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秦二鳳

秦斂覺得袁縧應該咬破皮了, 但事實上她的皮比自己想的厚, 只留下了一個深紅色的牙印。

這個天氣, 大家都還穿着短袖, 這麽明顯的痕跡自然無法遮掩。

秦斂一到學校，張子玉就一直盯着她的胳膊看。——順便提一句，張子玉作為班級第二名，選擇了袁縧前座的位置，就是為了近水樓臺先得月，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附送了一個斂哥做後桌。

雖然好奇，但張子玉不是會追問別人隐私的人, 所以只是多看了兩眼。相較之下, 江婷婷就顯得大大咧咧多了, 她一見之下，立刻抓着秦斂的胳膊, 大聲嘲笑, “斂哥，你該不會是做夢夢見在啃豬蹄，所以自己咬自己吧？”

“你懂什麽？”斂哥大馬金刀地靠在椅背上，胳膊往桌上一放, “聽說過頭懸梁錐刺股嗎？”

“頭懸梁錐刺股，你？”江婷婷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她。

秦斂一挑眉，“我怎麽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之前的我了！”

“現在的你是鈕钴祿?秦斂？”趙子軒從後面湊上來問。

“不會說話就閉嘴！”秦斂順手抄起桌上的書給了他一下, “到底我說還是你說，還聽不聽了？”

“我這不是以為斂哥你說相聲呢，所以給你捧個哏。”趙子軒動作利落地躲開了秦斂的突然襲擊，笑嘻嘻地道，“你出去跟人說斂哥要發奮讀書了，你問問誰信？”

“我們條條信啊！”秦斂立刻擡起胳膊拐了袁縧一下，“對不對？你跟他們說說，我今天早上幾點醒的？是不是背單詞來着。”

“對。”袁縧頭也不擡，手下不停，仿佛一個沒有感情的應答機器。

“真的假的？”江婷婷左右看看，拿起張子玉桌上的卷子，卷成話筒狀遞了過來，“采訪一下，是什麽改變了你，讓你變成了一個會早上起來被英語單詞的人？”

秦斂的眼神往旁邊一抹，臉上的笑容全無掩飾，用深沉的詠嘆調回答道，“是愛情啊！”

不過她越是這麽說，大家反而越是都不相信，嘻嘻哈哈了一會兒，聽見早讀鈴響了，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秦斂伸頭往袁縧那邊看了一眼，見她短短時間，竟然就寫了四分之一張卷子，頓時又生出了幾分緊迫感，“條條，要不我還是把昨天要做的題補上吧？”

“可以。”她主動要求學習，袁縧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秦斂這才稍微放下了一點心，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已經把袁縧逗笑了，兩人說話相處都跟之前沒有兩樣，但她心裏總覺得這件事還沒有過去，袁縧還有後招等着自己。

所以這個時候，還是自覺些的好。

然而這世上的事，總是計劃不如變化快，這天秦斂還是沒做上題。

下午放了學，她和袁縧才出了校門，就見學校門口停了一輛大紅色的車，一位風情萬種的大美人正靠着車等人。

她穿着一條波西米亞風的露肩長裙，随意地搭了一條絲巾，頭發燙成大波浪卷，臉上還挂着一副墨鏡，活脫脫就是電視劇裏經常出現的那種妖豔jian貨女配。

以至于校門口每個進出的人都忍不住往那邊看一眼，可謂是萬衆矚目。

——有些人之所以能鶴立雞群，不是因為她特別出衆，只是因為她特別出格。

秦斂一見這人，頓時心生警兆，拉着袁縧就要轉身逃跑。奈何對方的眼神即便透過墨鏡也還是如此銳利，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存在，并擡手大聲招呼，“秦斂，這兒！”

下一瞬，萬衆矚目的就變成了秦斂。

她自己本來就是學校裏的名人，被點到名字，衆人的視線便都聚集了過來。

意識到不可能逃跑，秦斂只能硬着頭皮朝那邊走過去。

袁縧跟在她身後，才走近就見大美人擡手取下了墨鏡，朝兩人一側頭，“上車！”

秦斂拉開後車門，先讓袁縧上了，自己才跟着坐進去，關上車門，然後第一時間轉身解釋，“條條，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咱們姑姑。”

“咱們姑姑？”秦二鳳從後視鏡裏看了秦斂一眼，重複了一遍這個稱呼，哼笑道，“你這個戀愛談得可以啊，這是要名正言順見家長的節奏？”

這下袁縧才是真的震驚了。

她和秦斂談戀愛這件事，從開始就是瞞着家裏人的。要不是家長們自己撞破，估計現在還是個秘密。聽這位姑姑的意思，似乎還并不知道這其間錯綜複雜的發展和各種隐情，卻知道兩人在談戀愛，那就只能是秦斂主動說的了。

別看秦斂橫沖直撞的樣子，很多事心裏都有數。她能把這件事告訴姑姑，除了這位長輩估計比較開明之外，也足以說明兩人關系夠好。

所以秦斂跟她說起話來，也不像是對着長輩，帶着一種袁縧之前沒見過的親昵。

她幸災樂禍地笑道，“哦，我忘記了，你還不知道呢。沒辦法，國外信息就是這麽滞後，你又行蹤成謎，想聯系一下都不知道該怎麽找人。”

“出什麽事兒了？”秦二鳳這才認真地回頭看了一眼。

秦斂笑着拉住袁縧的手，“來，鳳啊，鄭重地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親侄女，袁縧。”

“親侄女？”

“沒錯，我和袁縧同年同月同日，應該也是差不多同時，在同一家醫院出生的。估計當時太亂，就抱錯了。這緣分，你編故事都不敢這麽寫吧？”秦斂挺得意地說。

秦二鳳驚得踩了一腳剎車，明明系着安全帶，還是将大半個身子都轉了過來，驚訝地打量了袁縧一番，又看看秦斂，嘲笑道，“光聽人說基因強大，沒想到今兒見着了反例。怎麽看都覺得你才是我們老秦家的種，這位侄女兒一身秀氣，書香門第才養得出來呀！”

她說着，回身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丢到袁縧身上，“頭回見面，姑姑也沒準備什麽，這個給你當見面禮吧。哎喲喂，我這些東西終于能送出去了，秦斂這臭小子，跟個男孩兒似的，從來不知道欣賞這些東西。”

袁縧垂眼看了一下手裏的盒子，知道對方性格爽朗，不拘小節，便也沒有拒絕，“謝謝姑姑。”

“真乖！”秦二鳳笑得一臉滿足，很想伸手揉一下她的腦袋，可惜距離太遠不好操作。

她只能遺憾地轉回去，重新發動車子，然後才對秦斂道，“我沒聽說這事兒，所以你們還沒認回去？是不是人袁家嫌棄你養得太糙了不肯要？”

“這事兒吧，說來話長。”秦斂想到這個，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我和袁縧談戀愛的事，被兩邊爸媽發現了。估計他們還沒想好怎麽認回來了後續的事怎麽處理吧，所以沒提過這個。”

這不單是兩個家庭的事，還牽涉到兩家的親朋好友。

今天把孩子領回去告訴親友是抱錯的容易，明天又把養大的那個領回來說是女媳，就不怎麽妙了。

二鳳姑姑驚得又踩了一腳剎車，“秦壯壯同學，您這高中生活夠精彩的呀！”

不過，她又看了一眼并排坐在後座上的兩人一眼，“那他們就由着你們倆這樣……不管？”

“爺爺奶奶來過一次，他們就沒管了。”秦斂說。

“不愧是我親爹親媽，秦大龍估計被罵了。”秦二鳳豎了個大拇指，重新發動車子，“加油吧，道路是曲折的，前程是光明的。”

秦斂這才想起來問，“你怎麽回來了？”

“本來想趕在你生日之前回的，這不是沒趕上麽？”秦二鳳說，“說吧，想吃什麽，今天姑姑請客，五月花還是梧桐大酒店，選一個！”

秦斂先是眼睛一亮，正要開口時又想起自己今天的題目還沒做，之前還說要把昨天的補了，不由有些遲疑，“不了吧，回家随便弄點得了。去飯店至少得吃兩個小時。”

說着還看了一眼時間。

“你還趕時間呀？”秦二鳳嘲笑她，“有什麽要務，說來聽聽？”

秦斂從來都不會不好意思，何況這件事本來就光明正大，所以直接道，“回家做題。”

秦二鳳這回是真的震驚了，險些又踩了一腳剎車。好在前面兩個震撼性的消息已經讓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及時穩住了車子，回頭看了一眼，笑着調侃道，“近朱者赤呀！你居然也知道學習了，我們老秦家的祖墳這是冒青煙了？”

“祖墳冒青煙那也得是因為袁縧吧。”秦斂下意識地說。

秦二鳳一挑眉頭，笑了。

秦斂見她不吭聲，又說，“幹嘛，不信啊？袁縧可是我們年級第一，中考市狀元。”

“這麽厲害？你爺爺肯定喜歡。”秦二鳳說，“不過學習也不在這一天，先去吃頓好的，犒勞一下胃，再說學習的事。”

說着也不等秦斂挑，自己做了決定。

……

跟秦姑姑相處，對袁縧來說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秦二鳳的事，她聽秦斂說過一些。她和秦大龍是龍鳳胎，當年秦爺爺能下定決心離家闖蕩，一半是因為奶奶，一半就是因為這一雙兒女。當時其實是秦二鳳先出生，但秦爺爺有個道理，覺得男孩應該保護女孩，就讓他當了哥哥。

所以秦大龍二十幾歲的時候，已經跟老婆一起進城打拼事業了，秦二鳳卻還天天跟秦斂這個小屁孩争風吃醋，幼稚得要命。兩人的“革-命友誼”，就是那時候結下的。

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在家混日子沒意思，大專畢業之後，秦二鳳就出門闖蕩去了。

到現在為止，在秦斂看來，她就是個不務正業的流浪漢，滿世界的瞎跑，雖然秦二鳳自稱是旅行家，還因為二鳳這個名字太土氣，給自己起了個非常洋氣的英文名叫a。

她去過很多地方，知道很多有意思的風土民情和冷知識，本人又風趣幽默，跟她聊天絕不會冷場。

袁縧非常理解秦斂為什麽會喜歡這個姑姑，跟她關系最好。因為她自己也在短時間內被對方的魅力折服，喜歡上了她。

交談愉快，這頓飯就吃得久了一點。

而秦二鳳也終于知道了秦斂這麽好學上進的原因，對于袁爺爺的強勢控場表示喜聞樂見，并鼓勵秦斂好好學習，争取早日趕上袁縧。

倒是秦大龍夫妻的那個要求聽得她直皺眉，“你才多大啊，你爸媽這也太着急了。別怕，回頭我跟他們談，你還是把精力都放在學習上，商場這邊的事，感興趣呢，你就假期去轉轉，跟着學一學，不感興趣就算了。”

“是我自己想試試。”秦斂說，“他們不是說只要我能做到就不管我了嗎？機會難得。”

“條條你也贊同？”秦二鳳問。

是的，聽秦斂叫了一次，她就也把這個稱呼挂在了嘴上。可恨秦斂不能像怼江婷婷那樣怼她，只能忍氣吞聲，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