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盛世長安

敖若潇差一點就脫口喊出“師傅”，幸好關鍵時刻反應過來，一下子把已到嘴邊的兩個字生生吞了回去。不過，對于清凜這來無影去無蹤，似乎衆人也早已習慣了，墨堂捏了劍訣，衆人腳下生雲，他倒沒站在原地，對着身邊空無一物的景象說了句：“我們要去長安了，清凜，你還不出來？”

話音落下半晌，沒有回音，也沒有任何動靜。墨堂嘆了口氣，暗暗搖頭，又道了句：“既然如此，我們長安見吧。”

言罷，他手中光芒閃過，架上雲端，帶領這一行人飛離無盡的荒漠。

敖若潇坐在雲頭，隐隐覺得雖然清凜鬧別扭已是習以為常了，不過這樣把他一個人丢下似乎也不妥，卻又說不出什麽，畢竟清凜現在的身份，不是她的師傅，只是墨堂的朋友而已，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問了一句：“墨堂，你把……你那朋友丢在漠北真的好嗎？”

不料墨堂卻是胸有成竹一笑：“放心，他不會留在那的，沒準現在已在我們前面了。”

她恍然覺得，似乎墨堂比自己更了解清凜。

轉瞬間，無盡荒漠已在遠方腳下，很快，他們沖出了這片烏雲，雖然夜幕已降，但離開了大雨傾盆，天空一下子暖和起來，敖若潇覺得身上的衣服也很快幹了。大漠的晴空繁星閃耀，她從來不曾在欣賞過這片人界的天空，如今竟覺得那像是一種夢幻般的向往。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在雲端靠在她七哥的腿上坐着睡去的，只是醒來後發現天已大亮，腳下這片雲已然不動，下方是一片繁華林立的樓閣殿堂，雖然距離的原因小得如同螞蟻。而墨堂依然站在雲頭，蘇淩卻消失不見，想必是天光乍現時分又躲到那羅盤中了。

墨堂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怕你睡着了落下摔着，就沒下去。”

敖若潇怔了怔，有點難以置信這位神君竟也有如此心細的時候。畢竟耽誤了行程，她連忙起身，随着雲端緩緩下降，三人落在一處不起眼的林子裏，然後再假裝成路人走進城門。正是早上，城門打開，城中店鋪相繼開張，熱鬧異常。

正是豔陽當空，因而衆人也就十分默契地沒有喚蘇淩出來，敖若潇發覺五人的隊伍一下子變成了自己、墨堂、敖若翊三人，倒還有些頗不習慣，不過，映入眼簾的長安古城還是壯觀得令人驚嘆。

古樸雄厚的城牆，大氣磅礴的樓閣，莊嚴肅穆的宮闕，這裏的一切無不彰顯着盛世古城的氣派與底蘊。同餘杭的江南水鄉不同，這裏沒有婉轉的小橋流水，沒有玲珑的石橋回廊，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恢弘端嚴、豪邁壯麗，甚至連繁盛至極的奢華浮誇也絲毫不見，反之呈現的是經年累月的雄厚歷史，仿佛那斑駁的城牆、沉寂的石階，都無處不在地一一诠釋了千古傳承的文化底蘊。

敖若潇十分喜歡這裏，她從來沒有見過哪一處的建築，如此地這般正氣、恢弘、低調、豪邁。

只是偌大一個長安，要到哪裏去尋線索，卻成了茫然之事，舉目蒼蒼，人來人往，她站在這繁華的街頭，卻茫然而不知去處。不過，墨堂與敖若翊似乎對這人界古城熟悉得很，甚至往來從容，倒有幾分駕輕就熟的味道。很快，在城中尋了客棧，這裏人來人往，行人過客絡繹不絕，好不容易要了三間上房，敖若潇、敖若翊、墨堂每人一間，至于蘇淩，似乎不怎麽需要房間，而是更願意呆在那羅盤中的樣子，而至于此刻還未曾現身的清凜，敖若潇不知為何，墨堂竟也沒有給他準備房間。

安頓下來後，她不得不佩服七哥八面玲珑游刃有餘的手段，只消半日閑逛，便打聽出數日之後便是當朝皇帝的祭天大典，那是全城百姓歡慶的日子，到時人多嘴雜，或許能打聽出什麽消息。

敖若潇自然沒有異議，她只是有些疑惑，琪琪格死後，不知輪回了幾次，又不知經過了多少年才再次轉世成人，在這長安，因而對于年代，實在是太過模糊，不過墨堂似乎并不擔心，反正也就是上下幾百年的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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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墨堂不着急，她更不會沒來由的憂心，雖然那位敖雲前輩是她東海的人，不過原本就對東海沒有多少感情、甚至對那位敖雲前輩更是前所未見的她自然也視作身外事罷了。因而這幾天來，她果然真像是游山玩水一樣閑逛，沒心沒肺地玩了個痛快，甚至還收獲了一朵墨堂相贈的宮花。

猶記得那是來到長安的第二日，她與墨堂閑逛到了長安極盡奢華、寶物琳琅滿目、姑娘公子們摩肩接踵的南寶巷，據說，這裏賣着長安城中最為名貴的首飾，許多姑娘大抵是來一飽眼福，有實力一擲千金者畢竟是少數，而那些陪姑娘們來的公子，或許才是真正有錢的主。

也就是在這裏，墨堂站在那些攤位前看了片刻，然後豪爽地抛出金子，直接從旁邊一個攤位上拿來一朵紅色宮花，戴在敖若潇頭上。不得不說，敖若潇覺得一向心如止水的自己，此時心中還是有那麽一些波瀾的。而用墨堂的話說，是“這裏端莊典雅的大家之風，要比那些江南小家碧玉的裝飾更适合你”。

紅色的宮花映襯着一襲紅衣，她本不是熱烈的性子，卻硬是将這一身紅衣紅花穿戴出那麽幾許灑脫的味道，倒是的确不虛此行。

當朝皇帝的祭天大典是在他們到來後的第五日，整個長安城沸騰了。能夠見到本朝聖上，對于平民百姓而言，那是天大的福分，因而這一日早，無數的百姓都湧上接到，在皇帝車馬必經的路上沿途跪拜，道路兩旁，侍衛林立，戒備森嚴。

敖若潇一行人是湊在客棧的二樓，墨堂房間的窗前圍觀這一場盛典的，帝王将相這些事，對他們而言只是新鮮罷了，依照墨堂的意思，等到聖上禦辇經過以後，再行現身，于是幾人便從清晨一直等到将近晌午，等得蘇淩都熬不住又回那羅盤中睡覺去了，才聽到由遠及近的車馬聲起。

在經過了一連串長長的禦林軍侍衛隊、被百姓們無數震耳欲聾的“吾皇萬歲”高呼聲後，敖若潇的眼前，方出現了那天子六駕，六匹高頭大馬拉着皇帝的禦辇緩緩而來，整個古城沸騰了。

那皇帝還十分親民的樣子，從車窗中探出頭來，向他的子民揮手致意。敖若潇單手托腮伏在窗前，見那皇帝約莫五十歲左右的樣子，滿面笑容，十分和藹，竟讓她一下子想起當年的父王。沒錯，她當年的父王，東海龍王大人，也曾經這般和藹過的，不過，那是在他妻妾成群之前。

百姓們跪了幾個時辰，實際上聖上車辇經過也就是片刻功夫而已，待到天子禦駕走遠，遠得再也瞧不見了，百姓們才紛紛從地上起來，卻又興致不減一窩蜂地跟上，向那祭天大殿的方向而去。

敖若潇與敖若翊兄妹相互對望一眼，心中均暗想，龍族的盛典也不曾擺出這分排場。

看百姓們走得遠了，墨堂向他二人招招手，道了句：“我們也去看看。”言罷便一個飛身，直接從那二層窗子跳了出去。敖若潇一怔，自從認識這位神君以來，類似這種不顧身份、放棄形象、時不時地跳個窗子、登個屋頂，她早已司空見慣了，甚至她一度認為是因為墨堂與她師傅清凜打架打得太久了，以至于潛移默化了些清凜的性子。然而，她還沒有思考完畢，便見七哥若翊殿下以一個極為潇灑華麗的姿勢輕輕地從那窗口飄了下去，落地從容輕盈，還配合着刷地展開折扇搖了兩搖。放着好好的大門不走，這都是怎麽了！敖若潇無奈之下，暗暗咬了咬牙，只得也放棄了龍族公主、魔尊之徒的身份和形象，閉上眼一狠心，從那窗口也跟着一縱而下。

一路來到祭天大殿外，這裏早已人山人海，遠處正在進行複雜禮節準備進入大殿的皇帝、後妃、皇子一行人，自然是原得幾乎瞧不見了，可衆星拱月的百姓們還是不死心般，不斷往前擠着。墨堂護着敖若潇，同時又留意着敖若翊，确保三人不會被擠散。這麽一來二去，就沒了地利之勢，不知不覺中被擠到人群旁側，好在這裏有一處六角長亭，亭中倒是無人，在正中央立了一塊石碑，碑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也不知寫的什麽，敖若潇便索性踏上這涼亭的石階，站在那紅漆亭柱下，總算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松了口氣，而且還有了個站得高看得遠的最佳位置。

然而，她暗自慶幸還不到一刻，身邊便傳來侍衛的大聲呼喝：“快下去！這是先帝的鳳儀亭！閑雜人等不得接近！想活命的離遠點！”

敖若潇一怔，還沒等做出回應，便被那侍衛一把從石階上推了下去。

“怎麽回事？”墨堂微微蹙眉，直接抓住了那侍衛手腕，卻暗中使了內力，那侍衛只是個凡人武者，又如何受得了這一下，當下疼得彎腰大叫，哭喪着臉，連道：“大俠饒命，小的也是吃公差的，事情辦不好要掉腦袋，大俠體諒體諒吧。”

敖若潇剛想叫墨堂算了，然而這邊鬧出紛争的功夫，卻見敖若翊一動不動，仿佛入了神般盯着那亭子對側的一根紅漆石柱，她順着七哥的目光望去，但見那通身大紅的古樸石柱上，偏偏就在比人略高出一尺的位置，有一道刀劍的痕跡，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刀劍，只看得出那是利刃，亦或是修為高深的劍氣留下的痕跡。

然而，敖若翊望着那痕跡半晌，眼中卻染上一抹複雜之色，甚至敖若潇清楚地看到，他竟向着墨堂投去了個帶着無比深意的目光，而後墨堂也望了望那柱子上的痕跡，目光同樣變得複雜起來。

她實在想不通這兩個人究竟在打什麽啞謎，卻聽得七哥微微一笑，又擺出一副纨绔公子哥兒的形象，向那侍衛道：“這位小哥，我們初來乍到，為的就是在這祭天大典一睹聖上龍顏，只是不知這鳳儀亭有何蹊跷以至于不得靠近，莫非是當今聖上的旨意？”

那小侍衛在墨堂那吃了一虧，此時見敖若翊和顏悅色，這兩人一□□臉一唱白臉，果然那小侍衛乖乖就範，壓低聲音湊到三人身前，道：“噓……我也是初來乍到，聽侍衛營裏的兄弟們說，這亭子是當年先帝和一位心愛的民間女子相約的地方，那會先帝還是皇子呢，而且啊，據說還差點在這裏遇刺！”

敖若翊聽罷，目光輕輕一閃，早已染上成竹在胸的笑意，又問：“那麽，先帝那位心愛的民間女子呢？”

“那誰知道，大概入宮當妃子了吧？”小侍衛擺擺手走開，不知道更多的細節了。

待那小侍衛走遠，敖若翊再次望了望那紅漆亭柱上的痕跡，又看了墨堂一眼，淡淡道：“龍族的靈力，你可看出來了？”

墨堂神情凝重，無聲地點了點頭，那一道斑駁看上去似刀劍留下的痕跡，上面竟蘊藏了龍族的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