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好機會

裴金芳說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恨不得能撕破林燕的面皮似的。

趙鏡有點看不下去了，這是父母和子女該有的關系嗎？都成了仇人了吧？

“大嫂，燕子說了她想要打球，那就打呗，反正她在外面打球也能混口飯吃，咱們鄉下窮，不然的話回家來還不是得你們養着她？”這道理不是很明顯嗎？好歹這孩子在外面，不用吃喝家裏的，回來的時候還能帶點東西回來，可要是不打球，回來後能幹啥？

幫着看孩子，幹點活？可是家裏不還得給她飯吃？這不都一樣嗎？怎麽這兩口子就是想不明白呢？趙鏡都替這兩口子犯愁。

“她想幹啥就幹啥，眼裏還有我和她爸沒？這件事我跟你說林燕，年後你也不用回去了，就在家就行，回頭我就找人給你說一門親事去，也不用讓你在我面前晃悠煩我，早早嫁出去省事。”

聽到這話，別說是林燕驚訝了，就連林老二和林老三這幾個人都驚呆了。

這，這不是賣閨女嗎？

“嫂子，你說的這是啥話呀？”這聽家裏老人說過建國前是有賣閨女的，可這時候可是沒見過，那煎熬的自然災害三年都熬過來了，沒道理現在熬不過去。

誰家都過得不富裕，可是都是有一口吃的，總不能餓着。這八竿子打不着的也不能賣閨女呀。

“人話聽不懂是吧，老三家我跟你說，你別在這裏給我挑撥離間，林燕是我生的，我就算是打死她，也沒你們說話的道理。”裴金芳怒了，新仇舊恨加起來一并都算了起來。

趙鏡臉上不好看，她挑撥離間？好呀，你倒是打死去呀，現在是法制的時代，前腳你把林燕弄死，後腳你就得進去蹲着。現在氣急了說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到時候要是不哭個屁滾尿流什麽的，她就不姓趙！

“你少說一句。”林老三拉扯着自家媳婦，他也不是不知道為啥媳婦會跟大嫂過不去，三個雞蛋兩斤米的事而已，女人家就是斤斤計較。兄弟之間都是骨肉，至于這樣子嗎？

“大哥，你看燕子好歹是打球打了這麽多年了，你不能說不讓她打就不讓她打不是？要不這樣，你也不能光聽別人說就信了，咱都進屋，聽聽燕子是怎麽說，要是真不行的話，那就讓她回來。孩子挨了打了，你總得給她個說話的機會吧？咱們這又不是封建大家庭的，你說是不是？”

林老三遞出去一根煙，其實他也不怎麽抽煙，因為他媳婦不讓，可是這都要過年了，男人身上沒盒煙也不像樣，說話間總是得讓別人一根吧？

林大海眼睛裏能冒出火似的，“不用進屋說，就在這裏說就行，要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就聽她媽的話，過兩天我就找個人把她給嫁了。”

林燕一直沒說話，她其實挺想笑的，可是有點笑不出來，腮幫子疼，一笑就是扯動着半張臉，真是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二嬸，你先帶着小娟出去行不？”看到林娟那聳動的肩頭，林燕就知道，她家小妹不敢哭出聲來，生怕被爸媽看見，惹得他們心煩。可是她到底才十歲的孩子呀，害怕的很，即便是有田英護着，也是忍不住的害怕。

“姐……”林娟聽到喊她轉過頭來，一臉淚水，開口就是哭腔，林大海臉更不好看了，“整日裏就知道哭，大過年的哭給誰看呀！”

林娟被吓得一抽氣，頓時又打了個嗝。林燕一怔，這才明白林娟打嗝是被吓出來的。

都說打嗝的時候，吓唬一下是最有效的，這樣就能止住打嗝，可是她家小妹，林燕心疼。看着田英的目光帶着祈求，“二嬸……”

“你帶着娟子去咱家拿點清涼油。”林老二發話了，田英聽她丈夫的，帶着林娟就往外走。

裴金芳沒想到這妯娌說帶着她閨女走就是走，剛想要攔着，卻是被林燕一步攔住了去路，“難不成媽你想要小娟一輩子都記着她姐挨打的樣子？”

裴金芳聞言一怔，“你說什麽呢？”只是看到林燕那高高鼓起的臉頰，上面那紫紅色的巴掌印子，她又是有些心虛。這個閨女，她沒怎麽看顧過，不知道怎麽就學成了野性子。

有心想要問一句，可是一想這孩子騙他們兩口子，還是各種跟自己頂嘴，裴金芳心中的那點對林燕的母愛消失不見了。

雪忽然間有點大，地上很快就是有些白了，便是林大海的頭發上都沾着雪花，好像頭發一瞬間全都要變白了似的。

“去年十二月的時候，國家隊的袁指導去了體院，我沒被選上。”林燕一字一句說道，院子裏的人聽到這話都是神色異樣。林大海冷哼一聲，裴金芳直接一句，“我就知道你不行，那你當初非得折騰着去北京幹嗎？省隊裏呆着不挺好的？每個月還能有錢補貼家裏？到了北京，你是一分錢沒往家裏寄。我寫信給你讓你回來你還不聽，老二老三，你們說這事難道是我的錯嗎？”

林老二和林老三默不吭聲，兩人其實都知道，這是他大哥家的家務事，雖然是親兄弟，可是大哥大嫂兩口子管教孩子，他們能插什麽手？頂多不讓兩個人動手鬧得太難看而已，畢竟林燕這孩子還是挺懂事的。

趙鏡卻是忍不住了，“喲，燕子打球還有補貼給家裏寄錢呢，真是有出息，你們省隊有補貼？改明兒我讓我娘家的那外甥女也去打球。”

裴金芳不知道這個兄弟媳婦說這話到底是啥意思，只是聽到後半句沒好氣道：“你以為球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呀？”也不看看她娘家那外甥女長什麽慫樣？

趙鏡笑了笑，不說話，伸手給林燕撣去了衣服上的雪花。

“告訴嬸子，你們省隊一天補貼多少錢？”很明顯，趙鏡歪樓了，不過林燕倒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她估計裴金芳早前也沒跟人說過，不然依照她三嬸這性子，只怕是早就拿話擠兌了，那還會問自己多少補貼呀？

不過，這是個好機會。

“哪有多少，一個月五塊錢，包吃住。”林燕聲音弱弱的，不敢看裴金芳，“我都寄回來了。”

裴金芳想要阻攔，可是沒來得及，拿眼剜了林燕一下，“我和你爸生你養你，送你去體校，起碼吃喝不愁，給家裏寄五塊錢，多嗎？”

“五塊呢，還真不少，你看你三叔，在大隊裏掙工分，才掙幾個錢呀，乖侄女你才多大呀就往家裏寄錢，三嬸跟你這麽大的時候也就是在家裏幫着幹點活，照看照看家裏孩子，別說一個月給家裏五塊錢了，一年都沒有。”趙鏡感慨了一句，她也沒說啥，卻是把裴金芳弄得臉紅脖子粗。

這年頭，女人家在大隊裏幹活掙工分的話，一天也就是兩三毛錢，這還是不包吃飯呢。

她一個才半大的孩子每月給你們寄回來五塊錢，你們還嫌棄，真不撒潑尿照照看自己長了張什麽臉，真以為自己是天仙呀？

“可是你不問問她，自從去了北京，給家裏一分錢沒？還說去了北京就能進國家隊，進了嗎？國家隊沒進去，錢也沒給家裏寄，還有理了她？”裴金芳生氣，“你說說看，從北京到省城的火車票就要五塊三，這來回一趟的錢都夠我給孩子扯布做衣服的了。”

“我寄了，大姐結婚的時候我特意買了毛線，還有那些布，還有點心，那也是花錢的。這次回來，我買的點心還有煙，哪一樣不花錢？”林燕一臉委屈，聲音一大，唬了裴金芳一跳。

“淨買些沒用的東西。”裴金芳有點心虛，尤其是她這個兄弟媳婦眼睛一直在她身上轉悠，讓她都不敢瞪林燕了。

“還給你姐買毛線呀，真是個好妹妹，不過別光顧的給你姐買，也給你爸媽買點，你看你媽身上穿的毛衣，咦，是新打的呀。”趙鏡像是發現新大陸了似的，透過那褂子往裏一看，啧啧稱嘆，“這顏色可真鮮亮，嫂子你穿上跟新媳婦似的，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呀。”

她家三嬸這張嘴可真損，林燕回來後就看到了，她給大姐買的毛線被她媽昧下，這不林大海還有林坤林鵬，再加上裴金芳四個人一人一件新毛衣，好像林鵬身上的那件毛線比較鮮亮，應該是當時自己買的女款的。

裴金芳被說得面紅耳赤，“靜子沒要，說是留給我和他爸來着，他們家有。”

“喲，看咱們家的倆姑娘多孝順，真是……”

“老三家的，說夠了沒有。”林大海忽然間一句，趙鏡小臉一僵，話卡在嗓子眼裏，看了林大海一眼，生氣地扭過頭去。

她說她這個大嫂沒啥，她男人也不會說自己什麽的，不過要是頂撞大哥，回頭肯定跟自己置氣。

反正也讓她這個大嫂丢人現眼了，算是過瘾了，趙鏡決定鳴金收兵。

剛才還來勢洶洶的雪現在倒是有些消停了，很是悠哉悠哉地飄落下來，林燕睫毛上挂了一片雪花，很快就是化了的，水挂在睫毛上，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別跟我在這裏扯東扯西的，你老子不聽。你就跟我說一句，你啥時候進國家隊？”林大海腳還有點疼，剛才踹在地上是真的震着了，這好一會功夫也沒能緩過勁來。

“你以為我不想進國家隊？可是國家隊是我說進就能進得去嗎？”林燕梗着脖子，不甘示弱地跟林大海對視。

林大海四十多歲，可是背已經駝了下去的，又因為腳疼站得不穩，竟然看上去還沒林燕高。

只是他到底吃得壯實，越發顯得林燕身形單薄，好像風一吹，就會倒在地上似的。

“那你是進不了國家隊了？”林大海眼睛瞪得死圓，“那就給我回來，往後不用打球，過完年也不用回北京了，車票錢給你媽，省得你存着心思再往外跑。”

說着，林大海就是上前一把抓住了林燕，林燕躲閃，“你幹嗎？”

“大哥，咱有話好好說，別生氣，別生氣。”林老二和林老三一塊兒上去，擔心自家大哥一發脾氣又是打人踹孩子的，大過年的哪興這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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