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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那兒四十五分鐘,聽那些枯燥無聊而又重複的東西,對現在的江之寒真是個天大的折磨。

江之寒費盡心思想要想出辦法來利用這些時間做些稍微有意義的事情,不過能供他選擇的東西不多。最後他想出來的無非兩件事,一是在課堂上做家庭作業,争取把回家的時間全部空出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二是把自己正在看的書拿到課堂上來讀。

漸漸地他開始練習這兩件事,低下頭認真看書,看的是教材中夾的自己的書;拿着筆認真做筆記,那是唰唰的在寫作業;偶爾還擡頭看看老師,做認真聽課狀,那其實是在想自己的問題或者在發呆。江之寒很快發現自己是個天才,他可以很好的把握這個節奏,而且讓自己的思維在看書,思考,發呆,寫作業這四件事情上快速的調換,而沒有任何問題。

讓江之寒比較頭疼的就是同桌是倪裳這件事情。換了往常,江之寒這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算刻苦也不調皮,不是尖子也不是後進的家夥,說到底就兩個字,普通。這普通兩個字有時候也是有好處的,那就是扔進人群中大家死活找不到你。換成是坐在教室裏,那就是最不起眼的,幹什麽都不用擔心被老師發現。但當你的旁邊坐的是倪裳的時候,事情就有一點點不一樣。不僅是學生,老師的注意力也經常落在她的身上。譬如叫個人起來領讀或者回答問題什麽的,她總是最容易想到的目标之一。因為這個原因,江之寒不得不格外小心,但很快他發覺自己有些自作多情。老師們的眼神,總是定位在光彩奪目的倪裳身上,而咫尺之遙的江之寒常常被當作是透明不存在的物體。

倪裳是一個很傳統的認真學習的好學生,她認真記筆記,認真回答問題,認真聽課,認真做作業。有時候即使課程實在單調無聊,她最多也就皺皺眉。非常非常少的時候,她會在筆記本的空頁上畫一個小動物什麽的打發時間。當她那麽做的時候,江之寒不得不承認那個老師已經講得無聊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江之寒那一套雖然不被老師察覺,但當然是逃不過咫尺之遙的倪裳的眼睛。開始的兩天,江之寒還有些擔心。他的直覺和第一印象告訴她倪裳不是那種打小報告的人,不過他不敢肯定倪裳是不是那種比較刻板的人。才開始的時候,倪裳只是偶爾掃一眼他,也沒說過什麽。慢慢的他看見倪裳時不時有眼光掃過來,但裏面更多的似乎是好奇的味道。

這一天下了第二節課,江之寒去了一趟洗手間,回到教室一看,大多數同學都出去曬太陽聊天去了,倪裳還坐在座位上。他走近一看,倪裳卻是在看他放在課本下面的書,江之寒正在重讀第二遍的威廉姆斯老先生的“價值投資七要素”。倪裳其實悄悄的看江之寒的課外書是什麽已經有幾天了,但這一次她故意當着他的面看,就是想要問他一些問題。

倪裳說:“這本書好難,很多生詞都不懂,句式也很複雜。”

江之寒說:“我是看第二遍了。第一遍也很吃力,一本字典都翻爛了。”

倪裳問:“你看這個學英語?”

江之寒搖頭說:“我在看這個東西。沒有找到中文版的,只好看英文原版。”

倪裳皺了皺鼻子,很是小巧可愛的樣子,她偏着頭,問:“你花這麽多時間看這些?考試怎麽辦?總是要先過高考這一關吧。”

江之寒認真地說:“我也在學習啊。該聽的東西我就認真聽,但是太多重複或者無用的東西了。作業我也做啊。這個暑假加上開學這個星期,我也是下了些功夫研究我們的考試模型的,說穿了不過是八個字:舉一反三,熟能生巧。舉一反三這一條我倒越來越有體會,我覺得沒有問題。熟能生巧嗎?我想我是不願意做太多重複的勞動的,所以應該比不上一些人,但也應該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所以我覺得,考P大或者是T大我沒什麽把握,但考個一般的重點大學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倪裳知道江之寒上一個期末大概的成績。七中不是中州最拔尖的學校,但算個一流重點是不成問題的。按往年的結果,一般有60到100個人能上重點線就是不錯的了,江之寒現在的位置不過在100左右,要說信心十足的能考上重點大學,還真是讓人驚訝。

不是沒有喜歡自吹的男生在倪裳面前誇誇其談,實際上這樣的男生很多。但直覺裏霓裳覺得同桌的這個男生不是在胡吹。開學一個星期來,倪裳對江之寒最大的感覺就是看不懂。這個男生彬彬有禮,時常微笑着,偶爾說話帶些嘲諷的語調。這個男生叫他幫忙幹活他從不推辭,但也從不做讨好的樣子。這個男生雖然似乎各個方面都普普通通,但在自己面前顯得很自信很從容。這個男生看一些完全不在自己知識範圍內的書,自信滿滿,好像對自己的人生早有了長遠的規劃。這個男生初看相貌普通,但慢慢的你能感覺到他的某一次微笑某一次皺眉非常耐看。

從小到大,倪裳習慣了做班長主席,習慣了要去和成人的世界(老師)打更多的交道,習慣了被人贊揚被人恭維也被人諷刺被人背地裏惡語相向,習慣了去協調同學之間的關系,習慣了很多不同的男生在自己面前想方設法展示自己的優秀,習慣了很多男生欲蓋彌彰的想要接近自己,習慣了總感覺自己和他們相比是更成熟的那個人,習慣了走一條設計好的康莊大道:好好學習,努力做班級和組織工作,和同學老師搞好關系,争取考上頂尖的名牌大學。很多年以來,她覺得自己一定不是班裏最聰明的那個人,也許也不是最刻苦的那個人,卻是最清楚自己要走什麽路,應該怎麽走的那個人,是把同學們的性格意向看的最清楚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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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面對江之寒,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這是怎樣的一個男生呢?他好像是一個解不開的謎。

※※※

一轉眼開學已經三個星期了,家庭作業的負擔開始急劇增大。江之寒最開始還能靠課堂上寫作業在放學前基本解決完,慢慢的就不行了。做不完,又不想占用晚上的時間,怎麽辦?拒絕交作業?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暫時是不敢做的。那麽答案就只有一個字:抄。但江之寒是個骨子裏高傲不愛求人的人,真正說得上好朋友的就只有楚明揚和才來的陳沂蒙,可嘆這兩個家夥成績還不如自己,經常也是早上來趕來抄作業的主,前段時間還靠自己救濟來着,指望他們是指望不上了。

自然的,江之寒把目光投到了倪裳的身上,做作業又認真成績又好又是近水樓臺,多好的目标呀!但相處一段時間以來,江之寒也漸漸摸透了倪裳的性格。這個女孩子是個外柔內剛的(當然很多人認為她是女強人,外也不柔)。你要是找她抄作業呢,一個月一兩次她多半是會通融的,不是那種特死板的主。你要是天天找她,她拒絕起來是不會猶豫的。說起拒絕人這件事,整個年級比倪裳小姐更有經驗的大概不超過三個。

江之寒當然要算計算計,雖然使些小心計不太光明正大,但為了擺脫可惡的家庭作業負擔,有些犧牲也是值得的。這一天,江之寒終于覓到一個機會,他在看自己最拿手的物理作業時,發現有兩道題出得異常狡猾,一不小心就會掉入陷阱。江之寒仔細琢磨了一下,越來越覺得這兩道題很狡猾,和上個星期的兩道題很像,容易讓人陷入習慣思維的陷阱,自然而然的跟着原來的思路做下去。

第二天早上,江之寒去的比平時早一點。倪裳剛一進門坐下,江之寒就說:“把物理作業給我看看吧。”正如偷書不是偷,讀書人說把作業給我看一下,就是給我抄一下的意思,但那個抄字是萬萬不可說出口的。倪裳猶豫了一下,問道:“沒做完嗎?”江之寒鎮定地說:“昨晚有點事,一點都沒做。”倪裳說:“下不為例啊”,把自己的作業本遞了過來。江之寒笑道:“不會一模一樣的。”意思是放心吧,我不會傻傻的原封不動的抄。

江之寒埋着頭,刷刷刷刷奮筆疾書,時不時的還擡起頭思考一下。按規矩每天一到校就應該把作業交到小組長那裏,然後各個小組長再交給學科科代表。但科代表們心裏也有數,很多同學早上是需要一點時間來完成作業的,總是選擇睜只眼閉只眼,等到第二節課或是第三節課後,才去辦公室交作業。這就給了江之寒在課間,早自習,和其他課堂中間趕作業的緩沖。

江之寒抄的很快,第一節課上課鈴剛打,他就把倪裳的作業遞給她,不動聲色地說:“有兩個地方好像有點問題,倒數第三題和最後一題。”然後把自己的那份也遞給她。倪裳這個好學生終究沒有選擇上課時間去看,但第一節一下課,她就趴在桌子上仔細看起來。

第二節課和第三節課課間的時間最長,足有30分鐘,也是刻苦做作業的同學們最後的機會。倪裳埋頭做了十幾分鐘,然後把江之寒的作業本還給他,什麽也沒說,江之寒心裏很是忐忑。今天這次抄作業,他是企圖向倪裳證明兩件事,一,我這個抄是藝術性的再創作,絕對不會置你于危險之中,而且我即使抄襲的時候也在獨立思考;二,我還可以幫你檢查出錯誤,和你進行平等的學術探讨。這樣做效果如何呢?江之寒觀察着倪裳的反應,但到頭來倪裳卻是什麽都沒說。

第四節課下課鈴一打,很多同學們已經迫不及待的沖出門,回家的回家,去食堂打飯的打飯。江之寒通常是走得早的,今天卻慢慢地在收拾東西。幾分鐘的工夫,其它人都已出了教室,就剩下倪裳和江之寒兩人。倪裳突然嘆了口氣,有些落寞的對江之寒說:“你比我聰明。”江之寒用了20分鐘不到抄作業,就能抄出倪裳兩個大錯誤來,難怪她有如此感慨。江之寒心裏有鬼,難免有些內疚。他只是敷衍的說:“那是碰巧。有時候沒想到就是沒想到。說起來今天真的要謝謝你。你知道我花太多時間看那些閑書,完成作業真的很困難。”說完了,江之寒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不敢轉頭去直視倪裳的眼睛。倪裳說:“你也不用安慰我。天賦或者聰明這個東西是強求不來的,我父親說,不必沮喪,用自己的努力彌補就好了,能做到什麽程度不要緊,盡了力就問心無愧。”江之寒越發愧疚起來,轉過頭,看着她,真誠的說:“我覺得你真的很聰明,而且不是小聰明,是大智慧。”拍完馬屁,一溜煙的跑了。

晚上是安排了晚自修的,住校的同學必須參加,但不住校的同學對高二的學生是自己選擇的,到了高三就必須參加了。江之寒這個看閑書和自由散漫的是從不來學習晚自修的,倪裳也不住校,但每周她選兩天,星期二和星期四,留在學校晚自修。今天是星期四,晚自修要結束的時候,江之寒悄悄地從後門溜了進來。今天的作業很多,物理,政治,和英語都留了很大的量,江之寒在課堂上大概做了不到五分之一。

江之寒坐到倪裳的身邊,吶吶地說:“作業做完了嗎?可以給我看看嗎?”,然後坐在那裏等待判決。他期盼着今天早上自己的“抄襲”給倪裳留下了印象:此抄非彼抄。倪裳沒有什麽表情,她轉頭看着江之寒,江之寒硬着頭皮和她對視。過了半晌,倪裳問:“你真的覺得平時你看那些書更重要嗎?”倪裳說:“我不想害了你,或者明知道你做錯了還推你一把。”江之寒突然覺得自己很小家子氣,他認真地說:“我确定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倪裳遞給他兩份作業本,說政治我還沒做完,明天再給你吧。

第二天早自習,江之寒把兩份作業本還給倪裳,說:“一個錯也沒找出來”。他自己倒是故意抄錯了三五個地方,反正平時作業也不計入最後成績,交了也就行了。

倪裳目無表情地遞給他政治作業,江之寒雙手合十作感謝狀,說道:“I think this is the beginning of a beautiful friendship.”倪裳撲哧一笑,說:“我好喜歡卡薩布蘭卡,不過我和你可沒有什麽利益可交換的。”

21.下海的決定

這個星期六,江之寒和母親接到邀請去石廠長家裏吃飯。關于輕工業局可能會調整印刷廠領導班子的傳言,最後被證明是真實的。在調整工資和潑硫酸事件之後,輕工業局派出了調查組,下到廠裏了解情況和征求意見。最後石廠長成了這次調整的最大贏家。老書記年齡到線,選擇退休養老。老廠長調離印刷廠,去輕工業局另有他用。石副廠長正式被任命為廠長,現在是名副其實的石廠長了。書記是空降的,對廠裏情況很不熟。再加上現在的改革方向強調生産挂帥,而不是政治挂帥,石廠長現在是名副其實的一把手。陳團長正式被任命為輕工業局黨委副書記,石廠長得了江之寒帶的話後,私下去拜訪了陳副書記,建立了不錯的私人關系。現在石廠長下面有根,上面有人,情況和一個月多前已有天壤之別了。

在這一切的變化中,江之寒扮演了很關鍵的一個角色,他啓發了石廠長改革工資評級制度的思路,在硫酸事件中化解了危機,最後又幫助搭上了陳副書記這條線。陳副書記初來乍到,和石廠長正好各取所需,互惠互利。所以,石廠長才鄭重其事的在家裏擺宴相請。

吃過晚飯,大家坐下來說話。石廠長經過這些事,已完全不把江之寒當作一個中學生來對待,而是很平等的和他讨論一些問題。石廠長感嘆道:“我現在看起來風光,其實也是被放在火上烤啊。現在産品競争越來越激烈,短時間內如果不能扭虧為盈,很多看笑話的捅刀子的會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江之寒說道:“我完全是個門外漢,不過我常聽我媽說,廠裏只有一車間是賺錢的,其他三個車間都在虧本,是這樣的嗎?”石廠長說:“情況确實如此。一車間是做商标印刷的,有一些客戶比如煙廠酒廠藥廠有長期的合作關系,拿貨批量大,利潤空間也比較高,銷售相對穩定。其他三個車間的很多産品是直接面對個人消費者的,現在不是很好銷。一個呢,我們的機器要開機,大都是有一個最低量的,否則成本太高。這方面就沒法和一些沿海的私營小印刷廠競争,他們規模小,調頭快,很小批量的業務也能接。另一方面呢,現在工業系統內部進口産品和合資企業開始成為我們的競争對手,拼質量我們還有不小的差距。再加上一千多工人,兩千多退休工人的福利,合在一起也是一個大的負擔。我們國營企業又不能解雇工人,所以效率也比較低。”江之寒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有您領導,在成本控制和銷售渠道上下功夫,應該可以渡過難關的。”

告辭出來回到家,母親拉着江之寒坐在沙發上說話。這幾個月來,江之寒遇到的那些事情說不上多大,但對于這個平時一成不變的家來,确實算巨大的變化。厲蓉蓉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家的人會成為報紙上熱議的人物,抑或是會在廠長變更中成為重要的棋子。這一切的變化,厲蓉蓉看在眼裏,是喜在心裏。丈夫是個善良而且勤勞肯幹的人,但厲蓉蓉覺得他站在一個狹小的人生坑道裏,從未想過外面的風景。在這個家裏,厲蓉蓉通常是拿主意作決定的那個人,終于她寄予厚望的兒子仿佛一夜間長大,看事情目光深遠,連石廠長這樣的也要放下身段,頻繁問計。在厲蓉蓉心裏,兒子已經成為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人。

厲蓉蓉這些年來對自己工作從來都不算是開心的。繁瑣而極度單調重複的瑣事,上下關系之間的錯綜複雜,她雖然處理的還算不錯,但這份工作基本就是為了一份工資,為了小孩能夠穩定的成長。更重要的是,改變需要太多的勇氣,而她沒有一個能最後給拍板她拿主意的人。而現在,她感覺到不同,覺得兒子是個可以咨詢可以依托的對象。

厲蓉蓉問江之寒:“你覺得廠子有前途嗎?”

江之寒說:“這個我可不敢說。不過你們印的那些筆記本呀,撲克牌呀,還有其它那些文化用品,和很多外面賣的相比,花色陳舊,質量也不算上好。正如石叔叔說的,比上吧比不過質量,比下吧比不過價格便宜。一般來講,這樣夾在中間其實是很危險的。”

厲蓉蓉問道:“你覺得我這個工作有前途嗎?”

江之寒不知道怎麽說,母親這個工作要求的不過是一個穩定,她這個年紀加上技能,要說發展前途還真是說不上。

厲蓉蓉問說:“如果廠裏要裁人,我們這樣年紀的大概是最容易被裁掉的吧?沒有文憑,年齡也不小了,要學新的東西也比年輕人慢。你說國營廠以後也會裁人嗎?”

江之寒安慰說:“國營廠很可能會走上裁人這一步,但不知道具體會是什麽時候。你也不必太擔心,有石廠長在那裏,應該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的。”

厲蓉蓉沉吟了片刻,說:“我有個想法和你唠叨唠叨,還沒有很确定,只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你外公去世的時候呢,多年省吃儉用,是留下一點錢的,我和你爸原先是合計着留着這筆錢到你讀大學時候用。但……但我現在琢磨着拿出一部分錢,自己出去做點小生意。我有一個以前的同事,辭掉工作去臨江市場就擺了一個小攤,她說收入怎麽也是拿工資的三四倍。我做了這麽多年這個工作,實在是厭倦了,也不甘心就一輩子這樣。但辭職這個事情呢,風險太大。正巧我前段時間我有個老毛病犯了,去咨詢了一下醫生,然後有找了一下你戚叔叔,他說可以去醫院找熟人幫幫忙,辦一個病退。我讓石琳和她爸說了說,石廠長說只要醫院那面開出證明,他這邊一定保證辦下來。”

江之寒一聽,很是開心。他以前也不知道有病退這一步棋。要知道如果是病退的話,雖然獎金沒有了,其它的退休工資和醫療保險都是不變的。這樣一來,母親既可以騰出手來試一試她想要做的事,又能享受國營企業退休職工的福利待遇,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江之寒唯一擔心的是母親的身體,厲蓉蓉說:“不用擔心。醫生說只要不是極重的體力勞動加上心情憂郁,複發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再說了,廠裏雖然閑得發慌的人到處都是,我現在這個工作也不是輕松的,心情抑郁那是更不用說。”

江之寒知道,母親這一輩子确實是心有不甘的,年輕時也一定也曾有雄心壯志吧,最後落到在一個效益不佳的工廠裏打拼二十年卻看不到任何前途。再加上江之寒深知母親在人際交往上很有能力,做事情也很有魄力,所以他覺得應該鼓勵她試一試。前些日子,江之寒還在同明礬講,現在中州的小商業才剛剛起步,很多領域都是空白或者競争不那麽激烈。很多人現在出來做,其實并不是什麽技能或者經營眼光高人一等,只是膽子夠大。膽子夠大,出來夠早,就容易分到第一桶金。錢,總是越往後越難賺的。但具體到自己家的情況,江之寒自己還在讀書,如果要搞什麽辍學經商什麽的,父母是決計不會答應的,他也覺得不必急于一時,以後的機會也多的是。現在母親願意自己出去做點小生意,江之寒當然是舉雙手贊成。

厲蓉蓉說:“我唯一的擔心就是用了外公留下來的錢,他指定要留給你上大學的。萬一做生意虧了,你上大學怎麽辦?”江之寒打斷她說:“媽,錢不是靠存的,是靠賺的。沒有什麽事是百分之百能成功的,但畏畏縮縮就注定什麽事都幹不了。”厲蓉蓉說:“你爸估計也不會同意。”江之寒說道:“我幫你說服他。再說了,我們家民主專政,2票對1票,是一定能通過的。”他深知即使父親不樂意,他也從不是強勢的人,阻止不了母親的計劃。

江之寒問母親:“你有什麽具體的計劃嗎?做什麽?”厲蓉蓉說:“我想開一個小書店,兼賣一些文化用品。”江之寒心裏想到,當年沒讀成書上了大學,在母親心裏深處到底是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所以選擇開店都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選擇了書店。江之寒說:“我覺得書店是一個不錯的主意。這麽大一個市區除了兩家新華書店和一些擺地攤的,印象中沒有什麽像樣的書店。不過具體的事情,我們要好好合計合計。”厲蓉蓉說:“給你講就是來讓你拿主意的。”江之寒拉着母親的一只手說:“既然決定要做,即使最後不是做書店,也一定能找到個什麽來做。我們不能畏首畏尾,不如這段時間你就加快時間去辦好病退的手續,同時去問一問個體戶經營的執照申請事項,找找人,一旦定下來就争取能很快的拿到執照。”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江之寒開始苦心思考開店這個事情。除了基本的練功和上課不能錯過以外,他調整了自己的作息計劃和讀書計劃,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了開店策劃這個事情上。他深知自己雖然有些想法還算新穎,但實踐經驗太少,所以也去咨詢了很多人的意見,也鼓勵母親多去向有相關經驗的人咨詢。譬如說象石廠長這樣的人,雖然沒有做過個體生意,但是搞了這麽多年生産,現在又統領一個1000多人的廠子,對庫存運作營銷這些東西都有很多獨到的看法。譬如象林所這樣的人,雖然自己不做生意,但轄區裏面不乏小商小販,對小商業的管理以及怎麽和政府機構打交道是經驗很多的。譬如象楊老爺子這樣的人,江之寒去咨詢他的建議,他一擺手說這個我不懂。但如果開始實在資金周轉不過來,我還可以幫襯幫襯。

江之寒苦苦思索了一個星期,周末和母親碰頭商量了一下。厲蓉蓉告訴江之寒,病退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搞定了,醫院證明開好了,石廠長這邊廠裏的手續也快速辦好,但好像還要局裏面還是政府最後蓋個章,總之就是個走過場和時間的問題。石廠長已經對厲蓉蓉說,如果她想下周一就可以不用去上班了。這件事情上戚處長和石廠長都幫了大忙,才辦的如此快捷。至于營業執照的申請,厲蓉蓉也找到了一個朋友的朋友在相關機關管事的,說這個沒有問題,到時候交給他可以比外面走程序快很多。

江之寒不由得對母親刮目相看。也許厲蓉蓉不是那種特別有遠見的人,但做事情風風火火,有決心肯吃苦,而且擅長人際關系,執行能力很強。江之寒越發覺得母親成功的機會很大。他對厲蓉蓉說:“媽,你下周一就不用去上班了。要幹我們就要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吃晚飯的時候,江之寒聯合媽媽和爸爸一頓辯論,最後父親雖然有幾分不情願,還是象江之寒想的一樣妥協了。

吃過晚飯,江之寒和母親坐在沙發上深入探讨一些細節的東西。江之寒說:“總的來說,我們不可能把一切都準備得十全十美才開始,總之是要摸着石頭過河的,一邊做才能一邊慢慢知道怎麽改進有什麽要注意的。我咨詢了很多人,自己也仔細想了很久,有四條是最重要的。這第一,就是地點。一個生意的地點是很重要的,找好了就如進了聚寶盆。找的不對,後來又要搬遷,對我們小生意來說成本太高,勞民傷財。這第二就是怎麽定位。我們應該進什麽樣的貨,什麽樣的貨才好賣。這個東西當然要邊做邊看,但一開始目标定好了起個好頭,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第三,就是要擺平各種關系,最重要的無非是城管,工商,稅務,還有派出所。這第四嘛,就是至少得雇一個人吧,以後如果生意好恐怕還得多雇。你想想你要花時間吃飯要經常出去進貨,要知道本錢小我們不可能一次進很多貨的,那總要有個人守店吧。雇的人人工不能太貴,而且還得防着別招了內賊。還有一個進貨渠道的問題,暫時量不大我們也不用想太多,就是直接去批發市場。”

江之寒喝了口水,接着說:“這第一嘛,我初步的考慮是要找一個租金不算太貴的地方,畢竟我們手上現錢不多。然後是要人流量大的。我覺得現在多是獨生子女,嬌貴的很,虧誰都不能虧孩子,所以學生可以是我們針對的一個大的消費群。那麽,最好就是附近有學校的地方,還不止一個的。再往後想,地方的治安不能太差吧。關于這個,我準備下個星期出去跑跑看看。”

“這第二呢,象我說的,固然可以慢慢摸索,但開始之前心裏也應該有個數。現在都流行什麽,大家都願意掏錢買什麽書,你那麽多朋友同事都可以打聽一下,心裏也有個數。我也可以在學校問一問。文化用品方面也可以問一問。”

“其它的,可以先擱一擱。你可以先去跑跑進貨的地方,到處看看,比較一下價格,認識一下人。等到地點确定下來了,一邊裝修,一邊就要考慮理順各方面的關系,還有就是開始招人的事情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江之寒抓緊所有中午和下午放學後的時間,在不大的城區裏到處轉悠,像找到理想的地點。同時,他想要在學校裏做個買書的市場調查,但相熟的人不多,又沒有多少時間。想來想去,最後他就找了倪裳幫忙。大概的把事情緣由和倪裳講了講,江之寒說:“我這段時間沒有多少空閑,而且認識的人遠不如你多。所以不知道可不可以幫忙調查一下大家買書的喜好。”江之寒其實設計的就是兩個簡單的問題:

1.你和你家裏最近買的三本書是什麽?

2.在計劃中将來最想買的三本書是什麽?

江之寒之所以弄的簡單,是因為太複雜大家也不願意勞神回答你。江之寒對倪裳說,也不一定需要太正式,比如聊天時随便問問,大概有個答案也行。

整個星期江之寒除了上課,根本不見人影兒。好容易等到星期六,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一響,江之寒收拾書包就準備開溜。倪裳叫住他說:“等兩分鐘。”從課桌抽屜裏拿出一疊紙,遞給江之寒。江之寒拿過來一看,不由張大了嘴。那是一份表格,上面寫着自己的兩個問題,下面是不同人的回答,随便翻一翻至少也有一百多人。

倪裳家裏也不是特別有錢有權的,但比江之寒家要好過不少。父親是教育局的幹部,母親也在某機關坐辦公室。江之寒和她講起這個事情的時候,她對于這個男生還是挺佩服的。他不僅操心自己,還要替媽媽做生意拿主意,跑東跑西,俨然是家裏的主心骨。倪裳在學校裏可以說是人面極廣。她想了想,就設計了個簡單的表格,找每個班自己認識的人,讓他們傳閱一下,願意填的人請幫忙填一個。倪裳覺得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實際上這事難度還是挺大的。因為不是學校官方的東西,沒辦法強迫每個人作答,所以靠的全是自己的交際人脈,換個別的人要想收集個三四十份都是很困難的事情,但對于倪裳卻是件相對輕松的事情。有好幾個男生,一心要讨好倪裳,把表格拿到自己班裏,找朋友熟人一個一個的填寫,末了好回來邀功。有人問倪裳,這是你們學生會新作的社會調查嗎?倪裳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

江之寒想到自己開口倪裳應該會幫忙,但從沒想到她會如此盡心的去做這個。他看着倪裳,眼裏滿是感激,心中不由百感交集。這個被很多人議論說是精明的女生,利害的女生,強大的女生,能夠操縱男生于手掌的女生,在江之寒的眼裏其實是一個最善良的女孩,一個刻苦而謙卑的女孩,一個偶爾會覺得自己不夠聰明的女孩,一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美麗的女孩。江之寒心裏說,你們,都不了解真正的倪裳;而我,才知道她骨子裏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半晌的功夫,江之寒不知道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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