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
診出有孕後,喬喜娘非常聽話,最多也就是在抄手游廊繞繞,院子的大門一步也沒出去過。
至于吃食,她胃口還是不太好,饒嬷嬷想了個方法,炖湯。
鹹湯甜湯都炖,渴的時候當水喝,加減補,喬喜娘覺得不錯。
桃花跟茉枝怕她悶,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堆說書本,兩人雖然比不上說書先生,但故事有趣,兩姊妹聲音又清脆,每天聽幾段,倒也能打發時間。
這天下午,正在聽山海經,小丫頭來說,「禀少夫人,關三小姐跟表小姐來訪。」
自從喬喜娘有孕後,關蓮芯當天晚上跑來,兩日後,舅太太也來了一趟,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出現了。
「請到正廳,跟關三,馬上過去。」
小丫頭銜命而去。
小翠跟香兒很快幫她打扮起來,頭飾,耳飾都得上,喬喜娘看了看鏡子,很好,正式又不會太過誇張。
「少夫人。」桃花道,「奴婢是多言了,只是,表小姐有時會有驚人之舉,少夫人可別太驚訝。」
其實桃花也知道這事不該由下人說,若早些天,她絕對不會講,可現在不同,少夫人肚裏有小少爺,有孕之人不好生氣,也不能受驚吓,表小姐的思維跟一般人不同,關三小姐又寵這從小拉拔大的侄女,什麽話都會幫忙講,萬一被氣到了,那結果可能會很慘烈,她不想冒險,只好逾矩,把醜話說在前面,好讓少夫人有心理準備。
喬喜娘一笑,「你都見過些什麽?」
桃花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少爺跟侯姑娘訂親後,表小姐大吵大鬧是自然的,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着,以為自己是家世不好才沒被求親——侯姑娘是名門嫡女,她卻是偏門庶女,比不上,侯姑娘過門後沒多久,表小姐便跑去跟夫人說,她願當平妻,夫人不想接這燙手山芋,讓她自己去問兒子媳婦,沒想到……」
「她真的去問了?」
「是。」桃花尴尬,「不只如此……」
「還有啊?」
「侯姑娘病故後,表小姐又開始鬧着要嫁,少爺沒理,表小姐說,無論如何她絕不放棄,說若少爺娶她,她絕對賢慧大度,每年給少爺納美妾……」
小翠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表小姐也太逗了。」
「表小姐平時人不壞,只是被寵慣了,總覺得所有人都該聽自己的話,有時候沒想太多,講話不好聽。」
喬喜娘點點頭,「我知道了。」
懷應時跟她說過,桃花也來一次,看來關小翠真的有讓人糟心的本事,不過沒關系,她的夫君說了,她可以不用理她。
于是在小翠,香兒,桃花,茉枝,饒嬷嬷的陪伴之下,朝正廳走去。
正廳裏除了關蓮文,不意外的還有關小翠,而且是超級盛裝打扮,金釵把頭插得跟過年花盆一樣。
「姨母,表妹。」
喬喜娘福了一福身,便在主位坐下,含笑不語。
敵不動,我不動。
一時之間,廳中安靜無聲。
半晌,關小翠先忍不住,「表嫂,你怎麽都不說話?也太沒禮貌了。」
喬喜娘心想,來了,「言多必失,我又不擅言詞,自然不好随意開口。」
「好歹得問問我們來這做什麽,姑母是你的長輩,怎好讓長輩主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懷家規矩就如此差。」
「一來,表妹姓關,我懷家之事與表妹無涉,再者,姨母有事,自然會告知,我身為晚輩,不好随便臆測。」
關小翠一肚子悶,到底誰跟她說這喬喜娘是個軟棉花的?
她原本都想好了,如果喬喜娘問說「為何來訪」,她就回因為新媳婦無禮,久久不到姑母處拜訪,所以只好勞駕長輩來看看晚輩,可沒想到她居然不問,還說自己與懷家無涉,可惡,要不是她突然殺出來,現在清風院女主人就是自己了,哪輪得到她在這邊裝模作樣,哼。
「表哥對姑母一向尊重,若讓表哥知道姑母來了,桌上卻是只有清茶跟幹果,還不知道表嫂要怎麽交代。」
「那照表妹說,應該放些什麽才好?現在又不是吃食時間,自然只放點心,有何不妥之處,還請表妹指點一二。」
「幹果,糕點,鮮果都放些,才是待客之道。」關小翠頗傲慢的說,「所以我才說這親事不好,小門小戶的姑娘沒學過規矩,連怎麽接待長輩都不知道,真丢人。」
喬喜娘笑了笑,「桃花,把桌上果盒換一換,還有,小翠。」說到最後二字,刻意放慢聲音。
關小翠正在疑惑幹麽叫自己,卻見喬喜娘身後一個青衣丫頭走上前,「小姐何事吩咐?」
「表小姐的話可聽到了?」
「小翠都聽到了。」小翠跟着喬喜娘快十年,自然懂自家小姐心思,老實說,她也看那個三八表小姐很不順眼,但長輩在,總不好說什麽,「小翠沒學過規矩,不懂幹果跟鮮果一起放,小翠自願領罰。」
「去後面領板子吧。」
「是。」
「茉枝你跟着去看看。」
「是。」
兩丫頭才出了門簾,茉枝的聲音傳了過來,「小翠你這缺心眼的,這樣沒眼力,當什麽大丫頭,去劈柴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茉枝罵人不是「你這丫頭」,而是一定要提上「小翠你這丫頭」,然後小翠也自責「都是小翠豬腦」,「都是小翠不懂規矩」。
關小翠簡直傻眼,什麽,一丫頭怎麽可以跟自己同名,茉枝罵罵咧咧的聲音遠遠傳來,感覺好像在罵她一樣,她想也不想便直接說,「表嫂,你這丫頭換個名字吧。」
「我覺得很好,不想換。」
「哪有主仆同名的道理。」
喊「小翠你去後面領板子吧」,她都差點要起來往後頭走去了。
「妹妹說笑了,主仆同名自然不妥,但小翠是我的丫鬟,姓喬,跟關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但你現在已經嫁進懷家……」
「依然跟關家無關哪。」喬喜娘笑笑說,「更何況,我一個懷家當家主母,卻連自己貼身丫頭叫什麽名字都要被人左右,不是太好笑了嗎,話要傳出去,也太難聽了,一來有辱雲山名聲,二來也有負夫君對我的信任。」
關小翠沒想到這看起來年糕般的嫂子居然會這樣跟她說,一時之間找不出話,只好向關蓮文求救,「姑母,您看,嫂子怎麽這樣說話。」
關蓮文哄着說,「嫂子在跟你開玩笑呢。」
喬喜娘忍住嘴角抽搐的沖動,開玩笑?算了,你們開心就好。
如果只有關小翠,自然可以不甩就走,但多了關蓮文就挺麻煩,這姨母疼懷應時是肯定的,而懷應時對這位姨母也有一定的敬重,于是,她不能讓下人轟她們出去,也無法只轟關小翠出去。
關小翠見姑母沒有立刻幫着自己,馬上鼓起嘴巴,一臉不高興。
關蓮文搖搖頭,畢竟從小養到大,實在不忍心看她不高興,還是開口道:「今天過來,是聽姊姊說起甥媳婦有喜,所以過來看看,身體可好,補藥可有天天喝?」
唉喔,這姨母終于說了句人話,看來關蓮文只是寵孩子寵過頭,但思維上還算正常人,「謝姨母關心,大夫開的藥,每天睡前都會喝。」
「應時今年都二十幾了,卻還膝下猶虛,姊姊一直想抱孫子,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甥媳婦知道。」
「我今天過來,是有件事情想請甥媳婦幫忙。」關蓮文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這事跟別人無法提,只能請甥媳婦幫我,你不會拒絕吧?」
這剛剛才說關蓮文思維正常,馬上不正常給她看?不講什麽事情,反而希望人家先點頭說好,誰膽子這樣大敢拍胸脯說沒問題啊,萬一她說「我身體不好,希望甥媳婦代我出家」那怎麽辦?
「姨母言重了,家裏的事情,我也都是遵照夫君的意思做,沒有一點自己的主張,丈夫是天,妻子是地,我哪能做得了什麽主呢,姨母若有事情,應該等夫君回來跟他說。」把燙手山芋抛出去。
「這事情跟應時說沒用,要甥媳婦才能幫我。」
啊,居然丢了回來!
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啊,再丢,「姨母太看得起我了,古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夫君之所以選中我,就是因為我什麽也不會,姨母還是跟夫君說才是。」
剛剛覺得關小翠很讨厭,但比起關蓮文,前者完全是小菜一盤了。
真是太詭異了,關蓮文眼神閃閃爍爍,關小翠又拚命拉她袖子,這兩人是在幹麽?
「我就當你答應了——」
吓,哪有人這麽流氓的,她都一直在拒絕啊,居然可以說出「我就當你答應了」這麽離奇的話,關小翠腦袋這麽古怪果然不是天生的。
「姨母。」先打斷再說,「姨母,女子無才便是德……」
「我這輩子沒有養兒育女,小翠就像我的親生女兒,我只希望她平安快樂,其餘皆無所求,她已經十八了,卻還沒說親,這些年雖然有人陸續上門,但她卻是心有所屬,所以從不答應。」
天啊,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想打斷都打不斷,關蓮文居然這樣劈哩啪啦的就說出來,習武之人中氣十足,聲音還比她大好幾倍,她完全壓不住,早知道關蓮文是這種貨色,她應該帶個鍋子來,必要時敲鍋鎮壓。
「你現在房中并無侍妾,小翠自小喜歡應時,甥媳婦,小翠是名門出身,長相你也看了,不是我偏袒,這樣貌,入宮封妃都可能,至于才情,她琴棋書畫都擅長,寫詩填詞也能信手拈來,這條件放開,絕對是百家追求,這樣的女子想喊你一聲姊姊,也不算辱沒了你,你若不願意讓她跟你平起平坐,就讓她當個貴妾也行,你就答應姨母了吧。」
有人是這樣求人的嗎?
她是小戶出身,長相普通,琴棋書畫不太擅長,寫詞寫詩通通無理,但她有腦,也聽得出關蓮文的言下之意。
這話說白了就是,我侄女兒樣樣都贏你,這樣仙女級的黃花閨女都願意委屈為妾了,你這撿到便宜的家夥應該大度容人才是。
溺愛孩子的長輩,仗着長輩寵愛而肆無忌憚的表妹,啊啊啊啊,都好讨厭啊,到底哪門子問題啊,懷應時都已經說不愛、不要了,還想辦法要進門,這次一定是看着他不在,所以才上門的,跟之前去婆婆那邊求喝姨娘茶一樣,都是想着只要家裏女人承認了,總不好拂面子,事情就成了。
這倒底是什麽樣的思維,好像覺得只要自己開口,別人就會答應一樣,就某種程度來說,真的也算很天真了,求母親給兒子納妾就算了,現在居然求妻子給丈夫納妾,怎,麽,可,能。
她又不是吃飽沒事幹,懷應時都沒開口,她自然樂得不要賢慧。
喬喜娘知道如果自己現在裝肚子痛,這兩母女一定馬上落跑,可是啊,裝得了一回,裝不了兩回,以後等孩子生了,她沒肚子了,那要怎麽辦,所以不能裝,必須想辦法絕後患。
「俗話說,家和萬事興,家不和,百事衰,這話姨母跟表妹可同意?」
「正是如此。」關蓮文點頭道,「小翠過門後,一定會好好服侍應時。」
「這我倒不懷疑,只是,表妹眼中只有夫君,卻又把我這主母放在哪裏呢?」
喬喜娘已經發現問題出在哪,婆婆不忍給妹妹和侄女兒難堪,所以說話委婉,「我可做不了決定」真正的意思是:我不想當壞人。
懷應時大抵是不想看她們哭,所以也不太想說重話,「不行就是不行」後面的意涵是:我不要。
至于舅舅跟舅太太因為不是直接受害者,自然不會蹚這渾水。
所以關小翠或許,可能,應該,沒有聽過實話。
為了永絕後患,喬喜娘打算講實話,當然說實話讓人讨厭,但她無所謂,反正身為程咬金,她已經注定不讨她們喜歡。
「今日表妹來到我清風院,先是指責我對長輩無禮,接着又說我不懂規矩,然後又想做主我的丫頭姓名,明知我有孕在身,卻沒先問我這嫂子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反倒是反客為主,諸多挑剔,表妹或許覺得這是在顯示自己所受的千金教養,「看,我多厲害,持家規矩樣樣精通,跟你這小門小戶的丫頭就是不一樣」,厲害是厲害,可是對我這主母而言,就只是個讨厭的客人而已。」
關小翠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相信你聽得很清楚,不用我再說第二次,不過只是個客人而已,就這樣對我指手畫腳,真讓你進門,只怕家無寧日,我剛剛說的家和萬事興,便是這意思,我遠嫁到此,內心自然有所不安,所幸夫君待我好,諸多體貼,丫頭婆子也個個忠心,并不欺生,在這清風院很舒心,也很快活,加上有了孩子,同時讨婆婆跟夫君的歡心,日子過得很好,何必弄個高高在上又有靠山的侍妾找自己麻煩呢,光是一個幹果點心就要發作我,真的入門,只怕天天要指着我教導大小事物,我可不想聽。」
喬喜娘沒說的是,再者,萬一真進門,只怕一點小事關蓮文就會飛奔而來說「看在姨母的分上」。
姨母是長輩,這會很為難她,她沒事搬石頭砸自己腳幹麽,「表妹一定知道春江花月夜這曲子吧,前朝才女蔣詩翼心儀父親門生,所以作曲傳情,只是結局不如人意,你知道為什麽,她恃才傲物,個性上出了問題,所以即使是如花美人示愛,那門生也裝作不知,另娶她人,表妹你便是讓我想到蔣詩翼,覺得自己才貌雙全,目空一切,面對這樣的以才壓人,老實說,我可不想當你姊姊。」
喬喜娘頓了頓,「夫君不收你不是因為他大了你幾歲,而是因為你驕縱任性,為所欲為,侯姊姊不收,不是因為你貌美會威脅到她,而是因為你目中無人,永遠都是我我我,永遠都想命令別人,明明沒有道理,卻還認為自己講的是對的,自己最有道理,天下都該聽你的,卻不想想別人為什麽要聽你的,你有什麽條件能夠讓人聽你的,不過看在你剛剛好歹叫了我一聲表嫂,跟你說句真心話,兩人相處是靠緣分跟個性,而不是靠琴棋書畫,表妹的條件,求親之人自是不會少,只是,那些人恐怕都是沖着姨母能傳的功夫以及你的嫁妝而來,那種人,想必你也看不上,想嫁給自己看得上的人,那首先你也得讓人看得上眼才行,只想仗勢壓人,我若是男人,就絕對不會看上你。」
一個多月後,懷應時回到雲山,只聽說自己娘子說了表妹一頓,由于已經事隔月餘,當時在場的饒嬷嬷跟桃花也無法記得那頓的內容,但無論講了什麽,表妹似乎都接受了,母親說,表妹最近兩次去賞星閣,倒是真心去跟她說說話,而不是像以前一樣「你是我親姑母,就應該要幫我」,配上一頓哭哭。
姨母當年曾經有過婚嫁機會,對象是很好的世家公子,可是卻因為讓人知道她姊姊嫁給雲山的魔頭,導致對方退婚,緣分錯過,便蹉跎到今,母親一直覺得對這妹妹有愧,也因此重話舍不得說,始終退讓,就這樣一路到現在。
至于他嘛,從小受到姨母疼愛,也不想讓她難過,就這麽剛好,小翠有姨母的緣分——他們倆母子讓着姨母,姨母護着小翠,導致後來有理說不清的狀況。
現在喜娘全解決了,很好。
他對她又多一層認識,不只是性子好,也能處理事情,而且她是真心想當他的妻子。
懷孕真是夫妻感情最好的加溫計了。
接到消息時,他還覺得難以置信,三年夫妻生活都沒能擁有孩子,喬喜娘才進門沒多久就有了,當下是真的很想馬上回雲山,但納稅收事物太棘手,而且事關重大,馬只朝馨州的方向跑了一個時辰就被他勒回頭了。
接下來他都在當小偷,是,當小偷。
那些上書皇帝加稅收的大官們,他每夜偷一戶,內容包括,大官的朝服,寶貝兒子的頭發,祖先牌位,金庫的鑰匙,每家都損失一樣,他相信事情傳開後,那些貪官應該不會為了中飽私囊而再谏言加稅了,畢竟銀子哪有小命美呢。
把貪官偷了個遍,剩下事物交由他人處理,懷應時立刻策馬回雲山。
當時太陽才過午沒多久,喬喜娘躺在榻上午睡,懷應時揮揮手,讓丫頭婆子下去。
在午睡的女人貌不驚人,但總能讓他有意外驚喜。
喜娘睡着時,鼻翼一動一動的十分可愛,想到這女人肚子裏有自己的孩子,男人心情莫名柔軟起來,說來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就是覺得挺感動。
老實說,娶她只是因為性子好,當時想着,只要兩人相敬如賓,她又能給自己打理好家裏便行,至于喜歡跟情愛,沒想過,但就在這個時候,懷應時很明白自己心境上起了變化,對她不再只是覺得不錯,而是真有一種喜歡的情緒在蔓延,心裏滿滿的,就這樣看着她睡,居然不煩,也不無聊。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茉枝進來小聲道:「該讓少夫人起來了,大夫說午睡最多半個時辰,不然睡多了,晚上反而淺眠睡不好。」說完退下。
男人又看了一會,這才輕聲喊她,「喜娘,起來了。」
女人動了動,發出一陣模糊的聲音,但似乎沒有起來的意思。
「喜娘,起來了。」
與剛剛不同,女人瞬間睜開眼睛,睡眼蒙眬卻一臉驚訝,「夫,夫君?」
撐着身體要起來,懷應時連忙伸手去扶,「不用急,小心點。」
「夫君回來了,怎不叫我?」喜娘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讓自己清醒點,「我睡很久了嗎?」
「一會,慢些。」
把她扶起來,男人順勢坐在榻上,夫妻兩人終于面對面。
女人莫名害羞起來,于是低下頭,「夫君一路辛苦。」
真可愛,「不辛苦。」
「我讓人送熱水進來,先沐浴吧……」
「不急。」懷應時拉住她笑說,「總得讓我先看看你。」
喬喜娘臉一下紅了,想說不用看,沒什麽好看,但事實是:看吧,看吧,就怕你不看。
「孩子快三個月了吧。」
「嗯。」
男人拉起她還圍在肚子上的裘被,「怎麽還這樣扁?」
喬喜娘笑道:「我也不清楚,不過大夫說,也有人過四個月才顯懷,孩子脈息很好,不用急。」
大夫神準,喜娘直到四個月後肚子才漸漸大起來。
夏天衣衫薄,更明顯看出肚子變化。
懷應時依然很忙,還是常常一出門就一個月,可是心情上卻有了莫大的變化——以往總是出門就出門了,該做的事情做好,還會耽擱一下,訪友,游玩都有,總之,正事辦完他便不那樣着急。
但現在不同,他是快要當爹的人了,妻子正在懷孕,于是,能一天解決的事情不會耽擱到兩天,他的一切準則都是快快快,回到清風院,看到喬喜娘肚子越來越大,內心也越來越期待,到九個月後,他不外出了,他希望孩子出生時自己可以馬上看到,至于喜娘對于他的決定顯然很高興,于是他就更高興了——他不希望妻子明明希望他陪着,卻還說「沒關系,我可以」,希望他留下來就說,他們是夫妻,應該坦承相對,在他說自己看到孩子出生前不會出遠門後,喜娘就沒有掩飾她的高興。
終于,冬至過後沒幾天,喬喜娘肚子開始隐隐作疼。
早在後院安置下的産婆自然馬上過來,幹淨的布巾,熱水,米湯都已經準備好,中午之前,喜娘開始大陣痛,哀嚎不斷。
看着懷應時緊皺的眉,關蓮芯安慰道:「都是這樣的,沒事,,不疼孩子生不下來。」
「這要疼多久?」
「可不好說,我生你的時候挺快,但你舅媽生孩子時,每個都生了至少一天。」
「一天?」男人的聲音大了起來,喜娘喊成那樣,他覺得就算一個時辰都太久了,居然還可能需要一天?
饒嬷嬷笑說:「少爺放心,舅太太那是平常連動都不動,吃東西又挑三揀四,要力氣時才拿不出來,少夫人習武,身子自然比舅太太好,加上不挑食,年輕又有力氣,肯定很快。」
這還差不多……
那天直到月上枝頭,房裏總算傳出嬰兒哭聲。
「恭喜夫人,恭喜少爺。」産婆笑咪咪的抱着孩子出來,「是小少爺呢。」
懷應時心情激動,終于當爹了。
天色已黑,孩子又皺巴巴的,實在看不出美醜,不過,真好,他跟喜娘的孩子。
小孩子還太小,他不太敢抱,只稍微看了一下,産婆便在他示意下把孩子給了關蓮芯。
關蓮芯抱着乖孫,真是心都化了,眼裏只有手上這小人兒,于是竟也沒注意兒子進了産間。
「唉唷,少爺可別進來,裏頭東西都還沒收拾,髒得很。」
「少夫人呢?」
「已經脫力了,丫頭正在喂參湯。」
「帶我去瞧瞧。」
「少爺,裏頭髒啊……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