不過他還沒有暈頭,尚有自知之明,沒有為寇青的甜言蜜語吹噓膨脹到找不着北,拱手道:“寇姑娘雅贊,不知找張某所謂何事。”
寇青見他并不像一般的登徒浪子,一上來就揩油吃豆腐占她便宜,見他明明對她心生好感依生戀慕之情,依舊能守禮,又不以她是妓籍而輕賤于她,心中一贊,收起自己妩媚的神情,恭敬有禮道:“張大人,我的好姐妹董茜茜不知犯了何事,被錦衣衛抓進去已有兩日,不知能否讓我探望一下。”
“寇姑娘,人是我們抓的,進了诏獄不到一天便移到了新獄,張某職位低微,恐怕無法幫到姑娘。”張渺正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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