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章

秋風吹起,似卷起地上的灰塵,呼嘯着又寂寞地落地。

袁烨嘴角勾了勾,眉尾輕挑,心中揶揄道:袁烨啊袁烨,你究竟得罪了誰,誰會這麽大費周章,專門到北鎮撫司來殺你?

容不得袁烨細想,兩名殺手對視一眼,揮刀就朝他砍過來。

如果說剛才還從容不迫,如今手臂受傷,兩名殺手左右夾攻,密切配合,逼得袁烨有些狼狽,應付起來也頗為吃力。

以命相搏的近身纏鬥,講究的是一股氣勢和殺勁,袁烨的倔性被挑起,使出拿手絕活全力以對,殺手也不是全占了上風,只是詭異的地方就在于:對方熟悉他的刀法!

往往還沒有使出下一招,殺手中的一人就會出一招與他相克,讓他屢屢不得置敵。

別無他法,袁烨用起了陸喆的自創刀法,這才讓他割了一人的大腿,不過換取的代價是他身上的披風被割破了好幾道口子,他有些心疼,這可是他最喜歡的一件披風呀!

心中有氣,手上的刀法越發勇猛,對方既然知道你的套路,那就什麽套路都不用,陸喆的、自己的、甚至張渺正的,通通使了出來,一時間,對方被袁烨逼了下來。

“頭兒?頭兒?”一低一高的驚呼聲從身後傳來,袁烨緊繃的心驀地一松,手中的招式立馬花裏胡哨起來,存了戲谑的心,幻化成的招數變幻莫測,兩名殺手被耍得顧此失彼。

陸喆抽出佩刀加入,袁烨簡直就是如虎添翼。

剛才還勉強略勝一籌的兩名殺手,陸喆一出手,他們就感覺出明顯的差距,料想今晚恐難以完成任務,又看到不遠處還有人往這邊奔來,兩人抵死掙紮,硬是拼着不要命,才從有心留活口的陸喆手中堪險逃跑。

“窮寇莫追。”袁烨出聲攔住要追的陸喆。

陸喆狠狠地把手中的刀砍向虛空,滿臉的憤懑不甘,如果不是之前有過不成文的約定,遇人遇事不是非殺不可,就要留下活口,這兩個狂妄之徒早就做他的刀下亡魂,那還有命見明日的太陽?

張渺正“吭哧吭哧”地跑過來,見殺手已經逃離,陸喆滿面的戾氣,他眯着在夜間看不太清楚的眼,略微沮喪道:“跑了?怎麽爺一來他們就跑?太不給爺面子了。”

“被你吓跑的。”陸喆不鹹不淡地回他一句。

張渺正收回遠眺的視線,對上陸喆依舊滿含殺意的眼睛,張了張嘴,把後面要出口的風涼話硬是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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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烨皺眉嫌棄地瞅了眼手中的繡春刀,最後抿着唇用袖子抹了刀鋒山的血跡,插好刀刃後不疾不徐地說:“要等你來,再好的戲都要散場。”

張渺正知道他們是在調侃他,他的眼睛在晚上視物模糊,容易辨不清方向,又想到他們大約正為這莫名的殺手煩着,故不介意地撓頭道:“喆兒說聽到有刀劍聲,一溜煙就不見了,我趕過來的時候,就...就......”

“行了,別廢話,你的手輕細,幫我處理傷口。”袁烨打斷張渺正的解釋。

一聽袁烨受傷了,兩人都很緊張,所幸只是皮外傷,并未傷到筋骨。

三人回到司務廳裏的小藥房,北鎮撫司設有诏獄,獄中的犯人有些經不住嚴刑拷打,但又不能讓他死掉;而錦衣衛幹的都是抓捕犯人刀口舔血的活計,時有刀劍砍傷,故專門設了一間尚還齊全的藥房,和一名專門醫治外傷的大夫。

藥房內琳琅滿目地擺着許多治療燒燙傷的藥瓶、止血和包紮用的繃帶棉布等,張渺正急急地尋了幾樣待會會用到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把袁烨的衣服剪開,清洗傷口并上藥,還好,刀口不深,不用縫合。

張渺正在給頭兒包紮傷口時,一直杵在一旁,被嫌棄笨手笨腳的陸喆雙手抱胸,開口問:“頭兒,今晚這兩名殺手可是福建水師倭寇案裏的關系?”

張渺正的手一抖,袁烨的呼吸重了些,他轉頭對着陸喆,不答反問:“為什麽說跟福建有關?”

“在福建時我們就受過埋伏,只是他們沒有料想到我們會識破圈套,破了他們的局。後來我們三人一直形影不離,警惕性也高,他們才一直沒有機會下手,人少沒把握,人多破綻多,直到今日,這兩人膽敢闖進北鎮撫司殺人,應該熟悉錦衣衛,還有可能有內應,才摸到頭兒會走這偏僻的側門,知道此處鮮少有人經過,才膽敢來行兇。”陸喆說得頭頭是道,把心中的想法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袁烨沒有立刻回話,只是轉頭看張渺正把手臂上纏的綁帶系緊,又給其它傷處上藥,他今晚這彩挂得?

張渺正一邊上藥一邊揣測道:“會不會跟東廠......”

“嘶,你輕點。”袁烨連抽兩口冷氣。

張渺正一愣,明明沒有碰到傷口,怎麽會疼?

旁邊的陸喆手中的刀從左手換到右手,他輕手輕腳地貓到門口,左右看了下,又凝神靜聽了會,片刻後才回首搖了搖頭。

張渺正明白過來後,噤聲不再說話。

袁烨淡淡道:“他們既然在福建那麽容易下手時不能得手,京城雖是各方勢力盤踞,明争暗鬥,可這是我們的地盤,皇城根下,你們警醒些,不要單獨行動。”

袁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是看着張渺正的,張渺正乖乖地點頭,他最喜歡跑到李牧師那裏,一呆就是半天,這是警告呢!

陸喆見袁烨的言辭間有些遲疑,眉頭緊鎖,故問道:“頭兒,你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袁烨瞄了他一眼,見傷口已上好了藥,便站起把衣服整了整,看到袖子上又髒又破,蹙了一下眉,轉眼又看到椅背上破爛不成形的披風,這眉毛幾乎要連成一條線了,不禁氣惱地擡眸,看見兩雙熠熠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俨然要等下文一般。

他把披風往張渺正身上一丢,傷心道:“去幫我做一件一模一樣的。”那是母親大人做的,不能丢。

“頭兒,你到底發現了什麽呀?別吊我們胃口呀!”張渺正可不像陸喆那般沉得住氣,緊巴巴地望着袁烨。

袁烨睨了他一眼,又瞅了陸喆一眼,發愁道:“打了大半夜,又流了那麽多的血,晚飯還沒吃,我現在頭暈眼花,根本無法思考,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喆兒,過來扶我去吃飯。”

張渺正朝天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小公子的脾氣,真讓人受不了。

陸喆的肩膀立馬負荷起某人的重量,“頭兒是不是看出兩名殺手的身形和刀法套路有些眼熟?我跟他們交手時,莫名覺得一股熟悉感,可又想不起哪裏見過,如今再回想,就更覺得怪異。”陸喆邊走邊說。

袁烨用力地壓了壓他的肩膀,沒好氣道:“真是無趣,一點都不懂得貓捉老鼠的調調,啧啧啧,以後你找不到媳婦可別哭。”

“嘻嘻嘻。”張渺正在一旁忍俊不禁。

這邊,與此同時的李賢府上,聽聞可馨的一聲驚呼,範凱誠眼中滿是坐在地上一臉慘白的妹妹,她替李賢擋了一腳。

護院趕了過來,這裏暫時沒有危險,範凱誠咬咬牙縱身一躍,追了出去,去追那個喬裝打扮成家仆的殺手。

幸得他射落殺手手中的刀,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且不說李賢賢名在外,又與範家的淵源情誼,範凱誠一向最為痛恨卑劣的小人行徑,要争鬥且光明正大,諸如此類暗殺的行為是他所最忌恨,如今被他親自遇到,又有妹妹被傷,此刻滿腔的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燒,只竭力施展輕功窮追不舍。

兩人一前一後在屋頂縱躍,一逃一追,在即将要追上殺手時,被對方發了兩枚暗器阻了一瞬落後半步。

殺手似了解範凱誠,對他的輕功路數了如指掌般,玩起了老鼠戲貓的把戲。

不過此刻的範凱誠氣惱非常,他并沒有心思和閑工夫細究這些,他只有一個目标,就是抓住殺手,心裏想着,腳尖上一聚氣,屋檐上的瓦片磚塊,便如同注力的暗器,猛然向對方射殺過去。

李府內,聽到驚呼聲和呼喊聲聞訊趕來的家丁護院,瞬間把前廳塞得滿滿當當。

“大人,你沒事吧?”李夫人顫巍巍地趕來,身邊的張氏也是煞白着臉,一路緊跑過來。

“夫人,我沒事,多虧了可馨機靈,不然老夫今日命已休矣,馨兒,你可是老夫的救命恩人。”李賢說完,欲要對可馨行揖禮。

這哪裏使得,可馨強忍着腰間的痛,忙攔住李大人的作揖,笑答:“我也沒想那麽多,談不上救不救的。”不過才一個動作兩句話,她後背的冷汗涔涔。

“馨兒,你沒事吧?”別人看不出可馨的異樣不奇怪,可張氏是她的母親,豈會看不出一向堅強的女兒不一樣呢,不過礙于衆人在場,不好上前查看。

“沒事的,娘,不過是被踢了一腳,你不用擔心,哥哥去追那名殺手了,至今還沒有回來。”可馨想轉移母親的注意力以示安慰。

地上又是刀又是摔倒撞爛的桌椅,張氏的眉頭蹙得更緊。

“夫人盡管放心,老夫已經派出府中的精銳去助阿誠,阿誠不會有生命危險。”李賢寬慰起張氏,畢竟人到他家做客,因伯仁而受牽連的事,誰都不想。

半個時辰後,範凱誠和李府的護院全都回來了。只有範凱誠小腿上被割破了一個口子,其他人都沒事。殺手太狡猾,護院追上的時候,就只見範凱誠一人,殺手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範凱誠一副心事重重內疚沉重的表情,大夫在給他包紮傷口,不過是皮肉傷,不過盛情難卻李大人非要請了大夫。

“阿誠不必自責,這些魑魅魍魉的屑小行徑,必是經過偵查暗算周密準備的,我等不必太過自責,自當吸取教訓,更加警惕防範便是。”李賢對他也是對大夥如是說。

範凱誠強顏歡笑,轉眼看了眼天真的妹妹和擔憂的母親,不再說什麽。

李賢對此事緘口不談,大有息事寧人的态度,也多次交代家裏人不可到處亂說。可世間哪有不透風的牆,不久這事便沸沸揚揚地傳到了皇上的耳中。

皇上一查,确有此事,自是龍顏震怒,為了保護朝廷肱骨大臣,立馬命錦衣衛駐守李府,李賢出入等均有護衛守護,而對于此次刺殺之事,自是交代錦衣衛徹查,交代下去時,皇帝的嘴角一直噙着一抹冷笑:“朕的愛卿,此是他們能動便動得了的。”

皇帝的态度敲山震虎,一時往日裏彈劾李賢的言官們,個個風聲鶴唳,生怕哪一日錦衣衛來敲門,整日提心吊膽。

這些人不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賢正直賢良,并非睚眦必報之人。

幾日後,範府可馨的廂房內。

躺在床塌上的人動了下眼珠子,片刻後,才睜開點漆般的雙眸,須臾,又見她微蹙了下眉,轉眸看了眼窗戶和門,心中卻在嘀咕:香茹是要把她當成重病之人對待嗎?這秋日的午後,最是适合吹着熱烘烘又帶着絲絲的秋風午睡,她倒好,把門窗都緊閉了,是要悶死她嗎?不過是被踢了一腳,值得這麽緊張,以前練舞的時候,扭傷摔傷擦傷什麽的常有,怎的如今越發嬌貴起來了?

可馨一個鯉魚翻身,準備坐起,誰想腰間猛地傳來一股鈍痛,疼痛讓她痙攣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口中不停地喘息着,待劇痛微微緩和一點,才想起自己的傷,大夫的忠言,看來筋骨之傷,躺了幾日并不見好轉之象。

可馨坐起汲鞋,準備下床行走,可腳上一軟,根本就使不上勁,整個人就要摔倒下來,她一急,抓着床榻上的褥子,誰知被子也不受力,被她稀裏嘩啦的全扯了下來,沒有再可攀附的東西,可馨“咚”的一聲軟跪在地。

她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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