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寇青很不屑地起身:“小姑娘真是煩人,一點都不懂事,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真掃興。”便搖搖晃晃地去了月娘那桌。
酒酣耳熱,觥籌交錯,因為都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人,離別在即,終是有很多話要說。
圍在張氏和可馨身邊的人不少,無非就是叫她們以後不要忘記他們,多回來看看而而。
而這樣的場面,落在範凱誠的眼中,無非都是些奉承拍馬屁,毫無意義的東西,他嘴角雖噙着笑,可眼神卻無半點笑意,別人也不會自讨沒趣地去招惹他。
半場後範凱誠便告辭離席,鄭司樂立馬起身相送。
人的地位高低之感,除了你一直仰望高位的人之外,最讓你印象深刻感覺天差地別的,無非就像此刻的範凱誠,由一個人人可以使喚踐踏的官奴,一躍成為朝廷命官,高高的俯視這滿屋子的芸芸衆生,讓你不得不感嘆造化弄人,命運的擺弄。
範凱誠本身也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
張氏卻沒有範凱誠此刻的榮耀高人一等的感覺,畢竟家道中落時,範凱誠已是一名什麽都懂的少年郞,正要展翅高飛,不想卻被活生生地折斷羽翼。
而七年前,張氏由一名幸福美滿的美婦人,一名官夫人,一夜之間夫死家散,自己和兒女都被沒籍充入教司坊,她深刻體會到生活從雲端跌入泥濘的悲慘,命運似給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如今身份恢複,夫君不能死而複生,可終究是過上了好日子,有了盼頭,她明了旦夕禍福,沒有什麽是永成不變,經歷了大喜大悲之後,對于此刻別人的羨慕,她也沒那麽喜悅,倒有了歷經風浪的滄桑豁達。
而可馨當年只有七歲,記憶尚且不全,她幾乎可以說是在教司坊中長大,此刻心中所憧憬的,無非是以後絢麗的生活,和如今跟自己的小夥伴分別的離愁。
倒是小樂最是天真快樂,大人們高興,他又有好吃的,便心滿意足,喜笑顏開。
範凱誠離席後,鄭司樂、張氏帶着小樂、月娘也跟着相繼離席,剩下的都是些年輕人,便放開了嬉樂,一時間,屋子裏唱的唱,跳的跳,喝酒碰杯,猜拳鬥骰,倒是要把人生的喜怒哀樂,通通釋放出來。
香茹喝得醉暈暈的,被人拽起來跳舞,可馨看着她傻傻地笑,倒是寇青一人坐在那裏獨自喝悶酒,不過她酒意三分上頭,臉頰酡紅,配上她妖嬈絕豔的容貌,倒更添幾分豔色。
可馨偎依了過去,湊得極近,幽香陣陣,美人在側,借着酒意,更笑得沒臉沒皮:“姐姐剛剛囑咐我出去後要嫁人生子,怎的姐姐不趁着年輕貌美之時,挑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
可馨的嘴幾乎要碰到寇青的臉頰,借酒壯膽,她想一親芳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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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出來的熱氣撲在臉上,呼呼癢癢,寇青一把推開她的臉,嘟着紅唇道:“嫁人有什麽好的,仰人鼻息,還不如我在這群芳院裏自力更生,自給自足。”
“那既然沒什麽好的,為何姐姐要我嫁人呢?”可馨歪在椅子上,一手撐肘,眯着眼問。
“你我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哦,我知道了,我不如姐姐貌美,也沒有姐姐的身材傲人,自是不一樣。”說完,可馨把腦袋湊到寇青的胸前,竟是要瞧個清楚,手已經伸到她的衣襟上。
“去你的,哪裏來的登徒子,小淫賊。”寇青嗔怪地拍開她的魔爪,雙手護胸。
可馨咯咯地笑個不停,嘴裏還念叨着:“怎能那麽大?”看來是真醉了。
寇青又飲了一杯酒,眼波流轉間,幽幽嘆道:“寇家在京城世代娼門,就算是嫁人,也只能為妾,如果夫君寵愛也就罷了,後院之中,上有正妻壓迫,左右妾室之間争風吃醋,我自由散漫慣了,如何受得了那些明槍暗箭?就算那人只娶我一人,除非他家中親人死絕,又無親朋好友,如若不然,一提起我的出身,日子久了,勢必會說不出口丢人現眼,再好的情義也經不起別人的流言蜚語,最終免不了曲終人散,落不好還彼此怨恨,那又何必害人又誤己,何不在這歡場之中如魚飲水。”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這道理可馨懂,可萬千女子都以找到一個良人托付終身為人生最大的目标,寇青這想法太過頹廢:“姐姐說的固然有道理,可人總有年老色衰之時,那些人無非是貪戀姐姐的貌美,那年老之後呢?該要如何自處?”
寇青靠在椅背上,望着頭頂的虛空,嗤笑道:“年輕時多幹一些,存儲多些銀兩,待老時慢慢用吧,或是像月娘那樣,帶一幫小姑娘,倒也呼風喚雨。”
如果平時,話說到這裏了,可馨便不會再繼續下去,因為她還是懂得,凡是話不能說得太透徹,在與人交流時,也忌諱追根問底,揪着不放,可惜,今日她喝多了,思緒散漫,慵懶真摯,又逢情緒郁郁,故脫口而出。
“可這世間是男子的世間,他們手中握着權利,能主宰女子的命運,女子便是弱者,需攀附男子而生,我們沒有如男子這般強烈的攻擊欲望和占有欲望,可男子不一樣,他們想要占有更多的女子,控制着她們。女子就算會讀書認字,識文斷意,凡是男子能幹的,我們女子又此會幹不了,可我們沒有這個機會,我們只能在深閨之中,把畢生的聰明才情,放在取悅夫君、争寵鬥豔之上,相夫教子也就罷了,但凡你想離叛這大家都認同的,你就沒有好結果,你看董姐姐,她何其無辜遭這無妄之災。”
可馨說完,脖子似不堪腦袋的負重,搖搖晃晃起來,好不容易找着了酒杯,才綴着嘴吸了一大口。
她渾渾噩噩,絲毫沒有注意到寇青此刻愣怔呆滞的表情,她深邃鮮明的五官之上,那雙剪水一樣的秋瞳,如同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眼底之上投下重重陰影,掩蓋住她此刻內心激昂的心情,她怎會不知,她寇家的女子,又有幾人終了,無非是一代又一代的重複着悲慘無奈的命運,待希望全部泯滅掉,才帶着一身的罪孽無聲無息地離開。
“我知道董姐姐和你都是心比天高的奇女子,可那天太高,我們都是生活在這俗世的凡人,如何高攀得起那比天還高的自由,比天還遠的自在,比……。”可馨還待說什麽,已經被跑過來的香茹一把拖了起來。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一人無聲地嘆息。
“來,我們一起跳舞,快過來。”
耐不了香茹的癡纏,可馨笑嘻嘻的一步三搖晃,随着她到廳中,聲樂又再度響起,是歡快的《春莺》,許是吹奏樂曲的樂師也喝了不少,曲調忽高忽低之間斷續連綿,可都是有功底在的人,勉強可聽,還別有一番不羁灑意。
香茹已經喝瘋了,身體四肢随着樂曲瘋狂舞動,因為酒意麻痹,動作笨拙誇張,看着可馨笑嘻嘻地樂個不停,不過看大夥都這樣,自己也跟着跳了進去。
左手一揚,右手一收,擺胯一出,腳尖點地,腰間一折,面容嬌豔,笑意盈盈,如春天歡快的黃莺,飛翔在柳綠花紅的樹叢中,穿過雕梁畫棟的屋檐,輕掠過波瀾漣漪的湖面,撞入和暖的春風懷抱,旋轉翺翔,享受春天的明媚和盎然。
可馨化身一只通體翠綠的鳥兒,夢想着以後的生活,能像鳥兒一樣的喜悅。
可今日的鳥兒,踉跄颠倒,不停地沖撞着其他的“鳥兒”,被撞倒地的人拉着站着的人,一個帶一個,皆滾落摔倒,嘻嘻哈哈地大了起來,舞蹈也沒了章法,摟抱的摟抱,傻笑的傻笑,撞人的撞人,已經亂作一團,可馨被圍在中間,已經笑得喘不過起來,只抱着香茹大喊肚子痛。
夜深人靜,百花廳中一片狼藉,地上七倒八歪躺着一些醉倒的人,有些桌子上的食物潑灑在桌,酒水撒了一地。
可馨醉意朦胧,伏在案桌上小憩了會,才揉着眼睛醒來,寇青和香茹已不見蹤影,再看屋外的天色,灰蒙蒙的,月朗星疏,不禁嘴裏嘟囔道:說好一個通宵的,此刻離天大亮還早,她們怎的就不見人影了?騙人!都是騙子!
百花廳中剩下沒走的人當中,有些依舊搖搖晃晃的喝酒叨叨,有些酣睡,有些在打盹。
有人說酒能壯膽,平日裏不敢幹的事會趁着酒意豁出去,可此刻可馨也算是喝了半醉,可她怎麽就沒覺得平日裏不敢幹的事如今敢幹呢?倒是平日裏不願意流露的心聲,此刻卻是想趁着酒意宣洩一下。
說來就來,如何能控制得住,眼淚已經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氤氲着雙眼,望着周圍熟悉的一景一物,想起之前在此間穿梭,為客人端茶倒水,與姐妹嬉笑玩鬧,這裏是她成長的地方,有歡快也有苦悶,有許多美好的記憶,有許多割舍不下的情意和人,終要劃上一個句號,開啓了另一篇的新章。
她蹲了下來,埋首膝蓋,嗚嗚地哭泣。
忽然,一陣悠揚空曠的琴聲響起,從百花廳的西北角傳來,那裏是伴奏樂師的席位,是一首離別愁苦滿滿的曲子,音調低沉空無。
可馨沉浸在平緩沉厚的曲調之中,慢慢地釋放自己的離情,曲調忽的轉為高昂,人的情緒也跟着從低谷慢慢回升,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分離只是為了相聚,也便沒什麽好苦惱的。
她天性樂觀,借着酒意發洩一下心中小女兒的心态,也沒什麽不好,此刻的曲聲高亢激昂,如策馬在戰場之上,伴随着出戰的雷霆戰鼓。
可馨站了起來,抹掉臉上的淚痕,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襟,往百花廳的西北角方向行去。
油燈将要耗盡,燈火昏暗,梁柱帷幕之後,一人端坐在陰影之中,白绫紗巾覆眼,雙手一左一右搭在箜篌的兩邊,撥動琴弦時,意氣風發,竟有一絲鐵馬金戈的征戰殺伐之氣。
竟有人能把柔情抒意的箜篌彈奏出铿锵有力的戰曲!
抹、勾、打、推出、抓起,各種指法在手中如花枝亂顫,十指大動,音符流竄出來,彈奏之人雖看不清表情,可通過跳躍的音符,确是能窺探人心之一二的。
可馨靜靜地站在梁柱之旁,不出聲打擾,演奏之人也專心致志,達到了忘我的境界。
一個大的連撥待推出,手一揚,頭一擡,一曲終了,可依舊繞梁三日,耳際嗡嗡地響着結束時的音符,久久沒有散去。
可馨有些怔忪,撫琴之人卻先站了起來,率先朝外走,他行走如同常人看見一般,根本不為地上的物件擺設和七倒八歪的人左右。
經過可馨身旁時,他也沒有停下,仿佛她就不存在一般。
“李樂師,我跟你一起走。”可馨開口。
李樂師并沒有片刻地停留,腳步平緩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可馨轉身跟了出去。
屋外,月光如水,一輪彎彎如笑眼的下玄月懸挂在空中,繁星點點,靛墨的夜幕之下,蒼穹無垠,讓人心曠神怡,心中那點小悲喜在天地之間渺小得幾乎可以忽略。
兩人并排走着,群芳院的百花廳在正門,離後院有斷距離,身邊的人情無聲息地行走,從放下箜篌到現在,一個字都沒說,安靜清雅,身上也沒有半絲的酒味,倒是可馨的鼻息之間,陣陣酒意。
他身長玉立,微風拂過,衣袂飄飄,風吹起他白绫紗巾的尾端,如兩尾白蝶,讓人有種想去抓的沖動。而可馨此刻,卻有種傾訴的欲望,盡管身邊的人不太熟悉,也不近人情,甚至對她不理不睬,可她就是有種想說話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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