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高考

高三年級的教室, 在另一棟單獨的教學樓裏。教學樓周圍是高大的喬木, 隔絕了外人的窺探, 也隔絕了他們看向外面的的目光。在這裏埋頭讀書, 頗有種“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的感覺。

除此之外，學校裏所有的熱鬧與活動，晚會、運動會、籃球賽……似乎也全都與高三年級無緣了。

不過，對于進入高三沖刺階段的學生而言，最需要的, 或許就是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氛圍。什麽都不用想, 只需要關注自己眼前的習題冊和試卷, 在書山學海之中盡情狗刨, 争取早日到達對岸。

對于秦斂而言，應該還有一件好事, 那就是到了這個時候, 一班的老師同學們終于死心，不再認為袁縧有可能回去，所以以前時不時就要冒出來一個的說客，現在也沒有了。

月考, 期末考，成年禮，一模，二模, 三模，百日誓師，适應考試……

随着高考的時間不斷臨近，就連校園廣播的播放曲目也逐漸變成了《水手》，《星星點燈》，《真心英雄》，《我是一只小小鳥》，《飛得更高》，《追夢赤子心》，《少年壯志不言愁》……偶爾還間雜一首《同桌的你》。

時代在變，這張歌單卻好像十年如一日。

時光就在這些接連不斷的事件之中飛速逝去，在當下，感覺只有一片昏天黑地，有時候甚至不知今日何日，然而等過去之後再回想起來，當時的感受已經模糊，反倒是bg始終響在耳邊，讓人熱血沸騰，好像能與全世界作戰。

六月，如期而至。

這一天早上起來時，天色就陰沉沉的，不見晴朗的樣子。雖然天氣預報沒說有雨，但江燕子和周曉紅還是在包裏了雨傘。吃過早餐之後，一家人一起出了門。

秦斂和袁縧的運氣都不錯，雖然不在一個考場，但都分在了花市一中。跟客場作戰的其他同學比起來，多少多了一點優勢。

因為學校附近都設了路障不允許車輛經過，而且距離也近，所以他們是步行過去的。

不論是對秦斂還是袁縧而言，這種陣仗都是很少見的。

袁縧家裏都在教育系統，對于市裏各個學校都十分熟悉，至于爺爺任教的花市一中，對她來說更是如跟自己家一般，就算報名那天，也是自己一個人輕車熟路就辦完了手續，沒有讓父母陪同。

至于秦斂，她倒是每次報名都有人陪同，但基本都是助力小楊，除了上幼兒園，還是頭回享受這種被父母簇擁着的感覺。

甚至有點煩。

不過，大家忙也是真的忙，不可能像大部分送考的家長那樣在學校門口等，把人送到之後，留下周曉紅，其他人便都各自上班去了。

還沒到進場時間，但陸陸續續已經來了不少學生和家長。秦斂放眼一掃，就看到了張子玉。她身邊站着一對面容嚴肅的中年夫婦，正在交代什麽。

秦斂見狀，又覺得自家家長們還算不錯了，也許是因為平時就放養慣了，完全沒有這樣絮絮叨叨，一句話恨不能交代十遍的心态。就是留下來陪考的周曉紅，也只是親自把她們帶的文具檢查了兩遍。

張子玉也看到了她們，眼睛一亮，朝她爸媽說了一句什麽，那兩人轉頭看了一眼，點點頭，張子玉便朝她們跑了過來。

“幸好你們來了，我媽從昨天開始就反複交代提醒，一句話說了十遍，簡直可怕！”張子玉仍是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

也幸虧是袁縧在這裏，她媽媽見過，所以二話不說就同意她過來了。雖然都到了這個時候，見了袁縧也不會對成績有什麽幫助，但能沾點兒學霸的仙氣也好。

才說了一句話，趙子軒就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了。只有江婷婷被分到三中，不在這裏。

幾人說了一會兒話，進場的鐘聲就響了。花市一中有一只超過一百年歷史的巨大銅鐘，就挂在學校後面那座涼亭的二層。平時精心養護，不允許學生靠近，只有考試的時候會拿出來。厚重古樸的鐘聲，有種與電子鈴聲截然不同的靈性，也是一中的特色之一。

至于高考這天，更不得了，往往都是一中的校長親自敲鐘，表達對莘莘學子們的祝福之意。

一行人聽着鐘聲往教學樓的方向走，秦斂忽然聽見袁縧說，“今年是爺爺最後一次撞鐘了。”

“嗯？”

“他其實前兩年應該退休了。”袁縧低聲道，“我一直覺得，他也許是想堅持到我這一屆高考。過年的時候，我無意間聽到他跟爸爸談話，才知道他已經在辦理退休手續了。”

“那我們可要加油了。”秦斂笑着道，“不能讓他老人家職業生涯的尾聲留下遺憾。”

袁縧擡眼看向前方，目光明亮堅定，“不會的。”

……

秦斂一直以為自己不會緊張，畢竟平時大考小考不知多少，她從來不知道緊張為何物。就算坐在高考的考場裏，也不過是覺得情緒有點緊繃而已。然而當試卷發下來，拿起筆寫名字的那一瞬間，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第一筆落下去，線條都是扭曲的。

她深吸一口氣，暫時放下了筆，正準備想個辦法放松一下，就聽見身後發出“砰”的一聲。

秦斂吓了一跳，連忙回頭看去，便見旁邊一位同學已經連椅子一起翻倒在了地上，臉色煞白，看上去不是很好的樣子。

秦斂下意識地站起身，打算過去查看，但監考老師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趕了過來，一邊蹲下身去檢查，一邊揚聲道，“考試馬上開始了，同學們留在自己的位置上！這位同學身體不舒服，老師會送他去醫務室，大家不要受到影響，繼續考試。”

話雖如此，但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教室裏立刻響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然後是同學們交頭接耳的聲音。秦斂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沒一會兒意外就被處理好，考試繼續進行。

再提起筆的時候，她忽然就不緊張了。

既然她不至于像那位同學那樣，直接緊張得暈過去，那這次考試就是不可避免的。既然如此，緊張也沒有用。而且這次考試她等待已久，也投入了無數的時間和精力，更關系到以後的許多事，不容有失。

唯有全力以赴。

秦斂握緊手中的筆，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很快就進入了刷題的狀态之中。

這是在大量的習題練習之後養成的習慣，每當面對一套卷子時，她能夠在最快的時間讓自己沉浸入其中，只要周圍沒有發生太大的響動，就不會受到影響。

一場考完出來，外面果然下起了雨。但秦斂的心情卻是明朗的，感覺非常好。如果這種狀态能夠持續下去，考到自己理想的那個分數，應該不成問題。

她站在教學樓下等了一會兒，就看到了袁縧。兩人都沒有問對方考得怎麽樣，默契地撐着傘并肩往回走。到了學校門口，周曉紅也沒問考得怎麽樣，一邊招呼她們回家，一邊道，“一下雨氣溫就降了幾度，下午帶一件薄外套吧，覺得冷就穿上。”

回到家裏，江燕子已經做好了午飯。吃完飯休息片刻，便又再次奔赴戰場。

順利考完第一天的科目，晚上不到九點，秦斂就被周曉紅轟到了床上。她自己不覺得累，但精神其實是有些緊繃的，躺在床上，居然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直到被電話吵醒。

“怎麽了？”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是袁縧，秦斂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忙接起電話。

袁縧在那邊頓了一下，才問，“你睡着了？”

“唔，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秦斂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下時間，“怎麽才十點？你還沒睡？有什麽事嗎？”

“準備睡了，但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有個題型還沒給你講過，就怎麽都睡不着了。”袁縧說。

秦斂“撲哧”一聲笑了，“條條，你該不會是在緊張吧？”

“可能有一點吧。不過我還是想把這道題講完，不然心裏總覺得不安。”袁縧沉默片刻，坦然地承認了。

這下秦斂反而不好笑話她的，連忙說，“那你在走廊裏等會兒，我悄悄出來，別讓他們發現，不然又要大驚小怪了。”感覺高考一次，家長們比她們還緊張的樣子。

兩人順利在走廊裏彙合，相視一笑，袁縧就打開了自己手中的練習冊。

這是一道物理題，題目其實有些刁鑽，而且陷阱很多，算是高考題目中的拔高題。所以之前袁縧一直沒有給秦斂講過，不知道今天怎麽回事，突然就想起來了。

講完了題目，特別是着重強調了幾個陷阱的地方，确定秦斂理解并記住，而且可以舉一反三了，袁縧才放松下來。

秦斂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人家半夜背着家長跑出來，都是去談戀愛，我們卻蹲在這裏做題。”

“做題就不是談戀愛了嗎？”袁縧合上手中的習題冊，微微挑眉，看向秦斂。