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聚集
“我還, 我,”姬剎一着急,臉又憋紅了, “我還, 不信,你呢!”
花朝看着她,在很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
上輩子她還真的沒有研究過這方面,那就是一個寄生蟲,能模仿出一個結巴的言行嗎?
其實被寄生的修士言行舉止,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改變, 但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去改的。
曾經有這樣一個例子,一整個村子被羽人族發展了眷族, 但是其中最先發現的是一個婦女。
那婦女突然逢人就嚷嚷她家男人不是她家男人了。
旁人問她為什麽, 她便說家男人打她如打狗, 還是個天閹,突然不打她了, 還……突然就行了。
花朝當時聽了真是哭笑不得, 但是确實人在被寄生之後, 會朝着“好”的方向去改變。
這樣比較不容易被發現, 因為一個人變得好了, 察覺他不對勁的概率,比發現一個人突然十惡不赦, 發現他異常的概率小多了。
“你……到底, 是,是人, 不是?”姬剎猶猶豫豫, 想要上前又不敢。
她最近覺得周圍的人都變了, 不是一兩個,是所有人。
按理說修士在一起,尤其是歷練的時候,各宗弟子聚在一起,一言不合單挑群毆的太正常了。
但是她自從和幾個小姐妹來到這裏,被那個太虛長老找到,就發現這裏的各宗弟子活像是相親相愛一家人。
這很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她本來心中就害怕,平時和她關系勉強的一個小姐妹還總無私給她奉獻食物。
姬剎怕得晚上不敢睡覺,吃了一顆花朝給她的辟谷丹,這些天連口水都沒有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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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終于等到了大師兄他們,還有花朝!
但是姬剎現在真不敢确定,他們是不是也不對勁。
尤其是花朝。
她疑惑花朝修為那麽低微,一進秘境清靈劍派就被分散了,她怎麽活下來,還找到大師兄他們的?
姬剎只看到一種低階弟子能平安活下來,那就是那些“不對勁”的弟子,妖獸都不攻擊他們的……
兩個久別重逢的小姐妹,看着對方,卻都在懷疑對方活下來的原因,也在懷疑對方根本不是人。
兩個人對峙了片刻,姬剎絕望得想哭。
花朝見她眼睛紅紅的,眼淚沒一會兒就掉下來了,窩窩囊囊的樣子,突然開口說,“結巴。”
姬剎一噎。
接着面紅耳赤宣洩一樣對着花朝吼道:“你,你不是,說了!不再,不!”
姬剎越急,越說不出。
“啊!氣死!我!”姬剎喊了一聲,一抹臉,就要走。
她不打算問了,反正她根本沒有分辨能力。
她雖然覺得太虛長老說的不靠譜,但是她現在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只是她一轉頭,花朝一把拉住了她,把她緊緊抱進了懷裏。
“是我,我說了再也不叫你結巴的。”
花朝抱住姬剎說:“我是人,放心吧。”
姬剎不應該相信的,但是這些天她太崩潰了,花朝表現得這麽像個人,她就是不敢信,也撐不住了。
于是姬剎回抱住花朝,嗚嗚嗚地哭起來了。
花朝摸着她的腦袋,一部分是相信了被寄生後的人不可能這樣鮮活。
一部分也是因為她想起,上一世姬剎的死,不是在黃粱秘境,而是在妖族。
姬剎比花朝矮了小半個頭,這些天精神太緊繃了,哭了一會兒就上不來氣,被花朝給悶的更上不來氣。
抽抽噎噎小聲道:“他們都不對勁兒,都不對勁兒……”
花朝沒吭聲,一直摸着姬剎的腦袋,等她哭夠了,這才拉着她到了一處草叢,然後一口氣疊了三層防窺聽和窺視的陣法。
這才單刀直入問姬剎:“他們都不對勁,你為什麽沒有被寄生?”
姬剎一愣,接着砸了一下花朝肩膀,兩只眼睛哭得像個小兔子。
“我……你,”姬剎比劃着說,“你,給我,設,設過,一個,符!”
“我,被卷,進風,風裏,符亮了!”
花朝一愣,片刻抓緊姬剎問:“禳命宮破敗符?”
“對!”姬剎猛點頭。
“哦,”姬剎從領子裏拽出一塊玉牌,說,“它,也亮,亮了,兩次!”
花朝低頭一看,妖族婚書。
妖族婚書都是用血玉煉制,裏面封的是成婚對象的精血,花朝猛地想起上一世姬剎的那個聯姻對象,是個妖族。
估摸着是這個東西起了作用。
但是禳命宮破敗符能夠防止被寄生嗎?這倒是花朝上一世從未設想過的路子,禳命宮破敗符是祛掃晦氣和躲劫的。
她順手一揮,沒想到竟還起了作用。
花朝腦中飛速轉動,聯想出了一大堆相似符篆,茅塞頓開。
這被寄生,自然也算是晦氣和劫難!竟能預防,妙極了!
花朝伸手捏了下姬剎的臉,笑着說:“你真是好樣的!”
“對了,這個婚書,出了秘境給你那個聯姻對象送回去,退婚。”
“啊?”姬剎聞言撓頭,“為,什麽?這是,婚書?這是,我母親,給,給我,說是能,防身,的。”
“這是妖族婚書,裏面封的是你聯姻對象的精血,但是我了解過你那個對象,他不是個良配。”
“為,為什……唔。”
花朝捂住了姬剎的嘴,說:“現在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你先跟我說說各宗弟子,具體一點,還有……”
花朝不放心,又疊了一層防窺聽陣法。
然後聽姬剎說起了各宗弟子都是被那個太虛長老找回來的,她和幾個小姐妹,也是被太虛長老從旋風裏面救下來的。
她來了這裏五天了,太虛長老時不時就會帶回幾個弟子,然後大家都非常和諧地待在湖邊,等着傳送出秘境。
這裏很安靜,沒有妖獸來,太虛長老說他設了陣法,但是姬剎找過,周圍沒有陣法。
這裏像是一片天然的,被妖獸遺忘的樂土。
而每一波弟子來,有人提出質疑,太虛長老都會說一遍和今天一樣的說辭。而那之後,用不了兩天,新來的人也會變得平和友愛。
花朝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然後姬剎說累了,推了花朝手臂一下,說:“有糖…糖…嗎?”
她幾天沒吃東西,雖然辟谷丹能續命,但是她真的還是習慣吃東西。
花朝掏了一把糖給姬剎。
姬剎繼續斷斷續續的說,花朝坐在姬剎對面,邊聽,邊沉思。
一直到姬剎猛揉眼睛,她眼睛本來就哭的紅,現在還揉,快揉成水蜜桃了。
花朝阻止了她,湊近給她吹。
兩個妙齡少女,躲在一人來高的蒿草裏面,面對面蹲着,疊了四五層陣法,一個捧着另一個的臉,湊得無限近,一個看上去強勢霸道,另一個哭得眼睛通紅。
兩個人的嘴唇都因為吃糖而變得紅彤彤,水潤潤的。
師無射循着自己給花朝絲縧上面頭發的氣息,找到了花朝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既美麗,又一言難盡的畫面。
他手裏捧着一袋子果子,站在陣法外面,腳步遲疑了片刻,不知道自己是應該上前,還是該是離開。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花朝行路的時候在鳳頭小舟之上,一直和水千雁摟在一起,臉貼着臉說話。
師無射手上不自覺地用力,殷紅的汁水,順着布袋子流下來,像極了他嫉妒得發紅的眼睛。
好在花朝很快發現了師無射,畢竟他那麽高,站在那裏就像一堵牆,把陽光都擋住了。
花朝最後和姬剎說:“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跟我說的話。”
然後打開了結界。
師無射把裝着果子的袋子遞給了花朝,花朝打開一看,“咦”了一聲,“都碎了呀。”
師無射就是去附近巡視,本也沒有摘多少,又要搶回來,花朝沒讓,捧着濕淋淋的袋子說:“碎了我也能吃的。”
她踮起腳,貼着師無射耳邊說:“姬剎沒有被寄生。”
師無射看向姬剎,姬剎正在揉眼睛。
花朝繼續很小聲貼着他說:“這兒的人,除了姬剎,怕是全都被寄生了。”
師無射眉梢一跳。
入夜,他們一行人尋了一處距離那些人較遠的地方,然後花朝按這個的設了符,下了咒。
接着一部分弟子在湖邊活動,或者打坐,甚至有人去同那些人攀談,而一部分人尋了一處隐蔽處,疊加數層防窺聽陣法,商讨接下來的對策。
“我一個并沒有被寄生的同伴說,他們都是一批一批來的,都是被太虛長老所救。”花朝說,“最開始來這裏還有疑惑,很快便會變成太虛長老的擁趸。”
“大家身上雖然有能防一次寄生的符咒,但是切記,不能喝水。”
之前花朝從姬剎那裏了解到,姬剎很謹慎是真的一口水都沒有喝,就這樣算上她設下的符咒和婚書,也亮了三次。
花朝說:“任何食物也不要入口,若無意外,太虛長老也已經……”
他們正商議着,陣法之外設下的警戒線被觸動,師無射迅速出去查看,很快帶了一行人回來。
花朝一看,這一行人,全都是之前同她們一起行路的各宗弟子。
衆人齊聚在陣法之中,新一層的防窺聽陣法落下。
藍印宗薛玉山先開口道:“我看到了我的師弟。”
衆人都看向他,薛玉山眉心輕蹙道:“問題是我在同你們遭遇之前,我師弟便已經被旋風卷走了,還受了重傷,不可能活着。”
薛玉山開了個頭,衆人也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起了異樣。
“我與一個同門一直有龃龉,他今天竟然給我他找到的靈草。”
“我一個師姐本是個性情酷烈之人,我愛慕她良久,她罵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但是今天她竟然答應我了……”
衆人都看向這個人,這人不好意思扯起袖子擋住了臉。
“看什麽,我只是眼睛長得開一點!”像□□而已!
衆人商讨了一陣子,終于都确定這裏的人,全都不對勁,怕是全部都被寄生了。
“難道我們要逃?可是太虛長老是元嬰三階,我們有動作他第一時間會發現,說不定我們現在就被他發現了。”
“我們往哪逃?這裏是出口!”
“逃無可逃,秘境處處危險,我們又聯系不上外面,”武淩開口下了定論,“為今之計,唯有竭力一戰!”
劍修從來不怕幹架,尤其是實力強的,天也敢削一半兒下來。
但是衆人在武淩說完之後,都鴉雀無聲。
他們這實力,幹元嬰?
而且若是衆人都不對勁,想到之前臨陣反水的那些同門……他們怎麽可能幹得過所有人?
衆人面面相觑,表情發苦。
花朝靠在師無射結實的臂膀上吃糖。
半晌開口,聲音低柔,衆人聽她終于開口,下意識一肅。
花朝道:“我有一計。”
薛玉山這些天因為花朝的博學,還有花朝對陣法萬化千變的研究,已經心悅誠服。
他覺得花朝修為雖低,但是有大智慧,日後也必定有大造化。而且這一路行來,他們死傷極少,不罰花朝的判斷和陣法輔助。
因此花朝一開口,他無條件支持且認同,擡手對着衆位弟子壓了壓,說道:“諸位稍安勿躁,我們應該從長計議。”
薛玉山問花朝:“你覺得我們應該先蟄伏,謀定後動嗎?”
花朝把嘴裏的糖咯吱咯吱嚼碎,對上衆人的視線,說道:“我覺得我們可以出其不意……”
衆人全都充滿期待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妙計。
花朝說:“那就是擇不如撞,趁着我們聚集沒有被發現,現在就去跟他們幹!”
衆人:“……”
師無射最先解下腰間黑尾,仿佛花朝就算讓他下地獄,他也不會有任何異議任何猶豫,他沉聲道:“我打頭陣。”
武淩将手壓在長劍劍柄上,也道:“我也。”
衆人:“……”
“那就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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