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校長

秦斂以為袁縧的劃重點, 就是把要看的部分給她标出來。

然而事實上, 袁縧做的要比這多得多。确切地說, 她是帶着秦斂過了一遍資料, 給她提供了一種看資料的方法。

資料看上去又多又雜，但是經營一座商場，核心其實還是盈利。

只要抓住這一點，就能很快找到重點。

商場的目标客戶群體是什麽，自身定位是什麽？一年裏什麽時候的盈利最高，為什麽, 什麽時候盈利最低，又是為什麽, 這一年總共做了多少次活動, 哪一些效果好, 原因何在？

知道了這些問題的答案，也就能夠摸清這家商場的運營脈絡。

把過去将近二十年的資料整理完, 也就對這家商場的發展和經營, 有了一個清晰的了解。

這種方式，或許一開始花費的時間會多一些，甚至因為不習慣這種思考方式，進展會十分艱難, 但一旦完成，進步就是肉眼可見的。

這種整理資料的方式，更多的是啓發式的思考。怕秦斂不習慣，抓不到門路, 袁縧還要她将自己的發現和心得都記錄下來，這樣整理一遍，思路就會清晰很多。

至于那些具體的細節和數據，秦斂作為管理者只需要知道個大概，沒有必要去死記硬背。

為了激勵秦斂，她還特意在樓下的文具用品店裏買了一本貴得要死的筆記本送給秦斂，讓她用來做學習記錄。

收到禮物的秦斂頓時如同打了雞血，內心熱血沸騰，對接下來的學習充滿了熱情。然而第二天沒有袁縧帶着，她自己開始啃資料，很快就發現昨天那種一切順利，“好像很簡單”的感覺，全都是自己的錯覺。

只是因為當時袁縧已經将線索都梳理出來了，才會覺得容易。要自己去找，可沒有那麽簡單。

秦斂甚至覺得，可能袁縧真的遺傳到了秦家人經商的天賦，所以才會這麽厲害。要不是她成績實在出色，前途一片光明，搞不好是個比自己更合适的管理者。

只是事已至此，大話都放出去了，秦斂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

這時，她就無比慶幸自己之前的先見之明。要不是提前把袁縧弄過來給自己當助理，就在一個辦公室裏，擡頭就能看見，她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萬分煎熬的一天過去，秦斂甚至有點兒期盼周一趕快來臨。

至少她白天可以去學校，以上課的名義暫時放下這些令她頭暈腦脹的文件和資料。

見她早上出門時還鬥志昂揚，晚上回來就垂頭耷腦，秦一龍忍不住出聲逗她，“怎麽樣，生意不好做，老板不好當吧？”

要是平時，秦斂聽到他這種逗自己玩的口吻，立刻就會炸。但今天她自己切身體會了一把，才發現秦大龍有多不容易。

秦斂自己讨厭看那些報表和資料，秦大龍和周曉紅只會比她更讨厭，但是他們居然堅持下來了，而且一堅持就是那麽多年，這是怎樣一種驚人的意志？頓時讓秦斂有點兒驚為天人的意思，也就不總想着跟他頂嘴了。

但當然也是不能服輸的，所以她一片平靜地說，“還行，也就那樣。”

秦大龍其實一天要打三個電話過問她在那邊的情況，早就知道她今天進展相當不順利，但眼下還要裝作不知情，“那就好。閨女，加油，争取早日把你老爹我拉下馬！”

秦斂磨着牙會房間，含恨又看了十頁資料，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

第二天她是被袁縧的電話叫醒的，“上學要遲到了，你還沒醒嗎？”

秦斂從床上爬起來，洗臉刷牙換衣服，背着書包出門時整個人都是迷糊的。早自習的時候補了個眠，這才覺得清醒一些。

下了仔細，秦斂便決定出去吹吹風。

今天是周一，周末沒做完作業的同學們正在馬不停蹄地敢，所以平時那些跟班也沒跟出來。秦斂雙手插着兜，在校園裏晃悠。

要說一中有什麽地方讓秦斂喜歡，那就是綠化做得特別好，絕對能讓那些吹噓綠化率的住宅小區都無地自容。在這樣的環境裏轉一圈，整個人都舒服多了。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她又慢悠悠地往教學樓走，結果才走到樓下，就被叫住了。

叫住她的人，秦斂也相當熟悉，連忙站直了身體，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校長。”

對方沒有說話，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直看得秦斂開始反省起自己最近是不是又違反了什麽校規校紀，才開口道，“我記得你，是叫秦斂？”

“是的，高二四班的。”秦斂說。

校長點點頭，又問，“這次期中考，考得怎麽樣？”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秦斂只能含糊地說，“發揮得不太好。”

“在班上排多少名？”

校長好像問得也太具體了一點，秦斂模模糊糊地想着，老實回答道，“……倒數第一名。”

“你現在是學生，就應該以學業為重。”校長聞言，立刻板起了臉。

這時，預備鈴響了起來，校長本來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最後還是擺擺手，“你去吧，好好上課。把學習提上來，不要辜負了家長和老師對你們的教導和期望。”

秦斂松了一口氣，一離開校長的視線，立刻大跨步上樓。直到回到班級裏，坐到袁縧身邊，她才終于覺得自己安全了。

然而還沒等她氣喘勻了，就聽見周圍同學的竊竊私語，“啊，校長怎麽來了？”

秦斂一驚，擡頭看去，就見校長先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四班門口，剛好踩着上課鈴聲走了進來。

他手裏還拿着一本書，随手放在講桌上，朝下面點頭道，“同學們好，大家應該都認識我吧？我姓袁，現在暫時擔任一中的校長。你們餘老師家裏有事請假，所以從今天起，由我來擔任大家的語文科任老師。”

這句話就像是投入油鍋裏的一碗水，頓時炸起了一大片油花，教室裏到處都是交頭接耳的聲音。

這個安排，實在是太出乎大家的預料了。

老師有事請假，要換一個，這很正常，把校長都給換來了，這就不太正常了。衆所周知，袁校長的職稱是高級教師，但是他已經不在教學一線很多年了。就算真的屈尊降貴來上課，也應該是給實驗班那些天之驕子上才對，怎麽會跑到四班來？

不對……好像他們班上現在确實有個天之驕子來着。

想到這裏，衆人默契地将視線轉向第四組第五排的位置，想看看袁縧是什麽反應。

袁縧面無表情地看着站在講臺上的人，實則已經快把手裏的筆抓斷了。

之前老爸說爺爺這邊知道了她和秦斂的事，可能會比較麻煩，當時袁縧還不以為意，畢竟他老人家也不可能以校長之尊，去為難秦斂一個學生，最多把她叫去訓一頓話。

結果現在看來，她還是高估了他老人家的忍耐力。

居然瞞着所有人暗自調動，不聲不響就跑到四班來當語文老師了。

袁縧可不相信他老人家是單純來上課。

而事實上，袁成書也并沒有遮掩的意思，在同學們的竊竊私語之中，他直接點了秦斂的名字，“我一向認為，責任越大，動力就會越大，你這次語文成績是全班倒數第一，所以從現在起，你就是語文課代表了。希望你能夠用心學習，盡快提高成績，當好這個學生表率。”

……

“我懷疑校長在針對我。”下了課，老人家的身影從教室門口消失，被盯着上了一整節課的秦斂立刻趴在了桌上，苦着臉對袁縧抱怨。

袁縧随口道，“不用懷疑，你确實是被針對了。”

“什麽？”秦斂沒聽明白。

袁縧放下筆，轉頭認真地看着她，“你還記得咱們校長姓什麽嗎？”

“姓袁……不會吧！”秦斂一臉驚悚地看着袁縧。她知道袁家是書香世家，兩邊的家庭包括親朋好友，絕大多數都在教育系統，但怎麽也沒想到，世界會那麽小！

袁縧朝她肯定地點頭，“是的，他就是咱們的親爺爺。”

半晌，秦斂才終于從驚吓之中緩過來，“不對呀，親爺爺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孫女兒，怎麽是這個态度？”

袁縧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後才一言難盡地說，“大概是因為你成績太差。”

大實話，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

作為一名優秀教師，袁成書不但帶學生有一套，也把這一套帶到了家裏。雖然不至于唯成績論，但他老人家認為，作為一個學生，如果連學習都學不好，也就不能指望以後在其他領域有所成就了。

所以可以想見，袁縧這個學習種子，有多得他老人家的喜歡。

但即便如此，上學期期末考試時袁縧因為生病缺考一科，最終成績大幅下滑，袁校長也還是拒絕了老師們的請求，将她放到了平行班。

在決定出來之前，他跟袁縧談過一次話，希望她到了平行班也能保持自律，堂堂正正用成績說話，自己考回實驗班去。

如果是智商所限，确實只能學到那個程度也就算了，他老人家有教無類，并不會因此就看不起學習不好的學生。但是像秦斂這種情況，不是不聰明，不是學不會，就是沒有花心思在這上面，卻是他老人家所不能容忍的。

現在知道了秦斂才是他的親孫女，繼承了袁江兩家的優秀基因，她的學習居然差成這個樣子，而且人就在一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這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