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門達沒說什麽,端起面前的酒碗把酒幹了,他是先皇英宗時太子太師,右都督石亨一手提拔的人,如果不是他提前得知消失,以袁彬忠心護主的個性,必會進入那次慌亂,命喪黃泉也未曾意外。
聽聞父親的這番話,袁烨的眼神由剛才的不耐到釋然的通透,看向門睿也沒覺得那麽可惡了。
袁彬複又斟滿了兩人的酒碗,這次他不急于端酒,而是扭頭看了眼袁烨,袁烨遞給他一個包袱,他把包袱往門達的手邊推過去,笑道:“此番哥哥去廣西南丹路途遙遠,你我隔着千山萬水,山路崎岖,條件艱苦貧困,作弟弟的沒有什麽能幫到哥哥,唯有些微薄的銀兩和幹糧衣物,送與哥哥在路上,也好有個需求。”
門達盯着手邊的包袱,一時怔在哪裏,眼睛有些刺痛,往事如煙,逝者如斯夫,當你辛辛苦苦把那些會消散如同雲煙的東西當作你此生追逐的目标時,為了它你不顧情義道德,甚至冷血無情,可想不到有一天它背叛棄你而去,等你醒悟過來,唯有你一直不屑和摒棄的東西,卻一直默默地跟随在你身邊,你才覺得你的一生是多麽的失敗和可笑。
門達緩緩地端起了酒,袁彬見狀,也端起了自個的酒碗,兩人碗沿一碰,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一切盡在酒碗中,各自把酒喝幹,多年的恩怨如白雲蒼狗。
臨行前,門達說了一番話:“袁彬,我很高興結識你,跟你稱兄道弟,可我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即使重頭再來,我依然會選擇該打壓的打壓,該結交的結交,官場中的爾虞我詐,争權奪利,不是因為你不争就會相安無事,就會躲得過別人對你的明槍暗箭。你這耿直不彎的性格本就不适合官場,只是你跟先皇在土木堡之變有過命之交,仗着先皇的恩情,才讓你逃過數次劫難,說到底,你就是官場中一朵奇葩,特例,只是這個特例,會壞了官場的規矩,擋了別人的財路,你好自為之吧。”說完,拱了拱手,身姿傲然地往城外的官道走去。
他們一行人漸漸走遠後,袁崇和袁烨悄然站在父親袁彬的身後。
袁彬依舊看着門達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深遠,不知道是在看他們遠去的背影,還是看那些逝去的時光,那些少年壯志淩雲,肝膽相照的歲月。
“他其實說得不錯,我若非是跟先皇在土木堡之變時,在瓦刺被俘虜的那段時日,與先皇不離不棄的恩義在前,這讓我躲過不少人的暗算構陷,也讓人不敢動我,不然,憑我的脾性,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不過,我在心中一直堅信,只要站得正坐得直,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皇恩道義,而不是屈服于權貴淫威,自己的貪欲之下,便是無愧于心。這句話,是于謙于大人臨刑前對我說的。”袁彬沉沉地說。
爹爹的發際已經有些許斑白,英挺的濃眉之下,眼眸依舊堅毅,腰背依舊筆直,他所信奉的忠義耿直,剛正不阿,讓他自內而外油然而生一股浩然正氣。
也許,他的人生際遇,是袁烨這個年紀所不能理解的,不過袁烨自诩聰智過人,他為這種品質和胸懷折服,也不斷地參透其中的奧妙,也許,有一天,他也會遇到,也會用到。
個人的恩怨到底是以德報怨,還是以恨報怨?能真正放得下仇恨的俗人又有幾個,知易行難,道理可能都懂,說起來難免也頭頭是道,可說歸說,有人難免執拗,有人難免斤斤計較,說到底,事情落到自個的頭上,才能檢測出這人真正的寬厚,而不是你想裝,你刻意裝就能裝出來的。
“走吧,”大哥袁崇拍了拍他的肩膀。
袁烨收回目光,回頭望了眼大哥,還有已經上馬的父親,了然地點頭,跟着上馬,一行人提缰策馬,往城內小跑而去。
教司坊西院,可馨從練舞的中堂往自個住的地方走回去,路過廚房時,廚娘見到可馨,突然拉住她緊張兮兮地說:“可馨,有兩名錦衣衛來找你娘,不知什麽事?”
可馨正一副跳舞後的疲懶,被叫住時有些漫不經心,想着廚娘有多大的事啊,無非是唠叨她廚房裏的活計如何多,母親身體不好幹不了重活,都是她一個人幹的等等,說到最後,非要說到可馨把她下午的活都幹完了才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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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她說的話讓可馨竟一激靈,蹙眉道:“你說誰來了?”直到廚娘把那三個字又重複了一遍,還有她眼裏敬畏中帶着的一絲幸災樂禍,讓可馨立馬騰地往住處跑去。
董茜茜被抓和被送回來的情景歷歷在目,可馨不是一個悲觀的人,她一向把事情都往好處想,個性也開朗向上,因為在她的世界裏,她要求得不高,只要快樂,只要吃得飽穿得暖,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安喜樂,她就滿足,她甚至不願意去想未來無法預料的事情,即使未來并不光明,且一片黯淡,她依舊想抓住此刻此時的快樂。
可是現在,她實在想不到錦衣衛找母親能有什麽事,除了抓她!母親身體不好,她如何能經受得住牢獄之災,何況,母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犯什麽事情,不過,錦衣衛抓人從來不需要理由。
可馨的腳已經在拼盡全力地奔跑,依舊覺得前路漫長。
“砰”的一聲推開門,随着急促慌張的一聲:“娘!”
屋內的幾人被可馨氣喘籲籲火燒眉毛的樣子吓了一跳。
張氏最先反應過來,看到可馨臉色青白,眼中滿是驚恐的模樣,心中已明白一二,想必是她誤會,嘴上責怪道:“這孩子,不知禮數,讓大人們看笑話了,馨兒,還不過來拜見兩位大人。”
高腳黑紗帽,褐色長身,黑色對襟罩甲,腰束小革帶,懸挂銅牌,黑色皂皮靴,是錦衣衛校尉的尋常打扮,一人一口黑黃牙,一人魁梧高大,她都認得,正是袁烨身邊時常跟着的兩個錦衣衛,不知他們兩人找母親何事?
可馨見母親神态輕松,旁邊的哥哥也一派閑适,連弟弟小樂也乖巧地依偎在母親的身邊,兩名錦衣衛既沒動粗,神情也頗為客氣,可馨心中舒了口氣,不過眼中依舊滿含警戒,對兩位錦衣衛屈膝一禮:“失禮了,不知大人在此,望大人們恕罪。”
一口黑黃牙的張渺正笑意盈盈,擺手道:“範姑娘何罪之有,你也不知我們在此,無罪無罪。”
他身邊的陸喆也微微一笑。
可馨走到張氏的身邊,弟弟小樂自動地蹭到她的跟面,他還在好奇地看着姐姐為何如此緊張。
“這是我的女兒,夫君獲罪時她才七歲,那時還稚齡不懂事,轉眼七年過去了,時間真是快啊。”張氏突發感慨。
張渺正和陸喆微微點頭,相視一眼後起身,張渺正拱手道:“我們也只是例行公事的問話,現在問得差不多了,就不打擾你們,告辭。”說完跟陸喆往外走,哥哥阿城客氣地送他們,張氏也跟着一直送到後院的偏門。
可馨見他二人離開,那張渺正臨走前望着自個的笑也稀奇古怪,心中擔憂總算是徹底放了下來,遂問張氏:“娘,他們來幹什麽嗎?你沒事吧。”
張氏邊往回走邊嗔怪她道:“我能有什麽事,瞧你一驚一乍那樣,姑娘家該有穩重的模樣,你爹爹是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硬漢,你倒好,一點都沒随你父親。”
張氏的話雖是責怪,可溫情脈脈,一點責罵的意思都沒有,倒像是在回憶往事,以往張氏在兒女們面前極少提起他們的父親,可能是因為獲罪的原因,怎麽也無法向自己的孩兒講述父親如何堅毅了不起,卻又被定成了謀逆的同犯。
“姐姐不怕,小樂在這裏呢。”小樂也湊熱鬧地來安慰可馨。
哥哥阿誠送客回來了,也是少有的面帶喜色,只是神色匆匆,拿了一件外套就急急地往外趕:“娘,我有點事出去,晚上不用等我了。”
可馨看着哥哥如此匆忙,連話也是行走時順帶着說的,有些擔疑地瞅着他的背影,張氏也是一副沉思的模樣,幽幽說道:“兒大不由母,只是可憐了你哥哥沒有父親引導,以後怕要吃些苦頭。”
原來,今日這兩名錦衣衛來找母親,是因為“于謙案”已重新立案再審,由皇上主審,錦衣衛協助調查,範家是當初此案牽連獲罪的,可馨的父親範毅已經獲罪斬首,錦衣衛只能來向他們這些家眷,詢問了解當年的一些情況。
剛才的緊張擔憂松懈了下來,聽到這個好消息,可馨猛地鼻頭一酸,眼中竟蓄滿了淚,她知道那是隐忍許久的淚,是喜極而泣的淚。
她看着母親年紀尚輕,可被長年的病痛和憂愁困擾得未老先衰的容顏,還有記憶中模糊的父親印象,沉默寡言跟以前的開朗明亮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哥哥,還有出生不久大病了一場的弟弟,如今只有同齡人一半的智商,這個殘缺的卻又無比堅強的家庭,将要迎來光明的那一天,她怎能不歡喜而泣?
五日後,先皇英宗時期的“于謙案”在新皇登基後不久,便以神一般的速度重審并宣告結束,新皇憲宗徹底平反了此案,恢複了于謙的官職,賜祭,并向天下發布诰文,大意如下:“當初國家多難之時,于謙能挺身而出,保衛大明的江山社稷使其沒有危險,又獨自主持公道;後被奸臣共同嫉妒,設計陷害。先帝在位時就已經知道他的冤屈,而朕實在憐惜他的忠誠。”
诰文在全國各地傳頌。于是,當年石亨曹吉祥等人構陷于謙的冤案終于大白于天下,“意欲”謀反的欲加之罪,終于得以伸冤,一代忠臣沉冤得雪。
于謙之子于冕得朝廷退還當初沒收的田産,并子承父職“千戶”,可于冕不願就武職,新皇憲宗特為他選任兵部員外郎。
而當初被于謙案牽連的範家,出守懷來的都督同知範廣将軍,被誣陷為于謙同謀,獲罪冤死,他的堂弟範毅一家,也被牽連獲罪,範毅被殺,其妻眷沒籍為奴,落在教司坊,正是可馨一家。
如今冤案已平,範家得到平反,可馨一家即将脫去奴籍,哥哥也将子承父職,在朝中謀一武職(明朝的武職世襲)。
聖旨一下,不日就将執行,教司坊裏見到可馨的人,無不道賀奉承,有真心實意的,也有嫉妒酸溜的,無論如何,這對于一個做了七年官妓的女孩來說,這便是天翻地覆的喜訊,可馨自是不會計較那些無足輕重,她現在的夢想,是以後将截然不同而又光明坦蕩的人生之路。
這日,可馨在董茜茜的房中,她端起一碗紅棗烏雞湯,用勺子撥了撥,輕輕吹了吹,端到董茜茜跟前,柔聲道:“董姐姐,湯涼了,趕緊喝了吧。”
看到董茜茜蹙起眉來,似乎這湯是極難喝的東西,可馨笑道:“這湯聞起來就有一股清香甜味,一定很好喝。”
“天天都是雞湯,看着就有一股雞毛味。”
“這雞湯炖了藥膳,最是補血養身子,姐姐好歹吃幾口吧。”可馨軟磨硬泡。
董茜茜磨不過她,接起碗小口小口地喝了。
可馨看着她喝湯,甚是歡喜,笑得嘴大大地咧開,露出滿口銀牙。
“難為你了,如今你的身份與我們的大不一樣,還日日跑過來我這裏伺候,連月娘這麽刻薄的人都誇你是個實誠有良心的丫頭。”董茜茜漱口後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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