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郁結于心

兩個空間，同樣的沉默。

又沉默了許久郭老頭才啞着嗓子說了一句：“女兒宣布死亡，丈夫重症搶救。”

然後毫不猶豫的挂掉了電話，又投入到新一輪的戰鬥中。

“你一定能夠要抓到他！”

黎桑芒突然抓起餘莫樓的手，話剛說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如一根海帶一樣便往地上癱去。

還好餘莫樓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直接送到了醫院。

醫生說是嚴重的睡眠不足，情緒緊張導致的昏迷，要餘莫樓不要擔心。

餘莫樓其實并沒有很擔心，因為早就知道這個爆發點對于黎桑芒來說早晚都會到來，來的越早反而傷害越小。

從上午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黎桑芒終于醒了過來。

期間丁冬冬來過八次每次都是送吃的，楊蔑來過六次，每次都帶着餘莫樓最需要的資料。

黎桑芒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睜開眼，而是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便瞧見餘莫樓正坐在沙發上，面前攤了一矮幾的資料。

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便只是靜靜地流淚。

淚眼婆娑的看着餘莫樓起身走過來，可是還是止不住的眼淚，只覺得所有的悲傷都趕在了一起一樣的圍繞着她。

莫樓什麽也沒有說，走過來，矮身坐在床邊，也只是靜靜的看着她，露出一個鼓勵的眼神。

“我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短短半年的時間，出現了那麽大的變化。我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事情都要發生在我身上。我總是反問自己如果當初我能夠更早的發現端倪，或者做的更好，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我就一遍遍的問自己，為什麽當初沒有做的更多一些，為什麽自己那麽沒用，沒有能夠救了他們，為什麽？我心裏就像是有氣一樣，氣自己無能，讨厭自己的無力...郁結在那裏，就很難受，我真的真的很難受...很難受......”

“我就特別想找一個出口......但是，撞來撞去，撞來撞去...不知道在哪裏，也不知道怎麽去找...找到這個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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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感覺......就相當于是被沒在一個......經年未修的房子裏面，就像是被悶在一口枯井裏面......我跳呀跳呀，就是找不到，該往哪裏跳，四周全部都是......牆壁......”

黎桑芒聲音小小的，生怕會打擾到別人一樣，壓抑着抽泣聲，壓抑着眼眶裏的淚水，壓抑着內心的痛苦和掙紮。

黎桑芒只覺得自己是撞了什麽邪一般，大半年來事事不順利不說，還一直在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頭也不敢擡眼神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憋悶的看見高的地方就像跳下去一了百了，甚至拿起水果刀眼前浮現的都是放到手腕上割下去之後一身輕松的場景......

餘莫樓伸出手扳正了她的肩膀，注視着她的眼睛，沒有憤怒沒有喜悅，更沒有埋怨......

黎桑芒只覺得他的眼睛裏暖暖的，有一縷暖冬裏的的陽光一般的溫柔，是他眼睛裏很少出現的神情。

“他們的死，跟你都沒有半點關系，只不過兇手恰好選擇了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而你也很不幸的在哪個時間出現在了那個地點。兇手在計劃做的時候就沒想過給你機會，給你留可能性救下他們，這不是你有沒有心想救他們，或者有沒有能力去救他們的問題，而是那個兇手根本就沒有想讓他們活下來……你只是覺得在同一場災難裏，有人離開了，而你卻還活着，你活的不舒服，覺得應該與他們一起消失了才算對得起他們......論起來，你是活着的受害者......”

餘莫樓的聲音也小小的，生怕驚擾到她一般，但是卻字字珠玑，絲絲入扣，黎桑芒只覺得他說的都是她的心聲。

“但是......你精神上受到的創傷需要自己去愈合，你不能一直不停的去扒開那個傷口，好不容易有結痂的傷口你不停的扒開它永遠也沒有機會長好了，整不好，它還一個不開心感染成了更大的傷口，甚至侵染了你的整個心靈，時時刻刻的想要控制着你，看見窗戶就要跳下去，看見刀子就要朝自己捅下去——”

餘莫樓的目光一直緊緊追蹤着黎桑芒的眼睛，讓她無處可逃的直視着自己。

“可是，你想死嗎？摸着自己的心跳，望着外面的陽光問問自己的心，你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

黎桑芒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一聲哭出了聲來，眼淚像沒關緊的水龍擡頭一樣一直往外湧，哭了好一會兒，終于算是哭盡了。

嗚咽着回答道：“不想——”生怕餘莫樓沒有聽清楚一般，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想死——”

“你這眼淚怎麽跟夏天的雷陣雨似的？”餘莫樓摸摸她的頭，伸手撈了一盒紙巾過來，遞給她。

“可是，我一想起來我身邊的一個個本來活的好好鮮活的人，就那麽毫無征兆的......沒了......我就特別難受，我總覺得是我心裏面就像被什麽狠狠的抓住了一樣，喘不過氣來......”

“你要學會遺忘，忘不了也沒關系，整理打包，放起來。生命很短，也很長，現在你遇到的是別人的生死，等你的父母、你的愛人終究也有一天走到生命的盡頭，要離開你的時候，你會更傷心欲絕，但是你還是要好好生活下去。想象一下如果是你活了八十歲了，身體機能老化了，要離開你的孩子們，離開你的愛人，你希望他們因為你的離開而終日郁郁寡歡甚至跟随你而去嗎？”

餘莫樓非常認真的望着黎桑芒的眼睛問道，黎桑芒只覺得窗戶外迷蒙的那一片漸漸的開始消散，陽光正一點一點的灑進來，很暖，很明亮。

“不，我希望他們能夠帶着我的希望我的祝福好好地生活，連我那一份陽光也一起享受了——”

餘莫樓終于笑了，微微的，輕輕地，像陽光照進了她的心房一樣。

“是，你最親最近的人都有一天會離開你，更何況這世界上每個角落每天有那麽多人離開，是因為自然規律也好、自然災害也好、事故或者人為都好，這些都不是你的錯，你更不應該為此承擔什麽責任和負擔，因為那一天，你，我，我們都會遇到，你要更陽光積極地生活下去，連同他們的那一份一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