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章

“小氣鬼!我剛才跟幾位大人在一塊吃飯,碰到你哥哥,我有事先離開,我走之前他可是跟我說今日是香茹姑娘的生辰,想必你們做了好吃的,叫我過來,這不,我就過來了,香茹姑娘,生辰快樂!”袁烨說完,順手拿起矮幾上的酒杯,也不管是誰的,擡手舉了舉,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可馨見他說的,将信将疑,卻仍然嘴硬道:“那好好的大門你不走,為何偷雞摸狗地翻牆,那是我的杯子。”說完鄙夷地瞪着他。

“這不是近嗎?走大門要繞大半條街呢!”袁烨臉皮忒厚,看她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不懷好意地挑眉:“我不介意。”

面對這樣的強盜理論,可馨又沒有他的無賴無恥來得更讓人無語,何況他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又有兩家長輩的關系,可馨只得悻悻的不吭聲。

香茹見可馨噤聲不語,忙上前招呼袁烨。

袁烨點頭致謝,走到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樂師跟前,不鹹不淡地問:“李樂師好耳力,這麽遠也能聽到我在北邊的屋頂上。”

李樂師自袁烨進來,就一直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動不移,似在聽他們的對話,也似沉浸在自己的冥思之中,對于此刻袁烨的質問,他清淺一笑,拱手道:“剛才确實不知是大人駕臨,言語多有得罪,李某目不能視,耳力自是比平常人要靈敏上幾分的,大人謬贊。”

句詞倒是謙卑,可袁烨從他的身上卻絲毫沒有看到任何的謙卑恭敬,反而語氣淡泊,并不把他這位錦衣衛大人放在眼中。

袁烨的心中自有一股傲氣,尤其在面對這位盲人樂師,是他清隽儒雅的外表讓人遜色,還是他高潔如清風流水的風骨讓人嫉恨,亦或者是他不卑不亢的态度,身有殘疾還練就一手好琴藝的堅韌讓人自嘆不如?

說實在話袁烨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麽樣的想法,他只是知道,兩次都被他撞見範家小丫頭在瞎子面前跳舞,還跳得那麽妖豔那麽忘情,他不爽!

“喂,李樂師現在是我的客人,你不要動什麽歪心思。”可馨站在一旁,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有什麽不軌。

哦,對了,就是此刻這種感覺,讓他看這人極為不順眼,小丫頭這麽維護他,憑什麽?

袁烨冷哼了一聲,手極速地往前一甩,似擲出什麽東西。

只見眼前一道白光,袁烨手中的杯子往前飛去,目标直擊李樂師的門面。

而李樂師渾然不覺,紋絲未動。

可馨看到杯子飛出去,駭得立馬挺身而出,往這邊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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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杯子就要砸到李樂師的鼻子時,猛地又被袁烨快速地伸手一抓,驟然停在就要擊中的前一刻。

風起氣湧。

于此同時,可馨已經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像頭蠻橫的小黃牛,撞到了袁烨的身上。

袁烨知道她沖過來。

只是她像是拼盡了全力,又借着跑勢,沖力可想而知,被她撞得後退了一步,得以緩沖,借勢把她抱了個滿懷。

袁烨十分得意于她的“投懷送抱”,笑嘻嘻地瞅着懷中的她。

可馨怒不可抑,掙脫他的懷抱,惡狠狠地吼道:“你要幹什麽?”

像只保護小獸的母獸。

袁烨捏着手中的杯子,撇着嘴說:“不幹什麽呀,只是跟李樂師開個玩笑而已。”

“杯子砸到頭上是會頭破血流的。”

“我知道分寸,就是開個玩笑。”袁烨絲毫沒有歉意。

“有你這樣開玩笑的嗎?你明明知道他看不見,你這樣是什麽意思?羞辱人嗎?”可馨見李樂師無礙後,回身質問袁烨。

“時辰不早了,小七還在等我,範小姐、香茹姑娘,我先告辭了。”李樂師後知後覺,知道事情大概的他并沒有露出什麽受辱的神情,淡淡地說完話,起身便要走。

可馨見他起來的時候摸索自己的竹杖,又見他的雙手隐隐有些抖,趕忙上前幫忙,心知他雖表面淡然,可內心必是十分激動生氣,不禁對他又是抱歉又是憐惜。

心中一軟,可馨柔聲道:“李樂師,實在抱歉,今日請你來本是想大家高興地在一起吃喝玩樂,不想來了個不速之客,攪了場面,你先別走,等我趕了他,我們再重新開始。”

“小姐不必了,我今日眼疾犯了,此刻正疼痛難忍,攪了小姐的雅興,是李某的不好,改日我再作新曲為小姐彈奏以彌補,可好?”

李樂師難得的說話輕緩,可馨怕他真的是身體不适,也不好勉強,回身又瞪了“不速之客”一眼,準備送李樂師回去。

“李樂師,請留步。”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袁烨清冷開口。

最先回過身去的便是可馨,她露出一個“你有完沒完”的表情,面對的卻是他舉起的銅牌。

掌大的銅印上鑄着幾個篆文字樣,他收得太快,看不清楚,無非是職務姓名之類的。

袁烨繼續:“公務在身,有幾個問題要李樂師配合。”語态嚴肅。

李樂師緩緩回身,并不見絲毫的慌亂,而是淡淡颔首道:“大人盡管問,我自當如實回答。”

“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氏,師從何處?在北京可有親人。”袁烨問。

雖然不過是幾個簡單的背景問題,不過可馨就是覺得袁烨不是公務,他是在公報私仇。

“李俊楠,杭州人氏,師傅也是個瞎眼的人,人稱瞎九,在北京無親無故,不過是讨生活到群芳院安身立命。”李樂師言簡意赅,把問題都答全了。

他是杭州人啊!怪不得骨子裏一股江南水鄉的儒雅。

“你身邊的小童是你什麽人,為何身懷武藝。”袁烨又問。

“小七也是師傅收養的孤兒,他自小學些拳腳功夫,家師臨終前把他托付給我,我一個瞎子,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他在身邊有個照應。”李樂師說得四平八穩,不過語氣已自帶嘲諷。

袁烨沒有立刻回應,只是表情狐疑地盯着他,似要從他纏着紗巾的雙眼裏看出什麽東西來。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可馨可受不了這種沉默,又什麽都不幹的氣氛,窒悶鬼怪。

她為李樂師抱不平,可袁烨的臉色又陰晴不定,也不敢太過耍橫胡鬧,強咽下心中的憤怒,盡量把自己的聲音發得客氣有禮:“大人,如果沒什麽問題再問的話,我們就告辭了。”

聞聲,袁烨這才把目光從李樂師身上收回,落在她的身上。

只見她躬了躬身,準備要走的時候,袁烨似笑非笑,手一指,趾高氣昂道:“他沒有了,你有。”說完,徑自轉身。

可馨那個氣啊!她覺得身體裏的怒火就像是随時要爆開來,恨不得跳上去踹他兩腳,而此刻,就在她要失控的前一瞬,手臂被輕輕地拍了拍,是身邊的李樂師,她趕忙回頭。

只見他似在擠出一個笑,嘴裏卻說:“那麻煩香茹姑娘在前面帶路,小姐,謝謝今晚的甜湯,很好喝。”

一直在旁杵着的香茹只能幹着急,眼看一場好好的相聚就要演變成吵架鬥氣,這會聽到李樂師叫她帶路,心中千謝萬謝她求的老天爺,趕緊幾步走過去,不過又有些擔心單獨留下的可馨。

可馨對他二人露出一笑,以示安慰。

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可馨嘴角彎了彎,心中一暖,剛才她對他笑時,她似從他的嘴角捕捉到極淡的一笑。知道他是想叫她放心的安慰一笑,那樣清淺寡淡的一個人,也算是難得。

袁烨心中冷哼了一聲,那兩人的眉來眼去着實叫人心煩,索性一屁股地坐在剛才可馨坐的地方,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仰頭到底,後來嫌麻煩,幹脆把壺蓋一丢,抱着小酒壺直接飲用。

見李樂師走遠,再看不到人影,可馨才略有不舍地回身,回頭一愣,只見袁烨斜着大半個身子坐在地上,伸着大長腿,矮幾邊只鋪了張坐墊,看向他時就像整個人坐在地上無疑。

奇怪的不是他的坐姿,而是他的神情,盯着她若有所思,說不上是氣惱,憤懑,還是調戲,眼神幽暗不明,看得有些滲人。

不過可馨的拗性上來了,才不管他怎麽想,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他不是有話要問嗎?那幹嘛一副不說話的樣子。

袁烨自哂一笑,垂眸沉默了一會,才譏笑道:“範可馨,我跟你有仇?”

可馨一怔,不知道他何意,随即搖頭。

“那是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袁烨又問。

可馨想了想,好像也沒有,他雖然讨厭,又數次跟他沖突,可要說對不起的事,也太嚴重了,她又搖頭。

“那你為何每次見到我都恨不得吃了我的樣子?”袁烨挑眉斜睨,着實諷刺得很。

可馨算是明白過來他真正的問題,不禁一怔。

想起跟他認識的淵源,經歷的大小事情,算起來他對她還是有幾次相幫相助,之前認為董茜茜的事他不肯幫忙,後來門達案之後,她才發現有些事情并不是有心就能幫上忙,算起來,非但沒有仇恨,反而應該還有點交情。

只是,猶記得上次他耍賴偷親她的事,這又怎麽算呢?可馨一時愣在那裏,狡辯道:“我…我哪有?”

袁烨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跟前。

可馨見他過來,因為身高的差距,她不得不仰起頭,以往看他是個高大颀長的男兒,如今站得如此近,才發覺他果真比她要高出一個頭,這無形給她一股壓迫感,下意識裏她已經連連後退了數步。

袁烨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閃着幽白的光澤,更襯得他唇紅齒白,可一身錦衣衛标配,應是威風凜凜才對,可眼下看起來卻有些……風情?

“你怕我?”袁烨又問。

“我哪有?你…你不要靠…靠過來了,有什麽話你就問吧,站着好好說話。”可馨立馬反唇相駁,死不承認。

“我跟你沒有深仇大恨,你說你也不怕我,可每次你見我就像極不情願的樣子,那是為什麽呢?”袁烨非但不聽,反而靠得極近,臉已經湊到可馨的眼前。

可馨幾乎能看到他臉上睫毛投下的陰影,鼻尖一股酒氣混雜着男子陌生的氣息,冷冽卻也清新,記憶被猛地撞開,上回的悸動和迷亂讓她喉間一緊,幹澀得如同火哽在喉,心狂跳不已。

但她故作鎮定,無所謂地梗着脖子道:“大人,你想多了吧,上回你帶人抓董茜茜的兇狠模樣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所以我每次見着你就把你放在對立面,不知不覺說話就有些沖,可我并沒有惡意,倒是大人你,仗着錦衣衛的身份,數次調戲和捉弄我,你又怎麽說。”

“說來說去,都成了我的不是了,我可以答應你下回不再捉弄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要求。”他眼睛笑得像狐貍,狡猾極了。

袁烨一再靠近,可馨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基本功在往後彎腰,如果他再靠近,她再往後彎腰,就難保不會摔下去了。

可馨狐疑道:“什麽要求?”冤家宜解不宜結,她也不想兩人一見面就對着幹,何況哥哥與他是同僚,兩家又是世交,可恨的是她跟他還是相隔一牆的鄰居呢。

“下次找個機會跳舞給我看,要別人沒看過的,你沒跳過的,只能我一個人看,以後也不許跳給別人看。”袁烨嬉笑道。

哪有這樣奇怪的舞蹈,何況她跳不跳,跳給誰看,他還能千裏眼看到不成?

“別動你的歪心思,我都會知道的。”袁烨一個壞笑,伸出手掌合攏成拳,拳頭在她的面前耀武耀威地晃動了幾下。

可馨抿着嘴睜圓着眼瞪他,卻是沒說出其他什麽話來,不過臉上的不服還是很明顯的。

月上中天,空中的月亮明亮皎潔,月光如水銀般輕灑大地,朦朦胧胧地籠罩着地面萬物,連人看起來,也格外的柔和瑩潤。

月光之下她的臉龐晶瑩剔透,漆黑的瞳仁中閃爍着兩團小火苗,氣鼓鼓的,嘴邊的梨渦若隐若現,雖不說話,可必定是在腹诽痛罵他。

猛的,他長臂一撈,把她帶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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