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39)
百張名片都已經發出去了,手裏還有最後幾張宣傳單。這時候,一個看起來頗為年輕的,神色中有些不羁的男人走了過來,沈鵬飛笑着遞上一張單子,抱歉說:“不好意思,名片剛剛發完了。”
那人拿起單子,很是仔細的看起來。過了好一陣,擡起頭來,笑道:“我是新華書店的。”
沈鵬飛收起笑容,眼光銳利起來,身後的付成才跨前一步,并肩和沈鵬飛站在一起。
那人說:“我叫李佐傑,有沒有興趣找個地方談一下?”
※※※
江之寒剛一腳踏進教學樓,前面走着的曾可凡就轉身招呼他。曾可凡摟着江之寒的肩,一起上樓,小聲的對江之寒說:“你也太牛X了,上周才讓倪裳替你流淚,昨天就和阮芳芳一起打上籃球了。”
對于曾可凡的八卦,江之寒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奇怪了,這家夥初中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江之寒說:“當我是朋友嗎?”
曾可凡說:“什麽話?”
江之寒說:“忠言逆耳,做朋友的一定要說,不是嗎?可不要生氣。”
曾可凡道:“快說快說。”
江之寒語重心長的,“我個人的判斷,如果真想追張雅芳的話,做人太八卦一定是會扣分的。”
曾可凡一臉吃驚的看着江之寒:“誰告訴你我想追張雅芳?”
江之寒盯着他:“這個表情你練習多久了?”呵呵笑起來,“這些僞裝對我是沒有用的。這個事兒,我可愛莫能助,不過是一點小小的建議。”丢下目瞪口呆的曾可凡,上樓去了。
江之寒走進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倪裳早已到了,低着頭自顧看着書。
江之寒讨好的問:“昨天有什麽事,這麽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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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裳裝作沒聽見。
江之寒嘆口氣,“好了,星期六是我不對。不過你也要想想啊,我們付出了汗水和夢想,還有我的鮮血的東西,總是要想再争取一下,不是嗎?”
倪裳擡起頭來:“回頭看來,其實是我的錯。你那個傷,确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江之寒轉着眼珠,以他對倪裳的了解,知道必有下文。
倪裳似笑非笑的:“如果真傷的重了,怎麽能改天就活蹦亂跳的打籃球去了呢?”是個女孩子,就會吃醋這件事。
江之寒聽到倪裳提起這個,倒是安心下來,他長嘆口氣,說:“蕭亦武走了,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倪裳低下頭,不說話。
江之寒湊近了一點,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小聲的說:“昨天看見阮芳芳,想起我們倆在一起的開心時光,心裏真的為她難過,好像能夠體會那種悲切的感覺。如果哪一天,我坐在這裏,旁邊沒有你陪伴的話……”
倪裳打斷他的話,說:“別說了。”頓了一頓,說道:“我這樣說,芳芳聽到了可能不會高興,但斷了就斷了吧,未必就是件壞事。你覺得,他們之間會有未來嗎?”
江之寒搖頭說:“我沒有權力去判斷他們的人生,難道他們的前途不該由他們自己決定嗎?”
倪裳哼了一聲,說:“我懶得和你說。”
※※※
晚上回到家,厲蓉蓉對江之寒說:“有件事情和你說一下。”
江之寒走到沙發邊,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幫母親按摩肩膀。
厲蓉蓉說:“有一個新華書店負責供貨的人找到鵬飛,說可以把他手裏的客戶轉給我們,只要我們給他提成。”
江之寒說:“具體是怎麽回事?他主動找上門來的麽?”
厲蓉蓉說:“不是的。前不久新華書店有個訂貨會,鵬飛拿了些資料去給書店打廣告,他事先也沒告訴我,自己一個人去的,連印名片都是花的自己的錢。好像就在那裏遇到這個人。”
江之寒問:“他有什麽要求?”
厲蓉蓉說:“一成五的回扣。”
江之寒沉吟道:“胃口不小嘛。可是,他把客戶介紹給我們,下一次我們不就直接跳過他去找客戶了嗎?這不是一錘子買賣嗎?還有,新華書店那邊他怎麽交待?”
厲蓉蓉說:“我去了解了一下,新華書店現在似乎給他們這些人基本開的還是固定工資,獎金浮動也就是幾十塊錢上下。所以就是一錘子買賣,他一次的收入也頂好久了。至于他怎麽向那邊交待,這些人在裏面混久了,應該有很多這樣的門道的。”
江之寒想了想,問道:“你說他幹嘛不自己開個小店,利用自己的關系賺賺錢?”
厲蓉蓉拍了一下兒子的手,說:“你以為開家店這麽容易?再說了,我們現在進的量大了,價格上才越來越有優勢。如果是很小的店,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江之寒說:“那還猶豫什麽?只要他敢介紹,我們就敢要。這個年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們給介紹人介紹費,也是正常商業行為。和他講講價吧,介紹來的客戶第一次給他一成的回扣,以後每來一次都給他兩分到三分的回扣。”
厲蓉蓉說:“以後來幹嘛還要給他回扣?”
江之寒說:“多給他點甜頭,還是要細水長流,讓他下決心把手裏所有的客戶都轉給我們。我估摸着他不會一次就吐出來的。你想想啊,即使少個兩三分的利潤,批發的利潤怎麽說要高一點,而且小倩肖虹她們出去跑,一個月也跑不下來幾個單子,交通費人工費這些都是成本。把這些成本省下來,怎麽也有兩三分了。給他點甜頭,興許這家夥能吐給我們幾十上百個客戶也難講呢?”
母子倆商議完畢,江之寒就進了自己的卧房。第二天下午,江之寒特地跑到書店去找了沈鵬飛,把他好好表揚了一頓。
江之寒拍着沈鵬飛的肩膀,說:“無論這次成與不成,你能主動想到跑去做這個事情的勇氣和想法,就是了不起的進步,我看好你哦。”
又問沈鵬飛:“最近功夫練的怎麽樣?”
沈鵬飛很興奮的說:“我感覺還不錯唉。”
江之寒說:“換件衣服,我們出去練練。這附近有個地方,我知道很清靜的。”拉了沈鵬飛出去考較略過不提。
98.以德服人(上)
星期四的中午,吃過飯,江之寒跑到肖邯均的辦公室去打一頭。最近食堂的經營基本上已經上了正軌,一切按班就步,江之寒來的就相對少了一些。
肖邯均拿出杯子,親自給江之寒泡了一杯茉莉花茶,說:“別人都喜歡喝綠茶,我愛好的是這一口。這種花茶是我們家鄉一個小茶舍自制的,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江之寒品了一口,贊道:“雖然是外行,但香味口感都很不錯,而且很特別。”
肖邯均說:“改天我給你包半斤,拿回家喝。既然你來了,正好有兩件事情彙報一下。”
江之寒笑道:“什麽彙報?你是逼着我叫你肖總嗎?”
肖邯均擺擺手:“你是真正的老板嘛,工作上當然是彙報。第一件事,溫校長前幾天過來,召集所有人開了個會,講了話,堅決的支持了我們的工作。就像你那天和我說的,現在這個機構組成比較特別,我就像你說的項目經理,負責平常的事務,也有一些人事的權力,但實際上很多人事調動的權力還殘留在學校手裏面,所以溫校長的支持很重要。”
肖邯均喝口茶,接着說:“第二件事,以前我和提到過的,想找幾名退役的戰友進來。現在財政上也有這個能力,我準備什麽時候把他們叫過來,你看什麽時候你有空,來把一下關。”
江之寒說:“哪裏需要我來把關?這些事情,都是你職權範圍裏的,我完全相信你的眼光。我看事不宜遲,越快越好,有什麽手續需要協調的,你找溫校長和我媽就好了。什麽時候他們過來了,不要忘記通知我一聲,我請大家出去接個風。”
又和肖邯均交換了些意見,江之寒便告辭出來,轉過辦公樓,走下來到了籃球場邊,看見茍樸禮捧着飯盒,邊走邊吃。
江之寒招呼道:“這麽晚才吃飯?”
茍樸禮說:“下課後問了個問題,就到這個時候了。”
江之寒笑道:“你也恁刻苦了。”
茍樸禮三口兩口把剩下的吃完,說:“食堂的飯菜比以前确實好太多了。哦,對了,你的物理競賽準備的如何?上個星期我們讨論沒有解出來哪道題你想出來了嗎?”
江之寒說:“倪裳回去琢磨出來了。今天下午不是有我們的研讨會嗎?不要忘記了,順便提醒阮芳芳也別忘了。”
茍樸禮說:“阮芳芳已經幾天沒來上課,請了病假。”
江之寒驚訝道:“生病啦?”
茍樸禮說:“生病應該是借口吧,我想應該是因為蕭亦武的事。”
江之寒問:“蕭亦武到底是怎麽回事?被開除了還是別的什麽?”
茍樸禮說:“你不知道呀,周一你不還和阮芳芳一起打球了嗎?”
江之寒揉揉鼻子,“人家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怎麽我周一做了件好事兒,搞的每個人都知道一樣的。”
茍樸禮哈哈笑道:“你現在可是傳說中的人物!蕭亦武的事情,大致是這樣的。他假期的時候不是參與了一次打群架嗎?聽說受傷的不少,有幾個重傷,好像還死了一個,不是很确切。總之,當時好像逮了好多人,但大多數的人過兩天都放了。現在嚴打開始,那兩個打架的團夥都被定性為有黑社會性質的團夥,很多人又被重新揪出來,秋後算帳。蕭亦武應該就是個外圍成員吧,反正也受牽連了,雖然還沒有起訴,但應該是遲早的事情。學校這邊去了通知,說要麽他現在主動退學,要麽過段時間強制開除,讓自己選一樣。家裏面最後還是選擇了自動退學。”
江之寒回到教室和倪裳講起這件事情。
倪裳的評論是這樣的:“總之,蕭亦武這個男生就是無情無義之徒。但凡他有一點在意芳芳,就不會去幹那些事情。”
江之寒反駁道:“事情應該很複雜吧,我們又不知道內情如何。”
倪裳堅持說:“如果他真的想和芳芳在一起,就絕不會參加那樣的事,連邊都不應該碰一下。你說成績不好啊,或者是雙方家長不喜歡啊,這些事情從長計議,都不是解決不了的,畢竟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但如果進過監獄,怎麽可能有将來呢?”
過了一會兒,倪裳作總結說:“總之,男生就是比較薄情負心一些。”
江之寒說:“喂,這樣講不太公平吧?”
倪裳說:“事實如此呀。”
江之寒說:“那也不能泛泛而言,這和搞性別歧視有什麽區別?”
倪裳說:“這才不是性別歧視呢。就像男生生來就比女生力氣大,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同樣的,男生生來就比女生花心薄情。”
江之寒:“舉個例子?”
倪裳哼了一聲,“譬如說,兩人吵架了。女孩子肯定會在旁邊難過好久,而男生呢,一轉背,就可以和別的女生談笑風生去了。”
江之寒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輕輕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有一點胡子茬冒了出來。倪裳是在含沙射影嗎?江之寒想着,嬉皮笑臉的說:“不要這麽講,講的我很不像男生一樣,這樣很不好。”
倪裳說:“男生還有一個特點,你知道是什麽嗎?”
江之寒:“嗯?”
倪裳:“就是臉皮厚,天生臉皮厚,越長大臉皮越厚。所以呀,你盡管放心,你是男生中的男生。”
江之寒偏着頭,仔細打量了一陣倪裳,“我說,你今天早上吃火藥了吧?”
倪裳說:“我向來如此。”
江之寒呵呵笑起來,“其實我很理解你。”
以倪裳對江之寒的了解,後面一定還有什麽花招,她睜圓了眼睛,等待着下文。
江之寒湊過來,小聲說:“女孩子,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脾氣不好。”
過了兩秒鐘,倪裳才意識到江之寒是什麽意思,小臉漲的通紅,把手中的書狠狠的打在江之寒的胳膊上。
讓倪裳更難堪的是,江之寒不幸而言中,這幾天她的那個來了……
倪裳冷眼不理睬江之寒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被哄轉過來,兩人一起去食堂吃晚飯。
江之寒奇怪的問:“最近幾次吃飯,好像都不見楚明揚和薛靜靜,他們兩個,最近這麽忙麽?”
倪裳說:“他們兩個……好像經常在一起。”
江之寒瞪大了眼睛,“你是說?他們……在一起約會?”
倪裳說:“我也不确定,但好像有這個苗頭吧。”
江之寒興奮的說:“那敢情好!太好了!”
倪裳好笑的看着他:“人家在一起,你這麽興奮幹什麽?”
江之寒說:“你這個人覺悟真是低,偉大領袖教育我們了,一個人幸福不是幸福,要帶領大家一起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倪裳嗔道:“油嘴滑舌。”
江之寒說:“你想想啊,我們這個小團體裏面,要是顧望山和溫凝萃湊在一起,楚明揚和薛靜靜又好上了,嗯……可惜陳沂蒙有主了,只能委屈冉曉霞了。”
倪裳被他逗得撲哧笑了起來。
江之寒又說:“然後還有誰?對,茍樸禮和阮芳芳。嗯……對了,他們倆配一對好像也不錯哦?”
倪裳咯咯嬌笑起來。
江之寒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什麽這麽好笑?”
倪裳忍不住一直笑,笑得喘不過氣來,小臉漲的通紅,好不容易忍住了,說:“我……呵呵……一想起……呵呵,不行了,好好笑,我一想起芳芳一身白衣,清麗脫俗,然後邊上站着一個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的茍樸禮的樣子,我就覺得好好笑。亂點鴛鴦譜,講的就是你這種人。”
江之寒說:“大家都配對了,也不用一天把我們倆揪出來開玩笑,難道不好嗎?”
倪裳臉紅了紅,眨着眼睛不說話。
江之寒又說:“薛靜靜真是好眼光,楚明揚是沒得說。”
倪裳說:“切,你說反了吧,我看是楚明揚幸運才是。”
江之寒說:“楚明揚怎麽不好了?長的也不錯啊,脾氣也不錯,各方面都很不錯啊。”
倪裳說:“我沒說他不好,不過靜靜身材又好,脾氣又好,人又溫柔大方,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
江之寒知道今天不宜和倪裳争論,指了指食堂背後的北山坡,轉移話題說:“他們倆不會是在這上面約會吧。”
北山坡有個外號叫情人坡,因為半山腰上有幾片小的樹林,七中和周圍單位的小年輕很喜歡去那裏幽會。
江之寒說:“什麽時候我們也去看看。”由于太接近學校,倪裳一直抗拒去那裏約會。
倪裳說:“才不要。”
江之寒想起有人模仿古詞寫的歪詞,不由笑起來。那詞是這麽寫的:
夜醉晚回家,誤入北山深處。
嘔吐,嘔吐,
驚起鴛鴦無數,
紛紛穿衣提褲。
正說着話,江之寒看見一個女孩子滿臉驚惶的從北山坡上一路跑下來。他仔細一看,不由嘀咕道:“這也太巧了吧?”
倪裳跟着看過去,驚訝道:“是靜靜吧?出了什麽事?還不快去看看!”
兩人跑起來,迎着薛靜靜過去。
99.以德服人(下)
薛靜靜跑的太急,頭發散亂,有汗水浸出來。跑到跟前,她一不小心,踩空了一步臺階,跌了下來。江之寒眼疾手快,一把抄住她,說:“別急,慢慢說,出了什麽事?”
薛靜靜說:“上面有三個小流氓,楚明揚被他們圍起來了,快去叫保衛科的吧!”
江之寒說:“別急,他們有拿刀嗎?”
薛靜靜說:“沒看到。”
江之寒說:“別急着去叫人,這兒離保衛科遠着呢,等他們來了,黃花菜都涼了。我上去看看,不會有事的。你們也跟着慢慢上來好了。”說完,吸口氣,全力的往山上沖去。
薛靜靜看着倪裳,“他們可是有三個人啊!”
依照倪裳的脾氣,這種事一定是會去叫老師或者保衛幹事的。但她不願意違逆江之寒的話,又見過他的身手,知道一般的小流氓對他構不成威脅。
這時候,正在打籃球的陳沂蒙跑了過來,問:“怎麽回事?”
倪裳猶豫了一下,說:“好像有幾個小流氓在找事,楚明揚在上面,江之寒剛才也上去了。我們也一起去看看吧。”
陳沂蒙說:“你們倆慢慢走,我先上去了。”說着話,一溜煙的跑走了。
薛靜靜看着倪裳:“真的不需要去叫老師?”
倪裳拉着她的手說:“江之寒應該能解決的,我們走吧。”
江之寒憋足一口氣,全速往山上沖,拐過一個彎,看見楚明揚站在不遠處的背影。還沒有打起來,江之寒松了一口氣,放緩了速度,調整了一下呼吸,要為等一下可能的沖突節省體力。
“楚明揚”,江之寒高聲叫了一聲,楚明揚回頭看了一眼。
江之寒小跑着到了近處,仔細看去,在楚明揚往上三五步階梯的地方,品字形站着三位。前面兩位身高一米七不到,面容稚嫩,以江之寒的判斷大概是初中生,後面那位身形倒是頗為高大,比江之寒還有高上五六公分。
江之寒一見之下,險些沒有笑出聲來。這家夥戴着一副超大的墨鏡,像香港警匪片裏的黑老大那樣的蛤蟆鏡,左手揣在兜裏,嘴裏叼着根煙,這時候他正往外吐煙圈,眼睛緊盯着吐出的煙圈,仿佛要看它們的形狀是否美麗。江之寒腦海裏閃過的是香港一位演傻傻的很可愛的黑社會大哥的著名演員,不僅形似,而且神似。
江之寒走上前去,和楚明揚并肩站在一起,拍拍他的肩膀,問:“沒事吧?”
楚明揚朝蛤蟆鏡說:“你不是要見我老大嗎?我老大來了。”
蛤蟆鏡緩慢的吐出最後一個煙圈,把下巴揚了揚,說道:“你是他老大?你是怎麽教育你小弟的?”
江之寒忍不住用拳頭捂着嘴咳嗽了一聲,為什麽這家夥第一眼就給自己很搞笑的印象,一開始的緊張早已煙消雲散了。
我們這是在排演香港黑道片兒嗎?江之寒心裏想着,擡頭看着他,問:“說說看,他都做啥了?”
蛤蟆鏡說:“操,我小弟誇了他馬子兩句,他居然跟我蹬鼻子瞪眼睛,不給面子。”
江之寒說:“那你說要咋辦呢?”
蛤蟆鏡吸口煙,“讓你小弟鞠躬道個歉,再拿十塊錢出來請大家喝個茶,看在你面子上,我就不和他一般計較了。”
江之寒忍不住笑道:“這個要求不算高嘛。”
蛤蟆鏡說:“你是七中的吧。俗話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我還是要給你一個面子嘛。我這個人,是很通情達理的。”
江之寒微笑,說:“不如這樣好不好,我給你50塊錢去喝個茶,你讓你的兩個小弟向我朋友道個歉,發誓再不準調戲他女朋友。”
蛤蟆鏡把煙頭使勁扔到地上,拿腳碾了碾,指着江之寒,“你耍我嗎?”又指着一個小弟說:“小四,你給他說說耍我是什麽下場?”
小四接道:“我們何老大有二十幾個小弟,振臂一呼,附近幾所中學的老大都要給個面子,你會死的很難看。”
正說着話,陳沂蒙已經喘着氣跑來了,往江之寒身邊一戰。陳沂蒙身高臂長,在三人裏面看起來倒是最魁梧的。
小四回頭看了眼他老大,轉過頭來,厲聲說:“我們老大一向是講究以德服人的,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快點拿錢道歉。”
江之寒側身問楚明揚:“誰嘴裏不幹淨的?”
楚明揚朝着小四努努嘴。
小四盯着江之寒,“你要怎樣?”
江之寒搖搖頭,“你有沒聽說過一句話?會叫的狗兒不咬人。”一個健步跨上三個臺階,沒等小四反應過來,出手如電,揪着他的領子,把他提的離開了地面。
過了幾秒鐘,另外一個小弟才反應過來,一拳擊過來,江之寒右手提着小四,左手伸手一擋,那人吃不住力,退了兩步,後腳跟絆在階梯沿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幾秒鐘的功夫,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江之寒已經出手制住了兩個小弟。蛤蟆鏡張着嘴,一時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終于還是義氣壓倒了恐懼,大吼一聲,沖了下來。江之寒待他人到了跟前,才不緊不慢的一側身,左手搭上他的右拳,捏一個卸字訣,順着他的力量把他往下一帶,蛤蟆鏡收不住勢頭,一頭沖了下去,被還沒反應過來的楚明揚擋了一擋,總算沒有跌在地上。
這一下,變成江之寒站在最高處。另一個小弟已經站起來,忙不疊的跑下去和老大站在一起。
蛤蟆鏡吼道:“快把他放下。”
江之寒提着小四的衣領,把他的人懸在階梯旁邊陡峭的斜坡上。聽到蛤蟆鏡的話,手一抖,小四已經離開了他的手掌。小四尖叫一聲,江之寒已經抓住了他的後衣領,對蛤蟆鏡笑道:“你別吓我,吓着了我,你小弟就骨碌碌滾下去了。”
蛤蟆鏡上前一步,叫道:“快放下他。”
江之寒似笑非笑的,“那還不快道歉。”
有人接話道:“快放下他!”聲音清脆如黃鹂,卻是倪裳到了。
江之寒把小四放下來,皺着鼻子聞了聞,對蛤蟆鏡說:“下次選小弟選個嘴巴緊膽子大的,這麽快就尿了!”
倪裳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江之寒身邊,小聲責備道:“剛才多危險,要是真掉下去怎麽辦?”
江之寒笑了笑,對她說:“別擔心。”
倪裳說,“其實沒什麽大事,別一天打打殺殺的。”轉頭看了看蛤蟆鏡,疑惑的歪着頭,又看了看,“你是……”
蛤蟆鏡幹笑一聲,說:“兄弟好功夫,咱們今天認栽了。”拉起小四往上走。
倪裳疑惑的看着他,不肯定的問:“你不是何競嗎?”
蛤蟆鏡摘下墨鏡,撓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的幹笑道:“倪裳啊,好久不見。”何競的眼睛長的很有特點,細細長長的,不眯着也是一條縫。
何競讪讪的說:“不知道是你的朋友,不好意思啊。”按着小四的頭向薛靜靜鞠了一躬,拉着他就往山上走。
倪裳叫住他:“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你媽媽還好嗎?”
何競點頭說:“好,好,都挺好。”說着匆匆往上走。
倪裳仰起臉,叫道:“何競!”
何競停下來,轉過身。
倪裳柔聲說:“別老在外面混,你媽媽會擔心的。不要讓她太擔心了,好嗎?”
何競的神色滞了一滞,說:“我知道了。”轉身匆匆走了。
江之寒看着倪裳笑:“終于見識到什麽是以德服人,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了。”何競雖然功夫稀松,但看起來還是一個講義氣,愛面子的人,讓他道歉不是件容易的事。沒想到倪裳一出現,這家夥就乖乖認錯,灰溜溜的跑掉了。
※※※
薛靜靜也在一邊埋怨楚明揚:“這次把我吓死了,你的脾氣能不能不要那麽沖動?”
江之寒問起事情的緣由,原來薛靜靜和楚明揚在這裏約會,走出樹林的時候,正好碰見何競和他的兩個小弟。小四就吹了聲口哨,大聲評論道:“這妞兒盤兒不怎麽樣,條兒還挺順。”(臉蛋長的不怎樣,但身材極好的意思)
楚明揚一聽,便火冒三丈,要和他說個究竟,反被三人圍了起來。楚明揚害怕打起架來,誤傷了薛靜靜,便讓她先走,那三人也沒有阻擋。
楚明揚剛才其實也緊張的要死,這會兒卻笑着說:“那三個家夥倒不是什麽狠角色,和我打了好久嘴皮子仗,只是恐吓,一根指頭都沒有動。”
江之寒笑着對薛靜靜說:“你應該高興才是哦。他着意你,才會這麽沖動的。”
薛靜靜臉色緋紅,她和楚明揚的關系還從沒有在朋友面前公開過,這次卻是曝光了。
楚明揚咧嘴笑着說:“要不是我沖動一點,今天怎能見識到老大的神功,一伸手就把那家夥像拎小雞一樣單手拎起來,哇靠,真真是不得了。”陳沂蒙在旁邊很崇拜的跟着點頭。
看到江之寒得意的笑,倪裳嗔道:“善泳者溺于水,有的人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江之寒伸伸舌頭,不以為意的笑了。
吃飯的時候江之寒問起何競,倪裳便和江之寒講了講他的故事。
何競小學的時候和倪裳一個班,二三年級的時候他還很瘦小,到了五年級開始才噌噌的長個子。從四年級開始,倪裳的班搞了個一幫一的活動。作為班長和學習尖子,倪裳當仁不讓的要幫助一位同學,湊巧何競成了她的幫助對象。
那時候小學裏學人家單位,搞的這個就叫“傳幫帶”。顧名思義,就是傳授知識,幫助學習,帶領後進的同學一起進步。通常來說,主要的活動就是在學校裏幫忙答答疑,輔導一下功課,每個月再一起開個小會,寫篇思想報告什麽的。
倪裳這個人,從小做事就極認真。她不僅在學校裏盡量幫助何競的功課,還找了一個時間去了他的家裏,想同何競的父母談一談,看怎麽一起幫助他進步。倪裳像一個家訪的老師一樣,拿到了地址,沒打招呼就跑去了。到了那裏,發現是一大片非常破舊的民房。倪裳像走在迷宮裏一樣,東拐西拐,出了一身汗,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何競住的地方。
何競的家在街邊,整個屋都在地底下,街上汽車開過的時候,轟轟隆隆的聲音充斥着房間,屋裏潮氣很重,因為節約電沒有開燈,光線也很陰暗。
何競開門見到是倪裳,很是驚訝,又有些窘迫。倪裳進到屋裏來,發現何競正在炒菜。十歲的倪裳從來沒有碰過鍋鏟,就站在旁邊同何競聊天,看他做飯。過了一陣,何競的媽媽回來了,本來是中年的她兩鬓都已經白了。何競的母親看見倪裳,很是親熱,拉着她的手,一直感謝她對何競的幫助,堅持留她吃了晚飯。
後來倪裳才知道,何競的媽媽因為有嚴重的慢性疾病,工作的廠裏讓她病休在家,有工資但沒有獎金。雪上加霜的是,何競的爸爸是個煙酒賭俱全的,家裏的錢經常被拿出去輸個精光。何競媽媽有時候說他幾句,還會被打。賭博虧掉的錢,還有看病有些報不了賬的錢,都壓在肩上,何競的母親不得已拖着病體出去又找了份打雜的工作,起早摸黑的幹,平常也沒有時間管何競。
何競不是那種學習聰明的小孩兒,而且好動,用俗語說叫“猴子屁股坐不住”。從小學一年級開始,他的成績就不算好的。倪裳知道何競的家庭狀況以後,每周都會去他家裏幫助他補習一次功課,有時候家裏有什麽多的好吃的,也會一起帶了去。
何競的母親打心眼裏往外喜歡倪裳這個聰明懂事,又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兒,每次倪裳去了她都熱情的不得了,拉着手和她說家常,做最拿手的菜給她吃。倪裳成長在一個幸福的家裏,但父母的愛是那種和煦春風似的,內斂而表現的有所克制。何競的媽媽的喜歡是那種工人階級的,熱烈的奔放的外露的喜歡,有時候倪裳覺得自己很喜歡那種感覺,是一種毫不掩飾的被絕對疼愛的感覺。
從四年級開始,每個星期三,倪裳都乘半個小時的公車,到那個陰暗的處于地下的房子裏,輔導何競的功課。除了偶有間斷,刮風下雨一直如此,堅持了兩年有餘。慢慢的,何競的母親喜歡她就如同是自己的女兒,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何競長大以後,開始懂事,學習也認真了不少。在倪裳悉心的幫助下,成績進步很快,很有機會考上七中的初中部。但天不從人願,六年級的下半期發生了兩件事。
先是何競的父親在外面輸了錢,回到家裏把怒氣發洩在老婆身上,又是打又是罵。這時的何競已經長成一個高個兒,有一米六幾的樣子,他站出來和父親對打。他父親雖然被酒精和尼古丁掏空了身子,但畢竟是個大人,被何競錘了幾拳,又在胳膊上咬了一口以後,還是把他打倒在地上,狠狠的踢了幾腳。這件事以後,何競的父親從家裏消失了一陣,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還有一個多月升學考試的時候,何競的母親因為操勞過度,舊病複發,住進了醫院。因為這個緣故,何競缺了幾個星期的課。倪裳去醫院看了何競的母親幾次,她拉着倪裳的手,哭着說,是自己拖累了兒子。後來何競媽媽終于出了院,身體慢慢好起來,但何競終究沒有考上七中。
暑假的時候,倪裳随着父親出去旅游了兩個多月,在大伯父的家裏住了很久。回到中州,有一天她拿了家裏客人送的營養品,坐着公車去何競的家,到了卻發現那裏已經樹上了很多标牌,大型的機械開始在拆遷,成了一個浩大的工地。
倪裳在那裏轉悠了好久,才問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