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人生如戲
這日午後,敖若潇邁着輕快的步子來到臨淵閣前水草點綴的九曲回廊前,在那青石板鋪成的石階上坐下,倚着那回廊的紅漆石柱。無論如何,墨堂只要出門,必定會走這條路,想到此,她心中輕松了許多,随手折了根草葉,随着前幾日剛從宮中琴師那學來的曲子輕輕踏着節拍,嘴裏還怡然自得地哼着小調。
這才是真正的她,即使将尊嚴降低到一個不能再卑微的高度,她依然能夠在無限尴尬的處境下,悠然惬意。
只不過,直到夜幕降臨,冰輪當空,她依然沒有等到那墨色衣衫的男子從這裏走過,在迷迷糊糊即将睡着了的時候,卻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影,七哥敖若翊。
敖若翊穿一件月白色長袍,胸前衣擺繡着水墨色的青竹圖案,輕袍玉帶,羽扇輕搖,手中提着一壺美酒,就這麽悠然自在地緩步踱來,就差借酒高歌一曲或是賦詩一首了。敖若潇擡頭,望着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風流倜傥纨绔子弟模樣的七哥,不得不暗嘆七哥這副樣貌,當真是傾倒無數仙女不在話下,可是如今,他這一副吊兒郎當氣質還跑到自己親妹妹面前裝酷耍帥,鬧的又是哪一出啊!她簡直想重又把頭靠上那紅漆石柱繼續打瞌睡去了。
沒想到的是,敖若翊并非路過,而是就沖着她而來的。當她重新睜開眼,對上面前這位風流儒雅的浪蕩公子時,敖若翊仰頭灌下一大口酒,優哉游哉地說了一句話:“丫頭,你我同胞所生,平生喜好性情相差無幾,然而獨獨這份潇灑,你卻遠不如我,枉費了你名中還有一個‘潇’字。”
敖若潇蹙眉,将手裏把玩着的草葉扔在一旁,揚起俏麗的臉,也認真起來,輕笑:“那麽七哥倒是說說,我哪裏不夠潇灑?”
敖若翊別有深意一笑,帥氣地一撩衣擺,同樣在那石階上與她并肩坐下,依舊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吊兒郎當神情,卻說出一番至少在敖若潇看來是驚為天人的言論。
“丫頭,你這般折騰無非是想與墨堂神君見上一面罷了。這并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只因彼此心存芥蒂,是以無法坦誠相見罷了,你試想想,倘若今日之事,換做旁人,換做墨堂、換做你師傅,又或許換做七哥我,又會怎樣?”
敖若潇從七哥手裏接下酒壺,仰頭灌下一大口,仔細想來,倘若這種既盼相見,又心存尴尬芥蒂的事,換做墨堂,大概都不算事吧,她想象不出墨堂會真的由于心虛而躲着別人,即使現在的墨堂在躲着她,她也幾乎可以肯定,那不是因為心虛。墨堂若要見一個人,該是坦坦蕩蕩地直接去找他的。回頭再想那個一向最擅長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師傅清凜,清凜若要見一個人,多半也不會有任何扭捏,無論這個人是敵是友。即使是對他而言像墨堂這樣恩仇并濟、關系錯綜複雜的人物,也十分敢于直面恩怨。并且,她十分清楚,魔族的血統與體質使得他們對于自己感情和意願的表達并不那麽準确,她幾乎可以肯定,清凜是說不清與墨堂之間恩怨的,但即使這樣,他也敢在墨堂面前出現,即使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麽,依然敢跑到墨堂面前吸引火力。想到此,她不由得嘆息,師傅的這份勇氣和坦蕩,自己當真沒學到精髓。
反過來再看七哥,更不用說了,縱觀六界之下,若翊殿下要是想幫誰、想支持誰、想捧起誰、甚至于想整死誰,幾乎沒有做不到的,就算他的言語行為不那麽直接,可最終形成的結果一目了然。想到此,她沮喪地發現,無論比起墨堂、還是師傅、亦或是七哥來說,自己都實在愧對潇灑二字,愧對他們的教誨,無怪乎七哥近日來總是指責自己不坦蕩、不耿直了,看來,還真是得換一種行事風格。
與七哥徹夜長談,她似乎真有種毛瑟頓開之感,兄妹倆,一壺酒,促膝長談,直到東方漸白,她才打着呵欠搖搖晃晃地返回莫愁閣,這一夜,墨堂徹底沒有出現。
不過既然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她反倒一身輕松,當下一頭撲倒在暖塌上,睡了個天昏地暗,再醒來時,已是午後接近黃昏。
她依然提着那一籃上好的茗茶,差珞珞打通了關系,又略施小計遣退了臨淵閣的守衛,穿過那道玲珑雅致的九曲回廊,一路暢通無阻來到臨淵閣門口,直接去拍墨堂的房門。她發覺,什麽龍王禁令、什麽天帝旨意,都是自己給自己設的障罷了,若真心想要相見,那些層層疊疊的阻擋,根本全都不是事。
聽到裏面門栓輕響,她推門而入的時候,墨堂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桌案前,不知提筆寫着什麽。他依舊一襲黑色長衫,眉目英挺俊朗,猶如天邊璀璨的那顆星。神魔之井的冷目相對,岚月溪旁的撲朔迷離,神界天牢的燈火明滅……她覺得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看墨堂了,即使是就這樣遠遠地站着,誰都不說話。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之間已變得再也無話可說,就如同此刻墨堂手中的筆,明明蘸飽了墨,卻硬是落不下一個字。
最終,還是她來打破沉默,提着手中竹籃,站着堪堪跨進一步的門口位置,努力保持端莊得體的微笑,“喜文神君光臨寒舍,要事纏身未曾拜會,還望神君見諒。素問神君愛茶,如今特意挑了些上好香茗,以賠招待不周之罪,還望神君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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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堂并未起身,卻将手中筆放下,擡起頭來,注視着門口那身影,半晌,不動聲色道:“在神魔戰場之外見到若潇殿下,倒是意外得很。”
一個回合的交流,平平淡淡,誰都不曾缺了禮數,卻好似兩個人從來不曾相識過。
敖若潇定了定神,徑自走到屋內靠牆的另一張案臺前,将手裏的竹籃放下,微微一笑:“戰場如戲,神君在戰場之下見我的時候,要遠比戰場上多吧?”
“好一個戰場如戲。”墨堂眼中精光一閃,轉頭看向她:“只可惜有人沉迷不悟,在自己的戲裏一醉多年。”
敖若潇想了想,自然知道墨堂所言“一醉多年”的人指的是自己。她想,或許自己當真如墨堂所言,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吧,才會對一個本就不甚了解的男人産生這樣的傾慕迷戀之情。她有時覺得,自己喜歡的墨堂,本就是自己心底深藏的墨堂,而并不是現在站在眼前的這個人。然而,這場戲,終是得唱下去,頓了片刻,她随手扯過一把椅子,悠然坐下,微微一笑:“不知神君這戲,指的是戰場之內,還是戰場之外?神魔之争由來已久,究其緣由只怕數萬年來早已無人能夠說清,不過亦有許多神魔兩族之人戰場上肆意切磋、坦蕩豪情,戰場之下同飲烈酒,不失情誼。神君以為,他們作為戰場上的敵對,又或是下了戰場後的私交,究竟何是入戲,又何是出戲呢?”
墨堂目光一震,霍然起身,負着雙手一步步踱到她面前,冷然沉聲一字字道:“他們無論入戲還是出戲,都與你無關,因為,你一直在戲裏。”
“神君何出此言?”坐着的原因,敖若潇仰起頭才能看到墨堂的臉,她忽然覺得,面前這個自己并不了解的人,卻相當了解自己,甚至比自己還要了解,她恍然間發覺,被人了解的這般透徹,實是一件相當可怕的事。
墨堂的聲音自耳邊冷冷想起,讓人有種掉入萬載冰窟的寒徹骨髓:“因為,你一直都不是你自己。”
“哈哈……”她笑了,“那麽神君以為,我又是誰?”
墨堂踱到她面前很近的地方停住腳步,單手攀上她的椅背,略略俯身,以一種略帶危險的極近距離定定看着她,意味深長的目光好像要将她看到骨子裏,而後一字字道:“你,是你的師傅,清凜。”
她怔住了,一時間所有的言語,竟全無頭緒。
墨堂的聲音,依然冷冷如同天邊蒼月,響在耳畔,“黑鳳族的凝歌仙子來過,是你攔下的吧?”
敖若潇不說話,擡頭定定地望着他。
“這一次将我囚禁于東海,也是你的主意?”墨堂又問。
“是又如何?”敖若潇輕笑。
“從什麽時候起,你也學會了掠奪、學會了囚禁、學會了欺騙?學會了用卑劣的手段得到想要的事物?”墨堂的目光猶如暗夜中的一道寒芒,遠在咫尺,猶似近在眼前。
敖若潇依舊淡淡望着他,沒有說話。
“這一切,都是跟清凜學的吧?”墨堂最後問出這句的時候,其實并不算是一個問句,只是那聲音中,帶着些許嘆息與不甘。
她覺得仰頭的姿勢,脖子有些發酸,于是偏過頭躲開他的目光,餘光瞥見那道墨影轉身拂袖而去,揚長出門。
屋子裏,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墨堂的話一字字一句句萦繞耳畔,從小到大還從來不曾有一個男子對她說過這樣重的話,她保持着原有的姿勢坐着,不經意間手指撫弄衣袖,面色蒼白,神情卻是無悲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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