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石碑

這一代的牧民熱情好客，當日便邀請墨堂一行人在此歇息，次日一早，再三叮囑，才送他們踏上穿越那片無盡沙漠的路途。他們不着急趕路，就是要等到晚上去探一探那被稱之為鬼門關的沙漠，因而這一日走得磨磨蹭蹭談笑風生，邊走邊歇，到了傍晚時分，踏上了這片鬼門關沙漠。

敖若潇攏了攏衣服，不知是太陽落山的緣故，還是由于踏入了這片離奇沙漠，她驀然覺得一下子周圍的溫度降了下來，有種陰冷萦繞周身。四人站在這片沙漠的中央，都不說話，靜靜地等着天邊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晖逐漸隐沒。

四周空寂的風，顯得更冷了。

敖若潇看了看四周，七哥敖若翊已走到前方遠處沿着什麽奇詭的路線走走停停，似乎每走四五部便停下來算一下，不知是在用什麽術法測算什麽。而另一邊的清凜則不知從哪撿了塊小石子，蹲在地上寫寫畫畫，她離得遠，看不清到底在畫些什麽，不過跟随清凜多年修煉的經驗她也大致猜得出，想來也是一種測算時間與空間的術法，只不過與敖若翊不同罷了。

好在沒有遇到那一晚的大風沙，她擡頭望天，暗暗松了口氣，卻見身旁墨堂緩緩将懷中的羅盤取出，翻開上面的蓋子，淡淡地道：“蘇公子，到了你的地盤，該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了。”

他話音剛落，面前一道白光閃過，蘇淩白衣飄飄的身影已出現在衆人眼前，觀望四周，眼中掠過一抹微微意外的神采。敖若潇先前已聽說，藏身于物件中的鬼道衆生感受不到周圍時空變化，因而蘇淩雖不過藏身在這羅盤中一日一夜，此刻現身，卻見周圍景象已與那一晚的風卷狂沙大不相同。

“這裏，或許有你的同類，不過，我們看不見。”墨堂道。

蘇淩不說話，只是看看周圍，然後向着與敖若翊、清凜都不同的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他走得很慢，不時停下來，換個方向再走幾步，仿佛看到了什麽、又在與什麽交涉。敖若潇遠遠望了半晌，想要跟上去看個究竟，卻剛剛踏出一步便被墨堂扯住了手臂。

墨堂沒有說話，卻投來一個關切的眼神。

他關心她。

敖若潇微微一怔，其實墨堂一向很少說話，然而不知為何，卻絲毫不影響意圖的表達。她暗暗咬了咬唇，退了回來，遙望遠處蘇淩漸行漸遠的背影，卻不知何時清凜到了近前。

清凜望了望遠處的蘇淩，又看了看墨堂，有些不明所以，百無聊賴間看到墨堂手裏還拿着那羅盤，便随手一把拿了過來。

這羅盤其實他并不認得，是敖若潇從前閑來無事在人界買的，就圖個小巧輕便，後來贈給了墨堂，而後便一直用着他當初給的大羅盤，當然，對于敖若潇而言，用羅盤的時候其實并不多。

清凜顯然不是容易多想的性子，這會只是随意拿了羅盤調好方位，對照着看了兩眼，此地的陰陽五行八卦方位便了然于心。倒是墨堂略略奇怪，不由得走到身旁，“你抓鬼也用羅盤？”

清凜何等聰明，聽到他話中那個“也”字，便知定是徒弟敖若潇在他面前已露過這一手了，當下只是瞪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将那羅盤塞回他手。

也難怪，當初清凜無聊至極熱衷與鬼道周旋的時候，正是墨堂與雲承遠征妖界那不短的一段日子，因而墨堂自然不知他那時苦于沒有對手，竟突發奇想修習了這些奇門異術。當然，墨堂回神界後，神魔大戰再次爆發，清凜也就把這些解悶的玩意兒丢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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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墨堂一直不知他精通這些被大多數人看做旁門左道的雕蟲小技。其實，墨堂只是看着他專注于羅盤的神情樣子，竟與敖若潇有着那麽幾分神似。只不過，還未及細想，遠處的蘇淩已走了回來。

“如何？”墨堂将羅盤重新收入懷中，上前詢問。

蘇淩依舊是蒼白的面色，看不出什麽神情，淡淡道：“前面，确實有許多孤魂野鬼，只是，他們看到我就躲得遠了。”

“想必是他們畏懼蘇公子的修為。”敖若翊淡淡笑道。

墨堂想了想，忽然道：“只是，若真如那日蘇所言，這裏的鬼該是三百年前那一場大戰的死難族人，他們至少該有兩三百年的修為，卻連蘇公子的面也不敢見，可見這兩三百年的修為并不高深，他們的執念也并不怎樣強大，卻不知為何能躲開鬼差的緝拿，聚集留戀于此多年。”

蘇淩微微蹙眉，似乎也在思索這一不解之處，片刻，道：“雖然他們只是些尋常鬼魂，我卻在前面發現一處奇特地方。”

清凜立刻湊了上來，他一向對奇奇怪怪的事情好奇。

蘇淩頓了頓，接着道：“前面有一座石碑，我靠近時，發覺那石碑上有鬼道之術的痕跡，而且像是一種封印，如此推測很有可能是那裏的封印牽制了這許多鬼魂，不得轉世。我猜，那裏可能鎮壓着一個極強大的怨靈。”

“我們去看看。”清凜一聽來了興致，便往蘇淩所指的方向大步而去。

“等等！”墨堂叫了一聲無果，只好跟上，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當初叫清凜同來的決定是否錯了。

敖若潇走在最後，說實話她并不太願意接近那座“極有可能鎮壓了怨靈的石碑”，畢竟還是一個有着傳統認知的姑娘，白衣飄飄清冽俊朗的蘇淩是她唯一能夠接受的鬼道衆生。

跟随大隊人馬走到蘇淩指出的地方，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古樸的石碑，上面斑駁的痕跡印證了它存在的年月，雨打風吹的侵蝕早已看不清上面的碑文，不知是否真如蘇淩所言，至少敖若潇第一眼看上去的時候，便有一種陰冷的感覺萦繞四周，總之，憑借那麽一點點跟随師傅修習捉鬼的經驗，她覺得這周圍的氣場令人很不舒服。

清凜倒是圍着那石碑左轉轉右看看，沒有說話，當然，用不着他說什麽，就算是再強大的陰靈，遇到他這位魔界至尊只怕也悄無聲息了。墨堂端詳了那石碑片刻，也不見他取用羅盤等降鬼之物，只是單掌微微擡起，掌心萦繞一片幽藍色清光，半晌，那清光籠罩整個石碑，石碑之上竟緩緩浮現出一片鏡子般的光芒，那光芒中似有人影晃動。

“鬼影鏡？！”蘇淩蹙眉，手中同樣一束白光射向鏡面，那鏡面突然高了幾尺，猶如一面巨大的戲臺般豎立在衆人眼前，鏡中人影攢動，像是一幅活靈活現的畫面。

敖若潇定定凝望着那畫面，畫面中的人穿着古樸的漠北牧民服飾，遠處似乎是一片無垠草原，牧民們有的牧馬、有的放羊，似乎有的還在轉過頭來，對着她笑。她覺得身子有些不聽使喚，不由自主地想要伸過手去，觸摸那水一般光華的鏡面。

“大家小心！”突然墨堂的聲音響在耳畔，同時她看到那如水的淡藍色鏡面竟化作一片漆黑，緊接着她覺得似乎有種極大的力量推了自己一把，便控制不住地向那鏡子一頭栽了過去，關鍵時刻她還本能地伸出手來擋在額前護住了頭。

只聽得砰砰幾聲，似乎也有人摔了過來，不過顯然她并沒有撞上鏡子，而是直接摔進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匆忙起身環視四周，沒有一絲光，看不見一個人影，然而，卻能聽到一個分不清遠近的聲音像是冷哼了一聲，接着道：“低估了那家夥的本事，竟然着了他的道！”

那是蘇淩的聲音。她想要開口叫一聲蘇公子，卻終究忍住，自小經受魔族的修煉法則，讓她此刻認為在這敵暗我明的境地，實在不該暴露自己的位置，不知是否別人也與她同樣的想法，總之，除了蘇淩外，她沒有聽到任何人的聲音。

只是片刻功夫，蘇淩的聲音又飄飄忽忽地響起：“這裏是那家夥制造出的空間，不用說話，你們的聲音在這裏無法傳遞，所有人站起來，閉上眼睛向着一個方向走，感覺到光再睜眼。”

敖若潇終于明白為何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了，既然這是那石碑裏的家夥制造出的空間，那麽想必也只有鬼道衆生才能夠傳遞消息，她只是對于蘇淩這個高手竟然也着了道這件事，有點費解，想來也是遇到棋逢對手的鬼了。

不過無論怎樣，她相信蘇淩不會害大家，于是也便按照他的話，站起身來閉上雙眼向前走去，盡量保證自己走的路是直線。

她覺得走了起碼一個時辰，在這其間再也沒有聽到蘇淩的聲音，甚至她以為這石碑裏的家夥制造出的空間是不是無限大，其間有幾次想睜開眼看看四周的環境，不過還是忍住，在她幾乎已經覺得這空間裏仿佛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終于感覺到前方出現一點光。

她依舊閉着眼，朝着那光的地方走去，直到感覺到那光更強了，才緩緩睜眼，四周的黑暗竟然一掃而空，映入眼簾的不再是萬裏荒漠，不在是漫天狂沙，而是一片一望無垠、天高地闊、令人無比心曠神怡的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