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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第一位的,寧願少賺一點錢,也會把風險控制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羅月娟說:“既然我把錢交給你們管理投資,我就選擇相信你們。你在吃飯的時候說過,我們香港人是講究實效的。在商言商,我是覺得有錢可賺,才會投資這個項目。這有一半呢,我是看了你的分析報告,選擇相信你的預見。這另一半呢,我是相信思宜的眼光。她對你很看好,我相信她不會看錯的。”

江之寒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羅月娟說:“我自己沒有小孩兒,自從第一次回來探親以後,和思宜很投契。她就像我的女兒一樣,你知道嗎?”

江之寒說:“我知道她很尊敬你,也和你很親近。”

羅月娟說:“我算是你的長輩,叫你一聲之寒可以吧?”

江之寒說:“那當然。”

羅月娟說:“之寒呀,我雖然是外行,但我也知道股市這個東西,收益大,風險也不小。但你既然做好準備去做了,就要敢于做,不要畏手畏腳的。”

江之寒說:“你說的,我都記住了。”

羅月娟意味深長的說:“我給你一點建議,可以嗎?”

江之寒說:“當然,我會記住的。”

羅月娟說:“你學過英語,英語的語法裏有過去時,現在時,和将來時。我們香港人,按你的說法是很實際的。很實際是怎麽一個意思呢?過去的東西,不管多好,都已經過去了,是過去時,回不來了。對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要抓住現在所有的,要把這個現在時做的好好的,才會有一個美好的将來時。這就是我給你的建議。”

※※※

走完所有的程序,又陪羅行長,羅月娟,和許小姐吃了晚飯,江之寒感到很疲勞。羅行長是今天特地飛回來,一是來參加這個會議,二是給妹妹送行,羅月娟明天一早就要飛回香港去。不過她說,現在往返香港和內地越來越方便,以後回來的機會會更多。

江之寒剛到家,就接到陳沂蒙的電話,說他父親想要和江之寒談一下,問今晚有沒有時間。江之寒只好打起精神,跑到陳沂蒙家裏去。

陳書記見到江之寒,比平時又多了幾分熱情。江之寒心裏有幾分疑惑,但面上卻還是和往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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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書記問:“聽說你最近在準備投資滬寧那邊才出現的股市?”

江之寒說:“是有這個打算。”

陳書記問:“現在進展如何?”

江之寒半真半假的說:“我們還在權衡這個風險和收益的問題。”由于某些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原因,他這次融資并沒有找陳書記,也沒有直接和陳沂蒙提過,不知道陳書記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陳書記說:“我還聽說……軍分區的顧司令員是你們同學的父親,有這麽回事?”

江之寒說:“沒錯。”

陳書記說:“聽說他也有興趣往裏面投資?”

江之寒說:“那倒沒有,不過他介紹了一個貿易公司,那邊好像有投資的意向。”

陳書記沉吟了片刻,說:“是這樣啊。”便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兩人随意聊了幾句,陳書記又問道:“我聽沂蒙說,你開學要去四十中,是怎麽回事?”

江之寒說:“因為一些個人的原因,所以需要轉學。”

陳書記說:“這樣啊,你怎麽不說一聲,也許我能幫幫忙,去一個好點的學校?”

江之寒說:“如果在那邊過的不如意,我再來找陳叔叔您幫忙,在這裏先謝過了。”

到了陳沂蒙的房間,兩人把房門掩上說話。

江之寒笑道:“這個暑假過的有些郁悶吧。”

陳沂蒙搖搖頭,“在房間裏快被憋死了。”

江之寒問:“最近沒見過你那位?”

陳沂蒙說:“自從上次你打掩護,我們見過一面。她就說,這樣偷偷摸摸的太沒意思,不如暫時不見了。”

江之寒說:“有怨氣也是正常的哦,哄哄就好了。”

陳沂蒙說:“這些事情說起來太煩,就不要說了。我倒是聽說,你最近經常去臺球室混時間。”

江之寒說:“被你們家曲映梅切,我很不服氣啊。我苦練了兩個月,現在已經和她旗鼓相當了。”

陳沂蒙猶豫了片刻,說:“老大,我知道你比我聰明十倍,但我還是有些話想提醒你。”

江之寒少見陳沂蒙這麽鄭重,說:“你說。”

陳沂蒙說:“我不是有偏見,但映梅的有些朋友,換男朋友換的很快的。”

江之寒哈哈笑道:“你小子說什麽呀,我對她那些朋友又不感興趣。”

陳沂蒙說:“可是,她說你對她的有兩個朋友很有好感。”

江之寒說:“Kao,她的話你就這麽信啊?”

陳沂蒙說:“其實……我只是覺得她們都不适合你。”

江之寒說:“誰适合我?”

陳沂蒙很自然的說:“倪裳啊。”

江之寒沒想到自己和倪裳分手以後,身邊最親近的朋友(大概除了顧望山),都一股腦的跑來說自己和她很配。

江之寒覺得自己正慢慢地把她放進心的角落裏,小心的塵封起來。但自己身邊最親近地朋友,卻不斷的把這個名字提出來,像緊箍咒一樣困擾着他。江之寒摸摸鼻子,感到很是頭痛。

156.調戲與反調戲

開學第一天,也是高中最後一年的第一天。

江之寒對此倒是沒有太大的期待。股市的開啓就在眼前,一切的準備工作都進入了最後的階段,江之寒正在認真考慮派誰去滬寧,代表自己加入執行的團隊。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別的問題要擔心。

楊老爺子的親筆信昨天到了,對于投資的事一筆帶過,讓江之寒全權處理。但對于他練功遇到的問題,楊老爺子倒是洋洋灑灑寫了一整張,最後給出的建議是:

修身為先

切忌冒進

有事多問二師兄

由于顧司令打了一聲招呼,二師兄關山河在軍隊的一個下屬企業拿到了一個清閑的職位,還被聘請做了軍分區兼職的武術教練,偶爾會去顧司令家指點一下顧望山母親的養生功法。關山河已經在中州安頓下來,但妻子孩子還留在鄉下,要照顧年邁的母親和身體不好的弟弟。

對于家長們談虎色變的四十中,江之寒倒是沒有時間多去想它。在他看來,就算那裏秩序亂一點,憑自己現在的功夫自保是足夠了。至于說到學習,教師質量差也就算了,主要還得靠自學。再說高三也不學什麽新的東西,基本上都是複習以前的內容。楚明揚主動提出來,以後班上所有的資料,他都會複印一份給江之寒。

江之寒倒是想到一個事情,心裏有些興奮。在七中,即使你成績拔尖,或者來自特權家庭,一般情況下是不能無故請假的,學校的紀律非常的嚴格,所以每天六節課加早自修(到了高三還會有晚自修)都是逃不掉的。四十中的情況應該不太一樣,如果和校長老師們搞好關系,出勤少一點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江之寒走在去四十中的路上,學校比七中離家還要近,不過七八分鐘的路程。從家裏出來右拐,往下走兩百多步的階梯就到了。這條向下的路,據說很久以前有一個包子鋪開在邊上,非常的有名,就取了個名字叫包子巷。

江之寒沿着包子巷往下走,心裏盤算着股市的事情,真說的上錯綜複雜。轉念之間他又想起去年的今日,開完朝會,那個小喇叭給他帶來新同桌的消息。然後,那個白色T-Shirt淺藍色牛仔褲,經常微笑着的女孩兒就出現在眼前,那場景仿佛就在昨天。

分手後的這個暑假,江之寒顯然沒有悲痛欲絕,什麽事都做不下去。他雄心勃勃的準備着股市的開張,也越來越多的在臺球室和酒吧一條街那一帶厮混黃昏和傍晚的時光,生活看起來還算潇灑如意,又不乏繁忙充實。但倪裳這個名字和她的樣子,時不時的會頑強的浮現出來。有時候是楚明揚這樣的家夥造成的,有時候是某樣東西或者某個地點自然觸發的。顧望山諷刺江之寒是“情聖”,江之寒倒也不引以為恥。他倒覺得,自己不需要分手了就趕快把對方忘的一幹二淨,然後努力營造出我現在很快樂的場景,就是堅強自信的表現。

在江之寒心裏,分手了會想念,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一下子都忘卻了,豈不是說那大半年的卿卿我我和山盟海誓都是在演戲?

江之寒是全心的投入到這段感情裏去,所以他還是忍不住會思念。但漸漸的,他有些不滿自己。每次想到倪裳,情緒就會低落好一陣,甚至一整天。難道我真的是“情聖”?江之寒有時候頗有些嘲諷的拷問自己。

想到這些,江之寒有些心煩意亂。他心不在焉的往下走,下一刻他發覺自己左肘撞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練功漸深以後的本能反應,讓江之寒極快的往旁邊跳了一小步,左掌很自然的豎起來,護在身側。

江之寒定眼看去,兩個女生站在一邊。身材高大的那位,燙着一頭卷發,最先跳進江之寒眼裏的是她的紅唇,有些誇張,但不掩性感。這個女子有雙長長的眼睛,江之寒第一眼看到就想起一個詞,媚眼。

那女子微微眯着眼睛,促狹的笑道:“喲,占了姐姐的便宜,還作出被非禮的樣子?!”

江之寒看到自己豎起的左掌,臉紅了紅,把手放下來,覺得自己的本能反應有些可笑。

那女子看江之寒紅了臉,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喲,還害羞了,剛才撞我這裏的時候怎麽沒有害羞?”挺了挺胸脯。

這個地方離四十中的校門已經很近了,江之寒心想,Kao,四十中果然不是蓋的,第一天就遇到一個像太妹一樣的女子。

那女子看見江之寒臉紅了,臉上的笑容更盛了,饒有趣味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陣,問:“你是哪個學校的?”

江之寒眨了眨眼睛,很乖的回答:“四十中。”

那女子偏頭看着他,“看你乖乖仔的樣子,還以為你是附近七中的呢。我怎麽從來沒有在學校裏見過你呢?”

江之寒說:“我新來的。”

那女子媚笑道:“小弟弟,你撞到姐姐我了,要怎麽賠呢?”

江之寒發現自己成了調戲的對象,心裏奇怪的有些興奮。這一年來,他習慣了是比同齡人成熟的那位,習慣了和成年人的世界打交道而且很多時候被他們尊重和當作成年人來對待。突然發現有個同齡人把他當作小弟弟來對待,對這個游戲倒是有些興趣。他心裏說,就讓七中和倪裳都成為過去時吧,我要體會一下四十中的新生活。

江之寒很乖的問:“應該怎麽賠?”有些害怕的樣子。

那女子偏頭看看她的同伴,嬌笑道:“怎麽樣?臉紅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江之寒暗自笑了笑,站在那裏等待宣判。

那女子回過頭來,說:“這個嘛,我還沒想好,先記在這裏,反正你也跑不掉的。現在呢,先叫聲姐姐來聽聽。”

江之寒說:“可是……你看起來比我還小啊。”

那女子咯咯嬌笑起來,“高一的小家夥,嘴巴還挺甜的,還不快叫姐姐!”

江之寒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叫了聲,“姐姐。”

那女子很開心的笑了兩聲,說:“好了,以後在學校姐姐罩着你,再沒人敢欺負你!”走過來,往上伸着手揉了揉江之寒的頭。江之寒偏了偏,還是沒有躲過去。

那女子問:“你叫什麽名字?”

江之寒說:“江之寒。”

那女子說:“我叫林曉,記住了麽?”

江之寒點點頭。

三個人一起往校門走去,那女子介紹她的同伴,“這是楚婉楚姐姐。”

楚婉笑道:“你好福氣哦,開學第一天就收了一個帥帥的小弟。”

又問江之寒:“初中在哪裏讀的?”

江之寒很老實的說:“七中。”

林曉說:“可憐的小家夥,從七中被踢到四十中來了,這前些天有你受的。”

說着話,三人已經進了校門,走上高中教學樓的樓梯。四十中也有一個田徑場,就在高中教學樓的旁邊,但整個校園比起七中要小很多,教學樓也顯得陳舊許多。

林曉一路走過,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幾個看來相熟的女孩兒還指着江之寒,玩笑說,新收的小弟?林曉很得意的點點頭。

三人上了二樓,林曉拍拍江之寒的肩,“我忘了,你的教室在一樓,你是哪個班的?”

江之寒笑道:“我先去看看姐姐你的教室在哪裏。”

林曉嬌笑道:“乖,跟着我吧。”

三人上了三樓,往左拐,到了走廊盡頭的那間教室。江之寒擡頭看門口的标牌,高三一班,正是自己要進的班級。

林曉說:“我就在這裏,記住了?”

江之寒卻不停步,随着她往裏走。林曉有些詫異的看他一眼,江之寒微笑着說:“進去看看。”徑直走進了教室。

講臺上,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正站在那裏,手裏拿着名冊,是一班的班主任王老師。

她看見走進來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學生,心想這應該就是新轉來的那位了。這個學生阮校長和古副校長都特地找她打了招呼,自己當然不會怠慢了。

王老師笑了笑,問:“你是?……”

江之寒說:“江之寒。”

王老師說:“我是一班的班主任,我姓王。江之寒同學,歡迎來到我們班。”

江之寒禮貌的點了一下頭,說:“王老師您好,還請多關照。”回頭朝一臉驚詫的林曉眨了一下眼睛。

林曉發覺自己被耍了,鼓着腮幫子氣呼呼的,但轉眼間又哼了一聲,笑起來,自己走到座位坐下來。

王老師指了指最後一排一個單獨的空位,說:“你先坐那裏,如果需要,我們以後再調整。”

八點鐘的時候,新學年的第一天正式開始了。教室裏新來了一位老師,後排一個學生小聲嘀咕道:“怎麽第一天閻王就跑我們這裏來了?真晦氣。”

王老師說:“教務處王主任今天也來參加我們的第一節課。”王主任點了點頭,徑直走到教室最後一排,搬了張凳子,坐在江之寒後面。

四十中高三一班的課堂,沒有江之寒想象的那樣的嘈雜或是混亂。王老師站在講臺上,做的事情也和四十中的老師沒有什麽兩樣。她講了大概十幾分鐘高三的重要性,說了些激勵的話,最後說:“我們高三一班是學校最寄予厚望的班級,所以同學們要認真努力,不要辜負學校和你們父母的希望。考上了大學,你們的人生會走上一條遠為輕松和遠為容易的道路,所以為了你們的明天,大家要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王老師說:“這學期開始,我們班來了位新同學,江之寒同學,請站起來。”

江之寒依言站起來,微笑着點了點頭,有人回頭看了眼,但沒有什麽反應。

王老師說:“江之寒同學,你坐下吧。江之寒同學曾經在省裏面的物理競賽獲得二等獎的優異成績,我希望你來到一班以後,能夠和其他同學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王主任在江之寒身後叫了聲他的名字,江之寒回頭看他。王主任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兩鬓有一點花白了。他看着江之寒說:“到了四十中,要更加努力。”

江之寒點了點頭,認真的說:“我一定會的。”

王主任向他點了點頭,說:“有什麽事到教務處找我。”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下了課,王老師把江之寒叫到教師休息室,單獨關心了幾分鐘。江之寒回到教室,走進門,就看見林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楚婉坐在前面一排的座位上。

看到江之寒走過來,林曉哼了一聲,“好哇,敢耍我?”

江之寒攤攤手,“我是新來的呀,我又沒說過我是高一的。”

林曉問:“你是屬什麽的?”

江之寒說了自己的屬相,林曉說:“所以,我還是姐姐。今天撞了我一下,又騙了我一次,這兩個帳我都記下了,你就等着慢慢還吧。”

157.宣判日(上)

江之寒在四十中已經上了一天的學,除了上課的時候自己在下面開小差的人多一點,他還沒有發現傳說中如同龍潭虎穴的四十中,和七中有什麽大不了的差別。

第二天一早,他就發現了區別所在。

第一節課剛下,江之寒正趴在桌子上想一道數學題,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口哨,然後是一片響應的口哨聲。江之寒擡頭一看,阮芳芳站在教室門口,一襲白衣,束着頭發,面色沉靜。

自從阮芳芳暑假開始時的那次到訪以後,江之寒就沒再見過她。一晃兩個多月過去了,這小妮子出落的更加漂亮,在清冷的麗色間慢慢透出些成熟的風韻。

江之寒頗為吃了一驚,阮芳芳上課時間跑來找他,應該是有什麽很大的事吧。他站起來,走到教室門口,和阮芳芳交流了一下眼神,發現她的眼圈近看有些黑,像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江之寒輕聲問;“怎麽了?”

阮芳芳說:“今天有空麽?”

江之寒張了張嘴,心裏想,這不是廢話麽?現在是上課時間,難不成我到四十中第二天就逃課?他問:“有很要緊的事?”

阮芳芳點點頭。

江之寒說:“那你等我一下。”轉身進了教室,無視一屋子人的目光,走到林曉那裏,說:“麻煩幫我請個假,如果有人問起的話,說我今天有急事。”

林曉嗤笑道:“才來第二天,老情人就追來了?”

江之寒說:“姐……姐。”

林曉撲哧一笑,“乖,快去吧,缺一天課死不了人的。”

江之寒出了教室,和阮芳芳并肩走出校門。阮芳芳沉默着不說話,江之寒走在她身邊,靜靜的等她開口。

到了外面的街上,阮芳芳揮手招出租車,連過了幾輛都是載着客的。兩人站在路邊等出租車,阮芳芳說:“本來昨天晚上想給你打電話的,後來想想還是自己去吧。但今天早上,……好像又失去了一個人去的勇氣了。”

江之寒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阮芳芳低頭看着自己的腳,過了一會兒說:“我們去法院,今天……是他的宣判日。”

在阮芳芳和江之寒的談話中,蕭亦武一直是用他來指稱的。他就是蕭亦武,蕭亦武就是那個他。

江之寒心裏嘆口氣,要說阮芳芳的初戀,比自己的還有凄慘十倍的命運。兩人走着路,一味的沉默起來,氣氛有些凝重。江之寒想要說點什麽,但插科打诨或者故作輕松顯然不适合今天的場景。他知道阮芳芳在擔心什麽,但卻找不到安慰的話可以說。

今天是中州市五個最大的涉黑團夥的公開宣判大會。為了懲惡揚善,鼓勵廣大市民和黑社會團夥分子鬥争的勇氣,市裏面特別決定今天的審判向公衆開放,但到庭旁聽的人必須要事先申請,然後領取進入法庭的旁聽證。

很多市民,包括受害者的家屬,以及純粹熱心的有正義感的市民,都紛紛誇獎嚴青天主持的這一場嚴打行動,踴躍的要求到法庭來旁聽曾經嚣張一時,惡霸一方的黑社會分子的下場。一時間,倒是弄得洛陽紙貴,一證難求。

阮芳芳手裏面有兩張旁聽證,不知道她是托誰的關系搞來的。位置倒是很偏,是第十三排最靠左邊的兩個位置。兩人坐下來,宣判還沒有開始,但看席已經基本坐滿了,嗡嗡的議論聲不絕于耳。

江之寒看見阮芳芳全身僵硬着,身體像一根繃緊的彈簧。她坐的很端正,兩只手放在身側,用力的抓住座位兩邊的把手,有些發白。他心裏輕輕的嘆了口氣,偏頭看窗外的風景,這時候說什麽都是無濟于事的。

後排坐着的兩個中年男子,一直在那裏高聲的談論着,很快吸引了江之寒的注意。聽他們歡快的聲音,不太像是受害者的家屬,更像是來看熱鬧的市民。

其中一位說道:“這一次同時公開審判兩百多人,是這十年中州最大規模的一次。我聽說呀,至少有二十個要殺頭。殺的好!依我看,全部都應該推出去殺頭。黑社會,黑社會,就是欺負我們這些老實人,不多殺幾個怎麽能平了民憤!”

另一位問:“是今天就殺頭麽?”

那位仁兄回答說:“我聽說是的,從這裏出去,就運到河邊,砰砰砰,排成一排,啊,你看過電視的了,應該就是那個樣子。”

他的同伴聲音有幾分興奮,“我還沒有真看過槍斃是怎麽個樣子,要不我們下午也去看看熱鬧?”

那位仁兄不屑道:“槍斃人我看過幾次了,沒什麽意思,你要去自己去好了。”

他的同伴在旁邊苦勸,一定要他陪着去。江之寒垂下眼,瞥見阮芳芳的手抓的更緊了。他輕輕的拍了拍阮芳芳右手的手背,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心裏卻不明白,如果不是受害者的家屬,一心想看着仇人伏法,為什麽會有些人以觀看槍斃為樂。一排人站在那裏,子彈打過去,像木樁一樣倒下,沒有反抗,沒有鋪墊,這刺激和快樂從哪裏而來?就算是窮兇極惡的人,随着生命的喪失,一切也随風而去,無關的看閑者,到底能從中得到什麽快樂?那快樂,真的是正義得到伸張以後的愉悅麽?江之寒想到書裏常寫,古代那些豪傑英雄上法場的時候,也是觀者如山,興奮如狂,現在想起來,那應該不是誇張的描寫。

江之寒和蕭亦武毫無交情,所以完全說不上焦急和擔憂。在江之寒現在的字典中,有四類人的區分,第一類是親人,是要不惜一切去捍衛的,比如父母,倪裳也曾經是屬于這裏的;第二類是朋友,要盡力的去幫助,譬如阮芳芳,譬如溫凝萃;第三類是敵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比如那位朱主任;這最後一類,就是無關的人。對他們的生死命運,也許有時候會投下一絲關注的目光,但更多的時候他沒有精力去理睬。

尤其是像蕭亦武這樣的無關的人,江之寒雖然有幾分感佩阮芳芳對他的感情。但在他傳統的道德觀裏,蕭亦武參加這樣的團體,群毆打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從阮芳芳的朋友角度出發,江之寒希望他不要有太壞的結局,但對于他同情心是說不上的,和當日小倩的情形完全不一樣。

終于,法官們就坐了,在一番冗長的講話以後,宣判開始。

第一批押進來的是這一次審理的五個黑社會團體的首領,一排十幾個人,穿着一樣的橘紅色的囚服,剔着頭發不足寸長的頭,每人被兩個法警看押着,站在那裏。

江之寒從後面也看不到他們的表情,只能聽到宣判的人平靜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聲音:

被告XXX

犯故意殺人罪,搶劫罪,……

數罪并罰,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旁聽席上一片熱烈的掌聲。旁邊有人扭頭來看江之寒和阮芳芳,因為坐在這一塊兒的只有他們兩人沒有鼓掌。

第一批人下去了,第二批人被押上來,然後是第三批,第四批。江之寒看見阮芳芳的身子開始略微的前傾,呼吸聲也大了起來。他湊近阮芳芳,小聲的說:“晚點出來,應該是好事。”頗為無聊的他,坐在哪裏統計判決的結果,一共有六個死刑,十個死緩,和十三個無期。後面兩位已經在大聲議論說,死刑判的實在太少。

第六批人出現的時候,阮芳芳突然伸出手,使勁抓住江之寒的左手。江之寒仔細看過去,十餘個穿着同樣服裝,剔着同樣的頭的男子魚貫而出,從側面看他還真的沒有辦法分辨出那位是蕭亦武。但從阮芳芳的反應,她已經在人群中認出了他。

這一次,江之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作怪,中間的停頓似乎特別的長。阮芳芳的手越抓越緊,指甲掐到肉裏面,有疼痛的感覺傳過來。恍然間,江之寒好像有了錯覺,自己像是在等待發榜的考生,被阮芳芳的情緒所感染,一顆心也提了起來。

被告蕭亦武

犯故意傷人罪……

有故意傷人罪?江之寒轉過頭去看阮芳芳,她的臉色這一刻像是透明的,所有的血好像都被吸幹了,肌膚上有一層霧,把真實的面目遮掩起來。

阮芳芳這一刻的模樣,讓江之寒有些眩目,張着嘴愣在那裏,後面的話都沒聽進去。等他回過神來,正聽到審判官的最後一句:

判處有期徒刑八年。

八年!怎會會這麽長??

即使事不關己,江之寒的心也很重的跳了一下。下一刻,他感覺到阮芳芳的頭已經軟軟的靠在肩上。江之寒輕輕的叫了她一聲,沒有回應。江之寒嘆口氣,輕輕按她右手虎口附近的穴道,一會兒的功夫,他感覺到阮芳芳噴出一口氣來,熱乎乎的打在他的脖子上。

江之寒擔心的看着阮芳芳,她緩緩睜開眼,視覺的焦點好像失去了一瞬間。當她終于聚焦到江之寒臉上的時候,江之寒感覺她的眼神是空洞的,看自己好像是在看椅子桌子那樣的物件。阮芳芳直直的看了江之寒足有半分鐘,才眨了一下眼,把視線轉了開去。江之寒這時才想到去看前面的蕭亦武,卻發現那批人已經被押了下去。

一百五十八人的宣判是冗長的,沒有人中途退場,江之寒也不想做那個例外的目标。他陪着阮芳芳坐在那裏,不知道做什麽,也不知道說什麽。阮芳芳已經松了她的手,兩只手十根手指攪在一起,低着頭,有時候把手放在額頭上,像一個正在做祈禱的教徒。

這一個上午,江之寒過的有些難熬。他枯坐在那裏,除了為身旁的朋友擔心以外,思緒漫無方向的飄散看來。

八年,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出獄的時候已經是二十五六的人。那時候,阮芳芳已經大學畢業,工作幾年了,又或是研究生畢業,正風華正茂的時候。二十五歲的女孩,正是青春最盛開的時節,有如花美貌,似錦前程,身邊圍繞的應該都是天之驕子,人中俊傑。那時候,十六七歲時懵懂的相思應該早抛到腦後了吧?

如果是狗血的愛情劇,其實江之寒也不能肯定世上是不是真有這樣的事情,當男主角步出監獄,第一眼看自由的藍天,那個女孩,還和八年前一樣美麗,一樣青春,一樣……忠貞,就站在那裏,綻放出一個笑容:是的,我說過我會在這裏的。

可是生活畢竟不是小說,阮芳芳的初戀,今天被判決的不是八年,而是死刑。

旁聽的人們站起來,熙熙攘攘的開始退場。正義得到伸張的笑容挂在絕大多數人的臉上,神情的凝重的應該都是被審判者的家屬吧。江之寒微微垂着眼睛,暗嘲着自己正義感的缺失。他只是用眼角的餘光注意着阮芳芳,對她的狀态很是擔心,心裏卻想起了那時候倪裳說的話,我說一句話,芳芳也許不愛聽,但斷了對她未嘗不是件好事。今天的阮芳芳就是來接受這個宣判的麽?江之寒有些疑惑,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158.審判日(下)

走出法庭,擡眼望去,今天卻是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适合登高,适合飲聚,但好像……不适合這樣的場景。

阮芳芳忽然停下腳步,江之寒跟着她停了下來。

阮芳芳問:“去哪裏?”一臉茫然的樣子。

江之寒想她應該不會有回去上課的心情,建議說:“要不……你回家去休息一下?”

“家?!”阮芳芳輕輕的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停頓了很久,說:“我不想回。”

江之寒站在那裏,等待她的決定。

阮芳芳呆呆的看着天上的雲,過了一會兒功夫,偏頭說:“去一個你知道的最沒人去的公園,我想靜一靜。”

江之寒招手叫了輛出租,對司機說:“去文心公園。”

多嘴的司機說:“喲,現在還有年輕人去文心公園約會?寶塔公園和才修好的森林公園不是好上個十倍?”其實,真正對他好的是這兩個公園的路程足足遠了三倍不止。

江之寒不想和他啰嗦,淡淡的說:“我們約了人的。”

文心公園是解放初修好的,以前也是登高看江景的勝地。自從海拔更高,修繕更新的寶塔公園和森林公園開放以後,到這裏來的人越發少了。可笑的是,公園還跟着別的地方提高了門票的價格,終于把最後一批忠實的顧客也趕走的差不多了。

江之寒和阮芳芳走在文心公園的小路上,周圍的草木還是如常的繁盛,即使沒有人為的照顧,也生機勃勃的生長着。沿着石子小路崎岖前行,拐過一個彎,前面出現了一個八角亭。典型中國古代亭子的構造,紅柱蘭瓦,可惜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經殘缺了。八角亭掩在一大叢茂密的灌木叢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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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級仙醫在都市

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英雄無敵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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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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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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