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執念
當晚,敖若潇交還了經書,與蘇淩閑談一陣,心滿意足地回房歇息,次日早早起來,與墨堂、敖若翊會和,一同來到大雄寶殿側的迎客堂與寺中師傅詳談葉姑娘之事。負責待客的是靜緣庵的瑞心師太,瑞心師太年紀并不算老,面色倒是恭謹謙和,請三人入座後,口宣佛號,方才進入正題。
“三位施主要找的,想必是妙雲師叔吧?”
墨堂微微側頭,表示甚感興趣,等候着她說下去。
瑞心師太說的每一個字都很緩慢,似乎經過了深遠的回憶,“敝寺俗家姓葉的師傅,也就只有妙雲師叔一位了,修行的時間與各位施主所言也對的上。”
“那位……那位妙雲師傅真的是青蘿居的葉姑娘?”墨堂行事周全慎密,不免仔細詢問。
瑞心師太點點頭,補充道:“妙雲師叔于三十歲削發為尼,在俗家時長住青蘿居,是長安城內有名的女詩人,這些我也都是聽恩師她老人家說的。不過,不過如今歲月荏苒,妙雲師叔已于數十年前圓寂,她老人家修行圓滿,想必早往西方極樂世界。”
敖若潇與墨堂、敖若翊對望一眼,果然不出所料,時隔多年,當年才情出衆名滿長安的葉家小姐早已不在人世。敖若翊輕搖的羽扇停了下來,微笑詢問:“那麽,可有聽聞妙雲師傅當年可有一位姓敖的俗家朋友?”
一向謹慎的瑞心師傅目中忽然流露詫異之色,定定看了敖若翊半晌,終于點點頭,“師叔确有一位這樣的俗家朋友,此事卻鮮有人知,記得那年我十幾歲,妙雲師叔出家不久,那位姓敖的施主時常來找她,卻都被她避而不見,那時我不懂事,跟着看熱鬧,還埋怨師叔待人冷淡。後來,那位敖施主每年都會來一兩次,也并不非要師叔現身相見攀談了,有時靜靜地在寺門外站一會兒就走。”
仿佛回憶起一段難以磨滅的惆悵過往,那明明是別人的故事,可從瑞心師傅口中一字字道出,卻是別有一番深刻悲喜,“我記得最後一次見那位敖施主,是在幾十年前的一個雪夜,那時妙雲師叔年事已高,跟着師傅和師伯們每日誦經,教導弟子,忽然那一天,已經多年沒有露面的敖施主竟然來了,我還記得他穿了一件棉大氅,帶了一塊青布頭巾,許是下雪的緣故,把頭臉圍了個結結實實,走路有幾分蹒跚的樣子,可奇怪的是,走得近了,我看到他面色竟一點也不顯蒼老,跟幾十年前沒什麽兩樣,可看走路的樣子,又确确實實是個老人。”
墨堂與敖若翊對望一眼,均心知肚明,那定是敖雲無疑了,那份蒼老只怕是為了瞞過世人而裝出來的。
瑞心嘆了口氣,接着道:“那是師叔她老人家唯一沒有避而不見的一次,想必師叔修有大成,紅塵恩怨早已看開,那一晚,師叔與敖施主秉燭夜談,直至東方漸白,至于談了什麽,我們這些晚輩就不得而知了,只記得次日一早,敖施主告辭離去,而一年後,師叔她老人家也已圓寂,而後,敖施主拖人送來一個包裹,說是師叔她老人家的遺物,此後,便再無聲息了。”
敖若翊默然半晌,若有所思,道:“那麽,當年那位敖施主送來的包裹還在麽?”
瑞心師太點點頭,“那包裹就在妙雲師叔的舍利塔前,既然你們是師叔出家前的友人後輩,明日我便禀明師尊,将妙雲師叔的東西取來交給你們吧。”
“多謝師太。”墨堂道了謝,又與瑞心師太攀談一陣,各人方告辭離去。妙雲師傅的過往已大致明了,剩下的便是打探敖雲的去向了。
敖若潇心中輕松了一大半,剩下的時間便是在廟裏閑逛游蕩,時而去殿裏聽聽師傅講經,時而跟負責灑掃供齋的小尼姑閑談一陣,倒也混得悠閑快活。
當晚,敖若潇逛得累了,向小師傅們請了部經書歇息時研讀,徑自回房去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剛剛路過的那一處恢弘廟宇大殿中,緩緩現身一個白衣清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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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凜,自打進了廟門便一向低調的他,此時就這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早已空無一人的大殿中。
秋夜清寒,冷月空庭,陣陣秋風吹打着殿門,發出輕微聲響,此時的清凜,定定站在大殿中央,背對殿門,面朝佛像,就這麽靜靜地站着,不動不語。
他仰起頭,佛祖與菩薩一如既往地微笑面對每一個往來的過客,他忽然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滄桑,在這個普度衆生的廣袤六界裏,他仿佛就像那個被遺棄的叛逆孩子,背道而馳的那條路一旦走上,便再也回不了頭。
身後,勁風一陣,如清秋似水的月色。那飄然出現在大殿門口的男子,一襲黑衫,像極了這無盡深邃的天幕。
墨堂只是靜靜出現在這裏,凝望前方七八步遠那處白色身影,良久,沒有說話。
倒是清凜幹淨清淡的聲音回向在這空曠大殿,卻沒有回頭:“身為一個魔,出現在這裏,你也覺得可笑麽?”
墨堂微微怔了怔,似乎對這問題也有幾分意外,片刻,回應道:“佛渡衆生,神仙人鬼妖魔,又有什麽區別?”
“我自來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佛,只信因果。”清凜微微仰頭,在這金碧輝煌的佛堂中,仍舊不減絲毫桀骜。
“因果亦逃不出佛法。”墨堂定定站着,沒有上前,也沒有退後,半晌,又加了一句:“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魔。”
“呵……你若心無執念,又何必不敢把我當成魔?”清凜冷笑,微微閉上雙眼,佛像的金光傾灑在他完美的側臉,有種凄美的驚豔與蒼涼。
猶記得,那早已模糊了的年月。
千尺桃花潭水,萬丈冰輪朔月。黑衣年輕男子一段潇灑利落的劍舞後,還劍入鞘,雙手抱臂大步轉身,微微上揚的唇角帶着輕揚自信的笑:“明日,我去狐岐山除妖。”
“我也去。”身後的白衣年輕男子眉目清秀,尤其那雙晶瑩無暇的眸,澄澈如同皓月之下最明亮的星。
“你?”黑衣男子微微側頭笑望着他,片刻,把玩着手裏的劍,“等你能打贏我再說吧。”
“我現在就能打贏你!戰場你挑!”白衣男子不服氣上前,就要動手。
黑衫男子輕輕接過他的招式,故作玩味般道:“戰場麽,就在面前這潭水之下如何?”
“你!你……”白衣男子氣結,一時說不出話。
黑衫男子不等他反應,出其不意直接便是一個華麗招式,将人制住。
白衣男子似有些吓着了,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放開我!墨堂你好意思?!你們龍族到了水裏就像到了家……”
黑衣男子滿意一笑,不理他,手中卻招式不聽,兩人瞬間撲在地上,扭打在那桃花潭邊,全無法術招式,不見神魔風範,完全如凡人打鬧嬉戲般,笑着,鬧着,清朗的笑仿佛成了這天地間最純淨的天籁之音。
多年以後,依舊是這樣的月,這樣的夜,這樣澄澈如鏡的一汪桃花潭水。墨色長衫的俊朗男子衣袂随夜風獵獵而舞,手中的劍清寒,冷冽,指向面前那白衣如畫般清冽驚豔的人時,卻帶着微微的顫抖。
“清凜,你……你……你是魔,你的身體裏流着魔族的血!你騙了我!”
被劍尖抵住咽喉的白衣男子不說話,目光依舊那麽澄澈,那麽清淡,猶如這一泓映着桃花的潭水。
“神魔不兩立,你為什麽欺騙我這麽久!!”黑色的衣袂,黑色的長發,猶如這暗夜中的驚鴻,他已經許多年不曾像如今這般驚怒過了。
白衣男子微微低了低頭,看了看抵在自己咽喉的劍,忽然開口,“是不是殺了我,我們就可以像以前一樣做朋友了?”
黑衫男子顫抖着執劍的手,良久,終究還是緩緩收回,一瞬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般,仰天輕輕嘆息:“我從來沒有想殺你啊。”
白衣男子像是試探般地,緩緩走上前兩步,又停住不動,目光微斂。一向目空一切的他,一向桀骜不馴的他,一向睥睨六界的他,此時的神情卻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輕啓薄唇,弱不可聞的聲音裏竟帶着那麽幾分認錯和讨好的意味。
“那,我們之前說的結拜,還算數麽?”
黑衫男子原本側着身,此時卻放佛難以置信般轉過身來,他,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清凜。
星移鬥轉,戰場烽煙,倚着月輪的白衣男子遠遠地站在戰場的邊緣,慘白的月光下,冰藍色的月輪散發出清寒光輝,猶如萬載不滅的冰淩。
面對這浴血厮殺的神魔戰場,他有些好奇,又有些懵懂,于是只是靜靜地站着,看着那些敵人和自己的手下,厮殺的鮮血染紅了整片魔界的天空。直到,那個渾身是血的骁勇男子沖殺到他的面前。
那個高手,他早有耳聞。
那是一個同樣年輕俊朗的男子,這些年來聲名鵲起,一下子成了六界的風雲人物。
而他知道這個男子,并不由于此。
就如同此刻,這個執掌了神界一半兵馬的男子殺開一條血路沖到他的面前,他依舊垂着雙手,一副閑散的姿态斜斜倚着那散發寒冰氣息的月輪,渾然不覺寒冷,眉目間只是閃過一抹輕淺笑意,然後向面前這如天神般的男子,輕輕開口。
“你是黑鳳族的雲承?”
“不錯,你,是魔尊?”那叫雲承的男子目光篤定地望着他。
他沒有回答雲承的話,依舊是一動不動地問:“黑鳳,是仙族?”
雲承點頭。神仙合一,仙族,是神族最好的盟友。
他想了想,依舊問了句:“你,是他的結拜?”
雲承目光一閃,微微意外,“你也認識墨堂?”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那笑,依舊仿佛是這天地間最純淨無暇的笑,只是那雙手,那雙看起來依舊幹淨纖長的手指,如今已染了血腥。
身後的月輪,散發出懾天煥日的光華,這一戰,天地動容!
終于,他的月輪割裂了對面人的咽喉,他的五指插進的對面人的心髒。而當同樣遍體鱗傷的他手上滴着鮮血,月輪斂了光華,蹒跚搖晃着從早已沒了氣息的男子身旁緩緩站起時,他依稀感受到了身後龍淵劍的鋒芒。
那個人,終是對他拔劍了。
其實面對雲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那些往日的雲煙早已被神魔的風,吹散了。終究,神魔殊途。
佛前,青燈明滅,墨堂長長嘆了口氣,仰頭斜靠在大殿的門上,望着面前那久久凝立不動的白色背影,原來,那些原本早以為被忘卻了的往事,如今竟仍然歷歷在目。只是,過去那麽久了啊。
從大殿出來的時候,墨堂覺得有些迷茫,明明清醒得很,卻像是喝醉了酒般,明明那麽堅持的信念,明明守着萬年的承諾,可如今在這無盡夜風中,卻像一直沒有目标,游走天涯的浪子,不知哪裏是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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