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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難和讨厭的人,都是難免的。記得上次那個朱主任手下的人來搗亂的時候我和你說的話,這幾十年我受的委屈比這些多的也不是一件兩件。再怎麽說,這也是為自己家掙錢,有什麽想不開的?”說到這裏,歷蓉蓉問:“對了,上次聽你說那個朱主任被抓起來了?他不會放出來以後,又來找我們麻煩吧?”
江之寒冷笑道:“他已經被撤職了,現在就祈禱自己少被判幾年是正經。報複?做夢去吧!”
江之寒問母親:“小倩跟着你,覺得她怎麽樣?以後有沒有可能讓她獨當一面,自己出去跑?”
歷蓉蓉說:“她很不錯,待人接物很有一套,也招人喜歡。你別說,她打扮一下,看起來也真像城裏面有錢家庭長大的小孩。現在她的經驗還差了點,不過這個年齡已經算很好了。鍛煉一陣,應該可以自己出去拜訪客戶了吧。”
歷蓉蓉又說:“這個社會都是講關系的。拿現在馬上就去我們那兒訂貨那個廠來說吧,一多半的原因是我們找的人和負責的人關系很近。其它的有些地方,雖然對我們提出的條件挺動心的,但還是會猶豫不決。很多人有陳舊的觀點,覺得一家私營的書店,總是不太可靠。所以我擔心呀,等到現在單子上這些單位跑完了,接下來如果去跑一些完全沒有關系的單位,任務會艱巨很多。”
江之寒說:“慢慢來吧。人們的觀念總是會改變的。這個年代正是日新月異,飛速前進的年代。一年以後,甚至一個月以後,很多東西都會不一樣了。”
※※※
溫凝萃下了晚自修回家,一推門,就看見江之寒對着門坐在沙發上,父母都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正聊的開心。
溫凝萃皺皺鼻子說:“你怎麽又在這兒呀?”
黃阿姨皺眉說:“這個孩子,怎麽沒有禮貌?”
溫凝萃放下書包,擠到父母中間,撒嬌說:“爸媽,你們還好嗎?我是覺得不公嘛。我每天都上晚自修,學的昏天黑地的。這一位,比我還高一個年級呢,成天不務正業,也沒有人管。”
黃阿姨說:“小江考試也有全班前十呢。你上次考的多少名?說出來聽聽。”
溫凝萃嬌嗔道:“媽,你胳膊肘怎麽向外拐呀?”又對着江之寒挑釁說:“考了全班第十,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喲?”
江之寒笑笑,不理會溫凝萃的挑釁,心裏倒是有點驚訝黃阿姨連他考了第幾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應該是溫副校長去問過吧。
這些天,江之寒跑溫副校長家裏跑的很勤。一來是要彙報一下食堂經營的一些情況,二來很多事情,從撥款到裝修,都需要溫副校長的全力支持,在學校管理層江之寒他們就這麽一個奧援。
溫副校長關心的不僅是盈利的問題,盈利了才有錢上繳學校,履行合同。他同樣也關心老師和學生的反饋。吃飯是頭等的大事,也是他工作管轄範圍內最能直接得到反饋的事情,所以能不能讓師生滿意是對他工作的一個重要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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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雖然食堂經營才剛剛起步,很多計劃中的改革都還在孕育當中,但開頭無疑是得到正面的回應的。老師們反映最好的事情有幾件,第一就是專門增開的老師窗口,第二就是每頓的特色推薦菜。當然,總的花色品種的增多,也是得到不少好評的。
溫副校長家裏是黃阿姨燒飯,她做菜的水平還行,但遠遠談不上有這方面的天賦。有一天溫副校長去食堂點了一份當日特色菜,也算是考察工作。那天的特色菜是土豆燒牛肉,牛肉燒的很軟,土豆味道鮮美,整道菜鮮香辣兼具,帶回家當晚飯,黃阿姨吃了就說,這個水平比我好,以後每天都打一份,我再作一兩個小菜就好了。從此以後,食堂每天都會給溫副校長留兩個菜,黃阿姨燒菜的負擔也大大減少了,對此她很是高興。
通常未婚的老師去食堂比較多,但自從這學期開學以後,随着名聲傳開,很多已婚的有家庭的老師也開始去食堂吃,或帶一份菜回家。一時下來,即使有專門的教師窗口,要搶到每天限量供應的特色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吳老師傅已經挑了兩個老實肯學的年輕人作他的徒弟,希望他們盡快的出師,能夠緩解一下現在的供應緊張的問題。
這些天江之寒反複思考了這個問題,又和肖邯均和母親仔細商量了好久,終于還是決定直接向溫副校長提出自己這個想法。今天晚上,江之寒就直接提出來,說食堂管理的人才很是匮乏,肖邯均雖然是個人才,但要管的事情實在太多,也分不出身來。所以江之寒就提出,希望溫副校長推薦一位合作的管理者,江之寒這方願意拿出百分之十的股份作為聘請的薪酬。這其實就是變相的提出,希望給溫副校長百分之十的股份,作為換取他長期支持的條件。在江之寒看來,畢竟用經濟利益捆綁在一起是最牢靠的聯盟。
溫副校長聽了,微微沉着臉,對江之寒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希望你還是要在怎麽經營好食堂,怎麽服務好師生們的地方好好下功夫,不要把功夫下到這些地方來。所有正當的要求,我都會在學校全力替你們支持。”
江之寒說:“我可沒有別的意思。但我真的希望能和您合作,食堂只是第一步。我想,很快的我們可以證明食堂承包的效果,在那以後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譬如說開發學校一些臨街的地方做商業,譬如說改造校辦工廠。我覺得您和我們的經營理念很契合,所以希望能夠一起來做一些事情,既可以造福于學校,又能夠獲得經濟的利益,也算是雙贏的事情。”
溫副校長說:“這些事情以後再談,你先好好的把食堂做好了,才是頭等重要的事。”沒想到妻子在旁邊插話說:“你要是能夠證明你在經營上的天分,我來給你推薦個人,一起做更多的事。”溫副校長有些訝異的看了一眼妻子,因為他深知妻子是一個比自己更淡泊金錢權力的人。她生于富貴之家,歷經過奢華,卻能甘于現在相對平淡儉樸的生活,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女性。
江之寒趕忙笑着說:“黃阿姨,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證明給您看的。”
溫凝萃在學校一副酷酷的樣子,回到家,在父母面前卻很是活潑嬌憨。她攬着父親的腰,告狀說:“爸,你每次去打菜都是掏錢的。江之寒他都是走後門,吃免費的。你要不要管一管?”
溫副校長笑道:“現在食堂是他家經營的,他吃免費也是吃自己的錢。”
江之寒笑道:“我可是天天幹活來抵消菜錢的。你要不要試試,我給你一個星期免費的,周日來幫我幹活。”
溫凝萃哼道:“一個星期也太少了吧,一個月還差不多。”
江之寒笑道:“誰要是雇你,一定會破産。你想想?一天的工資也就二三十塊,甚至更低。你一個月六十頓的菜錢,怎麽也值一百多,這麽高的工資,一會兒我們就破産了。”
溫凝萃啧啧啧了幾聲,感嘆道:“好一個奸商。”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江之寒告辭的時候,照例是溫凝萃拿着手電筒送他到樓下。站在樓前面的空地上,只見月光如洗,把樓房裹上一層淡淡的月色,有一種寧靜的美麗。
溫凝萃小聲笑江之寒說:“我看你很招中老年婦女的喜愛,顧望山他媽很難接近的,但好像很喜歡你。我媽也是。”
江之寒厚着臉皮說:“年輕女生就不會喜歡我嗎?”
溫凝萃哼道:“也就是倪主席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要我看,一個成天和老頭子有共同話題的人,喜歡起來豈不是很累?”
江之寒回敬說:“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溫凝萃說:“憑什麽告訴你?”
江之寒笑道:“讓我猜猜,是不是高高的,比較帥,成熟一點,表面比較高傲,但對朋友其實還不錯。”
溫凝萃直視着江之寒,“你在笑話我嗎?”聲音有點冷。
江之寒沒有避開她的眼光,他真誠的說:“我們是朋友,我怎麽會笑話你?喜歡一個人難道有錯嗎?我從來不這麽覺得。只是希望,被喜歡的人要懂得珍惜才好。”
73.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上)
星期五晚上,江之寒接到明礬的電話。明礬問江之寒星期六有沒有空,下午過去一趟,他的導師想見見他。江之寒知道明礬的論文指導者是經濟方面的權威,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一口答應下來。那個年代的教授,頂着一項多麽讓人尊重的頭銜。想到可以面見一位知名的教授,江之寒都忍不住有點小小的激動。
星期六本來說好要和幾個朋友,當然包括倪裳,一起去逛街的,也不得不取消了。周六放了學,江之寒和倪裳道了別,便一個人直奔明礬所在的大學校區而去。
要見江之寒的教授姓荊,據明礬說在中州大學都是數得着的知名教授,在經濟系和管理系都兼着職務。雖然沒有挂系主任或者書記這樣的行政黨務職務,在學校裏得到的尊敬比起很多系主任是只多不少的。
江之寒也不知道荊教授見自己要談什麽,心裏有一點小小的緊張,也有一點小小的興奮。自從明礬把任務交給他之後,不管其它的事情有多忙,江之寒每天都抽出時間來做這個研究的任務。雖然交給他的部分多是數據采集,文獻查詢,和初步的數據過濾這樣的勞動密集型工作,有點象實驗記錄員的意思,江之寒也覺得機會難得,可以從中好好的學習。在整個過程中,江之寒都很注意校對結果,因為他知道研究的嚴謹性是很重要的。看一些外國的資料文獻的時候,他發覺他們對引用的來源表明很清楚嚴格,所以在這一點上也特別注意,雖然這并不在他接收到的要求之中。
約的時間是六點正,地點就在荊教授的辦公室。
明礬在校門口等着江之寒,和他一起走到荊教授的辦公室。荊教授是一個頭發有點花白,帶着老花眼鏡,面容很平和而睿智的老人,總之和江之寒想象中那種大學者的形象很是相符。
一見面,荊教授倒是沒有任何的架子,而且說話也是開門見山,“小江,今天叫你來,第一個目的就是要當面謝謝你。這個研究題目,你是免費給我們作貢獻,花了不少的心思和時間。”
江之寒誠惶誠恐的說:“荊教授,您同意讓我參與這個項目,我才是感激不盡呢。有這麽好的機會,在別處哪裏找得到呀。”
荊教授說:“你做這一部分,是比較基本和繁瑣的數據和文獻準備部分。老實說,我對你的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尤其是研究的态度,值得肯定。當初明礬向我推薦一個高中學生的時候,我還是有些顧慮的。但因為我們人手嚴重不足,就抱着試試看的想法。但現在看,他的眼力不錯。我也比較好奇,想看看這個高中生是個什麽樣子,所以今天就把你叫來了。”
江之寒感覺荊教授雖然年高名重,但說話直接,不拖泥帶水,很有點大名士自風流的做派,坐在那裏,只是恭敬的微笑和點頭。
荊教授哈哈笑道:“小家夥不要這麽拘謹嘛。當初明礬向我推薦你加入的時候,他說過一句話讓我下決心讓你試試,他說你很自信的講中國的資本市場一定是會開始的,不是是和否的問題,而是時間的問題。好大的豪氣喲!”
江之寒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在荊教授大學者的氣場下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覺,臉略略有些紅。
笑過之後,荊教授嚴肅了神色,說道:“有幾點我是要提出來當面表揚你的。第一,在這個年紀,就願意努力的認真的來思考這些問題,是件不簡單的事情。第二,這一次你在你做的工作中,我們要求你做的是主要是一些數據收集,文獻查核,和數據整理的工作。對于份內的工作,你做的是很到位的。我個人很欣賞關于文獻援引方面表現出來的嚴謹态度,現在國內的學術界對這個不是很重視。第三呢,在份內的工作以外,你主動做了一些別的工作,包括提出了一個新的數據分類的構架,包括一些定性的分析解讀。先不論這部分具體的得失,這份努力是值得肯定的。”轉頭對明礬說:“這方面也值得你學習。除了認真完成分配的任務,要有激情有沖動去主動多做一些工作,甚至是多想出一些工作來做。”
明礬恭敬的點頭,說是,我記住了,神态倒像一個小學生一樣。
在這個年代,中國的師長,包括父母,是不太經常當面誇獎下一代的,因為傳統觀念認為這會讓他們驕傲,而驕傲會導致失敗。即使上個學期的期中考試一鳴驚人,江之寒的班主任和物理老師也不過是簡單的說一句,進步很大,後面還要馬上跟上一句,不要驕傲,不要松懈,比你強的同學還很多。
聽到荊教授的肯定,江之寒還是有些心潮澎湃的感覺的,同時也有點不好意思。他說:“荊教授,您是用中學生的标準要求我,所以還有幾分不錯的地方。要是拿您要求明礬和您的研究生的标準,這些都是很普通的事了。”
荊教授一擺手,說:“好,有志氣。以後我對你就要更高标準的要求。”把老光眼鏡取下來,對江之寒說:“從某種角度來講,你算是局外人。我是指對于我們搞學術研究的來講,因為你還沒有真正踏進這個門檻。有時候,聽聽局外人的觀點,也會有很大的啓發。你和我說說,如果真的啓動了,你關于中國資本市場啓動時樂觀的預測,是具體基于什麽樣的判斷?”
江之寒稍許有些緊張,畢竟這不是平時和明礬的閑聊胡侃。他咬着嘴唇,低頭略微思考了一陣,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荊教授和明礬坐在旁邊,耐心的等待着。
過了一分鐘左右,江之寒擡起頭,說:“老實說,我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主要是從實際角度出發的,因為我看到的分析文章和切入角度都不是從理論分析的角度。首先,我相信的一個觀點很簡單,但也是核心所在。那就是,歷史可以從一定程度上預計未來,或者說,未來是某種形式的歷史的重複。當然,這不會是簡單的重複,或者完全一樣的重複。對于我們整個的歷史來說,我們都能看到這樣的軌跡。對于資本市場來說,這個軌跡也許更加突出。英國的休斯教授在他有名的一本書裏面講到,從20世紀初到20世紀80年代,我們能看到整個工業經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生産的組織有颠覆性的革新,領導經濟的産業更是滄海桑田,完全不一樣了。但為什麽從資本市場的角度,我們并沒看到太多的不一樣呢?雖然市場管理的機制,社會的參與度,和融資的渠道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就是因為,市場基本上來說,還是人與人之間的鬥争。休斯教授和著名的基金管理者德爾維奇奧先生共同提出了心理分析的理論。傳統的市場分析理論只有基于經濟環境和公司營運情況的基本面分析,和基于過往價格圖形的技術分析。他們提出了心理分析的概念,就是基于這個資本市場,參與的永遠都是人。而人心和人性,是很難改變的。”
江之寒停了停,繼續說:“所以基于這個判斷,我們來看中國未來的資本市場。我們并沒有真正的開始,所以也就沒有所謂歷史可以借鑒。但是不是可以借鑒其它國家的歷史呢?看看這十來年改革開放的進程,從某種程度上我們能看到其它一些國家曾經走過的路。資本市場應該也不是一個例外。我還沒有很深入的去研究很多的例子,但從大的方向來看,一個國家的資本市場的初始,通常會有三個特點。一是政府會有一定程度的扶持,不能讓它剛剛開始,就面臨崩潰。而且在初始階段,政府的扶持會更有效,因為參與的資金和人數有限,對于新事物人們總是有一種敬畏的心理。所以,相對的更好控制。第二,就是通常市場會比較動蕩,因為相關的管理法規不健全,容易被投機者所利用。而且參與資金和人數不多,也是個雙刃劍,市場被少數人操縱的可能性會更高,也更容易。這第三,相對來說普通民衆的接受度比較低,懷疑度比較高,而且信息的不平等性也比較厲害,所以從價值角度和心理角度以後往上升的空間會比較大。”
荊教授點點頭,“有這樣的見解很不容易,繼續說。”
江之寒說:“所以,我個人的看法是,我們國家在中央調控上的力量應該更強,畢竟我們是社會主義的嘛。如果國家決心要走這條路,那麽資本市場的開始應該不用太擔心,至少不用擔心它會在孕育或者嬰兒階段就夭折掉。”江之寒的所有出發點,到目前為止不過是怎麽利用這個機會能在市場上賺一筆,其實和研究是不太相關的。
荊教授問道:“說說資本市場的利弊?”
江之寒說:“太具體太深入的我也說不太上來。我還是選擇相信數據和歷史的。就拿資本市場最發達的美國來說吧。他們把市場交易費用定的低,也大力支持外國的有實力的企業在美國上市,總體來說是資金流通量最大,市場交易最活躍的資本市場。如果我們來看資本市場中參與人數最多,最被普通民衆所熟知的股票市場,從20世紀初到現在,紐約證券交易所的每年平均回報率達到4%以上,這還是包括了大蕭條危機時期,那段時間股票市場損失了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市值,經過了二十幾年才回到原來的高點。如果我們排除大蕭條這個非常時期,平均每年的回報率可以接近百分之七,這個數字是遠遠高于美國銀行的存儲利率。所以從長期來看,資本市場是可以給出較高的穩定的投資回報率。當然,短期的劇烈震蕩總是可能出現的,而且往往每一次市場的崩潰會被大力的報道,而讓資本市場在某些時候會被妖魔化。我個人是不同意這樣的觀點的。這是從投資者的角度來看。從融資者的角度來看,我基本上認為,資本市場還是一個有效的把資金引向有潛力的企業的一個渠道,應該說美國企業和所有的跨國大企業,都從這方面獲利不少。”
荊教授點點頭,說:“我來替你總結一下,基本上就是這麽三點,總體來說資本市場是利大于弊,中國資本市場的未來可以參考他國資本市場的過去,市場的開端會得到政府的扶持,所以相對的控制了風險。”
江之寒連連點頭,“您說的言簡意赅,就是這麽個意思。”
74.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下)
荊教授喝了口茶,臉上帶着點笑,對江之寒說:“講的很有些意思。我也來說幾點,算是我的一點見解。”
江之寒睜大了眼睛,豎起耳朵,生恐聽漏了一個字。
荊教授說:“我不是搞這方面研究的。最近我的研究重點是在國有企業的改制上面,這個項目是受人所托,順便做一點貢獻。即使是搞這方面研究的學者,據我所知,沒有幾個是在股市裏掙的大錢的,諾貝爾獎得主也不例外。所以我的觀點是個參考,耽誤了掙錢一律不負責任!”
明礬和江之寒都笑了起來,沒想到荊教授也有這麽幽默的一面。
荊教授繼續說:“第一點我想說的,資本市場必須要放在整個大的經濟環境底下來觀察來研究,它只是這個宏觀經濟體系的一環。關于我們國家的經濟改革進程,即使在學術界和領導層的內部,也是有争議的。是不是步子太快了一點?是不是在某些方面要踩一踩剎車?這樣的争論以前有,現在有,将來也不會少。在很多外國的學者或者經濟研究機構的眼裏,這個問題尤其重要。我們總可以看到這樣那樣的猜測和評論,中國的經濟改革會不會踩剎車,甚至會不會掉頭?在每一次的經濟危機,甚至是小的經濟波動時,這樣的論調就會甚嚣塵上。所謂的中國經濟崩潰論,也定期的會浮出水面。但是,他們并沒有真正的理解我們國家經濟改革的進程,包括我們國家自己的一些人也沒有理解。現在已經不是經濟改革的第一年或者是第二年,也不是只局限于農村的承包責任制的改革,經濟改革的廣度和深度決定了什麽?決定了它已經不以一兩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甚至不以執政者的意志為轉移。小的調整會不會有?肯定會的。大的方向會不會變?已經沒有辦法變了。當這個改變歷史的車輪被推動,然後被深化,到了某一個度,就不再有真正可以逆轉回頭的路了。你說到了一個大背景,看問題有時候要抛開一些小的細節,局部的噪音,和短期的幹擾來看全局。我們國家經濟發展的全局是比你講的資本市場本身更大的全局。這一點,需要好好的體會。”
江之寒聽的頻頻點頭,荊教授又說道:“第二點我想說的,就是我們不能低估政府意志在資本市場運作當中的作用。你說到了,他國的過去可能會某種程度的被我們國家在将來所複制。但是,如果你忽視了我們國家從歷史,文化到體制上的特殊性,而一味照搬其他國家以前的軌跡,是可能會吃大虧的。我們一再說,我們國家有自己的特色,自己的特殊性,你不要以為這都是空話套話。舉個簡單的例子,我們國家的民衆對于風險的規避性在某些方面很強,這可以體現在我們的存款比例很高。雖然部分原因是缺乏其他的投資渠道,但是民衆對于存款以備以後不時之需的願望比,譬如說你提到的美國,要強很多。但另一方面,很多民衆在某些方面又有很強的賭博性,反映在民間的賭博游戲,譬如麻将,譬如剛剛出現的彩券市場,都有很高的參與性。這些看似矛盾的現象,都值得去研究,都深刻的體現了我們國家的特殊性。你不吃透這樣的特殊性,你就沒有辦法預測到一些可能發生的變化。”
荊教授停了一下,最後說:“看到全局的大方向固然很重要,但細節的研究,嚴謹的方法同樣不可或缺。如果你對從歷史預知未來這個大方向比較感興趣,如果你選擇相信從概率角度上講經常出現的更容易再次出現,你就需要在統計學,概率論,還有模式識別這些方面多下些功夫,才能有一個成體系的東西出來。當然,你現在還要準備高考,以後還有更多的時間來研究這些東西。我講的不過是一個大方向。”
荊教授看了一下表,說:“今天談的很高興,不過我過幾分鐘還有一個人要見。這樣吧,明礬你帶着他在附近吃個晚飯,有時間到校園裏轉一轉,以後有機會,也歡迎你到我們中大來。”順手從桌子上拿起一份報紙,遞過來說:“這是國內一份剛剛試刊的專業財經報紙,雖然還沒有股市方面的報道,但各種經濟新聞都有比較詳盡的文章,我還看到有提到現在開放的國庫券交易。你有興趣拿去看看。”
江之寒趕忙站起來,恭恭敬敬的接過來,誠懇的說:“荊教授,非常感謝您給我機會參與這個項目,我真的是受益匪淺。今天您講的這些,我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但都記在腦子裏了。”
明礬也站起來說:“教授,師母說了,您要準時吃飯,要注意您的胃。要不,我給您帶點什麽東西過來當晚餐。”
荊教授擺擺手,說:“你不用管我了,等下談完話,我是要回家吃飯的。你就帶着小江去吧。”
明礬和江之寒告辭出來,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大學裏面的綠化,比城區好了何止十倍。江之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說:“荊教授真是有大學者風範呀,難得的是架子比我們中學的學生處主任還要小十倍。”
明礬說:“荊教授平時是很和藹的,不過學術上也是以嚴格著稱的。今天算是異數,我還很少聽他當面表揚學生呢。”
江之寒說:“那是對你們要求嚴格吧。對了,你準備讀研究生嗎?你本科就能跟着他幹,也算是有福氣。”
明礬說:“你以為這麽容易呀?我老爸和荊教授有多年交情,我才破格能進他的研究小組的。即便是這樣,才進來的時候也被晾了很久,多虧我态度一直極其端正,才拿到一點機會。我爸是一定要我讀研究生的,一個選擇就是出國去,另一個選擇就是跟着荊教授幹了。”
明礬又說:“現在學校準備成立一個學術顧問委員會,成員不多,所有人都享受系主任的待遇。委員會的正副主任都享受副校長待遇,荊教授是板上釘釘會進委員會,副主任這個職位也是很有競争力的。所以,你明年考大學,可以認真考慮一下來中大。雖然中大算不上頂尖的大學,但有一個賞識你的又有名望的導師,我告訴你,別什麽都重要。”
江之寒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明礬說:“姍姍今天也過來了,在校外等我們呢。還有一個好消息,等下告訴你。”說的很神秘的樣子。
兩人到了校外的一個小菜館,裏面座位不多,但裝修的很溫馨,尤其特別的是牆上挂的水墨山水畫和花鳥畫,明礬說是出自菜館老板的父親的手筆。姍姍已經在那裏等他們了。寒暄了幾句,做主人的明礬就點了菜。據明礬說,這裏最招牌的就是幹椒爆炒雞雜碎和鹵兔肉,是一定要嘗嘗的。
明礬和江之寒各要了一瓶啤酒。碰了碰杯子,各自喝了一口,江之寒就迫不及待的問:“有什麽好消息,快講來聽聽。”
明礬得意的笑:“忍不住了吧。來,把這杯幹了,我就告訴你。”
姍姍在旁邊嗔道:“哪裏有這麽灌人的?之寒才多大?”
江之寒笑着說:“姍姍姐,沒事的,我現在酒量見漲。”說着咕嚕咕嚕喝完了一杯酒。
明礬放下杯子,說:“中央已經在征求開放資本市場的意見了。荊教授的一個老同學就是專家組的成員,專家組的報告都已經交上去了。現在呢,争論很激烈,但如果下決心要搞,落實的時間可能要比大家想的要快,快很多。”
江之寒眼睛一下子睜的老大,“所以,就要來了。”
明礬拍拍他的肩膀,“就要來了,為這個,當浮一大白。”
江之寒喝了口酒,說:“可是,好像還沒準備好呢?”
明礬笑道:“實踐出真知呀。要敢于進資本市場,再怎麽周詳的事先準備都是不夠的,說到底還得挽起衣袖大幹一場。”
江之寒問:“最早會是什麽時候?”
明礬說:“這個誰都不敢說。”指了指天,“要看上面的人怎麽決定。如果進入快車道的話,今年底或者明年的某個時候都是可能的。”
兩個人越說越高興,像打了興奮劑一樣,杯來杯往,一會兒兩瓶啤酒下肚,又要了三瓶。
邊喝邊聊,像往常一樣,姍姍坐在旁邊,靜靜的不說什麽話,但很耐心的在聽他們的談話。
江之寒有些不好意思,說:“姍姍姐,我們聊這些話題,你都不太感興趣吧。不好意思,盡說這些,耽誤你和明哥的兩人世界了。”
明礬喝的有點高了,“這有什麽要緊,我們都是老夫老妻了,不在乎一晚上的。”
姍姍臉上一紅,“誰和你老夫老妻?酒量不行,還喝這麽多。”拿過酒瓶說,“杯子裏的喝光了,不能再喝了。”
明礬對江之寒說:“看吧,有女朋友就是這點不好,什麽都被管着。”
江之寒笑道:“姍姍姐這樣,既知書達理,又漂亮溫柔的,可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啊。”
明礬笑納說:“這倒也是。”
姍姍臉紅紅的,擰了明礬一把,“你喝點酒,怎麽這個德性?”
江之寒說:“真的,第一次和明哥姍姍姐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姍姍姐對這方面話題不是很感興趣,可是你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樣子,可見脾氣有多好,對明哥有多好了。”
明礬哈哈笑道:“小子,你嘴巴很甜嘛,應該會哄女孩子。我給你介紹一個我的師妹怎麽樣?今年才大一,比你不過大一點,女大三,抱金磚呀。”
姍姍又擰了男友一把,“之寒是有女朋友的。”
明礬一拍桌子,說:“對了,我忘記了。姍姍和我提過的,什麽時候叫出來一起吃飯,讓我也認識一下天才的意中人。”
江之寒搖頭說:“明哥,你酒量看來真不行啊,真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