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誰在叫他?

“阿誠,阿誠。”那聲音還在叫他,只是不說話,範凱誠認出了聲音,那是他們極私密的時候他才會那樣叫他。

“是你嗎?”範凱誠極力想睜開雙眼,看清叫他的人。

“阿誠,阿誠,救我!”聲音突然急劇且帶着凄慘。

“你在哪裏,你在哪裏?”漫天的黑幕,黑布隆冬,根本辨別不了方向,他急促地奔跑,追逐那若隐若現的聲音,模糊淡然,可費盡全身力氣,也追逐不到。

猛的,腳下一沉,竟一頭栽進了無底的深淵。

心裏一空,全身一跳,範凱誠猛地坐了起來,急促地喘息,有片刻的怔忪,不知身在何地,須臾之後,才漸漸清明,原來是在自己的床榻上醒來,剛才不過是一個噩夢。

範凱誠抹了把臉,看看窗外的天色還早,重新躺了回去,才發覺後背幾乎全部汗濕,此刻躺下了,才發覺冰涼異常,黏膩得很。

再無睡意,睜着眼看天色漸漸泛白,望着帳頂發起呆來。

半晌後,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身,想是早起的夏嬸,範凱誠閉了閉眼,決定起來,穿好鞋站起時,太陽穴處隐隐地跳疼,想來一晚上都不曾安睡,等會要夏嬸泡些提神的姜茶。

推開門一看,一個嬌細的身影正費力地提着一桶水,往他這邊走,許是天色尚早,木桶太重,她沒有看到範凱誠開門,直到一雙有力的大手接過她手中的木桶,她才驚訝地擡頭,語帶磕絆:“大…大人,你醒了?”

“嗯,以後這種重活留給夏伯夏嬸就行了,你不必事事親力親為。”範凱誠把木桶提到房間,交代道。

因為不曾想到他如此早醒,香茹沒有梳洗,蓬頭垢面的,原本打算等燒好了水再梳洗,按着他平日的習慣過來服侍他起床,不想今日突發狀況。

她趕忙捋了捋頭發,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

倒了水,繳好帕子遞給範凱誠,香茹把今日要穿的朝服拿出來,一一放在旁邊等候。

範凱誠放下洗臉帕,接過香茹遞過來的衣衫一件件地往身上套,垂目瞥見她一副認真謹慎,低眉順目的模樣,在清晨的晨曦和燭光交相輝映之下,她的側臉和脖頸上的肌膚,散發出柔和的光澤,有一種含苞待放的嬌嫩,鼻端一股少女的清麗體香,心中一動,随口問道:“馨兒這幾日可安生了,沒再為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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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茹一邊給他系扣,一邊柔順答道:“小姐不過是犯了小孩子脾氣,跟她說明白了即可,沒有為難,不過小姐待我是極好的,我有時也受之有愧,有些忐忑不安呢。”

“你們也算是一塊長大的情分,也不能過分生疏了,誰都無法跟過去撇得一清二楚,有些事情雖然明面上變化了,可心裏的那份心意還是不會變的。”範凱誠撐開雙臂,任她整理妥當。

香茹低如蚊吶輕輕地應了聲好。

“在家裏呆得還習慣嗎?”他又接着問。

香茹系好暗扣綁帶之後,給他束腰帶,雙手需穿過他的腋下,因為是頭一次,香茹的手有些笨拙,試了幾次都未成功,兩人隔得極近,呼吸可聞,他不知是否刻意,正低下頭定定地盯着她。

香茹本就緊張,被他這麽一看,手就更加抖了,需要交叉的腰帶半天都沒有交到另一只手裏,而且越是拿不到就越發着急,一急臉紅心跳,全身冒汗。

忽的,頭頂傳來一陣低低地輕笑,像是鼻子發出,帶着濃濃的鼻音,又似是從胸腔直接發出,悶哼出聲,低沉震撼,讓人全身為之一軟,更讓可馨輕顫的是,一雙溫熱有力的大手,握着她的冰冷小手,把腰帶的另一端遞到她的另一只手上。

“怎麽手如此冰冷?不舒服?”聲音沉沉有力。

香茹困難地吞了口吐沫,鼻息之間都是他的氣息,心跳慌不擇言:“哪,哪有,大人許是感受錯了。”

“是嗎?那再感受一下。”範凱誠語帶戲谑。

可香茹這會反應靈敏了,她快速地把手一收,嗔笑道:“大人等一會,待會給你端上早食,今日還像以往那樣喝粥嗎?”

香茹退開一步,像只受驚的小兔子,欲笑不敢笑地問話,可眼裏的嬌羞笑意卻是怎麽擋也擋不住的。

範凱誠笑着應她,待她飛速離開後,臉上輕淺的笑容卻是瞬間消失,目光深沉,神情寞寞,心中暗道:不管以前如何,該是重新開始了,從裏到外,方方面面,徹徹底底。

牛玉案過去了數月,可皇上依舊沒有再立新後的意思,于是,朝中就有人把牛玉案重提,說牛玉膽大包天,竟敢欺上瞞下,不但欺騙了兩宮太後,讓太後蒙蔽選擇了如今的廢後,許多言官甚至重提對牛玉的處罰過于草率輕浮。并且,言語中含沙射影意指當朝內閣首輔李賢,暗示李賢與此事有關,不僅如此,還有不少流言蜚語在朝中上下,直指誣陷李賢參與牛玉舞弊案,一時傳得沸沸揚揚,似真似假。

雖說清者自清,可衆口铄金積毀銷骨,面對一些匿名投書的構陷,李賢也是煩不勝煩,為表心跡,甚至還上書乞求罷職,可皇上并未理會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而且還專門為了此事下诏安慰挽留首輔大人,可見李賢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和信任。

七月,英宗下葬于裕陵,此事一畢,兩宮太後周太後和錢太後就為重新立後的事整日跟憲宗唠叨,煩得這個年輕的新皇只能時刻躲避,此刻,他就是躲在自己寵愛的妃子萬婕妤的永和宮。

年輕的皇帝躺在沉香榻上,頭枕着萬婕妤的大腿,時不時地張開嘴,吃着一雙素手撥好遞過來的葡萄。

碩大的葡萄紫紅汁多,入口一含即化,眼看一粒撥好的葡萄就要到嘴邊,皇帝張開嘴欲咬,卻不想到嘴的鴨子竟然飛了,年輕的皇帝不甘心就被這樣被別人奪去了到嘴的美食,跟着伸嘴追了出去。

一追一躲,葡萄卻掉進了早有預謀的某人口中,因為咬得急,迸出的汁液溢出嘴角,小皇帝心中一壞,嘴巴已是咬了過去。

含在嘴中的除了失去的葡萄,還有美人的紅唇貝齒,還有那讓他停不下來的丁香小舌。

萬婕妤被吻得氣喘籲籲,眼看就要演變成一場春宮美圖,她趕忙推開在她胸前啃咬的皇帝,嬌聲道:“皇上,臣妾才剛剛歇息會,你又來了,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嗎?”

聲音嬌糯輕呻,說不出的好聽悅耳,新皇只不過才及冠的年齡,又是初嘗人事,面對可心的人,如何能把持得住。

不過萬婕妤不比別的女子,她在這位小皇帝心中分量自是不一般,聽她這麽一說,小皇帝倒是停住了動作,只是緊緊地抱着她。

萬婕妤慵懶地躺靠在榻上,任由他摟抱。

片刻之後,新皇依舊沒有起來,自是伏在萬婕妤的胸前,甕聲甕氣地道:“以前小時候,最是喜歡貞兒這麽抱我,聞着貞兒身上的味道,就能睡得特別香,今日這吃葡萄被貞兒搶了去,以前也是如這般欺負我來着。”

見皇帝細數以前的舊事,萬貞兒自是感慨歲月的流逝,那個曾經依偎在自己懷中,處處跟着自己,一刻都離不開自己的小孩兒,當初的太子,如今已經長成一個偉岸的男子,坐擁天下,權利、財富和美色唾手可得,他是否還和以前一樣依賴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萬貞兒把皇帝推開,把半敞的衣襟拉好,一手托着略顯淩亂的發髻,幽幽道:“皇上還記得小時候嗎?臣妾以為皇上已經是九五之尊,早就忘了你年老的萬姑姑了。”

她說得可憐,神色帶凄,雙眸氤氲,可又配合着風情萬種的動作,竟叫皇帝給看癡了,又憶起往日日日夜夜的情分,那相處的歡快喜樂和憂愁惶恐的年歲,心中更是百轉千回,把萬貞兒往懷裏一撈,堅毅道:“姑姑還是不肯相信我嗎?還在為我不能護你周全而責怪我?我何嘗沒有惱恨傷心,只是母後一意孤行,太後都沒有她難說話,不然,這後宮之主必是姑姑你,後宮裏的嫔妃,就算是再美若天仙,也不能敵上姑姑對我千萬分之一重要。”當然,皇上沒有說出太後堅決反對的緣由,是因為萬貞兒比太後還要大一歲,這讓太後是死也不會答應的。

見皇帝已經改了稱謂,用起舊時的稱呼,必定是動了舊情,想起了往日的點滴,萬貞兒此有不知,只是不能一味提起往日的不高興,皇上是她一手帶大,連皇上的母後錢太後也沒有她了解皇上,于是她就像小時候那般,雙手撫摸着皇帝青春繁茂的臉盤,微笑道:“皇上說的是哪裏話,剛才不過是臣妾一句讨巧撒嬌而已,卻勾起皇上憶起往事,是臣妾的罪過,望皇上責罰。”說完就真的要下來跪下請罪。

皇帝那裏願容她如此,一把拉過她,“貞兒,愛妃,朕的好貞兒,哪裏來的罪過,朕寵愛還來不及呢!”

萬貞兒自是不會非要去跪,不過姿勢倒是要做足罷了,對皇上又是嗔道:“皇上以後也不要再提什麽後宮之主之類的話了,本來我就不該當這婕妤,如今皇後又被廢去,全都是我魅惑新皇的罪過,如今又在這風口浪尖之上,如果再提什麽其他的,在別人的眼中,此不是狼子野心妖婦妲己?”

“哼,我捧在手裏懷在心裏的女子,怎容得那蠻婦杖打,她打在你身上卻是痛在我的心上,以後我還要再立一個皇後來為難自己嗎?”皇帝提起廢後依舊氣憤難平。

萬貞兒低眉一斂,卻是語氣低落,“這本就是皇上的家事,後宮之事,只是臣妾是擔心有人利用這等事來幹擾前朝,讓皇上左右為難。”

“這個愛妃就不要擔心,我不是先皇,不會任由他們胡鬧,陷害良臣,這次有人匿名上書誣陷李賢參與牛玉舞弊案,無非是門達殘黨,想利用此事再興風作浪罷了,朕已經命錦衣衛去查,李賢也絕非一兩個構陷的折子就能把他打垮,只是這老大人也是煩不勝煩,上奏請我明示而已。”皇帝一邊把玩着萬貞兒的手指,一邊說道,嘴角挂着一絲冷笑,那是一個上位者的冷酷和胸有成竹的運籌帷幄。

萬貞兒看着他,心中一嘆,依偎在他胸膛,嘴裏卻是無限稱贊道:“皇上英明,是臣妾愚鈍了,只要不是因為臣妾影響到皇上,臣妾就心安了,臣妾出身卑微,不能幫到皇上,皇上不要怪臣妾才好。”

萬貞兒自小在宮中長大,如今雖被封為婕妤,可終究是三十幾年過去,家中早就物是人非,找尋不到親人,以前她也曾在心情低落時露出一絲迷茫和傷感來,皇帝自是知道她的心思,心中一恸,柔聲道:“我們私底下,貞兒還要皇上臣妾的叫嗎?叫得我心都冷了,我們如從前那般可好。”說完更加用力地抱着懷中的女人。

“皇上,皇上,太後派人來請你到慈寧宮。”皇上身邊的近侍太監在殿門口低聲下氣,好似很為難的樣子。

皇帝沒有吭氣。

萬貞兒趴在皇帝尚稚嫩卻也寬闊的胸膛上,忽的嘴角一勾,直起身來,一手摸在皇帝的臉龐之上,一手穿過他的腋下抱着他,湊到他的耳際,輕輕地吐了幾口熱氣,順帶用舌尖添了一下他的耳際輪廓,聲音幾近于呻~吟:“這樣,可好?”

如泣如吟,皇帝全身一僵,耳朵敏感的神經不由自主的一麻,瞬間傳遍全身,剛剛壓下的火苗此刻騰地竄了起來,此處是他最為敏感和動情的地方,自小,只有她才知道。

美人吐氣如蘭,軟玉溫香在懷,陣陣幽香撲鼻而來,還有豐滿嬌軟的身軀貼合在身上。皇帝全身堅硬如鐵,猛地一個撲轉,已經完全覆蓋在嬌人的身上。

管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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