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齊危那晚很懂事地, 特意一晚上沒有回家。

結果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接到趙清嶺的電話,很着急, 讓他去醫院幫忙。

因為程徹犯了胃病, 還有點嚴重。

照程徹自己的說法,他只不過是在生日宴上不小心吃多了水果冰, 加之後來又淋了雨,才會突然生病。醫生也說只是潰瘍而已,以後注意就行, 但趙清嶺還是很低落。

等程徹睡下了,他一個人坐在病房外頭的小長凳, 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齊危:“學長……”

趙清嶺:“他還說他沒事!你都沒看到吃止痛藥之前,他疼得全身都汗透了。醫生都說了, 他這個病不止是飲食沒注意, 總是反反複複跟心理壓力大、情緒不好也有關系!”

“我他媽真是傻逼, 到底那幾年為什麽要出國?”

“那幾年要是陪着他,他根本就不會受那麽多罪!也不會遇到那些糟心事,也不會……”

齊危:“……”

他擅長的一向是毒舌和真實,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人。想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學長, 至少, 現在你是陪着他的, 這就夠了。”

趙清嶺點點頭。

卻還是呆呆坐着,眼眶越來越紅。

齊危糾結地站在走廊, 他其實也看不得人哭, 正想着要怎麽繼續勸學長一下。結果還沒開口, 他那一向讓人難以琢磨的學長,突然又自顧自地、詭異地笑了。

“我就說,一直奇怪呢,他歌唱得怎麽會那麽好聽、臺風還那麽帥,像是練過一樣。原來就是練過。”

“還有,齊危,你猜一下他是怎麽‘打傷’那兩個流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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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爆了人家的蛋蛋。”

齊危:“???”

“嗯,真的捏爆那種,”趙清嶺一本正經科普他,“捏爆蛋蛋在我國法律上算‘輕傷一級’。當然,一人一顆的時候算‘輕傷’,如果一人直接捏爆兩顆,那就是重傷二級了,重傷起步是三年以上。”

“所以徹徹他是真的頭腦聰明啊,既給了對方畢生難忘的教訓,法律上也拿捏得到位。”

齊危:“……”

……

醫生給程徹開了兩天的藥,建議留院觀察一晚。

趙清嶺叫齊危幫他在醫院裏看一會兒,他回去拿睡衣和洗漱用品。

萬萬沒想到,車開到家門口,家門口站着一個認識的人。

蔣柏學。

趙清嶺真的是服了:“你還敢來?”

他家徹徹這次犯病住院,罪魁禍首裏反正少不了這個賤人的鍋!居然還能看到他,真的是新仇舊恨一起起來了。

不過,還沒等趙清嶺過去把人生吞活剝了,蔣柏學就先解釋道:“那個……你別誤會,我今天是專程來道歉的。”

趙清嶺:“道歉?”

蔣柏學:“嗯。我昨天晚上,去你對象以前工作的酒吧聞過老板了!對不起都是我眉弄清楚,什麽賣身當鴨,什麽跟人出臺,根本就沒有那樣的事情。”

【啊,程徹啊,當然還記得,那孩子性格很烈的,他現在還好嗎?】

【記得那幾年在我們這唱歌的時候,真的是從來沒見過那樣的孩子。一開始打他主意的人是真不少,不過想毛手毛腳的最後都被他拉出去幹架了,經常都打的渾身是傷、臉上貼得亂七八糟來唱歌。】

【後來日子久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帶刺不好惹了,就沒人再随便招惹他了。】

【嗯,你說照片?這照片啊……哦哦,沒辦法,我們是夜場嘛,大家肯定都要穿成這樣的呀。而且就算是駐唱,有時候下臺以後也是得給面子、賞臉跟客人喝兩杯的嘛?但也最多就是喝酒了,別的事情找小程,小程是要揍人的。】

蔣柏學:“所以,對不起……但我也是被人騙了!”

“這些照片……都是顏珍之前說要辦生日宴、請我去做策劃的時候在她筆記本電腦裏‘不小心’讓我看到的。後來我問她,她就各種暗示我,現在想想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我估計她是出于什麽原因,就是不想你們好。我也很蠢上了當當了幫兇,但是趙清嶺你相信我,我并沒有惡意,我的初衷真的只是怕你被人騙!”

“是真的,否則你覺得我會那麽無聊嗎?十幾年不見了,我跟你、跟你男朋友又無冤無仇,這樣抹黑別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做它幹嘛!”

趙清嶺:“……你說完沒有,說完我進屋拿東西了。”

說罷,直接沒管蔣柏學,他就關門進屋找程徹的換洗衣服去了。等他找完,回來,蔣柏學居然還在門口。

趙清嶺:“您還有什麽事?”

蔣柏學:“我說了,我是來道歉的。”

趙清嶺:“那現在道完歉了,可以走了?”

蔣柏學:“你男朋友的事情說完了,可是當年的事,雖然遲了十年……我也一直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高中的時候大家都欺負我、瞧不起我,就只有你明知道被我騙了還肯保護我。我是真的、真的一直很感激你。”

趙清嶺:“行吧。”

蔣柏學:“還有……我當年,真的喜歡過你!”

“一開始确實只是利用,可是後來就是真的喜歡了。是真的,你對我那麽好,不心動怎麽可能?可是不管我怎麽解釋,你、你都不肯再相信我了!”

趙清嶺直到這一刻,才真的停下來腳步。

轉過臉,一臉的荒謬:“你解釋過?”

蔣柏學急忙點頭:“解釋過啊!我解釋過的啊!我、我叫人去跟你說了的,難道他沒有說?”

“說了。但讓朋友來解釋,不能算是‘解釋’吧?”趙清嶺道。

蔣柏學一臉茫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因為,如果真心想解釋,為什麽不自己來跟我說?”

蔣柏學愣了愣,一臉的惶恐:“我不敢啊!本來就是我做錯了事情,自己去肯定會很丢臉、會被你罵的啊?”

他明明,只是實話實說。卻陡然看到趙清嶺俊朗的臉上,揚起了一抹近似森然的冷笑:“怕被罵?”

“如果只是怕被罵就放棄,算什麽喜歡?居然還敢說。”

蔣柏學:“……”

“行了,都那麽久過去了,我早就不記恨當年的事,但也不會接受你的道歉。”趙清嶺不再理他,上了車。

後視鏡裏,蔣柏學纖細的身影還站在原地,一副失落的樣子。

趙清嶺冷笑,毫無恻隐。

對這個人,盡管沒有動過心,他确實相信過那眼淚的真的。一度,他以為他看到了小小的一束光,可是那束光是假的。

顏珍之前說,她怕空歡喜,因而所有的救命稻草都想抓住。

而他,就因為這個人,抓到過空歡喜。

因為如果說當初答應蔣柏學交往,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溫柔,從那以後,他幾乎沒辦法再主動對這個世界溫柔。他需要一個人,先伸手抱抱他。而且需要經常去試探、去确定。

這是病。他知道,可知道有什麽用。

……

趙清嶺回醫院的路上,油門踩的很重。

想見那個人。

他有病,程徹有藥,真的。雖然趙清嶺真心不鼓勵差點過失殺人這種行為,但是,人生在世居然能遇到一個本該無比理性的理工男為他守了十年還發瘋,這簡直就是……理想中的愛情了吧。

艹,眼眶有點痛。

他搖搖頭,心想不行,開車不能心緒起伏太大,出交通事故就不妙了。

趙清嶺還想活,還想要能跟喜歡的人親親抱抱的人生。于是緩緩停在路邊。然後,竟然就這麽狗血的巧合,一側目,居然讓他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搞事情搞不完的主,顏珍小姐。

……

顏珍不是一個人,她的身邊還有個男的。

不是別人,居然竟是那個小胡子很油膩、叫王振的劈腿男!劈腿男和劈腿女又搞在一起了,呵呵!傳說中的物以類聚?

趙清嶺下車,陰恻恻走過去。

顏珍和那個油膩男正在排隊,他聽到男的說:“哇,這什麽奶茶,四十八一杯?搶錢啊!也就你追這種網紅玩意兒。就不能少喝一點?拜托也為我想想吧?我兄弟的女朋友沒有一個有你腰粗的,你這樣我真的帶不出去了啊。”

顏珍當然不高興了:“可我餓了啊,早上就沒吃飯,奶茶還不讓我喝!”

油膩男:“我沒有別的意思,女神,你看看你人又高又美,要是能瘦一點點,不就真的完美了嗎?說真的,你就為了我減減肥真那麽難嗎,為了能配得上我、有資格當我老婆,總也得多多努力的吧?再不努把力,你老公我要被別的小妖精追走了?”

趙清嶺:“……”

真的。當你覺得某個人不招人待見的時候,總有人能橫空出世、更勝一籌。

他走上去,站在顏珍背後,俯視油膩男。

不管是顏值還是身高,當然毫無懸念地全線碾壓。

油膩男:“你、你誰啊?”

“你管我誰?老板,加料加珍珠加大份雪頂香草球,還有那個招牌奶茶冰淇淋套餐,來一份給這位小姐打包帶走。”

顏珍:“……”

趙清嶺:“女神,再自暴自棄也不至于跟這種人約會吧?跟我走?”

他停在路邊的,是一輛豪車。趙清嶺那天也是碰巧,出門着急,就開了家裏第二貴的車出來。

顏珍居然還真的抛下油膩男,跟他上了車,任由油膩男原地傻眼抓狂。在車上低着頭、抱着奶茶一直啜,也不說話。

趙清嶺:“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英雄救美,我是專程來找你算賬的。”

顏珍依舊沒說話。

趙清嶺又要張口說什麽,突然一個電話進來。“徹徹!”他接了,聲音秒溫柔,“你醒了?好點沒有?我馬上就回去你等我!”

醫院裏,程徹剛醒,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斑駁樹影。

翠綠色、明晃晃的。

剛聽齊危添油加醋地說,就因為他一次小小的胃潰瘍,趙清嶺剛才一個人在外面哭唧唧的好可憐。所以齊危一去繳費,他就趕緊給趙清嶺打了個電話。

“我沒事,你慢慢回來,注意安全,”他垂眸道,“就是有點想你了,想聽聽你的聲音。”

有點想你了,想聽聽你的聲音。

趙清嶺秒雞血:“好好,我馬上、馬上就趕回去!十分鐘!對了你餓不餓,醫生說可以喝粥,你喝哪種?我給你買!”

“嗯,想喝甜的。”

“你等我,我馬上給你買!”

……

趙清嶺挂了電話,一擡眼,發現顏珍居然已經副駕在邊喝奶茶邊哭,妝已經花得不像樣子了。

趙清嶺:“卧槽,我還沒說你什麽呢?”

他趕緊翻紙巾,紙巾遞過去人沒忍住:“你哭個屁!真的,就你沒資格哭!又作又壞你還有臉哭!”

顏珍:“是啊,我就是又作又壞,所以什麽都沒有了都是我自己活該!”

“你知道嗎?于疆回美國之前最後跟我說,我在他心裏,永遠還會是高中時候最善良、最可愛的樣子。其實,我是真的、真的還想做當年那個特別好的姑娘。”

“可是,為什麽我變得不是她了呢?,為什麽會嫉妒自己的好朋友、傷害真心對自己好的人。我也一直在想,我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的人?”

“……”

“說不定,說不定都怪你。”半晌,顏珍咬着吸管掉着眼淚說。

趙清嶺:“卧槽,怪我?”

顏珍:“就怪你!誰讓你搶走我喜歡了那麽久的人!”

趙清嶺差點沒闖紅燈:“艹,你再說一次?”

顏珍:“我以前當然喜歡程徹,雖然已經是高中的時候的舊事了!我知道他喜歡你,但誰讓他那麽好,我沒辦法不喜歡他呀。”

趙清嶺:“艹艹艹艹艹。”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這女的眼睛果然沒瞎透!

“卧槽你喜歡他你還害他,卧槽你是不是有病?”

顏珍:“誰有病了!你才有病!我明明……才是第一個發現他好的人。我比誰都知道他到底有多好,但是程徹那麽好,為什麽偏偏喜歡你這種人!趙清嶺,你說像你這種人把他搶走了,我心态能正常嗎?”

“真的,自從你再度出現,我真的要瘋了。以前雖然知道他不會把我當女性看待,但至少我能把他留在身邊,我悲慘他跟着我一起悲慘、一起抱團取暖!”

“我知道這樣想很不對、很不正常,但我就是無法控制自己——明明很喜歡他、卻又妒忌他,希望他幸福,又希望他一輩子不幸、一輩子都沒人要永遠留在我身邊!”

“明明……”她大哭,眼淚決堤。

“如果是我先獲得幸福,他肯定不會像這樣對我!他肯定會衷心祝福我的,我知道!一定的!”

……

等到了醫院,進門前,趙清嶺無奈地又給她找紙巾。

“擦擦眼淚吧。不然待會他以為我欺負你,又要數落我了。”

繼而,趙清嶺就見顏珍吸了吸鼻子,拿出粉撲撲了一下,口紅一補墨鏡一戴,瞬間氣場十足,完全沒有剛才哭過的任何跡象。

程徹:“小珍?”

趙清嶺:“我路上剛好碰上她,就帶她一起過來了,對了,果籃是她給你買的。”

顏珍:“喲,你怎麽又病了?那什麽,我正好路過,順便來道個別。”

程徹:“道別?”

“嗯,我決定要搬去S市了,明天一早走。我要在那邊開大畫室,地址都選好了。你就放心吧,我在小城市這邊雖然算大齡剩女,但在S市還是小年輕呢,很好找對象~”

顏珍說着,把果籃放在床頭:“對了,等到了S市,我肯定要開始花天酒地、交新朋友了。你也早點交新朋友,別太思念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那就這麽說了?再見。”

她說完,潇灑轉身拎包走人。

直到進了電梯,才肯摘下墨鏡揉揉通紅的眼睛,等到了一樓,才發現趙清嶺居然一直跟着她。

顏珍:“?!?!你想幹嘛?”

趙清嶺:“程徹讓我送你回家,他說他沒辦法送你,讓我幫他送一下。”

顏珍:“艹,他蠢不蠢啊!”

她直接墨鏡直接摘了扔了,整個人沒形象地蹲地上,嚎啕大哭。

“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那些照片肯定是我拍的呀,那幾年我沒事就去捧場,除了我還能是誰那麽無聊天天拿手機怼他臉上?”

“為什麽不揭穿我?”

“還有你也是,蠢不蠢!你幹嘛還理我?他讓你送你就送?”

趙清嶺:“……”

“因為,雖然我确實不喜歡你,”趙清嶺嘆了口氣,真誠道,“但打從心底裏,感謝你曾經替我守護過他,真的。”

“嗚……”

整個回家的路上,顏珍在副駕又哭成一團。哭完,又把冰淇淋也吃了。

趙清嶺努力完成送人回家的任務。把人送到樓下,顏珍突然:“等一下,你等我一下!”

她跑上樓,然後隔了一會兒又氣喘籲籲跑下來。

“這個還給你。”

她伸出手,落在趙清嶺掌心的居然是兩枚普普通通的棕色扣子。

他不解:“這是什麽?”

顏珍:“艹,還能是什麽,當然是你的扣子呀。高中的時候,你一件襯衫上面的袖扣!”

趙清嶺:“但是,我的袖扣在怎麽會在你手裏?”

“還能是因為什麽!老娘又不暗戀你,肯定是程徹收的啊,呵呵果然,你連想都想不起來,但當年他就為了這兩顆破扣子,跟隔壁二中的人打了一架、還打傷了眼睛,落得後來需要做手術!”

“……”趙清嶺聽得心髒抽了一下,整個人又很茫然。

他知道程徹的眼睛做過手術。但什麽扣子,什麽打架,他不知道。

程徹跟他說了那麽多過去的故事,他以為聽全了,但居然還有一些他依然不知道?!

顏珍:“是他偷偷從你襯衫上拆下來的!你自己回憶回憶,反正你襯衫肯定落到他手裏過!那次打架,這玩意就被他一直緊緊握在手心裏,進醫院的時候被我給藏了起來,後來出于私心也一直沒有還給他。”

“現在我要走了,物歸原主!”

“雖然,我沒資格再說什麽……”

“但你一定要好好對他!不然老娘總有一天從S市殺回來弄你!”

趙清嶺:“艹,你不作妖搞破壞,老子肯定跟他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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