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長白山
長夜漫漫幽寂,敖若潇獨自坐在房中,翻看着當年的葉姑娘的詩集,以及她珍藏的那些古人的詩,一篇篇,一本本,訴說不盡的是對深宮內院那個人深深的情意。那情意由懵懂轉向濃烈,由濃烈轉向堅貞,由堅貞轉向從容,最後又化作參透一切的坦蕩與恬淡。或許,在遁入空門的那一刻,她終是想通了吧,只是不知,追尋了她生生世世的敖雲有沒有想通。
詩篇千卷,心意一念,敖若潇細細捧讀許久,終究還是最愛《漢·樂府》那四句:“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長跪問故夫,新人複何如?”
她托腮凝思半晌,提筆蘸墨,不由得在紙上寫下這四句詩,看似白話般淺顯的四句,竟透露出茫茫六界從古至今的難題,舊人與新人,究竟哪個,才最珍貴?
當仔細寫下最後一個字時,輕叩門弦聲響起,她一怔,那聲音透着幾分熟稔,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唇,擱筆擡頭,指尖輕揚間,風無聲而至,門栓下落,那門亦緩緩打開。門外站着的,是墨堂。
今日的墨堂,她覺得很不一樣,卻也說不出是哪裏不一樣,一如先前的黑衣,一如過往的清眸,卻在依稀間透着幾分頹唐,這頹唐卻也說不出來自哪裏。
她沒有起身,只是怔怔望着面前的男子一步步走上前來,唇角還揚着難解的笑意。
“若潇,你說,佛渡衆生,自然也渡妖魔,那麽,妖魔願不願意被佛渡呢?”
墨堂一上來就抛出了這麽一個難題,敖若潇側了側頭,一邊想着這家夥果然是受了什麽刺激,一邊開始思考這問題的答案,片刻,她緩緩開口:“妖魔之中,有願意被佛渡的,也有不願被佛渡的,就像神仙一樣,神仙當中,也有願意被佛所渡和不願的,神仙妖魔,并無本質區別,就如同世間一切法皆是佛法,難道普度衆生的佛會因為有些神仙妖魔不情願,就不渡他們了麽?”
言罷之後,她微微仰頭,望着墨堂,不曉得這回答他是否滿意。
墨堂似乎也認真想了一會,終于點點頭,有所頓悟。清冷的夜,總是讓人容易孤寂,他走上前,目光投向她剛剛寫下的人界詩句。
長跪問故夫,新人複何如……那樣透着無奈、哀傷與凄涼的詩句,委實與她這個從容淡泊的女子極不相符。又或許,焉知詩中那個女子不是看透一切飽覽滄桑之後,才平靜從容地向故夫問出那樣的言語?
他用手按了按眉心,今日真是容易胡思亂想。重新将目光投入這紙張上,他驀然覺得,這些字跡,透着那麽幾分熟悉,未幹的墨痕,新寫的詩篇……他一下子想起,就在來人界之前,魔界焚影壇清凜的那本随手翻閱的書冊上,空白之處寫下的那些小小批注,娟秀的字跡,清雅的墨痕,竟與如今敖若潇剛剛寫下的筆體如出一轍。
神仙正統的龍族公主,出現在魔尊手中的字跡……他覺得原本有些發蒙的腦子瞬間有了那麽幾分清醒。
“墨堂,你在想什麽?”他盯着桌面半晌不語,敖若潇微微擡頭,對上他的目光。
“我只是覺得,你的字有些熟悉。”他笑了,那笑容中是參不透的緘默。
她怔住了,望向那深邃無法猜測的目光,有些駭人。不過,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依舊是這麽篤定而從容地望着,像是在望一道風景,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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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他們拿到了敖雲的包裹,向瑞心師太告辭,離開了靜緣庵。此間種種,終逃不過一場如這古城長安般斑駁的情殇。
長安城的城牆上,敖若潇兄妹并肩而立,敖若潇将那包裹打開,裏面是一卷手寫的詩冊,一塊玉牌。詩冊上的筆體,蒼勁有力,似是男子所作,詩句也字字沉雄坦蕩,有向往,有濃烈,有恬淡,有釋然,竟與葉小姐的詩不謀而合。敖若潇想,這,該是敖雲的筆體。
那枚巴掌大的玉牌,晶瑩剔透,上面不起眼的位置,刻着兩行小字:“身在六界間,情纏紅塵緣,白山別卿顏,從此兩相安。”
敖若翊反複念着這四句詩,自覺回味無窮。城上的風,吹動着他衣袂飄飄,站在這城牆高處,就如同一個附庸風雅的長安公子,道不盡離愁別緒。
敖若潇自覺敖雲這四句詩像是參透了這些離愁別緒,心中暗暗盤算,莫不是葉姑娘出家,他也跟着自行修行了那麽多年,終于将一切看淡了,放下了。只是那詩中提到白山,她恍然想起,關外長白山,那時蘇淩的故鄉。其中“白山別卿顏”一句,似是意指下一個地點是長白山,她只是微微不解,既然敖雲字裏行間透着看開了的意思,為何還要去長白山追蹤葉姑娘的轉世?
總之,與墨堂一番商議後,一行人的下一個目的地,便是蘇淩的故鄉,關外長白山。墨堂一如既往地帶着衆人駕雲而行,好像前一晚說出那句“你的字有些熟悉”完全不曾發生過,敖若潇有些忐忑,又知思之無果,只得沉靜下來。
長白山,飛雪連天。
山下是一座以少數民族名字命名的小鎮,敖若潇不懂其中的意思,只是跟着大家降下雲端,看鎮上車馬聲起,遠處雪山磅礴,心中有種難以言說的豪邁與蒼涼。許是臨近家鄉,心情激動,蘇淩竟一反常态地沒有躲進羅盤,即使是大白天太陽當空,也依舊與衆人并肩而行,為大家指路。
墨堂一手搭上他的肩,笑道:“這裏可是你的地盤,要罩着我們啊。”
蘇淩笑笑不語,目光中卻是近鄉情怯的難言複雜之意。
關外的城鎮遠遠不及中土富庶,這零星的集市、歪斜的木屋,已經是這雪山之下最大的城鎮了,敖若潇留意到鎮上的許多建築,都有着陌生的宗教痕跡,并非中土盛行的佛教和道教,為此,她還特地請教了下萬能的七哥若翊,方知是關外少數民族信奉的薩滿教。
這裏與中土人情風俗大有不同,民風曠達豪爽,熱情尚武,以至于敖若潇十分疑惑蘇淩這個看上去處處像是江南公子的人是怎麽生活在這裏的。蘇淩倒是駕輕就熟地引着衆人穿越大街小巷,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其中的悵惘。
當然,只有敖若潇、墨堂和敖若翊跟着他,清凜早已自己跑着去瞧熱鬧了。清凜一向愛玩,也是一路上衆人皆知的了,因而大家也不去管他,由着他自去閑逛,轉過街角,繞過巷陌,遠遠望見那處早已不如當年興盛,甚至還有幾分破敗的蘇家大宅,蘇淩頓了頓腳步,目光複雜至極。
“要不要過去看看。”墨堂十分擅長察言觀色。
蘇淩卻搖搖頭,帶着他們轉過街角,尋找酒樓去了。
幾個人都不需要吃飯,不過酒樓,是打聽消息的絕佳途徑。
四人在酒樓二層特意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關外這一代魚龍混雜,盡是行走武林的江湖客、打家劫舍的關東漢子,以及浪跡天涯的亡命之徒,當地樸實憨厚的牧民來到酒樓的時候反而少之又少。不過,剛剛點了菜肴,還未來得及聽蘇淩講上幾句這一代的風土人情,便聽得樓下街道上百姓一陣慌亂,似乎有人打鬥。
敖若潇靠着窗邊而坐,剛剛探出頭去想察看動靜,然而還未從混亂的百姓中間看出個所以然來,一抹黑影從窗前一閃而過,身邊的墨堂竟已一個飛身從窗子掠了出去,直沖向混亂的人群,緊接着一把将一個白衣身影抓了出來,動作竟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含糊。
顯然,被他從人群中拎出來的人,是清凜。
“怎麽了?”他扯着清凜避開人群,退到酒樓門口,低聲詢問,目光竟前所未有的鄭重。
清凜躲了躲,輕輕掙脫被他抓疼了的肩膀,臉上也沒了悠哉玩鬧的神情,而是同樣壓低了聲音道:“有人偷襲我。”
“什麽人?”墨堂微微一怔。
清凜搖了搖頭,“沒看清,打了一個照面就跑了。”
墨堂目光一震,當下迅速查看四周,而後便拉着他上了樓來。要說清凜在外游蕩,墨堂擔心他闖禍,擔心他迷路,唯獨不擔心的,就是他在打架上吃了虧。試想堂堂六界魔尊,誰與争鋒,甚至有段時間墨堂一度認為,除了自己外,這六界之中還有誰敢對清凜動手!可是如今,就在這人來人往的集市上,竟然有人敢偷襲清凜,且速度之快手段之強竟能令清凜也沒能看清,這簡直匪夷所思。
上得二樓來坐下,敖若潇也覺得奇怪,要說高手間的對決,只在旦夕間,就像剛才自己完全沒意識到外面發生了什麽,墨堂已然沖下,并且精準無比地助了清凜。而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清凜沒能察覺偷襲自己的人是誰,她相信也不是僅僅的疏忽大意,而是在這關外偏僻的小鎮之中,的确卧虎藏龍。
好在接下來再無事端發生,一行人也就窩在這小酒樓中,聽蘇淩講些附近的風土人情,聽敖若翊普及些人界生活常識,聽大堂的客人們飲酒呼喝,微醺間道出近年來的江湖傳聞八卦,東一件西一件地,倒沒發現什麽與敖雲有關,看看日頭将落,蘇淩帶着幾人尋找客棧投宿。
按照敖若翊的意思,既然敵暗我明,不妨低調行事,然而,就在他們行走了幾條街道,剛剛踏進鎮子北部那一家不算起眼、卻人聲鼎沸的小客棧時,驀然一支羽箭擦身而過,釘在大門旁的紅色柱子上。
此時客棧大堂人來人往,而那羽箭所在的位置,剛好擦着墨堂耳畔略過,墨堂身形微微一頓,不動聲色,而後趁着大廳裏人頭攢動,無人留意,飛快地擡手将那羽箭拔出,藏在袖中。其實剛才那一下,敖若潇也看見了,甚至敖若翊,清凜、蘇淩,這些高手的眼睛一個也沒能逃過,他們只是想不通,作為這關外邊塞的外來客,為何也頻遭暗算。
向老板訂了房間,幾人照例聚集在墨堂房中,将那羽箭拿出,箭尾處綁着一張信紙。
“明日申時,城北草原。”
只有八個字,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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