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念往昔
墨堂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句話,敖若潇倚在門邊,擡起頭,靜靜看着他的臉,忽然覺得,其實從一開始,就沒必要刻意隐瞞身份吧,那層華麗的龍族公主外衣,遲早還是要在他面前被剝個幹淨徹底,如今順帶着還加上了欺騙與謊言的罪名。
她有兩個身份,既是龍族公主,又是魔尊弟子,可是,倘若硬要只有一個身份,那麽,她只能是魔尊弟子。因為,整個龍族會因她是魔尊弟子而排斥她,可整個魔族卻不會在意她與龍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
因為,沒有人敢挑戰清凜的權威。
也由于,魔族不似正道那般在意正邪善惡。因而,這麽多年來,她做魔尊弟子反而做得順風順水,坦坦蕩蕩。
而今,終于到了直面這一切的時候,她定定望着面前男子的臉,然後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聲音,一字字回答:
“我,是他的弟子。”
她看到墨堂攥緊的指節已漸漸泛白,指甲陷進肉裏。良久的沉默,誰都沒有再說一個字,許是與清凜在一起久了,她一向不喜沉默,要麽安靜地看別人熱鬧,要麽自己來制造熱鬧讓別人看,這是清凜一貫的行事方式,以至于如今的她,幾乎難以忍受這溫度降至冰點的沉默。
于是她停了停,又加上一句話:“從我記事起,就跟着他了。”
墨堂咬緊的好看的唇,幾乎現出血跡。他轉過頭,看到清凜一步步走上,擋在敖若潇身前,那神情,像極了當年他們攜手并肩面對強敵時的桀骜不馴。
站在這個角度,墨堂看不到敖若潇了,眼前的只有清凜冷冷清清的白衣與倔強清冽的容顏,于是,他對上那雙看起來依舊澄澈、依舊靈動的眼,冷笑:“騙我,你很開心?”
清凜一言不發,卻極敏銳的感知到危險,于是,那冰淩般月輪光華在身後隐現,帶着冷徹骨髓的寒意。墨堂是看到清凜出動冰輪才開始碰觸龍淵劍的,他不知道清凜為何要先行動手,其實此刻的他,并沒有動手的意思,然而未及細想,那寒冰般的鋒芒已撲面而至,他本能地出劍抵擋。
狹小的客棧容不下神君魔尊這兩大高手的打鬥,僅僅一個回合,門窗皆碎裂跌落,而第二個回合,清凜則拼了命般将墨堂迫到屋子角落,而後回手抓起敖若潇,一個飛身掠出窗外,一白一紅兩個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墨堂沒有追,而是定定地站在這破敗的屋子裏,望着那兩人遠去的方向,目光中忽然多了份哀傷。
凜冽的風,吹在臉上有些疼痛,敖若潇不知道這是哪裏,四周只有無盡的風,和清凜抓着她的身影。其實她不太明白清凜為什麽要跑,被發現身份的是自己,被質問的也是自己,她自己都不至于立即逃走,卻被師傅堂堂魔尊大人拉着跑,簡直有點匪夷所思。不過,這或許就是清凜與墨堂的相處模式,又或許終究是清凜更了解墨堂,此時離開是最恰當的選擇。她知道不該擅自揣測師傅大人的意思,不過,怎麽都覺得剛才師傅大人對上墨堂目光的那一刻,有那麽幾分心虛的意味。
一物降一物,她今天算是體會到了。
墨堂與敖若翊分別,帶着蘇淩與敖雲回到神界,已是一個月之後了。至于敖若潇的身份問題,敖若翊給出的解釋也相當的輕描淡寫,當然,若翊殿下是什麽人,心思靈巧圓滑世故人緣在六界之中首屈一指,除了他也沒誰了。墨堂自也挑不出毛病來,只覺這神界的風,莫名的又寒涼了那麽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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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雲見了天帝,接了輔助墨堂去打神魔大戰的任務,許是敖雲性子诙諧豁達,對于這位同族前輩,墨堂倒不覺有什麽生疏之感,反倒相處起來不像晚輩對待前輩,而像是相識已久的故人兄弟。
大戰的前一晚,夜涼如水。墨堂雙手抱臂,獨自站在鈞天城的城牆上,恍然間又回到了一個人作戰的歲月,那個時候,他的身邊沒有清凜,沒有雲承,沒有任何手足兄弟。原來,一個人的戰鬥,是那樣孤冷寂寞,那些他原以為早已忘卻了,也不需要再想起的過往,如今又一點一點地回來了。
他一向最恨欺騙,可是多年來,卻一再地被欺騙,早在那模糊了已久的年月,他的心裏有兩道傷,這兩道傷,卻來自同一個人,清凜。在他原以為那段最懷念的年少歲月,可以日久天長、與清凜做兄弟可以做到地老天荒時,上蒼用神魔殊途的方式給了他狠狠一巴掌,沒錯,他知道了,清凜是魔。何為正邪,何為善惡,自幼受到正統神仙的教導,他最怕的,不過是那人清朗明澈的雙眸中染上屬于妖魔的血腥與邪異。然而,在經過了良久的掙紮與煎熬之後,他妥協了。
即使你是魔,我依舊願意與你做兄弟。神魔大戰,不過是随意切磋給別人看罷了。
然而,就在他以為看淡了、放下了、歲月靜好、世事無憂了的時候,清凜又在他心髒最脆弱的部位留下一道傷,也是這道傷,徹底讓兩個人生生走到了再也無法回頭的彼岸。
因為雲承。
雲承是他在那段獨自陷入正邪善惡的矛盾中無法自拔的時候認識的朋友,一見如故、對酒當歌、并肩作戰,逍遙快活。然而,就在這段逍遙快活的日子持續了不長不短的時間,讓他錯覺地認為可以一直持續下去時,在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神魔大戰之中,雲承戰死,死于清凜之手,魂飛魄散。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無月的夜晚,戰後的山崗上,半身浴血的清凜斜倚着那棵斑駁的古樹,在皓月清輝般的冰輪光芒下,慘淡而清冷地望着他,猶自滴血的指尖抹了一把唇角溢出的鮮血,那凄紅妖冶的顏色映襯着帶着冷笑的容顏,就那麽遙遙地望着,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清凜。
如今,當他終于遇到那個明朗、安暖、從容、淡泊的敖若潇時,從來未曾想過,她會與清凜有着什麽關聯,即使最初在東海看到那本《妙法蓮華經》時,他也不曾留意這就是多年前自己贈給清凜的那一本,因為畢竟這一模一樣的佛經,流傳很多。
可如今,事實的真相赤裸裸地擺在面前,原來經歷了這麽多年的天道流轉,四季輪回,他依然逃不過心裏的那一道坎,他曾經最好的兄弟是魔,他如今最心儀的姑娘是魔的弟子,他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個笑話。清凜瞞了他這麽多年,他甚至從來不知,清凜有一個徒弟,以清凜那樣的性子,竟然會收徒弟,還是一個女徒弟,并且,還與這個女徒弟朝夕相處,讓她在魔尊的庇護下慢慢地長大。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敖若潇,無法接受心儀的姑娘竟與那個和自己恩仇并濟,從相濡以沫生死與共到恨之入骨不共戴天的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她可以不是龍族公主,可以不是神仙正道,甚至可以是凡人民女,可他唯獨不能接受,她是魔尊弟子。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站在神魔戰場的山崗,站在雲承魂飛魄散的地方,清凜那一抹驚豔而妖冶的笑。
終究,神魔殊途。
他依舊站在鈞天城空寂的院落裏,仰起頭,閉上眼,卻仿佛看到了那紅色衣裙的女子,迎着大海,向着朝陽,笑得那樣從容,無邪。
魔界,焚影壇。紫色的天空流轉着銀色的流光溢彩,猶如迷幻天幕下的蜿蜒場合。那道望不見盡頭的長長石階上,敖若潇與清凜并肩而坐,紅色的衣裙蔓延在長長的石階上,驚豔到肆虐。
明日,她要正式以清凜弟子的身份上戰場了,這是從前不曾有過的。也罷,畢竟戰場對面的那個人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也就沒有必要再隐瞞下去了。她單手拄在膝蓋上,拖着腮,望着遠處那混沌的戰場天際發呆,身旁的清凜也沒有說話,目光飄來飄去,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半晌,她打破沉默,“師傅,明日一戰,敖雲前輩應該會來,你可有把握?”
清凜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神情,“那個敖雲,除了會偷襲,還會什麽……不過,又要面對那個鈞天城裏的家夥了……”
清凜說到此,倒有幾分不情願的樣子,确切的說,那也不是不情願,倒像是幾分退縮。敖若潇有些想不通,于是微微側頭:“師傅,你不是最愛和他打架麽?”
清凜眨了眨眼,似乎措辭了半晌,才道:“和他打架無所謂,我怕他欺負你。”
敖若潇笑了,她師傅一向是耿直的性子,即使連幫自己隐瞞身份欺騙墨堂這件事,也做得幹淨利落毫不含糊,于是想了一會,道:“師傅,你曾說過,凡事要看福報與機緣,若潇與墨堂之間,許是福報未到,又許是機緣未到,即使勉強瞞過了一時,也瞞不過一世,我們總要戰場上相見的,不是麽。”
“如果……如果……”清凜如果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下文來。
敖若潇十分清楚,魔族就是這樣,他們心思敏銳,卻并不擅長表達和理解,有時候她覺得清凜也着實不易,這麽一個應該是戰場殺戮之王的魔尊,竟然用他十分不擅長的言語和與魔族幾乎背道而馳的行為,教會了她那麽多東西,比如善良,比如福報,比如仁孝、比如灑脫、比如豁達……所以,她一點也不介意因為清凜的身份,而與墨堂走到了神魔殊途的這一步。
今晚的清凜狀态有些恍惚,在她身旁坐了一會,也沒說多少話,便以布置陣法為由離去了,剩下她獨自坐在魔界這廣袤無垠的天幕下,獨享這來自天外的清爽之風。
混沌天際的盡頭,就是神界的天空了,想到神界,她心中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起那個墨色長衫的身影。說到底是相愛,是喜歡,還是迷戀,她至今也并未能完全分清,只是有些想念那張臉。說實話在仙魔兩界混跡的年頭多了,她見過的各色美男也不在少數,墨堂并不算是俊朗得無與倫比,許是只在某一個時刻,那棱角分明的俊朗容顏上浮現的一個輕淺笑意,讓她動了心,沉淪至今。
情之起初,往往不就是一瞬的動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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