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憲宗掙開眼,看着身邊的老奴,年過半百的牛玉笑容可掬,倒有幾分慈眉善目,這是老皇留給他的,英宗病逝時,就召見了他與牛玉,可見老皇對這個老奴的信任。

“牛玉,你覺得朕身邊的王綸如何,朕還是太子時,他在東宮在朕的身邊服侍多年,可謂盡心盡力。”新皇憲宗語氣淡淡地問,言語中帶有一些不舍的情意。

“這個老奴不是很清楚,畢竟王總管在皇上身邊多年,自是皇上對他最是清楚,不過。”

牛玉話說了一半,就打住了,憲宗知道他還有話說,便淡淡道:“說罷,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朕赦你無罪,說錯了也不打緊。”

“是,老奴也只是道聽途說,聽底下的小兔崽們說,王總管已經以司禮監掌印太監自稱(太監第一人),不過是些傳聞罷了,并不能作數,王綸雖然年輕狂妄些,可畢竟在皇上身邊多年,自是懂得分寸禮數的。”牛玉很是吞吞吐吐為難地說。

新皇憲宗似想到了什麽,鼻子“哼”了一聲,那日英宗入殓時,憲宗在場看得分明,牛玉的臉上滿是悲痛不舍,如今想來,王綸的臉上倒有幾分得意喜色,怕是想到自己登基,他在太子身邊多年,按照往朝慣例,太子身邊的內監會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他大概想到了自己的錦繡前程,而過分狂喜壓抑不住表露出來,這簡直就是對先皇的大不敬。

如今尚書李賢又上書舉報告發王綸隐秘結交朝中大臣錢溥,意欲左右朝臣升調,簡直就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牛玉在一旁靜靜地候着,沒有再出聲中傷某人,他知道,再說就過了,也沒有安慰新皇,而是把自己隐身起來,讓新皇好好地考慮,最好能當他不存在,那日收到的紙條,他還納悶怎麽回事,原來早就有人一步步的預謀好了。

新皇把奏折往龍案上一丢,甚為疲憊地往龍椅上一靠,輕聲問:“貞兒怎麽還沒過來?”

新皇口中的貞兒是自小在皇上身邊服侍了十幾年的宮女萬貞兒。牛玉看看殿門外,估摸着說:“應該在路上了,文華殿離養心殿有些距離,萬姑姑知道皇上召喚,必會竭盡全力往這邊趕的。”

憲宗嘴角含着淡淡地笑,說道:“叫她別忙活了,她還是不放心,非要過去看一眼,這一看就是一個時辰。“

牛玉心驚,新皇離不開萬貞兒的事他有所耳聞,想不到一個宮女的離開,新皇的心中竟然計算到如此精确的地步,面上帶着笑道:“萬姑姑知道皇上惦記,心中必是十分高興和榮寵的。”

“她才不稀罕哩!”憲宗咧嘴一笑。

殿外傳來人聲,憲宗坐了起來,擡眼一看,一名身着普通宮女服侍的宮女款款向他走來,細眼一看,腰帶佩飾和頭帶與他人有區別,顯示了她的位份跟別人不一樣。

佳人俏生生地立在他的面前,肌膚白皙圓潤,瓜子臉,丹鳳眼,眉宇間一股穩重歷經風浪後的平和,讓人心安,小巧□□的鼻頭紅彤彤的,顯然是被外面的冷空氣給凍的。

“皇上,說曹操曹操就到,萬姑姑來了。”牛玉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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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兒給皇上請安。”

萬貞兒屈膝福禮,不想憲宗已經站了起來,走下龍椅,一把拉起萬貞兒的手,嗔怒道:“你怎麽不多穿一點,春寒料峭,外面天寒地凍的,如若凍壞了,看我怎麽罰你。牛玉,把朕的貂毛披風拿來。”

憲宗和萬貞兒這麽站在一起,态度親昵,言語關懷,并沒有顯得特別的突兀,只是萬貞兒确是比新皇年長了一些,站在一起像是姐弟。

“皇上該有皇上的樣子。”萬貞兒笑道。

“我聽你的,那你也該聽我的。”憲宗耍賴。

……

牛玉手裏抓着柔軟溫暖的披風,心道,這皇宮中不但換了新主,用不來多久,這新寵也随之浮出水面啰。

世間的事總是瞬息萬變,時隔兩日,時事局面便天翻地覆了起來,不但新皇順利登基稱帝,萬民朝賀,群芳院中的人也歡天喜地,因為剛接到錦衣衛令,叫他們派人到新獄接董茜茜,說是無罪釋放。

可馨一大早便聽聞了這個消息,早早地站在門口張望,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才見派出去的馬車回來,後面還跟了一輛青簾馬車,看着眼生,不知道是誰家的。

董茜茜全身裹着一件黑色的貂絨大披風,看不見一丁點的面容,她是被群芳院的護院阿華給抱下車的。

早有人在月娘的吩咐下,準備了火盆和掃災的青條,阿華抱着董茜茜,雖然阿華人高馬大,可董茜茜也是個高挑的女子,可如今在阿華的懷中,竟像是抱着一個小兒般的輕松。

可馨看到了阿華眼中的憐憫和不忍。

消災除禍的儀式正在進行,從後面那輛馬車上下來了一位大人,清瘦儒雅,月娘見了他,笑嘻嘻地拜謝:“多謝陳大人的幫忙,等茜茜身子養好了,一定叫她親自向大人道謝。”

此人正是禮部右侍郎陳文陳大人,陳文對月娘搖搖頭,眼睛卻是一直盯着阿華抱着的董茜茜,跨過火盆,淋了去災的天水和掃掉身上的晦氣,滿含憐惜地道:“唉,此次無妄之災讓董姑娘受苦了,可恨那些人的狼子野心,牽連了無辜的人,月娘,勞煩你好好照顧董姑娘,這些藥材你先收着,改日我再送一些好的過來。”

“我一定好好照顧,大人費心了,我替茜茜謝過大人。”月娘客氣道,她是個風月場所的老人,見慣了斷情決意的故事,敢情這位陳大人的仗義相助和不離不棄,确是叫這位半老徐娘的老鸨心中生了稀少的感動。

回到董茜茜的房中,可馨也跟了進去,看到躺在床上血跡斑斑,形容枯槁,面色蒼白消瘦,露在袖子外的食指模糊可怖,走上前來,還隐隐傳來一絲惡臭。

可馨張大了嘴,她覺得自己的雙腿發軟無力,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就是一向最愛幹淨,高雅美麗的董茜茜?光鮮亮麗的群芳院頭牌花魁?

“你們輕點,把她的衣服都除去,先擦洗幹淨換了衣服。”寇青也趕過來幫忙,董茜茜的侍女素倩已經死掉,寇青把穗穗叫了來,月娘早有吩咐,熱水早就備好。

床上的人兒如蚊吶一樣哼了哼,眼睛一直閉着,垂下的睫毛布成的黑影在她的臉上幾乎占了大半,如果不是她這輕輕的一哼,可馨都以為她沒了呼吸,奄奄一息。

“你們輕點,別弄疼她了,沒看到她身上的傷嗎?”寇青有些大聲地呼喝,聲音中帶着咽哽的音調。“你,下去,馨兒,你來。”

一個被吓壞的丫頭哆嗦着離開床邊,可馨早就淚眼模糊,她狠命地用袖子擦了擦眼,嘴裏盡量笑着說:“董姐姐,你聽到我說話嗎?我現在給你換衣服,如果碰到哪裏疼了,你就哼一聲,不要忍着好嗎?”

董茜茜閉着的眼珠子滾動了一下,一滴淚水挂在眼角,久久沒有落下。

李樂師身邊的小七把郎中領了進來,看了一眼便走了。

郎中是個中年男人,道袍巾帽,也不是一個含糊的人,一進來便查看董茜茜的傷口,把脈問情,取了數瓶藥,一一作了詳細的說明,交代用法用量,便叫人替她清洗傷口,上藥包紮,開方抓藥,一個時辰後,董茜茜才喝了藥,靜靜的在床上睡下了。

可馨和香茹一直守在她的身邊,董茜茜雖然睡着,可在夢中睡得很不安慰,眉一直蹙着,似乎在忍耐着極大的痛苦,她十指都被纏繞着白色的紗布,手背上也是血肉模糊,此刻也都纏上了厚厚的紗布。

香茹拉着可馨離開床邊稍遠的地方,小聲道:“你別看了,再看心裏更難受。”

“可我都已經看到了,全身遍體鱗傷,幾乎沒有一塊好的地方,如何讓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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